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趙朔和華箏，攜忽必烈以及趙朔眾子女，以及包括中書令耶律楚材在內的中都數百位文武官員，出豐宜門二十里，迎接察合臺，算是給足了察合臺面子。
如今蒙古五系大汗，術赤、窩闊臺、拖雷盡皆去世，只剩下趙朔和察合臺依然健在。
雖然趙朔和察合臺之前的感情非常一般，但二人這次見面，還是一陣唏噓，比之前親熱了許多。
華箏見了碩果僅存的二哥，想起了蒙古如今的現狀，更是眼圈泛紅，很是掉了幾滴眼淚。
將察合臺和貴由迎進中都之后，趙朔和華箏親自在皇宮設宴款待他們。
只是關于汗位歸屬的問題，趙朔決定暫且不談。
無他，蒙哥也快到了。
貴由率領大軍，到了撒馬爾罕后，才讓速不臺領軍回草原。他和察合臺一起，只帶了五百騎護衛，急匆匆趕往中都。
蒙哥卻是率領大軍進入波斯地區后，就讓麾下大將忙哥撒兒領軍，自己率領五百騎，急匆匆往中都而來。
所以，蒙哥雖然比貴由出發晚了很多，但貴由和察合臺到了中都時，他距離中都也僅僅兩日的路程了。
就這樣，又兩日后，一場決定世界霸主大蒙古國汗位歸屬的重要會議，在中都皇宮的魚藻殿召開。
中都皇宮的西南隅有一個人工湖，名為魚藻池。魚藻池中有一個湖心島，在此島上修了這個魚藻殿。
其時正是夏季，坐在大殿中，湖面清風徐來，驅散了暑熱。往窗外看去。魚藻池內金魚游動，蓮藻碧綠，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不過，大殿中除了趙朔之外，人人心中一片火熱，關心著汗位的歸屬，卻是沒人關心如此盛景了。
大殿內，趙朔坐于正中的盤龍御座上，氣定神閑。
察合臺、貴由，坐于左側。蒙哥和忽必烈，坐于右側。人人面色肅然，向趙朔看來，等著趙朔開口。
趙朔道：“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今天，在這里，我們就把這蒙古大位定下來。”
頓了頓，他向貴由看來，道：“如今，有資格爭這大位的，不過是你和蒙哥而已。貴由，你年紀大一些，你先說吧。
“是。”
貴由站起來，將早已準備好的話語和盤托出，道：“我是成吉思汗的孫子，父汗的兒子。當初，成吉思汗遺旨，讓父汗做繼承人，父汗成了整個蒙古的大汗。如今，父汗去世，又有遺旨我做繼承人。我為新的蒙古大汗，算是理所應當。“
趙朔不置可否，揮手示意貴由坐下，向蒙哥看來，道：“蒙哥，你說呢？”
蒙哥也站起來，道：“貴由的話，我反對！什么叫理所應當？當初，成吉思汗下達遺命之時，可曾料到，窩闊臺汗會害死自己的親兄弟？恐怕，會更改遺命，傳給我的父汗吧？所以，我為新的蒙古大汗，才算理所應當。”
趙朔依舊不置可否，示意蒙哥坐下，看向察合臺道：“二哥，你說呢？”
按說，以察合臺如今的地位，和趙朔坐著說話即可。
不過，他還是站起來，懇切道：“我支持貴由。不錯，我一直和窩闊臺交好，和窩闊臺一系共同進退。不過，今天我推薦貴由，不是完全出于私心。”
“阿朔你想，如果貴由繼承汗位，有你護著拖雷一系，他們能有什么危險？但是，如果蒙哥登位，他和窩闊臺一系有著殺父之仇，又全領十幾萬草原戰士。到了那時候，窩闊臺一系還有個好嗎？”
“到了那時候，人們會如何看我黃金家族？我們的大蒙古國，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說著說著，察合臺已經眼圈泛紅，聲音哽咽，道：“阿朔，咱們相識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求過你什么事。今天，算是我求你了，你就支持貴由為蒙古大汗吧。我老了，又身體不好，活不了幾年了。實在是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黃金家族的成員再流血了！”
趙朔面色肅然，微微搖頭，道：“察合臺，你這么說，我不贊成。”
“其一，現在你還活著，愿意舍棄臉面來求我。但是，拖雷呢？他已經歸于長生天的懷抱了。如果，拖雷還活著，也來求我，我該傾向誰呢？總不能拖雷被窩闊臺害死了，拖雷一系，就白白吃了這個大虧吧？”
“其二，你的理由也不算充分。我能護得住拖雷一系，就不能護住窩闊臺一系？即便蒙哥登位，也未必能把窩闊臺一系怎么樣。”
察合臺道：“那阿朔你的意思，是支持蒙哥了？”
趙朔依舊搖頭，道：“那也不是。其實，蒙哥和貴由，從個人能力上看來，我覺得沒有太大的區別。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為大汗的話，我也是傾向于貴由的。原因有三。”
“第一個原因，貴由已經說了，他畢竟是窩闊臺遺旨的大汗。而窩闊臺的汗位，是成吉思汗給的。就算單單考慮成吉思汗的在天之靈，如今貴由并無失德之處，我也不好推翻窩闊臺的遺旨。”
“第二個原因，如果說，成吉思汗當初的遺命錯了，應該按照我蒙古幼子守灶的風俗，讓拖雷繼承成吉思汗的汗位的話，那蒙哥可不是拖雷的幼子，難道，我們要立年輕的阿里不哥為汗？”
“如果不按幼子守灶風俗的話，成吉思汗即便不立窩闊臺為汗，也未必一定會立拖雷。現在，蒙哥當然也不一定能繼位了。”
“第三個原因，貴由畢竟年紀大一些，又身體不大好。你看他就坐在這里，左手還抖個不停。蒙哥畢竟還年輕，身體也好的多，以后還有的是機會。”
這才是趙朔讓貴由為汗的關鍵原因之一。
在歷史記載中，貴由登上汗位后，沒過幾年就去世了。有說他是得了重病死的，有說他是被拔都派來的刺客刺死的。
不管怎么說吧，貴由的身體狀況不好是不爭的事實。
趙朔估計，他的壽命不會太長久。
而且，貴由有個好老婆啊，海迷失！
在歷史記載中，貴由去世后，海迷失聯合察合臺系諸后王，力主以皇侄失烈萬繼承汗位。遭到術赤系、拖雷系諸后王反對，汗位久議未決，依蒙古俗稱制攝政三年有余。
她嗜信巫術，終日與薩滿共處，政綱紊弛，和子忽察、腦忽等反對推戴蒙哥為汗。
蒙哥登位之后，以海迷失去其結諸王抗命為由，將其與失烈萬母投河處死，諸子謫往邊地。
趙朔選誰為汗，當然要從自己的利益出發。
蒙哥在歷史記載中，是在釣魚城戰死的。現在不可能有釣魚城之戰了，誰知道蒙哥能活多久？
如果蒙哥一直沒大過失的話，趙朔怎么在有生之年一統天下？
倒是這貴由其壽不永，老婆海迷失是另外一個乃馬真皇后，是個很好的選擇。
待蒙古朝廷的權威進一步下降，草原人怨聲載道之時，趙朔到時候自然可以北上撥亂反正，眾望所歸了。
當然了，蒙哥不知趙朔的所思所想。
剛才，趙朔宣布傾向貴由登上汗位時，他和忽必烈面面相覷，雙目怔怔，一片死灰。
聽趙朔說到這里，眼中卻是陡然間精光一閃！
蒙哥豁然起身，高聲道：“趙朔姑父，察合臺二伯，我有話說！”
趙朔道；“你講。”
“我不是詛咒貴由，如果有一天貴由先我一步，歸于長生天的懷抱。又有人拿出什么貴由遺命，讓他的兒子繼位如何？”
趙朔道：“我說過給你機會，就是給你機會。如果到了那時候，我還活著，即便貴由有遺命，我也是不認的。非但如此，我還會告訴我的子孫，即便我那時候不在了，也不會認貴由的遺命。”
他又向察合臺看來，道：“察合臺，你說呢？”
如果可能的話，察合臺當然不想表態，不認貴由的遺命。
但是，這大汗之位，現在從本質上講，不是趙朔有著一票否決權嗎？
趙朔愿意選擇貴由為汗，已經是很給察合臺面子了，他又怎么可能節外生枝？
當即，察合臺也正色道：“那就這么定了。貴由為下任的大汗。但是，貴由去世之前，無論遺命誰繼承汗位，我以及我的后世子孫，都不會承認。”
忽必烈心中一動，忽然站了起來，道：“我還有個問題。”
“你說。”趙朔道。
忽必烈道：“還有幼子守灶呢？如果到時候，有人提出來，應該按照蒙古風俗，讓貴由的幼子繼位，又該如何？”
這才是忽必烈最關心的。
長幼有序。
在中原，是習慣長子繼承家業。
在草原，是習慣幼子繼承家業。
忽必烈是拖雷的第四子，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幼子，無論按照哪邊的道理，都是完全沒有汗位繼承權的。
在沒有趙朔穿越的歷史上，蒙古人為什么會在蒙哥戰死四川之后，擁立年紀更小的阿里不哥，而不是年紀更大的忽必烈？
“幼子守灶”，就是重要原因之一。
至于忽必烈率領河北超人北上草原，攻入和林，強奪汗位，那就是后話了。
忽必烈雄才大略，也想當蒙古大汗。
誰知道貴由什么時候死？到了那時候，他也想參與汗位的競爭！實在不行，蒙哥死了之后，他總可以爭一爭吧？
趙朔和察合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趙朔道：“到了那時候，同樣不能再以幼子守灶說事。貴由的兒子們，需要和蒙古諸王公平競爭。”
察合臺道：“我也是這個意思。”
忽必烈微微躬身，道：“既然如此，我沒意見。”
蒙哥得了個安慰獎，也躬身道：“我愿意代表拖雷一系，支持趙朔姑父的意見，同意貴由為汗！‘’
反正趙朔選了貴由，此事就算定了。有了這個承諾，總比沒有的好。
趙朔又向貴由看來，道：“我再重申一遍，貴由登位后，不許利用大汗的職權，對拖雷一系不利。否則，就不要怪我不尊重你大汗的權威了。”
“謹遵趙朔姑父教誨。”
貴由對于今天會議這個結果，當然也不太滿意。畢竟，他只是得了汗位，卻失去了指定繼承人的資格。
不過，話說回來，能繼承汗位就算不錯了，總比讓蒙哥上位強得多吧？
甚至于，他覺得現在更應該討好趙朔。
畢竟，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清楚，這汗位能否順利傳下去，還得看趙朔的支持。
貴由主動表態，道：“人們都說，趙朔姑父是華夏之主。但是，原來西夏那塊地盤，還屬于蒙古汗庭，而不屬于趙朔姑父，有些不美。.我繼位之后，愿意以原來的西夏之土，以酬趙朔姑父維護蒙古團結之功。”
貴由只是沉迷于酒色之中，身體不好，而不是什么廢物。
忽必烈能想到的事，他同樣能想到。
趙朔的華夏故土版圖，可就差原來西夏這一塊了。
趙朔不主動要，貴由能不主動給嗎？
趙朔點頭道：“如此甚好，貴由你有心了。”
然后，高興道：“今天，我蒙古定下了新的大汗，算是大喜事一樁，理應好好慶賀一番。我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酒，你們看，是在這魚藻殿中擺下酒宴呢，還是再換個別的地方？”
“就魚藻殿吧。”
心情放松之余，察合臺突然覺得，這魚藻殿的風景真的挺美的。尤其是魚藻池中美麗的金魚，在這個時代的北方算是稀罕物，察合臺還真沒見過。
“就魚藻殿吧！”
貴由和蒙哥、忽必烈也紛紛附和。
接下來，趙朔就準備傳旨，讓宦官們把酒宴擺到魚藻殿來。
不過，正在這時。
蹬蹬蹬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宦官急匆匆走入殿內，道：“啟稟王上，楊惟中求見，有緊急軍情。”
楊惟中就是趙朔事實上的秘書了。
“緊急軍情？”趙朔微微皺眉，疑惑道：“這時候，誰敢捋我蒙古的虎須，能有什么緊急軍情？讓他進來。”
“是。”
腳步聲聲，楊惟中走入了大殿。
趙朔道：“楊惟中，到底出什么事了？盡管講來。”
“啟稟王上，草原出事了。”楊惟中手持一卷文書，高聲道：“鐵木格在海拉爾河畔誓師起兵，要攻入和林，驅逐乃馬真皇后，另立新汗。說穿了，他這是要清君側，要造反啊！”
“嗯？還有此事？”
趙朔聞聽此言，好懸沒氣笑了，道“我們剛才還議論，這蒙古汗位已定呢！現在看來，有人不服啊！你們說，怎么辦呢？”
“殺了他！”
察合臺、貴由和蒙哥、忽必烈，異口同聲。
的確，察合臺不想再看到黃金家族的成員流血了。但是，他心里的黃金家族成員，不過是蒙古五系而已。鐵木格，你也配稱黃金家族成員？
貴由和蒙哥、忽必烈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連蒙古五系的成員都想殺，哪會在乎便宜阿爺鐵木格？
為了汗位，他們早就打算殺個血流成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