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嘴角直抽,知道自己這位岳母大人性格相當彪悍,經常腦子一熱,想一出就干一出。
好比初見的時候,明知他和蕭令月兩情相悅,還硬拉著他假冒小白臉,舉止親密,以此激怒蕭衍。
當時程虞靈在氣頭上,向遠雖不能理解,但也表示可以理解。
眼下鉆衣柜的行為,他是真的無法理解。
房門敲響,屋外的蕭衍一言不發。
向遠看了看房門,又看了看里屋的衣柜,翻了個無語的白眼,將蕭衍迎了進來。
“向遠拜見岳父!”
向遠拱手行禮,未曾提及義父和義子的關系,他是蕭衍的第九十一子,九一向先生什么的,聽起來哪里不對。
而且,隔壁正有一個大美人稱呼他為先生。
更不對了!
一別數……也沒多少年,去年的事兒。
蕭衍形容未變,五官端正,樣貌堂堂,威嚴有儀,凜然正氣,賣相端的不凡。
正是因為這張臉,加上擅長哄女人開心的不俗口才,他才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活成了讓向遠羨慕,呸,厭惡的模樣。
至于昭王的封號,關山道大行臺的職位,這些和蕭衍自身的努力并無太大關系,是長子蕭潛恨自己不是富二代,望父成龍,一把屎一把尿把犬父捧上位的。
蕭衍進屋便嗅到了一縷暗香,皺了皺眉,狠狠瞪了向遠一眼,擺開嚴父岳父的威嚴,責怪道:“向遠,你為我義子,又是我的女婿,關起門來是一家人,有些話我不想說也得說。”
“你和令月、令煙已有婚約,馬上要成家的人了,怎么還在外面和別的女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話!”
不是,這是你的臺詞嗎?
咱說話之前,能不能先照照鏡子!
向遠白眼一翻,蕭衍不是程虞靈,用不著他給多少好臉色,但程虞靈就在邊上,孝順孩子的人設不可少,低眉順眼,乖乖挨訓。
也懶得解釋姜盈君的誤會。
解釋就是掩飾,不對,解釋就要自證,姜盈君剛剛已經受了一回氣了,再來一回,向遠擔心她氣不過,想開了,順勢坐實勾搭有婦之夫的壞女人名頭。
誰家好姑娘受得了這種委屈!
見向遠乖巧挨訓,蕭衍捋了捋精心修剪的胡須,溫和道:“驚嵐刀如何,還好嗎?”
驚嵐刀是昭王府傳承的兵刃,先天、化神期修士皆可使用,其本身并不算多么名貴,但蕭衍并非生下來就是王爺,作為蕭氏旁支,他混跡神都的時候,只能算個小蝦米。驚嵐刀代代傳承,意義非凡,哪怕他成了王爺,手上不缺神兵利器,驚嵐刀在他心目中也有不俗地位。
贈予向遠的原因有很多,主要原因在于蕭何。
別人不知蕭何的本事心計,蕭衍一清二楚,他親生的兒子里,長子蕭潛、四十子蕭何,這二人可成大器,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比他優秀十倍。
蕭何對向遠極為看好,稱其為搶手貨,別猶豫,直接梭。
為拉攏向遠,蕭何不僅和其結拜,還牽線搭橋介紹了親妹妹蕭令月,甚至還引向遠來見他,推薦收為義子。
這已經不是梭哈了,這是把全部身家都押了上去。
蕭衍雖看不懂,但短暫接觸之后,承認向遠臉厚心黑,能成大器,相信蕭何的眼光,跟著梭了。
收其為義子,同意婚事,順便將家傳寶刀驚嵐刀相贈。
這把刀見證了昭王一脈清貧的過去,蕭衍許久未曾過目,甚是想念,讓向遠取刀出來,他過過眼,追憶一下過去。
“驚嵐刀一直陪在孩兒身邊。”
向遠取出刀鞘為白色的長刀,初雪無瑕,浮動銀白流光。
蕭衍望之眼熱,在向遠面無表情的沉默中,手握刀柄,鏘一聲出鞘。
刀重千斤,蕭衍如何能駕馭,出鞘的瞬間,手腕便是一軟,仿佛握住的不是刀,而是一座小山。
驚嵐刀墜地,刀鋒觸及青磚,絲滑切入,沒入至刀柄,余力散開,碾碎大片蛛網裂紋。
“啊這……”
蕭衍望之傻眼,再看向遠面無表情的老實人架勢,懊惱遭了算計。
臭小子,說你兩句怎么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和你偷情的女子就藏在里屋的衣柜里,讓我下不來臺,這就進屋把人從衣柜里拽出來。
到時看你怎么解釋!
蕭衍輕蔑表示,藏衣柜這種事都是他當年玩剩下的,小年輕自以為是,殊不知是長輩照顧顏面才未曾揭穿。
“驚嵐刀是怎么回事,你重新鍛造過了?”
“嗯,孩兒找幾位朋友幫忙,先在南疆宰殺一頭通幽期虎妖,奪其妖丹,再聚齊數位宗師,重新鍛造了此刀。”向遠聳聳肩,鏘一聲拔起驚嵐刀,耍了個舉重若輕的刀花,收刀入鞘,送至玉璧空間。
不值一提的小事,這里就不多說了。
再說了,宗師圈子的事兒,他說了,蕭衍也聽不懂啊!
向遠略微展示了一下朋友圈,蕭衍便臉色漲紅,自取其辱,臉上無光,氣呼呼就要進屋把衣柜里的女子拽出來,好讓向遠臉上也無光。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一起丟臉!
蕭衍終究沒進屋,驚嵐刀太沉手,怕向遠一個手滑,刀背砸在了他腳上。
往好的方面想,雖然所托非人,但驚嵐刀已為宗師神兵,鋒芒遠勝昔年,驚嵐刀一定也是高興的。
“向遠,你劉氏宗親的身份是怎么回事,怎么和北齊劉氏扯上關系了?“蕭衍眉頭微皺。
“說來話長,牽扯太多,孩兒已經和神都那邊解釋過了,岳父大人還是別問比較好,不然……你心里難受。”向遠好心道。
蕭衍張張嘴,憶起向遠的朋友圈,禮貌跳過了這一話題。
他為人優點不多,其中就有一條聽勸,尤 其是聽兒子的勸,聽著聽著就聽成了昭王、關山道大行臺,統領鎮滇府,總管八州一切民政軍事。
義子也是子,聽兒子的話不會有錯!
想到這,蕭衍也不再詢問蕭令月和蕭令煙的公主封號從何而來,問就是朋友圈,不是他能混的圈子,自討沒趣。
但有些話,他作為老父親必須要說,瞄了眼里屋方向,提醒了一句:“你為楚人,此為美人計,北齊沒安好心,切不可受美色蒙昧,失了大好名聲。”
向遠后槽牙生疼,還是那句話,這話從蕭衍嘴里說出來,著實沒有半點說服力。
蕭衍很有自知之明,見向遠臉色古怪,欲言又止,及時收聲,改口道:“為父是過來人,知道你年輕,血氣方剛,美人在前難以拒絕,為父也給你一句話,女人多了不是好事。”
向遠雙目放光,嗅到了樂子的氣味,恭敬道:“岳父大人,若有警世良言,智慧之語,還望不吝賜教。”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告訴你,門都沒有,我不會把一生所學傳授給你。”
蕭衍冷哼一聲:“反之,女人多了的壞處,為父這里有一堆抱怨,你想不想聽?”
“岳父大人想說就說,我其實是無所謂的。”
“那就和你說上一說!”
蕭衍微瞇雙目,不管向遠信不信,為了自己的兩個女兒,加重語氣,用上了夸張的修辭手法:“在外人眼中,昭王有九位貌美王妃,在外另有不少情投意合的女子,說出來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但昭王的苦,他們又有幾個知道……”
“后院之中,水深火熱,今日相斗,明日相爭,莫說一件新衣服,就是院子里添了一個新盆栽,都能明爭暗斗吵上半個月……”
我不想聽這個!
向遠搖頭打斷:“岳父大人,你說了這么多,孩兒只知道,令月絕非這等女子!”
“呵,那是你沒看到她娘,府上若說有誰最不講理,她自稱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對對對,就這個,展開了細說。
在向遠期待的目光中,蕭衍大倒苦水,巴拉巴拉說了好一通。
原意是蕭令月隨母親,向遠如果不想以后和他一般遭罪,最好別在外面亂搞,但放在某些人耳中,比如里屋衣柜里的那位,這些話就很不中聽了。
蕭衍講述片刻,見向遠低頭不語,暗道一聲古怪,正想問些什么,便聽到屋外院外傳來一聲喧鬧。
“大哥,我來了!”
“驛館重地,有別國公主,何人在此喧嘩吵鬧!”
蕭衍聽得屋外咋咋呼呼的諂媚聲,不滿瞪了向遠一眼,逮著機會便擺開威嚴:“看你認下的都是什么小弟,一點規矩都不懂,我不便明言,待會兒他進來了,你自己和他說。”
“嗯。”
向遠點點頭,待蕭峰喜滋滋進屋的瞬間,一個健步上前,大逼兜子照臉招呼,啪嘰一聲將人掄在地上。
蕭峰捂著臉,面上笑容僵硬,不解看向屋內。
一臉陰鷙的向遠,一個負手而立,端著架子的中年男子,以及……里屋衣柜里藏著的女子。
蕭峰行走地下多年,什么冥場面沒見過,屋里這個配置,捋了捋,立馬猜到了三種可能。
只是,為什么要打他?
“大哥,為何打我?”
“因為你該打!”
向遠指著蕭峰的左腿道:“剛剛進門是不是先邁左腳了,好大的狗膽,誰讓你先邁左腳了!”
說著,狠狠踹了一下蕭峰的左腳。
蕭峰不明所以,一手捂臉,一手捂腿:“大哥,要殺要剮你隨意,但至少讓我死個明白,我究竟犯什么錯了?”
“你嗓門太大,我岳父昭王大人聽了不高興,讓我出手管教,立一立驛館的規矩。“向遠如實相告。
身后,蕭衍余光輕瞥,一臉傲然。
騰一下,蕭峰的火氣就上來了!
原來你這個鱉孫就是蕭衍,TMD,爺爺想揍你很久了!
想揍蕭衍的何止是蕭峰,蕭秋水、蕭翎都恨不得將這個孫子掐死。
問就是憤怒轉移,大哥的恩情還不完,收拾不了大哥,還收拾不了你這個鱉孫!
蕭峰一躍而起,黑著臉看向蕭衍,礙于向遠在旁,不好發作,低頭認錯,表示下回會遵守驛館的規矩。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岳父大人心胸寬廣,我做主,他這次就不和你計較了。”
向遠滿意點點頭,一巴掌拍在蕭峰后腦勺上,齜牙咧嘴對蕭衍熱情道:“忘了為岳父大人介紹,這位是神都來的蕭峰,別看他嗓門這么大,一臉愚笨無知的狗腿之相,通幽期宗師,而且輩分極高,在神都有點地位。”
蕭什么?
誰家的宗師?
蕭衍登時張大嘴巴,膝蓋一軟,順勢撲倒在地,汗如雨下道:“鎮滇府蕭衍,拜見族老,不知長輩當面,罪該萬死。”
按輩分,蕭衍在蕭峰面前,還真就是個孫子,但二人親緣關系太遠,蕭衍喊一聲爺爺,蕭峰真不見得會搭理。
現在更不想搭理了!
蕭峰雙目噴火看著蕭衍,昂首挺胸,擺開爺爺級別的威嚴,并指成劍,嗓音嘹亮道:“你這孫……”
后腦勺挨了一巴掌。
向遠黑著臉道:“怎么和我岳父大人說話呢,不知尊卑,不懂規矩,還不把人扶起來。”
“這就扶。”
在向遠面前,蕭峰慫得跟個鵪鶉似的,麻溜上前,腆著笑臉將蕭衍潛伏起來,咬牙笑道:“初來乍到,不懂鎮滇府的規矩,還望昭王念我年老,體恤我這個老東西。”
“不敢,不敢。”
向遠見二人和睦相處,笑著點頭,對蕭衍說:“岳父大人,孩兒和蕭峰相識一場,他見我頗有武力,便認我為大哥。你也別客氣,直接 喊他小峰就行,畢竟你是長輩。”
蕭衍雙目無神看向虛空,什么都沒聽見,也不予反應。
蕭峰咋咋舌,品出了味來,見大哥不是很喜歡孫子,傳音詢問,要不要今晚蒙面夜闖昭王府把人揍一頓。
向遠狠狠瞪了蕭峰一眼,動了蕭衍,蕭令月和程虞靈不開心,這兩位不開心,他就會跟著不開心,然后大家都沒好果汁吃。
蕭峰又品出了味道,私刑不能動,可以從官方的公事下手,想盡辦法給蕭衍穿小鞋。
“對了,你不是去找那只老友了嗎,這么快飯局就結束了?”
“大哥你不在,誰敢動筷子,我蕭峰第一個不答應。”
蕭峰看了眼屋內,好奇里面藏著誰,根據元神感知,姜盈君老老實實待在隔壁,偷情者另有其人。
豈有此理,傳信讓你們昭王府把大嫂找過來,好好看著大哥,別被北齊的公主嘗到了甜頭。你們倒好,眼皮子底下被偷家,被其他人嘗到了甜頭。
屁大點事都辦不好,要你這個昭王有何用!
蕭峰心頭咒罵,不敢表露出來,傳音替死鬼,讓蕭衍把衣柜里的狐貍精抓出來,再以長 輩的身份好好說教一下向遠。
他看得出來,向遠對蕭衍只是有些不滿,對其岳父的身份從不否認。他對向遠呲牙,得一個大逼兜子,蕭衍對向遠呲牙,后者固然不爽,也只能忍了。
蕭衍正有此意,從進門開始,他就一直被向遠算計,只恨沒有機會找回場子,聞言昂首闊步走向里屋。
順便聽爺爺的話,緩和一下雙方初見的不快。
一舉兩得,贏兩次!
“等會兒!”
向遠抬手阻止,臉色變換,干巴巴道:“岳父大人,你還是別進屋比較好。”
“我若不進屋,令月和令煙如何看我!”蕭衍揮袖橫掃,大步走入里屋。
向遠張張嘴,想了想,果斷收聲不再發言。
里屋,蕭衍直奔衣柜方向,立于門前,冷哼道:“自己出來,你為晚輩,還要我請你出來不成!”
見衣柜里全無動靜,蕭衍臉上冷笑更濃:“有膽子勾人,沒膽子開門,那我就請你出來。”
他雙開衣柜,見程虞靈立在其中,身著驛館侍從服飾,面容冰冷,如同在看一個死 人,心頭頓時咯噔一聲。
某一個瞬間,心臟都不跳了!
夫人,你怎么在衣柜里?
蕭衍咕嘟咽了口唾沫,雙手將門合上,連連搖頭,都是幻覺,一定是看錯了。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打開衣柜的門,見女子眉宇氣質和程虞靈一般無二,就連裹胸布的配置都如出一轍,道了一聲真像。
又把衣柜門關上了!
蕭衍覺得是自己開門的方式不對,懷疑此地存在陣法,雙手伸出,第三次打開衣柜門。
不等他開,程虞靈自己推門走了出來,冷著臉道:“這里人多,又是長輩,又是晚輩,你隨我回昭王府,我們坐下來慢慢說。”
“嗯……嗯。”
蕭衍眼圈泛紅,想起剛剛的抱怨牢騷,跟著程虞靈走出里屋。
真坑啊!
程虞靈先是躬身行禮,拜見族老蕭峰,而后和顏悅色告訴向遠,有些棘手的事情要處理,晚上再來找他,提上蕭衍離開了院子。
蕭峰滿頭問號,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疑惑看向向遠:“大哥,那女子誰啊,什么時候藏在衣柜里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最好是不知道。”
向遠冷笑兩聲,猜出是蕭峰出的主意,才有蕭衍進屋開門。
看在樂子不錯的份上,他就不追究了。
“大哥,那女子究竟是誰?”蕭峰隱隱覺得這里有瓜可吃,急得直撓頭。
“向某岳母,你大嫂的生母,以后再遇見,你小子最好客氣點。”
蕭峰沉默了,很想問一句,為什么大娘會藏在大哥的衣柜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說的秘密?
還有,大嫂知道嗎?
“別胡思亂了,你大嫂閉關修煉,娘親收到昭王府信件,怕我在外面勾三搭四,特地趕回來看著我,她和岳父大人吵架,不想見他,才躲在了衣柜里。”向遠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
蕭峰恍然大悟,一臉信了。
太欠揍,向遠一個沒忍住,封鎖周邊空間,將人按在地上打了個半死。
待蕭峰滿血復活,兩人才離開驛館,去蕭峰的老友處赴宴。
作為姜盈君的貼身保鏢,向遠不可能對其 放任不管,程虞靈都能潛入驛館,更別說修為更強的化神、通幽強者了。
臨走前,立下一道禁制,凡有闖入者,他都會有所感應,并在第一時間趕至。
鎮滇府某處小院。
庭院斜斜,芳草青藤。
紫萍道人放下法寶觀天紋盤,瞥了旁邊躍躍欲試的秦昭容一眼:“讓你說對了,宗師另有飯局,被昭王請走了,現在潛入,可得北齊公主的詩集。”
“那還等什么,趕緊走啊!”
詩集唾手可得,秦昭容遙想盛會當天,雙手壓在胸口,面露愁容:“太累贅了,那天不好女扮男裝,不像師姐你,穿一件寬松的衣服即可,真讓人羨慕。”
想死大可直說,不必這么委婉!
紫萍拿起觀天紋盤,沒好氣道:“不排除是陷阱,再等等,免得你我剛進門,兩位宗師突然返回。”
“嗯嗯,師姐偷東西真有經驗。”
“我丑話說前面,只拿詩集,別搞其他小動作,你要是不老實,我直接把你丟在那。”紫萍警告道。
“師姐這話說的,就我還沒嘗得葷腥,究竟誰不老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