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個骨子里都透著好動的人。
于他而言,被迫靜坐、讓思維陷入停滯,比直面最兇險的兇徒還要令人膽寒。
那意味著大腦這臺精密儀器正在生銹,是對天賦最徹底的浪費。
正因為如此,博格特才會在看到他的時候變成那副模樣。
也因為如此,在1991年倫敦的那個夏天,當濕熱的風裹著泰晤士河的水汽漫過貝克街的窗臺時,他幾乎被那無孔不入的無聊逼到了墻角。
彼時女王政府正為叩開歐盟的大門全力掃清障礙,倫敦街頭的陰影被一一驅散。
那些慣于在黑夜中作祟的犯罪分子像是嗅到了獵槍氣息的野鼠,紛紛縮回了巢穴,連一絲可供他推演的混亂都不肯留下。
就在夏洛克指尖快要將小提琴弦捻斷,感慨倫敦的犯罪分子不夠積極的時候。
一只羽毛沾著晨露的貓頭鷹沖破暑氣,撲棱棱落在了他的窗前。
霍格沃茨那封印著蠟章的入學通知書,像一把鑰匙,猝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從此,他的生活里便有了咒語的吟唱、飛天掃帚的呼嘯,再無半分空寂。
時光一晃到了1994年,歐盟正式宣告成立,女王政府早年的奔波總算有了回響。
這股麻瓜世界的浪潮也悄然漫入了魔法界,促成了三強爭霸賽的重啟。
但對于夏洛克而言,這是他第一次掙脫離開哈利波特,以獨立的姿態踏入了事件的漩渦中心。
這一點早在一年前跟麥考夫的那場對話中就已經初見端倪,如今恰恰得到了應驗。
四年的時間過去,夏洛克本性里的敏銳與躁動分毫未減。
所以當正在向費爾奇討論皮皮鬼的夏洛克注意到門廳方向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哄笑與騷動時,他立刻眉梢瞬間一挑,灰眸里閃過一絲興味。
不等費爾奇把話說完,便轉身循著聲音快步走去。
只留下費爾奇一臉懵逼,留在原地。
穿過走廊來到目的地,眼前的景象讓他腳步微頓。
引發騷亂的雙方,竟都與他有些關系。
羅納德·韋斯萊,自己在學校里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
芙蓉·德拉庫爾,那個自布斯巴頓,已經確認認識自己的法國女巫。
時至今日,夏洛克對芙蓉的底細早已摸得七七八八,連她為何會用那種似曾相識的目光看自己也有了初步推斷。
但此刻望見眼前這一幕,他還是無聲地搖了搖頭。
他的目光掃過圍觀的人群,只見幾個拉文克勞的學生正捂著嘴偷笑,赫奇帕奇的男生們則在低聲起哄,格蘭芬多的幾個姑娘更是對著羅恩比出加油的手勢。
幾乎是在瞬間,他已經拼湊出了前因后果。
無非就是羅恩同學沒能控制住自己,跑過去邀請芙蓉當自己的舞伴。
結果自然是被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不,應該說比拒絕還要難堪。
因為此時的芙蓉正在用一種看雜魚的目光望著羅恩,根本不屑于回答他這個問題。
至于夏洛克剛剛感受到的騷亂,正是圍觀群眾在起哄。
“韋斯萊,精神點!”
“沒錯,真是個好樣的!”
“不愧是咱們格蘭芬多出來的,可真沒給咱丟份啊!”
看似是在拱火,但其實也是支持。
再怎么說,羅恩是霍格沃茨的學生,敢在萬眾矚目的芙蓉面前主動開口,這份勇氣足夠讓大家湊個熱鬧、撐個場面。
可惜的是,芙蓉·德拉庫爾從不是會被旁人意見裹挾的性子。
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像一層冰殼,將所有起哄聲都擋了回去。
光是那看雜魚一般的目光就讓人感覺到不可侵犯。
最終,羅恩已經鼓起的勇氣煙消云散,直接捂著臉落荒而逃。
在跟夏洛克擦肩而過的時候,甚至都沒能夠發現后者。
夏洛克沒有阻攔,只是將目光轉向芙蓉,以及她身旁那位正試圖打圓場的塞德里克。
塞德里克似有所察,轉過頭來正好看到了夏洛克,臉上不禁露出幾分尷尬。
他很清楚羅恩跟夏洛克是好友。
可是剛剛羅恩來得真不是時候。
芙蓉正在邀請自己當她的舞伴,他直接一頭莽了上來,冒冒失失讓芙蓉當他的舞伴。
據他所知,羅恩此前跟芙蓉根本沒有一點兒交集。
縱然佩服羅恩的勇士,但同時也讓他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將兩人的微表情盡收眼底,夏洛克對著空氣,輕輕吐出兩個字:
“有趣。”
在跟塞德里克分開以后,芙蓉德拉庫爾拒絕了同校學生的邀請,獨自一人離開了霍格沃茨城堡。
盡管平日里總是說霍格沃茨不比布斯巴頓,但她此時卻不知不覺來到了黑湖邊上。
這是一個讓她能夠獨自思考、理清思路的地方。
雖然剛才向塞德里克迪戈里發出了舞會的組隊邀請,但是她的大腦卻像有無數根弦在拉扯,來來回回掙扎了許久。
其實在她心底,最理想的搭檔并非塞德里克。
夏洛克福爾摩斯,他才是第一人選。
一旦夏洛克答應,無疑會增加她跟對方接觸的機會,對于她完成接下來的任務也會方便不少。
但反復權衡后,她還是掐滅了這個念頭。
一來,她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說服夏洛克答應。
她很清楚,自己的魅力對于那個小男孩沒有任何作用。
二來,她生怕被對方看穿自己的意圖。
盡管按照他的本領,再這樣下去也是遲早的事情,但……
“那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德拉庫爾小姐。”
正思忖間,一個清冷又帶著幾分戲謔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嚇得芙蓉渾身一激靈。
她猛地回過神,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已經走了很遠。
午后的陽光透過云層灑在湖面上,泛著細碎的金光。
遠處的禁林邊緣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樹木的沙沙聲。
就在她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夏洛克正斜倚著一棵老橡樹,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望著她。
那種眼神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因為那個人在看穿一切的時候,往往也是這副模樣。
“福爾摩斯?”
芙蓉先是心頭一緊,瞳孔微微收縮,隨即立刻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她立刻換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刻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冷淡一些,“你在這里干什么?”
“用先發制人的辦法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很常見的方式,但是我并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
夏洛克說著,緩緩從樹旁直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他的身高在同齡男孩中算是高的,但芙蓉本就身材高挑,幾乎與杰瑪一般。
此刻微微垂著眼,依舊比夏洛克高出小半個頭。
夏洛克微微抬起下巴,灰眸直直地對上她的藍眼睛。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芙蓉生硬地說道,但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裙擺。
“啊,是的,當然了,我還沒告訴你呢。”
“你到底在說什么?”芙蓉看似穩如老狗,實則心里慌得一匹。
“我在說——”夏洛克眼神中的譏誚之色更濃了,“那個家伙還是不死心嗎?”
芙蓉的呼吸猛地一滯,臉色瞬間白了一分。
“福爾摩斯先生,沒什么事的我就先走了。”
就在她轉身的同時,夏洛克淡淡地說道:
“呵,為了監視我,麥考夫那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國際友人身上了嗎?”
轟隆!
這一句話像平地驚雷,在芙蓉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猛地頓住腳步,身體不受控制地僵住了。
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瞬間瞪圓,里面寫滿了難以置信。
她臉上極力維持的冷淡面具咔噠一聲裂開一道縫隙,無法掩飾的驚愕從縫隙里溢了出來。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沖破肋骨的束縛。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麥考夫!
他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
不,夏洛克當然知道——那是他的親哥哥!
可她從未在夏洛克面前提過這個名字,連一絲一毫的暗示都沒有!
他怎么能如此精準地揪出藏在幕后的人?
可他才十四歲啊,怎么能夠和那個比他要大上七歲的哥哥一樣厲害?
從跟芙蓉說話的那一刻開始,夏洛克的灰色雙眸就沒有錯過她任何一絲表情。
所以此刻把她那轉瞬即逝的震驚被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嘴角那抹了然于胸的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臉上的譏誚表情也更濃了。
“不必那么驚訝,德拉庫爾小姐。”
夏洛克的聲音平緩而清晰,開始陳述一個在他看來再明顯不過的事實:
“恕我直言,你的驚訝本身,恰恰是最好的答案。”
他一旦開口,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不如就讓我們從頭梳理,如何?”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讓一向驕傲自信的芙蓉都不敢與之對視:
“從你初次跟我見面的時候開始。
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也太過小瞧我了。
你看似是在跟我的朋友羅恩說話,但從一開始就是沖著我來的。
你看我的眼神可不是看待陌生人的目光。
審視、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熟悉感。
這很不尋常。
對于一個來自法國布斯巴頓、理論上與霍格沃茨學生毫無交集的淑女而言,這種不尋常本身就是線索。”
芙蓉咬緊了下唇,強迫自己不去看他洞察一切的眼睛,硬是壓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疑問。
夏洛克的目光掃過她的衣袖或者配飾。
“瞧瞧吧,你的穿著穿著打扮充斥著法蘭西的味道,但似乎還混入了一絲別的東西。
比如一種更鋒利的棱角,混雜得有點生硬。
但剛才你對我的好友羅恩那無聲的拒絕,一下子點醒了我。
那個代表著沉默的拒絕,那份連一個字都吝嗇給予的漠然,實在是太像一種早已經習慣了萬眾矚目之人對于不合適邀約的本能反應了。
就像習慣了舞臺燈光的名伶,對臺下某個角落不合時宜的呼喊,只會用下巴微揚的弧度來表達回絕。
這非常符合你此刻的身份——代表著布斯巴頓的勇士,一位理所當然、萬眾矚目的焦點。
你的優雅之中,天然帶著一種需要被仰望的資格感。”
芙蓉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她想否認,但她發現自己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說不出任何有效的反駁。
“這就不得不提到我的家人了。
我們一家人在小時候去過法國。
那份回憶雖然遙遠,但確實存在。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對于我見過的每一個人,我都不會忘記——即便忘記了,也是我有意為之。”
夏洛克沒有去解釋自己的記憶閣樓,而是繼續平靜地說道:
“可偏偏我的記憶中對你卻沒有任何印象。
那么,在我已經推斷出你認識我的前提上,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你,或者說你的家族,與我父母兄長在那段經歷中結識并有過交集。”
說到這里,夏洛克的眼神變得越發犀利,那份譏諷也是越發明顯:
“于是,當你作為布斯巴頓的代表來到霍格沃茨,一個我正好身處的地方的時候。
麥考夫·福爾摩斯,那個家伙又怎么會放過這個機會?”
芙蓉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
這就是福爾摩斯!
那個人的弟弟!
果然跟他的哥哥一樣,一旦見面就能毫不留情將自己的秘密一層層剝開。
湖邊的風仿佛都停滯了,連沙沙聲都消失了。
芙蓉僵在原地,臉色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著。
夏洛克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小錘子,精準地敲打在她試圖隱藏的真相上,將她精心構建的防線敲得粉碎。
她嘴唇動了動,卻發現自己所有的辯駁都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因為他猜中了全部,尤其是麥考夫這個名字被叫破的那一刻,她無法控制的瞬間失態,已是最好的自證。
她想到過自己會被識破,可是依舊沒有想到,時間竟然會這么快。
連今年都沒有撐過去。
想到自己在來到學校之前信心滿滿對麥考夫的承諾,現在的她只覺得自己簡直是可笑到了極點。
夏洛克看著她徹底被擊潰的反應,嘴角勾起一個帶著嘲諷和一絲不耐的弧度。
“所以,德拉庫爾小姐。”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釘子一樣敲進芙蓉的耳朵:
“下次聯絡那位躲在溫暖辦公室里的家伙時,麻煩替我傳個話:
如果他對我有趣的學校生活真這么感興趣,不妨親自來一趟霍格沃茨。
買張霍格沃茨特快的車票,體驗一下分院儀式。
總是指使別人這種把戲,看膩了。”
說完這句話,夏洛克便不再看芙蓉失魂落魄的模樣,轉身邁開長腿,朝著城堡的方向走去。
他的黑色長袍在風里掃過地面的落葉,留下一串干脆的腳步聲。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