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阿拉伯半島，也門，薩那城外，蒙古軍中帳中。
“來！也速你來的正好，嘗嘗這也門的特產咖許茶，甘甜可口，還有提神醒腦之功。這東西在別的地方，可喝不著。”
得益于趙朔主持修建的長途驛站系統，經過一個月的長途跋涉，也速終于到了位于阿拉伯半島的蒙古軍營。
也速的到來，令貴由和木阿禿干非常高興，一起將也速迎進了中軍帳。
畢竟，察合臺一系和窩闊臺一系，是堅定的盟友。察合臺諸子中，也速又和貴由關系最好，二人還有共同的愛好酗酒兼好銫。
木阿禿干離開察合臺汗國都一年多了，也很高興再次見到自己的兄弟。
只是速不臺征戰沙漠太過勞累，生了一場重病，正在調養之中，沒有出來迎接。
所謂咖許茶，就是咖啡的前身。
與后世的咖啡不同，咖啡是將咖啡豆萃取，再加上牛奶糖塊等輔助性食材制成。這種飲料卻是把咖啡豆扔掉，將咖啡果的果肉搗爛，再加上豆蔻生姜等調料制成的。
因為咖啡果本身的味道就是酸酸甜甜的，這種飲料當然也是酸酸甜甜非常適合入口。因為果肉里面含有百分之一的咖啡因，所以有提神醒腦之功。
當然了，也是因為食用咖啡果肉而不是咖啡豆，無法長途運輸，咖許茶在這個時代，只在也門地區流行。
不管怎么說吧，干燥的環境，炎熱的沙漠，讓征戰阿拉伯半島貴由等人實在是太辛苦了，這種叫做“咖許”的飲料算是一種難得的收獲之一了。
“好，我嘗嘗。”
也速將一杯“咖許”一飲而盡，只嘗到了甘甜的味道，還沒來得及體會什么提神醒腦之功，就迫不及待的道：“讓其他人都退下吧，我有話單獨對兩個哥哥說。”
貴由揮了揮手，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
中軍帳內，伺候的仆役和婢女都退了下去，只剩下了兄弟三人。
也速迫不及待地道：“不能再打下去了，趕緊退兵吧！小小的阿拉伯半島算什么，關鍵是草原上的汗位啊！”
“怎么可能不打下去？”
貴由當然早就見到了乃馬真的使者，得知了窩闊臺去世，汗位空懸的消息。
他說道：“雖然父汗早有遺命，我為新的蒙古大汗。但是，這蒙古大汗之位，是要經過忽里勒臺大會確認的。我沒有足夠的軍功，憑什么戰勝蒙哥，取得大位？”
根據最新的消息，趙赫已經取了上埃及的全部平原，只剩下一些沙漠和高山中的部族沒有收服，基本上已經算全取埃及了。
但這沒什么。
趙赫就算被鐵木真賜姓“孛兒只斤”，他這個外孫的名分，離著汗位也太遠。
貴由競爭汗位的最大對手，還是蒙哥。
蒙哥和拔都，正在羅姆蘇丹國征戰。
原本他們兵分三路，攻打真神教諸國。但那意思并不是，羅姆蘇丹國就歸了拔都和蒙哥，阿拉伯半島歸了貴由和木阿禿干。而是最后，看各自的軍功。
如果，貴由和木阿禿干取了阿拉伯半島后，拔都和蒙哥還在羅姆蘇丹國廝殺，他們完全可以去幫忙。
誰的戰功高，誰能獲得更好的地盤。
到底誰能獲得哪塊地盤，那還真不一定。
所以，乃馬真皇后的使者到了之后，貴由并沒有馬上回軍，而是繼續在阿拉伯半島廝殺。
貴由甚至盼著蒙哥不顧羅姆蘇丹國，率先回軍。
反正乃馬真控制著蒙古朝廷，貴由不回去，這忽里勒臺大會就不可能召開。貴由拿著足夠的軍功回去，又有窩闊臺早就寫好的遺詔在手，怕什么蒙哥？
但是，蒙哥也不傻，并沒有退軍，繼續在羅姆蘇丹國征戰。
這種情況下，貴由怎么可能離開阿拉伯半島，讓蒙哥的軍功壓他一頭？另外，這還關系著封國的分配呢。
“現在的確不是回軍的時候。”
木阿禿干也鄭重地搖頭，道：“當初五汗長子分兵，面對的對手里面，阿尤布王朝最強，羅姆蘇丹國次之，阿拉伯半島諸國最弱。如果戰事正常的話，應該是我們先取了阿拉伯半島。再和拔都、蒙哥一起，滅了羅姆蘇丹國。最后，五汗長子的兵力合并一處，再滅了阿尤布王朝。”
“只是沒想到，阿尤布王朝的阿迪萊二世昏了頭，放棄真神世界第一堅城開羅不守，和趙赫決戰于金字塔下，反倒是趙赫率先完成了預定的目標。”
“更是沒想到，這阿拉伯半島諸國實力最弱，卻沙漠眾多，地域廣大，著實難打。當初，我們也是兵分三路，貴由攻打紅海東岸諸國，我攻打波斯灣西岸諸國，速不臺攻打沙漠諸國。原本打算，最后再合兵一處，攻打最強大的也門。”
“但是，這阿拉伯半島的沙漠太大了，太難征服了，即便以速不臺之能，也有些力不從心。我們不斷派遣援軍，才幫速不臺征服了沙漠中的各個部族。”
這話是真的，趙赫征服西奈沙漠，都用了半年的時間。
阿拉伯半島的沙漠，比西奈半島要大上十倍1
即便考慮征服一部分沙漠部落后，可以組建沙漠騎兵的附庸軍部隊，滾雪球一般壯大。貴由等人征服阿拉伯半島的沙漠也著實不容易，花費了太多的時間。
頓了頓，木阿禿干繼續道：“在這段時間里，也門人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戰爭準備。他們放棄了狹小的國都宰比德，將全國精華集中于更大的更容易堅守的薩那城。完全可以說，也門精華盡在眼前的薩那。”
宰比德距離紅海五十里，在那里立國都，可以更有效的控制紅海貿易商路。
不過，論起防守來，可就遠比不上也門古老的城市薩那城了。
此城坐落于高原盆地之中，東西兩側依托死火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南北兩面城墻，高達三丈，以當地的青石、白石和紅石壘砌。
全長二十四里，設八個城門，不但面積是薩那城的五倍，而且有著一百零六座真神寺，七十二座哈瑪姆浴室和六千五百座塔樓。
薩那城甚至有著阿尤布王朝統治時期，為阿尤布蘇丹修建的一個兼具居住和軍事性能的行宮。這行宮名叫古丹宮，建立在一個高出地面八丈的一座巨巖之上，更是易守難攻之極。
現在薩那城的軍民百姓，估計在五十萬左右。
也門的大部分財物和人才，也積聚于此！
木阿禿干嘆了口氣后，繼續道：“如果我們攻不下薩那城就撤軍，也門的拉蘇勒王朝的大軍就會趁機收復失地，這場阿拉伯半島的征戰，可就白忙活了。”
貴由補充道：“還有更關鍵的，阿拉伯半島算不上富庶，將士們征戰日久，卻所獲不多。就指望著攻破薩那城，狠狠撈上一把呢。現在就退軍，將士們沒有滿意的收獲，我憑什么做這個大汗？”
如果貴由坐穩了汗位，倒是不必在乎草原戰士們的怨言。
在歷史記載中，到了蒙古后期，草原戰士長期征戰，卻沒有足夠的收獲彌補戰爭的消耗，典妻鬻子，甚至把自己賣為奴隸的多的是。以至于，赫赫有名的泉州港，出口最多的貨物，不是馬牛羊，而是蒙古奴隸。
但是，這不是貴由還沒登上汗位，正需要草原戰士效忠的時候嗎？
本來草原戰士就不知道應該是效忠貴由還是蒙哥，現在貴由怎么敢忽視草原戰士的軍心？
也速苦澀道：“我當然知道你們的難處，但是，這不僅僅是我的意思，還是父汗的意思，你們還不知道吧……”
情況緊急，也速也顧不得貴由的面子了，將乃馬真主政之后干的那些破事兒，介紹了一遍。
“果……果真如此？”
貴由聽完了，已經完全傻眼。
雖然他還不知道，孛剌合真皇后已經被乃馬真皇后害死了。但是，光知道的這些破事兒，也不得了啊！
好么，成吉思汗最寵愛的孫女，被乃馬真毫不遮掩的殺了！她的腦子，究竟是怎么怎么長的？真以為坐在監國的位置上，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大蒙古國的左右二相，窩闊臺汗國的丞相，那都是國家重要的基石，被乃馬真皇后毫不猶豫地拆了！
拆了你倒是換個好的，起碼是個差不多的啊，乃馬真皇后倒好，換上了一個西域貪得無厭的商人。
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知道，乃馬真皇后的名聲，會臭到了何等的地步！
這才三個月啊，如果一兩年之后，又會怎么樣？
窩闊臺的名聲就不好，再加上乃馬真那臭不可聞的名聲……
貴由作為他們的兒子，恐怕人們一聽就會心生厭惡吧？
貴由甚至想到一個更加恐怖的可能，母親被權勢沖昏了頭腦，剛剛掌權三個月，就做了這么多錯事。時間久了，貪戀權勢，會不會想辦法阻止新的大汗產生，繼續監國啊！
連親兒子都不放過？
聽起來不可思議，但結合乃馬真做的那些事，還真有這個可能！
他眉頭緊皺著向木阿禿干看來，道：“照也速這么說，我的確必須馬上回到草原，不能讓母親繼續胡鬧下去了。但話說回來，現在實在不是退兵的時候啊！”
木阿禿干點頭，道：“關鍵在于，我們的實力太弱了。光你一個人回去還不行，必須把西征大軍全帶回去，爭汗位的時候，腰桿子才夠硬。此事確實不好辦，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辦了。”
“怎么硬辦？”
“我們已經攻打薩那城一個多月了，如果正常用簽軍消耗的話，還得半年的時間。現在實在是等不了了，就不惜一切傷亡的強攻吧！三日內，一定要破了薩那城。”
“好！三天就三天！”
貴由沒辦法，也發了狠，道：“不惜一切代價，三天內屠了里面的大軍，讓拉蘇勒王朝失去復辟的可能。用薩那城的潑天財富，喂飽了我們的西征大軍。然后，再揮軍回草原，爭奪汗位！”
“就這么辦了。”
轟轟轟！
隨著拋石車的轟鳴，蒙古軍對薩那城的強攻開始了。
現在貴由和木阿禿干手里的本部兵馬，從出征時候的六萬，變成了現在的五萬二千人左右。
他們的仆從軍，倒是達到了十二萬之眾。
貴由和木阿禿干，將簽軍中強壯的四萬人，全部挑出來，給予好酒好肉招待，然后，命令他們強攻薩那城。
貴由和木阿禿干親自率軍，組成了督戰隊，后退者斬。
要么死在薩那城下，要么死在蒙古人的屠刀下！
兩日后，這四萬最強大的簽軍，只剩下八千左右。木阿禿干和貴由一聲令下，換上了他們的本部兵馬！
等到第三天中午時分的時候，薩那城的北城墻，已經搖搖欲墜了。
但是，貴由和木阿禿干的面上，看不出任何高興之色。
進度太慢了！
攻破了薩那城的城墻還不算完，里面還有六千五百座塔樓呢！這些塔樓最低的有四層，最高的達到九層，完全可以想見即便攻入城內，得有多少殘酷的巷戰。
就更別提，那離地八丈，巍峨的古丹宮了！
“不行，照這么打下去，七天也破不了薩那城！”木阿禿干道：“我親自率軍沖一沖，先攻破了薩那的北城墻再說！”
“木阿禿干，拜托了！我如果坐上了汗位，榮耀和權力，都有你的一半。”
貴由緊緊握著木阿禿干的手，畫著大餅。
他倒是像身先士卒呢，但長期酗酒的毛病，讓他的左手平時都抖得厲害，右手也漸漸沒了廝殺的力氣，現在恐怕連一個普通草原戰士都打不過。
“不需要，你能把汗位坐穩，我就心滿意足了。”
察合臺的兒子中，和貴由關系最好的是也速，而不是木阿禿干。
但是，這不是形勢逼到這份兒上了嗎？
窩闊臺在位的時候，是怎么對付爭位的失敗者拖雷的？那時候，成吉思汗才死了多久？
現在，成吉思汗的遺澤越來越少，窩闊臺一系和拖雷一系，不但沒有了任何親情，而且勢同水火。如果蒙哥上位，窩闊臺乃至察合臺一系，還能指望不死人嗎？
就是被連根拔起，都不是不可能！
木阿禿干今日之舉，不但是為了貴由，更是為了自己！
“隨我來！”
木阿禿干身穿三層鎧甲，大喝一聲，帶著兩個純正的蒙古千戶，向著薩那城的城墻沖來！
“跟上木阿禿干！”
“保護大王子！”
“殺入薩那城！”
“也門精華，盡在于此！沖啊！殺啊！”
木阿禿干身后的蒙古千戶，乃至于周圍的正在進攻的軍士們，士氣大鎮，奮勇向著城墻上攀登！
不到兩刻鐘，木阿禿干連殺十數人，率領八百人在北城墻上站穩了腳跟。
不過，也正是在這時——
“放！”
隨著一聲大喝，城墻后面，也門人的拋石車發動了。
這是一個陷阱！
也門人感覺蒙古人這兩日的進攻，不合常理的不計傷亡，特意設置了這個陷阱！
他們特意減弱了北城墻的一段防御。
在城墻后面，安置了三百架拋石車。甚至有早已準備好了精銳部隊，準備反沖殺，要將蒙古最精銳的部隊消滅在這里！
轟轟轟！
隨著一聲令下，三百枚巨石，向著木阿禿干的方向直砸而來！哪怕誤傷本軍也在所不惜！
“啊！不！”
貴由眼睜睜的看見，一顆巨石向著木阿禿干直砸而來。木阿禿干身軀，如同斷線風箏一般，掉下了北城墻！
等到蒙古人把木阿禿干抬回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
“木阿禿干，你……你還好吧？”望著木阿禿干血肉模糊的身軀，貴由已經意識到，木阿禿干沒救了。
木阿禿干強提一口氣，道：“不要打……打斷我。貴由，我沒時間了，你聽我說！”
“你說，我在聽著！”
“不要打薩那城了，此城比我們想象中要難打。短時間內，絕對攻不下來。現在，你馬上率軍，回草原，去爭奪汗位去！”
“形勢如此，我能登上汗位？”
“能！你用府庫里面的錢財，賞賜西征將士，滿足他們的胃口。你去求趙朔汗，幫你登位！反正薩那城我們攻不下來了，讓趙赫去攻！我們把整個阿拉伯半島，都給趙赫，不愁趙朔汗不高興！”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木阿禿干臨終之前，沒想著自己的生死，而是為著察合臺汗國乃至于窩闊臺一系殫精竭慮。
反正用軍功爭取汗位，已經完全行不通了。
他想了別的辦法，收買！
先用窩闊臺一系本身積攢的錢財，收買西征士兵，彌補他們的損失。
再用整個阿拉伯半島，收買趙朔！
只要趙朔點頭，就算沒有足夠軍功，難道貴由就登不上汗位？
這是窩闊臺和察合臺一系，避免蒙哥登上汗位之后血雨腥風的最好辦法！
“行，我聽你的！”貴由眼圈泛紅，點了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