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九,日懸中天。
官道上揚起一陣黃塵,數十匹西域良駒踏碎春日寂靜,直奔柳溪鎮而來。小鎮本就喧囂,人人來往,絡繹不絕,這隊人馬闖入鎮口,并未引起多大注意。
只是,當那一隊人馬走入鎮里時,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是錢家二爺錢岳到了!”
“錢二爺趕到了?豈不是說云州大俠顧陌也到了嗎?”
“哪位是云州大俠?”
“云州大俠還不好認?眼睛……那英武不凡的青年不正是云州大俠嗎?”
顧陌、錢岳等人踏入集鎮不一會兒,小鎮便躁動起來,特別是當有人認出錢岳之后也就猜測到了同行的顧陌,于是乎小鎮徹底躁動了起來。各方人馬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紛紛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
錢岳引領著顧陌、顧初冬直奔小鎮最中央的一處小院子。
在來得路上,錢岳就已經收到了錢家的來信,各路武林名宿已經聚齊,主要是在滄源郡一帶,因為錢家的名望也就在滄源郡拿得出手能夠請到人助威漲勢。出了滄源郡,沒多少人會買賬。
不過,好在最近因為有云州大俠、純陽觀主兩人的名頭在,滄州各郡都有傳出有不少人要來湊熱鬧。但,那些人,錢家不敢算在內,畢竟人家是不是來幫忙還得另說,會不會一起去也得另說。
錢岳、顧陌等人是從榮城趕來,距離遙遠,所以慢了兩天,也就在等著他們到了,便前去林家討要公道。
當顧陌一行人即將到達小鎮中央時,迎面就看到一大隊人馬匆匆趕來,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著道袍的中年道士。
那道人頭戴九梁道冠,身著月白色道袍,袍角隨風輕擺,身形挺拔,步履沉穩,頷下三縷長須,修剪得整整齊齊。手中握著一柄拂塵,白色的塵尾在日光下閃爍著柔和的光澤,讓人一見便不由得贊一聲“好一得道高人!”
“是純陽觀宋觀主!”
錢岳向顧陌和顧初冬說了一聲,連忙翻身下馬,迎了過去。
顧陌和顧初冬也跟著翻身下馬,他們倆雖然未曾見過宋丹陽,但,即便是只聽其名,也對這宋丹陽頗有好感。
這宋丹陽在滄州名聲非常好,乃是滄州第二高手,但是鮮少與人爭斗,之所以能得第二高手之名,多是因為出面平息過許多江湖紛爭。
最難得的是,純陽觀作為三宗四派之一,門內兩大宗師,分別占據著滄州天榜第一第二的位置,老觀主凌虛子更是乾國第五的大宗師。這樣的大勢力,卻一心在始南山傳教,就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賣點丹藥過日子,幾十年從不對外擴張地盤和產業,連門內弟子也都是修道為主,習武為輔。
前幾年,為了除悍匪。青葉堂趁機索要至寶太虛神甲,宋丹陽也僅僅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便為了武林公道和正義,將至寶太虛神甲送出去了。
要知道,太虛神甲乃是傳聞中天下頂尖神兵,此甲非人間凡鐵所鑄,乃六百年前域外玄鐵隕星墜于北莽極寒之地,吸納百年地氣凝結而成。
此甲防御力極強,刀槍扎不進去,水火也近不了身,不僅能提供強大的防御,還能截取天地靈氣加持己身,使得穿戴者能夠發揮出更強的戰斗力。披甲者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又能夠源源不斷補充內力,能把敵人活活累死。
可以說,一具太虛神甲,傳承下去,就相當于純陽觀一直都擁有著一位頂級宗師高手坐鎮。
可就是這樣一件至寶,
宋丹陽居然為了救人,還是救與他毫無相干的普通人便給送出去了,簡直是離了大譜。
顧陌之前第一次聽錢岳講的時候還沒有什么概念,所以沒有多想。直到這兩天,在來的途中,因為聽聞宋丹陽下山,才專門打聽了解了一下,然后就得知了太虛神甲的價值。
了解了之后,顧陌只能感慨,這宋丹陽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大俠,其俠之境界,已經達到了一個尋常人難以理解的地步。
所以,顧陌和顧初冬都對此人是很有好感,沒有人會不喜歡一個舍己為人慈悲為懷的大俠。
此時,
錢岳向著宋丹陽行禮,宋丹陽也是非常客氣的還禮,然后望向顧陌,詢問道:“想來,這位便是云州大俠,顧陌顧大俠吧?”
“對對對,”錢岳連忙介紹顧陌和顧初冬,說道:“這位正是云州大俠顧陌顧大俠,他旁邊這位是他妹妹顧初冬顧女俠。”隨即,錢岳便向顧陌和顧初冬介紹宋丹陽。
宋丹陽先上前作揖執禮,說道:“貧道宋丹陽,見過顧大俠、顧女俠。貧道早聽聞顧大俠之名,仰慕許久,今日得見,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顧陌拱手回禮,道:“宋觀主之名,在下也是如雷貫耳,今日得見不勝榮幸。”
宋丹陽輕笑了一下,說道:“顧大俠或許以為貧道是在說客套話,實則并非如此。顧大俠或許不知,家師凌虛真人,與滄瀾劍宗齊掌門乃是至交,齊掌門與家師的書信往來之中,常有提及顧大俠您。
純陽觀是修行內功之道,家師亦是內功之道的一代宗師。家師常在打聽顧大俠您出道以后的幾場大戰的細節,時常驚嘆顧大俠您將內力運用之精妙。之后,家師也常用您在那幾場戰斗中的驚艷表現來教導我們這些弟子。
不瞞顧大俠,貧道對您在鳳鳴渡以一對十、落英谷斬殺菊九陰、滄山鎮殺倀鬼誅任天琦力扛天雷還有青州城中殺麒麟,這幾件事情的個中細節,貧道都是如數家珍。
很多年前,家師就跟我說過,內功之道,與其他武道不一樣,此道不僅重在積累,還要重在運用。不只是功力高深便可以稱為宗師,還需要對內力的把控必須要細致入微、收放自如,兩者疊加,才能夠算是內功有成。
而顧大俠您,對于內功運用之細致,純陽觀中無人不佩服,便是家師也欽佩不已!”
聽著宋丹陽這一席話,
顧陌突然發現,可能江湖傳聞是真的,宋丹陽這次下山來摻和錢家與林家之事兒,可能還真就是沖著他來的。
“宋觀主過獎了,”顧陌說道:“內功之道,我就只不過一后學而已,您與凌虛真人才是此道前輩,我還得向你們多學習。”
“不不不,”宋丹陽搖頭道:“武道一途,并非是年齡來判斷境界。家師與顧大俠相比,誰在前誰在后,貧道無法得知,但是,貧道與您相比,那卻是遠遠不如的。就比如鳳鳴渡中,顧大俠您以陰陽兩種內力迎戰十大高手,同時還能施展第三種真氣克敵制勝,三種內力的調和的同時還可以互補,便是如今我也是萬萬想不通的,數種真氣……”
一說起內功運用,宋丹陽就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顧陌也徹底相信了宋丹陽的話,此人真不是說客套話,是真的對他幾場大戰過程細節如數家珍十分了解,甚至于,很多細節是顧陌自己都沒有注意的,可宋丹陽卻了解得非常透徹,不斷拿出來與顧陌探討。
兩人就這么一邊走一邊說,很快就去到了大院里,兩人又旁若無人的論起道來。
宋丹陽也不愧內功宗師之名,雖然總是一副向顧陌請教的姿態,但是,與顧陌論道之時,也能夠提出一些讓顧陌眼前一亮的想法,兩人越說越有勁。
不過,
他們倆都還是沒有忘了正事兒,雖然都恨不得徹夜長談,但還是只簡單的論了兩刻鐘便及時停了下來。
這也讓錢家眾人都松了一口氣,生怕這兩宗師論道論得忘乎所以,他們也不敢打擾。
錢岳與錢家幾位族老招呼著各方人馬開席吃飯,待到未時初,數百號人馬,浩浩蕩蕩的直奔唐安縣縣城而去,在申時初,便到達了林家莊園之外。
林家莊園非常氣派,莊園正門立于高處朝著官道,一條寬闊石板路直通門前,兩側翠柏如蓋,枝椏交錯,將日光篩成細碎光影。
莊園門口,石階層層疊疊,少說也有數百級,邊緣雕琢著栩栩如生的瑞獸花紋。拾級而上,一座巍峨牌坊高聳,四柱三門,飛檐斗拱,氣勢非凡。牌坊之上,坊額上高懸一塊鎦金巨匾,上書“林府”兩個大字,筆鋒剛勁,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以錢家為首數百江湖人士,抬著錢多多的尸體,浩浩蕩蕩來到林家莊園前時。林家莊園中數十位號林家弟子魚貫而出,身著月白勁裝,衣袂繡著墨竹紋案,腰間利劍寒光閃爍。他們步伐齊整,快速奔襲出來,氣勢非凡。
大道兩旁,古樹枝葉繁茂,樹影隨風婆娑搖曳。林家弟子轉瞬已至牌坊之下,迅速立定成列,將前路穩穩攔住。
見此一幕,
錢岳等一眾錢家高層臉色都十分陰沉。
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有想過,此次來林家討要公道會吃閉門羹,但是,隨著顧陌與宋丹陽出面后,他們就不擔心這個問題了,畢竟,林家再怎么豪橫,也不可能將云州大俠和純陽觀主拒之門外。
但,看此刻這樣子,對方好像是真準備將他們這些人攔在門外。
一時間,他們都想到了最近有傳聞說林家老太君林七娘出山了,這林老太君是滄州江湖出了名鐵血霸道,雖然是一介女流,可年輕時乃是滄州天榜第二,打得滄州群雄抬不起頭,此人不論是名望還是輩分都極高,即便是純陽觀主宋丹陽在其面前也是小輩。
至于云州大俠顧陌,輩分不好排,畢竟不是滄州之人,可問題就在于這里,云州大俠不是滄州之人,若林老太君撒潑胡攪蠻纏,就算是云州大俠也無可奈何。
錢岳等人也心里清楚,顧陌能夠來這一趟就已經是錢家天大恩情了,他們也不可能奢求顧陌真為了他們錢家跟林家大打出手。
就像最開始的時候,錢岳沒有開口請顧陌站臺,而是在顧陌表示要來這一趟時才下跪致謝。
顧陌不比其他人,現在在場的大多數江湖名宿,那都是與錢家有人情的,可顧陌是不欠錢家任何人情的。
所以,
見林家這氣勢,一時間,錢家眾人心頭都變得沉重了起來,若林老太君要力保林向東,今天這事情麻煩就大了。
當即,錢岳就走上前,準備質問。
卻就在這時候,那堵在路上的一眾林家弟子紛紛讓開一條道,后方緩緩走出來一位拄著拐杖的老嫗。正是滄州天榜第三、林家的林老太君。
林老太君身著一襲玄色錦袍,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來,氣勢不凡。她滿頭銀發一絲不亂,高高挽起成髻。那拄著拐杖的手,青筋凸起,卻骨節分明,握住拐杖的手指有力,杖身雕蛇盤旋,龍睛處紅寶石熠熠生輝。
她步履沉穩,每一步都似踏在眾人的心尖,周圍一片寂靜,唯有拐杖敲擊石板路,發出“篤篤”聲響,一下又一下,回蕩在莊園前,竟是讓錢家等在場眾多武林中人一個個都氣勢大減,甚至有的人不由自主的微微后退。
“老身代表林家,恭迎諸位武林同道!”林老太君握著拐杖,拱手執禮。
“見過老太君!”“老太君安康!”“……”
一時間,眾多武林名宿紛紛向林老太君回禮。
林老太君緩緩走下來,走到錢岳面前,說道:“錢二爺,你家家主遇害一事兒,乃我林家之錯,此事,我林家承認,絕不賴賬。”
聽到林老太君當著眾多武林人士的面開口應下這事兒,錢岳倒是微微松了口氣,看來林老太君是明事理的,這件事情,或許不至于要大打出手。
隨即,林老太君又向著顧陌和宋丹陽拱手道:“顧大俠,宋觀主,諸位武林同道。老身本已多年不問世事,此次聽說家中小輩做下錯事,便第一時間趕來處理。諸位遠道而來,請先隨老身進寒舍喝杯水酒,老身定會給錢家,給滄州武林一個交代!”
當即,眾人紛紛隨著林老太君進入林家莊園。
林家顯然早有準備,在大院之中安排了眾多桌椅板凳用來招待各路江湖人士。當然,院子里肯定是用來安排普通江湖人士,顧陌、宋丹陽以及一眾武林名宿們肯定是最前面的貴賓席。
待到眾人落座,林家家主林川以及眾多林家高層也都紛紛出面來打招呼,最后紛紛落座。
錢多多的棺材放在最前方的空地上。
待到諸般安定下來,林老太君冷喝一聲:“帶上來!”
不一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林家大少爺林向東被五花大綁押送了上來。
“跪下!”
林老太君呵斥一聲,林向東頓時身體一軟跪在了地上。
林老太君沉聲道:“今日,你且當著宋觀主、顧大俠、錢二爺以及在場諸多武林同道的面,將你所做之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不許有半分隱瞞!”
林向東緩緩抬起頭,面如死灰,沉聲說道:“是我利欲熏心,我見錢家的大通錢莊生意興隆,日進斗金,生出了貪念。我想仗勢欺人,倚仗我的身份,強行入股大通錢莊,被錢多多拒絕了。
為了逼他就范,我心生邪念。在一朋友的引薦下,認識了大盜天機書生葉笑,請他出手,多次打劫大通錢莊的銀車,讓錢家出現資金不足的情況,然后再去購買大通錢莊。”
錢岳沉聲道:“林大少爺,你說的這些事情,我們都知道。但是,你們林家勢大,我錢家無可奈何,只能忍氣吞聲,我們錢家也的確是被你逼得走投無路了,可,你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趕盡殺絕?”
“錢多多不是我殺的!”林向東說道:“我沒有想過要殺錢多多的。錢二爺,你仔細想想,我如果真要殺他,我為什么要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種事情。
那天,我約見錢多多,本意是想跟他談判入股大通錢莊的事情。但后面談崩了,錢多多又出言嘲諷我,我和他大打出手,但是,我沒有想要下殺手。
當時是葉笑,他偽裝成了我的一個護衛跟在我身邊,我根本不知道我那個護衛已經被換了。我也不知道葉笑為什么要殺錢多多。我對天發誓,我真沒有想過殺錢多多,那真的是葉笑做的,我從未向他提出過殺錢多多的要求!”
錢岳冷聲道:“這不過是你的狡辯罷了,當時,眾目睽睽之下,幾十雙眼睛看著你的護衛殺了我錢家家主,你一句話就把責任推給一個根本沒法拉出來證明的葉笑?”
林向東沉默不語。
這時候,林老太君起身,說道:“錢二爺、諸位武林同道。老身出山之后,便調查這件事情,的確如林向東所言,是葉笑偽裝成他的護衛殺的錢家主。”
錢岳臉色很難看,道:“老太君,這是要為林向東開脫罪責?”
林老太君搖頭道:“開脫不了,雖然錢家主不是他殺的,但是,他勾結邪魔外道,打劫錢家銀車是既定事實。行事不擇手段,對不起武林正道。今日我便當著諸位的面,將此子打殺,事后,我會賠償錢家所有損失以及撫慰金。
另外,林家家主林川,教子無方,即日起,革除家主之職,回林家祖祠面壁思過,無老身之令,不得出來。”
說罷,林老太君舉起蛇頭拐杖就朝著林向東的腦袋砸去。
就在那時候,林向東連忙大喊:“我可以戴罪立功!”
蛇頭拐杖在距離林向東腦袋一寸處停了下來,林老太君呵斥道:“如何戴罪立功?”
林向東連忙說道:“我可以找到葉笑,找到殺害錢多多的真兇。”林向東吞了吞口水,望向錢岳,滿頭冷汗直流,說道:“錢二爺,我是做錯了事情,我認罰。但是,葉笑是真兇對不對,你們肯定想殺了葉笑給錢多多報仇對不對?
我……我……可以提供葉笑的線索,保證你們能夠抓到他,真的。葉笑,你們知道的,連六扇門都找不到……沒有我的線索,你們肯定找不到報不了仇,我幫助你們報仇……只求戴罪立功,留我一命,如何?”
錢岳眉頭一皺,望向顧陌和宋丹陽。
顧陌說道:“錢大俠,這是你們錢家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宋丹陽也說道:“顧大俠所言極是,此事還得你們錢家的人自己做主。”
隨即,錢岳與幾個錢家族老就商議了起來。
不一會兒,錢岳走過來,說道:“若你提供消息屬實,真能讓我們找到葉笑,我們可以同意你的提議,但是,消息必須屬實。”
“一定屬實。”林向東松了一口氣說道。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時候,林老太君開口說道:“可以留你一命,但你也必須給我們正道武林一個交代!”
說罷,林老太君掄起蛇頭拐杖就朝著林向東的膝蓋砸去,眨眼之間,便砸了連續兩下,只聽見兩聲“咔嚓”之聲,林向東的兩條腿就那么斷了。
林向東趴在地上哀嚎不已,撕心裂肺的慘叫著。
眾多武林人士看向林老太君的目光都變了,很多人心里都在感慨這老太君是真的一點不包庇啊!
顧陌心頭也挺感慨,也算是明白為什么林老太君能夠以一介女流之身,將林家帶到如今這個層次,幾十年屹立不倒。這份果決,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如今這個事情,已經讓林家的風評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但凡是林老太君有所偏袒包庇,林家將在一夜之間口碑崩壞。這個事情,很有可能就會成為走下坡路的開始。
普通人混江湖靠武功,可一個大勢力就不一樣了,單純靠武力是走不通的,還得要靠口碑,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十分重要,重要到真能夠決定一個勢力的興衰。
林老太君死了,林家都不見得會受太大影響,但,若是林家的口碑死了,那林家必定急轉直下一蹶不振。
這林老太君看似心狠,實則是果決。
廢了林向東、撤了林川,賠償錢家一切損失。
以林家的體量,堂堂武林七大世家之一,面對著區區一個錢家,能夠做到如此地步,傳出去之后,林向東帶來的影響基本就能夠消除了,甚至,如果宣傳得好,江湖上還會傳林家講道義、不仗勢凌人,指不定還能賺一波口碑。
此時,林向東在地上哀嚎,疼得快要昏迷過去了,林老太君沉聲道:“要死,你也別現在死,先把葉笑的行蹤說出來。”
隨即,林老太君便俯身聽林向東咬著牙,結結巴巴的說話,沒有人聽得見林向東在說什么,說完林向東就直接昏迷了過去。
顧陌輕笑了一下。
一般人可能只以為是太嘈雜,林向東聲音太小聽不清,但顧陌聽得真切,那林向東壓根沒有說話。
林老太君卻一副聽到了的模樣。
說明這一幕,是早就商量好的演戲,林向東肯定是早就已經告知過林老太君葉笑的行蹤用來換命,然后林老太君今日配合演出。
不過,顧陌看破不說破。
準確來說,其實在場很多人都能夠猜得出來,林家應該是很早就已經想好了以葉笑的行蹤來換取林向東活命。只是,有些東西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兒,但該演的戲還是得演。
顧陌也不信錢家那幾個老家伙和錢岳看不出來,但也只是在配合表演罷了。
對于錢家來說,林家給的交代夠可以了。錢愿意全部賠償、卸了一個家主、廢了林向東、還幫忙抓捕真正的兇手,就只換林向東一條命。
以錢家的層次,林家能夠做到這一步,錢家是真的無話可說了。
林老太君沒有當眾說出葉笑的行蹤,而是邀請著顧陌、顧初冬、宋丹陽、錢家眾人一同來到了一座偏廳。
林老太君說道:“林向東那孽畜倒也沒有蠢笨到無可救藥,他與葉笑合作之時,也對此人有所警惕。他在接觸的時候,偷偷在葉笑身上下了一種我林家特有的暗器秘術。
暗中追查到了葉笑的隱藏身份,那葉笑乃是在通江縣肖家鎮開了一個小醫館當大夫。那葉笑易容術、獨步江湖,隱藏的那個身份也已經好幾年,所以,一直沒有落網。”
錢岳問道:“林家現在還有人盯著嗎?”
林老太君點頭道:“林向東一直都有安排人盯著的,現在可以確定,那葉笑并沒有察覺,還躲在那個小鎮里的。”說到這里,林老太君又說道:“錢二爺放心,此事乃是我林家對你錢家不起,殺這葉笑,我林家必定傾力相助,老身親自去走一趟,由我林家打頭陣,絕不讓錢家再添傷亡!”
對比,錢岳徹底心服口服,拱手道:“老太君深明大義,錢岳佩服!”
林老太君又向往顧陌和宋丹陽,拱手道:“顧大俠、宋觀主,可有指點?”
宋丹陽輕笑道:“老太君深明大義,江湖皆知,處事公道,晚輩佩服。”
顧陌拱手道:“我此次來滄州,就是為了抓捕葉笑,此去,我要同行。”
林老太君說道:“那再好不過了,能有顧大俠出手,此次緝殺葉笑為武林除害,必定萬無一失。”
宋丹陽眼睛一亮,說道:“貧道同去,同去。能有幸見顧大俠出手,此等機會難得,貧道一定要去。”
顧陌輕笑道:“宋觀主此話,是要讓在下打頭陣,對付葉笑,您在一旁看熱鬧?”
“壓陣,壓陣!”宋丹陽笑道。
顧陌笑了笑,也沒有針對這個話題再多說什么,畢竟,對于他來說,誰出手無所謂,他都會去搶人頭的。
通江縣,距離唐安縣不算遠,中間就隔了一個縣,走官道也就兩天的時間,所以,為了以免夜長夢多,當天,一行人就輕裝簡行出發了。
林老太君以七十幾歲的高齡騎著高頭大馬風馳電掣不比年輕人差,錢家一隊人馬,林家一隊人馬,外加純陽觀一些弟子,一共百多號人星夜疾馳。
終于,在第三天中午,趕到了肖家鎮。
肖家鎮,劉氏醫館。
雖然鎮上僅有兩三家醫館,但劉氏醫館的生意并不好,因為這里的劉大夫醫術并不高明,稍微大一點的病都治不好。也就是因為他是自己長期在山里采藥,相對成本低一點,所以藥的價格低一些,能夠稍微吸引一些窮人來買藥,才能勉強維持生計。
這日正午,劉大夫的醫館一如往常一樣冷清,他甚至直接在柜臺上趴著昏昏欲睡。
直到某一刻,門口出現了兩道身影,劉大夫立馬精神了,連忙挺直了腰桿看去,一個青年男子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皮膚都很白皙五官也都很精致,氣質不俗,不像是這小鎮上的人。
這兩人的裝扮有些奇怪,那青年男子眼睛上蒙著一塊黑帶,仿佛是瞎子。之所以說仿佛,是因為對方行動自由,又不像是看不見。
而那個小姑娘則是背著一個大書箱,都快有她一樣高了,本就瘦小,看起來讓人覺得很可憐。
“兩位誰看病?”劉大夫問道。
那青年男子說道:“不看病,找人。”
劉大夫問道:“找誰?”
青年男子說道:“江洋大盜,天機書生葉笑。”
劉大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瞳孔微縮,說道:“我聽聞,云州大俠顧陌來滄州了。”
“是我。”顧陌說道。
劉大夫笑了一下,說道:“我想不通,我都未曾去過云州,應該沒有得罪您的地方,何至于不遠千里跑來殺我?”
“我是捉刀人,追殺通緝犯還需要理由嗎?”顧陌說道。
葉笑微微一愣,道:“倒是忘了這個事情。”
顧陌問道:“為什么要殺錢多多呢?”
“林向東指使的呀!”葉笑說道。
顧陌微微搖頭,道:“所有人都知道這不可能,林向東沒那么蠢。”
葉笑點了點頭,道:“我是青葉堂的人,奉命行事罷了。”
“這樣啊,那,你能說點青葉堂的事情嗎?”顧陌問道。
葉笑微微搖頭道:“顧大俠,聽說過有青葉堂的人背叛過青葉堂嗎?”
“凡事都有例外,不是嗎?”
“但我絕不是例外。”
話音未落,葉笑突然至柜臺下抽出一把軟劍,劍鋒未至,森冷劍氣竟分出七道殘影,如青蛇吐信般從七個方位刺向咽喉。
那軟劍本是如同垂地三尺的雪緞,卻在刺出剎那驟然繃直如精鋼,劍芒碎金裂帛,二十步內只覺寒意森然,仿佛被九幽寒氣鎖住命脈。眨眼間便至顧陌身前一尺之處。
可就在這劍影即將觸及顧陌衣衫的剎那,卻似撞上了一堵無形之墻,“嘶嘶”幾聲,瞬間消散,再難寸進半分。原來,顧陌周身罡氣自發流轉,將這凌厲劍招穩穩擋住。
同一瞬間,顧陌中指微微前探,一道凜冽的中沖劍氣破指而出,恰似流星趕月,直逼葉笑眉心而去。這劍氣攜著雄渾內力,所過之處,空氣仿若被利刃劃開,發出“嗤嗤”聲響。
然而,讓顧陌有些詫異的是,葉笑竟似提前知曉他這一指的時機與方位。早在劍氣射出之際,葉笑便已舉劍格擋,當顧陌劍氣點出的那一刻,他的劍恰好橫在身前,精準無比地攔住了這致命一擊。
“天機劍法,料敵先機!”
顧陌心中暗道,這葉笑的天機劍法能在江湖上成名,果然有些門道,竟是與那獨孤九劍的料敵先機、后發制人有著幾分相似之處,皆是能洞察對手招式破綻,巧妙應對。
當即顧陌運轉體內真氣,周身氣息澎湃翻涌。剎那間,他雙手齊動,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紛紛彈出,剎那間,六道劍氣縱橫交錯,在空中交織成一方劍陣,將葉笑周身上下退路全部封死。這劍陣內,劍氣呼嘯穿梭,每一道劍氣都蘊含著莫大的威力,但凡被其中一道擊中,便非死即傷。
誰料,葉笑卻似鬼魅一般,身形陡然一轉,腳下步伐詭異難測,竟在這密不透風的劍陣之中,尋得一絲縫隙,輕巧無比地避開了所有劍氣。
顧陌見狀,眉頭緊皺,心中暗自思量,這葉笑的天機劍法,似乎比想象中更為奇特。
獨孤九劍雖能料敵先機,但需對手先出招,方能尋得破綻后發制人;而這天機劍法,竟能在自己出手之前,便已算好一切,實在是匪夷所思。
正思忖間,忽聞“轟隆”一聲巨響,葉笑猛地將手中長劍奮力一揮,那長劍竟在空中瞬間炸裂開來,一股磅礴的毒霧洶涌散出。這毒霧呈青黑色,帶著刺鼻的惡臭,所到之處,都被腐蝕出一道道黑色的痕跡。
顧陌猛地一掌拍出。這一掌裹挾著雄渾掌力,恰似排山倒海一般,朝著葉笑方才站立之處席卷而去。可掌力落下,卻落了個空,只拍得墻壁倒塌。
只見葉笑腳下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個暗道。葉笑在顧陌出掌那一刻,便落入那暗道之中,消失不見。
“哥,下面有暗道!”顧初冬連忙提醒。
顧陌當即往那倒塌的墻洞跑出去,后面乃是一片民宅小巷,他慢條斯理前行,左拐右拐著,最后飛身進入了一處荒廢古宅里。
而此時,葉笑正好從一個枯井里爬了出來,剛一出來,就看見顧陌站在眼前,無奈一笑,道:“今早為自己算了一卦,乃是死卦,看來,是躲不掉了。”
“你還會算命?”顧陌輕笑道。
“不然,顧大俠以為我是如何躲開你那幾道無形劍氣的?”葉笑反問道。
“是嗎?”
葉笑點頭,突然臉色一變:“飛刀……”
一道涼意來得毫無征兆,像是臘月里第一片落在脖頸的雪花,又像是情人指尖劃過血脈的溫柔。他想轉身,卻發現四肢已被某種無形之力釘在原地。日光下,他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被一柄刀的輪廓切割成兩半。
躲不掉。
這三個字在他腦海中炸開的剎那,刀已在心臟。
葉笑沒法形容這柄刀的速度,像是自他自己的心臟的縫隙中滋生的。他甚至沒看清刀的模樣,只覺得有股暖意自胸口蔓延開來——那柄飛刀,此刻正插在他心口第三根肋骨的位置。
“算得到、躲不掉……”他的聲音輕得像風中殘燭。
他忽然笑了,笑聲驚起檐上宿鴉。
顧陌是真的驚訝了,
他可以確定,在葉笑說出飛刀那一刻,他才剛起用飛刀的念頭。
這葉笑竟然真能提前算到對手的下一步!
“你真能算到?”
“真能……”
葉笑身體一軟,轟然倒地,倒下之時,眼睛自然閉上,倒是閉得挺安詳。
而也就在那一瞬間,
顧陌腦海里響起了系統的提示音:
斬殺四星通緝犯獲得四星獎勵——滿級四照神功是否領取 就在那一瞬間,
顧陌就感覺到身體里多了一股龐大的內力,是一道特殊的四照神功的內力。但最奇妙的是四照神功所帶來的武道境界,這是一種將真氣運用到了細微至極的境界,竟是讓他本就功參造化的內功理解竟然有更上一層樓的姿態。
并不是說四照神功的內力就比明玉功、炎陽奇功強了,要論爆發力,遠遠比不上炎陽奇功,論玄妙也比不上明玉功。但是,這四照神功有明玉功和炎陽奇功比不上的地方,那就是細致,對真氣的一絲一毫的運用,簡單來說就是純凈,純凈到了一種極致。
這一刻,
顧陌也終于明白,為什么四照神功能夠做到讓人凌空虛渡的層次,這就是對真氣的運用,已經細微到了一個極致,已達通玄,可以說是細致到不浪費一絲一毫。
對于四照神功不能破身這個問題,顧陌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這個限制,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四照神功之所以不能破身,在與其十二段修煉體系,會徹底重塑經脈穴道的運行軌跡。
但是,他并非修煉而來,而是系統直接賦予,經脈穴道也沒有改變運行軌跡。另外就是明玉功、九陽神功生生不息,他更更看重的是四照神功帶來的境界和武道精髓,需要那些內力,也并沒有那么重要。
此時,就在荒宅不遠處,
眾多的林家、錢家、純陽觀弟子正將周圍形成一個合圍之勢,而宋丹陽與林老太君二人正站在一處屋頂上觀望著。
林老太君輕笑道:“宋觀主是不是有些失望,堂堂天機書生,竟根本不值得顧大俠認真對待,你想一窺顧大俠內功通玄之奧妙,恐怕失算了。”
宋丹陽輕笑道:“醫館里的無形劍氣,剛剛的那一手飛刀,以及地面追蹤地道里的葉笑,所展現的手段,都值得我學習。林老太君莫要忘了,葉笑的天機劍法可出自天機仙翁的天演大法啊!”
林老太君眉頭一皺,道:“天機那個老東西真是該死,教出這么個禍害,他倒是屁股一拍走人了,咱們滄州這些年可沒少被這葉笑禍害,多少正道中人死在他劍下。”
宋丹陽輕笑道:“慶幸吧,幸虧天機仙翁沒有傳這葉笑完整的天演大法,否則,那才真是禍患無窮,天演大法算盡天機算無遺漏,誰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