是夜,寒風凜冽,呼嘯如鬼哭狼嚎,攜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灑落人間,待得次日清晨,整個世界一夜之間換了容顏。
鎮中街巷,積雪盈尺,層層疊疊,潔白無瑕,恰似一條蜿蜒伸展的玉色綢帶,又仿若天女遺落的素錦。
遠處的屋舍,被雪層層覆蓋,瓦楞之上,雪堆似連綿的小山丘,在晨光映照下,泛著清冷的微光,偶爾有幾縷炊煙裊裊升起,在這銀白的世界里,添了幾分煙火氣息。
大雪依舊紛飛不止,本因為大雪降落而顯寂靜的千燈鎮,突然因為一則消息的出現而瞬間喧囂熱鬧了起來。
顧陌、顧初冬兄妹與楊青桐,出現在在太安縣地界。
這一則消息出現,讓如今群雄匯聚的太安縣千燈鎮沸騰了起來。
這千燈鎮是距離武林大會召開之地南亭山莊最近的一個集鎮,因為武林大會的時間還未到,所以,趕到的各大門派如今都匯聚在千燈鎮一帶暫停駐扎。
此刻,千燈鎮暗潮涌動,
不過,各門各派都沒有第一時間做出應對,直到駐扎在鎮北一家大客棧的滄瀾劍宗做出反應后,各門各派才陸陸續續的開始跟上。
滄瀾劍宗出動了一行百余人,領頭的乃是宗門大師兄、江湖人稱算盡天機的商不語。
與商不語同行的還有一位滄瀾劍宗二代弟子中的領軍人物之一的白云劍沈白。
商不語已經年逾五十,乃是滄瀾劍宗掌門齊天樞的親傳大弟子,雖然未曾正式接任掌門,但已經接管宗門事務多年,自有一股沉穩莊重之氣彌漫開來,他身形高大挺拔,身姿筆挺如松,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非但未減其風采,反而為他添了幾分醇厚的韻味。
“沈師弟,聽聞你與那顧陌關系很好?”
沈白與商不語兩人騎馬并行,商不語突然開口詢問了起來。
沈白微微頷首,道:“今年年初,我奉師命去臨江郡竹山縣唐家取兵器,在那里與顧陌結識,受他恩情,與之結交,此人武功高深為人直爽,我甚是喜歡,數月以來,常有書信往來,我還贈了他一枚我師父的令牌。”
商不語沉聲道:“沈師弟,師兄倒不是怪罪你,師兄也年輕過,也曾如你這般行走江湖意氣風發,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江湖兇險,人心難辨,咱們不論是交朋友還是走江湖,一定要記住,秉持一口正氣,正邪要分明,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可千萬莫要因為個人私情而不顧大局。”
沈白點頭,道:“商師兄,您放心,我分得清輕重,拜月魔教作惡多端,死不足惜。”
商不語微微頷首,沒有再多說什么。
而就前行了不一會兒,一行人剛到鎮子外時,迎面就看到一隊人馬,只有二三十人,各個手持長劍,氣勢不俗,正是如今云州六大門派之一的金蘭府丘山劍場的人。
丘山劍場的領頭人,乃是十大宗師之一、劍首李秋雨首徒、丘山劍場大師兄、江湖人稱南山劍客的江晚照,在云州的名氣不弱于商不語,只不過,因為丘山劍場比不上滄瀾劍宗在乾國的地位,他自然不如商不語在云州之外的名氣。
兩隊人馬一見面,商不語和江晚照作為領頭人便出面打招呼。
不過,江晚照是個很很純粹的劍客,準確來說,丘山劍場名氣越大的人,就越是純粹,全都是一群劍道癡迷者,不太通人情世故,說話從不拐彎抹角。
江晚照與商不語一打招呼后,便說道:“本來收到消息后,我就第一時間出發了,但門中長老跟我說,你們滄瀾劍宗是云州正道魁首,我們不能在你們前面表態,也不能比你們先到,但是,我這人不喜歡拖拖拉拉,所以,商兄,請你們動作快一點。”
商不語無奈一笑,
有些規則,是默認潛規則。
滄瀾劍宗作為云州當之無愧的第一宗門,雖沒有武林盟主之名,卻有武林盟主之實,所以,通常情況下,江湖大事兒,滄瀾劍宗的一言一行當為風向標,滄瀾劍宗不開口無人敢先開口,滄瀾劍宗所在之處,無人敢再前,就算是等也得等在后面。
不過,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但,唯獨只有丘山劍場那群劍客,會直接拿到明面上來說。
不過,商不語知道這些人的德行,也不放在心上,說道:“江兄,三江幫、飛魚幫、信義盟、吳家,他們都要去,何不等著一起?”
“他們也要去湊熱鬧嗎?”江晚照說道:“吳家是誰帶頭?”
商不語說道:“吳家應該是家主吳天放、飛魚幫是幫主常四,三江幫是幫主肖驚鴻、信義盟是南亭山莊莊主尹天葉,另外還有大旗門的鐵獅子、怒潮幫的上官云等等!”
江晚照突然說道:“對了,是去哪里?”
商不語愣了一下,疑惑道:“江兄,你不知道去哪里?”
“嗯,”江晚照點頭道:“我只是奉命行事,長老不愛跟我多說話,讓我跟著你就行。”
商不語輕笑了一下,說道:“去鳳鳴渡口,據收到情報消息說,顧陌和楊青桐現身在太安縣邊境,不出意外,天黑之前,他們應該會趕到鳳鳴渡口。”
入夜,鳳鳴渡口。
大雪紛飛,已經持續下了一天一夜了,到處都是厚厚的積雪,鵝毛般的雪花依舊在紛紛揚揚,似天女灑瓊花,悠悠蕩蕩飄向人間。
不過,便是此般天氣,鳳鳴渡口依舊熱鬧,各處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因為這渡口乃是周邊幾縣的匯聚之處,一條大河在此,水路通達,南來北往的江湖人和旅商很多,時間一久,在此形成了一個繁華的商鎮。
尤其是昨夜到今天這一場大雪,堵住了很多人的去路,這鳳鳴渡口就更為熱鬧了,各處客棧都幾乎是人滿為患。
渡口邊緣,一座客棧里,店伙搬開桌椅,在堂中生了一堆大火,又準備了十來個火盆,門外北風呼嘯,寒風挾雪,從門縫中擠將進來,吹得火堆時旺時暗,眾多客人在堂中燒酒閑談,好不熱鬧。
天色漸暗,門外又來了客人。
是一男兩女,都裹著厚厚的衣袍,頭上冒著布帽,臉上蒙著粗布,看不太清面容,不過,這嚴寒時節,此種裝扮屬實常見。
“掌柜的,給準備兩間客房!”一女子開口。
“幾位客官,實在抱歉,小店客房已經住滿了,”那掌柜的很是歉意道:“昨夜突然大雪,來往行商都被堵在此處,各處客棧都已不夠住了,這不,小的也實在沒法,才在這大堂之中燒了一堆火供無房休息的客人取暖。”臨了,那掌柜的又說:“其他客棧也差不多,不過,幾位可以去找找,興許還有哪個客棧有剩余房間。”
那女子扭頭望向那男子,低聲道:“哥?”
那男子沉吟了一下,問道:“吃的東西有吧?”
“有有有,都熱乎著呢!”掌柜的連忙說道。
那男子點頭道:“那就來點熟食,再燙一壺酒,要最好的酒。”
“明白明白,三位客官請稍待。”
掌柜的立馬吩咐小二去準備酒菜,而那一男兩女則是在大堂里尋了角落一個火盆,三人圍坐著。
這三人正是顧陌、顧初冬兄妹倆和楊青桐。
這鳳鳴渡口是去往太安縣的必經之路。
趕到此處時已經天黑了,又大雪不止,三人便商議著找個客棧休息休息,他們已經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特別是昨夜,一夜大雪,他們三人在路途之中,沒有尋到落腳點,硬頂了一夜風雪,白日間又頂了一天,連口熱水都沒喝著。
不過,看眼下這情況,今夜恐怕也找不到房間休息了,不過,縱然是只在這大堂里休息,也總比頂一夜風雪要好。
這大堂里此刻人不少,有些嘈雜。
不一會兒,小二就端著酒菜來了,還搬來了一個小桌子,滿是歉意的解釋道:“客棧里平日里也用不了幾張桌子,所以,未曾多準備,幾位客官多擔待!”
顧初冬擺了擺手,道:“無妨,你去忙你的。”
小二千恩萬謝之下快速退去。
顧陌三人也都快速解下蒙在臉上的粗布,他們在角落里,這夜里又昏暗,倒是不用擔心會被人注意。
顧初冬把筷子擦了擦遞到顧陌手里,又把酒壺放到火盆里燙了起來,三人就開始吃了起來,這些菜很普通,但是,三人吃得津津有味,好幾天沒吃到一口熱食了,此刻這天寒地凍的,一口熱食堪比山珍海味。
至于酒,
則是顧陌一個人的。
楊青桐不喝酒,而顧初冬除了小孩子心性覺得好玩要湊熱鬧的時候會喝一兩口之外,平日里對酒也不感興趣,所以,點的這壺酒是只有顧陌會喝的。
就在三人吃飯途中,
門外又陸陸續續來了客人,而且,一窩蜂的越來越多,讓本就有些狹小的大堂顯得更為擁擠了。
那店小二不斷地來回跑著招呼客人,總是剛回柜臺就有人來了,都是三五成群。
那小二也是一陣納悶,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這會兒人這么多,全都擠一塊了!”
只是,這小二沒有注意到的時候,
隨著人越來越多,客棧里反而漸漸的越來越安靜了,說話的聲音也都越來越小,氣氛逐漸開始壓抑,到了最后,一個小客棧大堂里,竟然都擠著四五十號人了,卻沒有一個人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