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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勇者(第一卷完)

  有夏黛兒這個外人在,佩佩可不敢說行李箱里裝著一件0級收容物。

  只是含蓄的表示,失蹤的行李箱中有對她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失蹤?”

  夏黛兒已經從佩佩勁爆的信息中緩了過來,此時的少女聲音帶著一絲莫名的愉悅。

  “有沒有可能是被人偷了?”她理所當然的想到。

  “不可能啊,小偷進不來的。”

  “那會不會是在場的人偷的?有沒有誰比較有嫌疑?”夏黛兒可愛看偵探小說,破案思路敏捷。

  奎恩直呼布豪!

  妹啊,你怎么能把人心想的這么壞?

  佩佩立馬搖頭,金發像撥浪鼓的繩兒一樣搖來搖去。

  “在場的都是絕對可以相信的長輩!還有”她看著身上的新衣服,低聲笑道:“很好的人呢。”

  奎恩松了口氣。

  夸將軍的恩情一輩子還不完啊。

  “那可不一定哦”夏黛兒露出了神神秘秘的小眼神:“破案是從理,而不是從心。只要有可能,就要去調查證.嚶——!!”

  她忽然情不自禁的嬌呼一聲,整個人彈簧一樣繃直了。

  “調查證什么?”佩佩好奇地問,覺得夏黛兒說的有道理。

  “沒,沒沒沒什么.”

  少女的聲音不復冷靜,只剩將要壓不住的羞澀。

  穿著花蕾白絲的小腳被某人直接摟住,如果換別人夏黛兒已經一腳蹬出去,然后大喊流氓了。

  但抓住她的腳的是奎恩。

  “夏黛兒小姐,你——”

  “你難道忘了,太陽的話語么?”

  佩佩擔憂的問話聲未落,就被奎恩肅穆的打斷:

  “神說,山谷中迷途的羔羊,牧人的杖必引它歸回;被風吹散的麥粒,必在七倍豐饒的田壟重生。正如雨季淹沒的種子在旱季發芽,黑夜籠罩的角落將在清晨迎來陽光。那戴罪的,眾生的,閉目的,必在薪火中得見應許的結局。”

  佩佩一愣。

  “這是,《創世福音》伯多祿后篇第七章的”

  “第四段。”奎恩在她思考的瞬間便把話接上,“在我理解里,這段話指的是人類。在黑暗紀元與遺失紀元中飽受苦難的眾生,將在太陽的引導下迎來光明的未來。”

  佩佩眼睛頓時睜大了,“您這跟我的觀點非常一致呀”

  奎恩自信的說:

  “‘七倍’指的是七次天災,‘田壟’指的是世界,而‘豐饒’則指越承受災難世界將越繁榮。這實際上與整篇《福音》一樣,每段都是太陽做出的預言——你是否看見箱子怎么失蹤的?”

  佩佩呆呆的搖頭。

  “那倒數第二段是什么?”奎恩引導著她。

  “閉,閉目的”

  佩佩陷入了沉思。

  奎恩像個十足的神棍,只差披一件白袍了:“所以你完全不用著急,因為神已經預言了,你將‘在薪火中得見應許的結局。’”

  佩佩不自覺用上了尊稱:“斯特蘭奇老師,結局會是什么?”

  “愚鈍!”奎恩怒斥,不緊不慢的嘬了口果汁,“聯系上下文分析,那當然是好結局。”

  佩佩的表情從沉思,到恍然大悟,再到險些喜極而泣。

  這是一周來,她第一次露出如此喜悅的笑容。

  “原來,太陽已經給出指引了,只是我沒有發現嗎”

  安庫亞扭過頭,換了只手抻腦袋。

  這女人不能結婚,生的后代會得弱智的。

  “斯特蘭奇老師,那我接下來該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

  “.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每天曬曬太陽,自然而然的等時候到了,箱子就會自己回來的。”

  佩佩小嘴微張,不敢置信。

  “這能行嗎?”

  “你在質疑我還是在質疑太陽?”

  佩佩急忙擺手,“不不不,我只是不太敢每天過得這么輕松,太陽真的會引領一名什么都不做的信徒尋找光明嗎——”

  奎恩微微一笑。

  辯經是吧,沒人比我更懂福音圣典啊。

  “那我們來討論一下第七卷的圣喬治致古龍書吧.”

  時間在午后清閑的流逝。

佩佩向服務員要了一張又一張紙,奎恩說,她記,那些她曾持疑不決的設想在奎恩口中變成了智者的信誓旦旦,那些連教廷圣人們都無法說服彼此的神學難題,奎恩也有著自己的見解,而且都能言之有物,自圓其說  佩佩越聽越感覺,她和奎恩對教義的見解竟是如此相似,像是兩個在世界兩端的陌生人同時抬頭,對太陽的光虔誠贊美,連禱告的語調都這般協調、同步。

他談論起教皇,勇者,神明,那諸神黃昏的第二紀。他解讀太陽開海,暢想大陸起源,虔誠的歌頌圣人約克的尋日之旅;他批判超凡,藐視眾神,認為一切苦難都起源于對神的背叛  佩佩沒來由的,想起了父親在她兒時說過的一句話。

  那是她對父親為數不多的記憶,是時間遙遠,已有些模糊不清了。

  父親在唱著一首歌,母親大人問在唱什么,他的回答是什么日什么影,兩人說著陸陸續續的話,最后他很大聲的說了一句‘天哪這簡直就是我!!’。

  正如佩佩此刻的心情。

  本來聽了夏黛兒的分析后,佩佩雖不愿相信,但也忍不住懷疑起箱子會不會被人偷了。

  雅各布老師是塞爾維爺爺的家人,那嫌疑最大的只能是斯特蘭奇.

  對教廷典籍有如此見解的人,他的虔誠已經足以覲見圣卡美洛。

  如此多的看法都驚人的一致,他一定和自己一樣,是個善良、真誠、每天會對太陽說你好的人吧?

  他怎么會偷東西呢?

  佩佩不由對先前的那一點點懷疑而感到深深內疚。

  當四人從茶室中出來時,已經下午兩點了。

  不但是佩佩,連夏黛兒看奎恩的眼神中都帶了一絲崇拜。

  她雖然是白教信徒,但神教典籍對于古紀元歷史的內容都是有一定相似性的,至少奎恩在神教歷史的研究上,已經足以到大學開講座了。

  直到現在,夏黛兒才有了奎恩是格林德沃老師的實感,這絕對是真材實料的,而不是哥哥或母親猜測那樣靠裙帶關系混進去的。

  奎恩從容的承受著她們的目光。

  如果拋開《創世福音》,問問他教廷每周日的贊美詩該怎么唱,他恐怕還沒一名偶爾去教堂領救濟的乞丐答得準。

  佩佩抄在《創世福音》上的見解,全部都來自于圣卡美洛的修道院。能在里面任教的至少也是主教級退休的神職人員,一生浸淫在典籍中,每一句見解都是灼灼真理。

  而奎恩能讓佩佩聽出不同,搞點自己的見解出來,純靠地球做題家的閱讀理解公式。

這狗屁圣典算什么,懂不懂魚眼詭異的光的含金量啊  奎恩站在咖啡廳門口,午后兩點的天空已經一絲烏云的痕跡都見不到了,明媚的夏日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

  奎恩感到一絲困惑,他身上西裝外套加馬甲,上午的狂風暴雨還算好,現在應該要悶熱起來了才對,怎么曬著太陽卻沒有絲毫不適感?

  “斯特蘭奇老師,夏黛兒小姐,感謝你們今天的幫助。”

  佩佩向二人深深的鞠躬。

  因為天堂之門的事,佩佩沒法向教廷匯報調查結果——畢竟在找到嫌疑人之前,她都可以一直呆在愛士威爾,而且因為學院的緣故,沒有其他神甫能來監督她。

  可如果她報告嫌疑人已經離開了愛士威爾,佩佩恐怕就要馬上返回教廷,屆時天堂之門失蹤的事就暴露了。

  但現在,佩佩已經被奎恩忽悠到相信只要繼續在愛士威爾呆著,順其自然去慢慢找,就會找到。

  “我就先回去了,如果你們有空隨時可以來德瑪酒館玩,和您一起討論教義真的很開心!”佩佩有種在敵營找到組織的感覺了。

  “.德瑪酒館?”

  夏黛兒美眸一亮,“是ku哦不,是斯特蘭奇先生兼職調酒師的酒館嗎?”

  佩佩笑著點頭。

  “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酒館里不過他好像一星期只會去一次。”

  “他等等就準備去誒,我們一起吧?”

  夏黛兒順其自然的捎上了自己。

  奎恩叫苦不迭,他是去學殺人的,佩佩和夏黛兒一起跟著,那還學雞毛?

  這時,安庫亞卻開口了:“佩佩,要不要去黑市里找找?如果行李箱真的被人偷了,很可能會轉賣到地下渠道.剛好我今天有些工作,要到西威爾的黑幫調查,可以帶著你一起。”

  佩佩雖然覺得箱子被偷的可能性壓根沒有,但一想到奎恩剛剛說的順其自然,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工作?”

  安庫亞溫和的笑了:“我要去的可是黑幫,有一個強大的圣職者跟在旁邊,開心還來不及。”

  “也沒那么強大啦”佩佩不好意思的撓頭,興沖沖去幫安庫亞牽他的陸行鳥車。

  “那你倆呢?反正我下山,路過酒館,可以捎上你,但陸行鳥車后座只能坐兩個人”他看向瞬間手足無措的夏黛兒,言外之意就是沒地方坐了。

  夏黛兒當然可以自己打一輛馬車跟過去,但她與安庫亞和佩佩都不算熟悉,從小被教育要矜持的大小姐很難將“想一起去”說出口。

  這就是陽光形態的夸將軍,瞬間搞定。

  “那”夏黛兒強顏歡笑的說:“我打算回家,祝你們一切順利.”

  “你不想看調酒么?”

  奎恩忽然說道:“其實擠一擠也可以坐,你坐中間就是了.就是不知道布蘭森大小姐坐不坐的慣陸行鳥車”

  “嗯”

  她回答的有些心不在焉。

  可忽然,夏黛兒猛地抬起了頭,望向奎恩的目光中光彩幾乎要洋溢出來。

  “本小姐喜歡陸行鳥.超喜歡的!”

  他戴著沉甸甸的王冠,紫色的大氅拖拽在身后,踩著濕漉漉的地面,向前走著。

  三千顆無暇的寶石。紅寶石,祖母綠,藍寶石,如滿天繁星的碎鉆.

  一千四百年前,一名獵戶在偶爾間挖開了泰晤士河下游的一處山麓,尋到一片早已腐朽的龍墓。他用龍墓中的金銀珠寶召集了軍隊,一路征伐,直至成為不列顛的國王。

  獵戶用剩下的寶石打造了王冠,世代相傳,作為不列顛王權龍授的證明,連帝皇的頭冠與之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

  而三十五年前,男人曾在這里,看著永恒教宗將這頂冠冕戴在了哥哥頭上。

  眾人高呼萬歲,一模一樣的聲音,不過這次的主角變成了他。

  陽光像融化的金箔流淌在斷垣殘壁間,不列顛的龍血騎士排成兩列,站在曾經的王城陰影之下,對他們的國王齊呼萬歲。

  靴底碾碎沙石,他穿越倒塌的議事廳,滿是焦尸的覲見室,黝黑的王座在灰燼中孤零零屹立著,斷裂的廊柱陰影交織成網,他沉默的前進。

  那場火與血的痕跡沒被長達十六年的淹沒抹去,當湖水退走時候,繁華與仇恨仿佛還歷歷在目。

  在昨天,這片湖還有半米的水深,甚至晚上還下起了雨。

  可到了今早,古老王城的殘骸便突兀的重見天日,沒有人知道那些水去了哪里,正如沒人知道為什么一片湖泊中沒有任何生命。

沒有魚類,沒有蝦蟹,沒有任何普通或不普通的生物,甚至連苔蘚與水草都沒有  除了那些散落在地的銹跡斑斑的武器與鎧甲外,時間與湖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最終,他走到了曾經的王室后花園。

  這座珍奇遍地的人間仙境在一把火后,只剩下了一塊大石頭。

  石頭上插著一把劍。

  那些所剩無幾的水化作血管一樣的涓涓細流,沿著石縫,被脊骨般的劍身吸入,如流向世界之淵。

  它吸干了一整座湖。

  男人面無表情的來到劍前,手握劍柄,試圖將它拔起。

  漸漸地,另一只手握了上來。

  腳也蹬到了石頭上。

  他再也沒有一點國王的樣子,紫色大氅像披在一個倔強孩童身上的床單,他在妄想和大地角力,表情逐漸扭曲,可劍巍然不動。

  最后,精疲力盡的國王惡狠狠的朝劍身上踢了一腳,又捂著腳痛呼了起來,他狼狽不堪的吼著:

  “滾回來!回到我的身體里——”

  周圍一片死寂,那些騎士與護衛們都不見了,只剩他的聲音在殘垣斷壁中回響。

  “親愛的國王——”

  那些回音漸漸交織而成一個新的,卻又有些不同的聲音:“預言似乎要應驗了。”

  “潮水已經退去——”他的聲音變得陰郁。

  “真王即將回歸——”他的聲音變得開朗。

  “那是勇者!那是復仇——”他的聲音變得恐懼。

  “逃不掉咯,逃不掉咯”他的聲音變得喜悅。

  男人陰郁的看向回聲交織的天空。

  灰蒙蒙的,太陽不知所蹤。

  “一群將一具龍尸信奉為神的人,編造出來的鬼話不知所謂,呵,不知所謂.”

  “你在害怕,我的國王。”他的聲音變得嫵媚。

  “但是,不要害怕,我們在一起——”他的聲音變得勇敢。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買下預言之子的命——”他的聲音變得諂媚。

  “現在還來得及,現在還來得及!!”

  無數癲狂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國王的額角青筋暴凸。

  “住嘴!住嘴!”國王歇斯底里的喊著:“你們這些該死的,下賤的商人!!我命令你們住嘴!!”

  世界變得安靜了。

  那把劍依舊在插在石頭上,憐憫的看著出賣了靈魂的男人漸行漸遠。

  他只剩下這個國家了,再賣掉,就什么都不剩了。

  陽光回到了他的臉上,國王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眼,沙啞的說:

  “傳我的命令”

  “從今日起,全國所有年滿十七歲的國民,無論任何身份,無論是男是女,都必須來拔一次劍直至找出預言之子。”

  一名謀臣聽到這話,立刻跪到了地上——

  “陛下,不可!勞倫斯公已有反意,您這么做會讓他領地的民心認可戰.”

  嘩啦,乒鈴乓啷。

  話還沒說完,謀臣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只剩一地堆成尖尖的金鎊。

  “嘖。”

  國王收回了指向他的權杖,冷笑道:“一生就只值這么點錢么你的諫言不聽也罷。”

  “如果要戰爭,那打便是,我們難道會缺什么嗎”

  整齊一致的吼聲回蕩在王城廢墟之上——

  “不缺!不缺!不缺!”

  曾沐浴龍血的騎士們如沒有靈魂的傀儡,歌頌起千篇一律的忠誠。

  “我不需要再賣東西了,什么也不用賣了”

  他失魂落魄的行走在山呼海嘯間,迎向落日的黃昏。

  而同一片夕陽下。

  萬里之外的愛士威爾,議長瓦倫·弗拉基米爾坐在市政大樓的頂層,看著眼前的客人,與手上那份帝國情報機構“格別烏”送來的密信。

  信中只有一行字——

  ‘不列顛的水退了。’

  辦公室沒有開燈,客人坐在陰影中,欣賞著他精彩的表情。

  “三月十二日天地異象,三月二十五日珠寶店屠殺,四月九日圣劍現世.”議長瓦倫囔囔的說:“你的預言全對啊.勇者大人。”

  “那當然。”

  陰影中傳來平淡的聲音:“畢竟是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事,我的記憶力雖然沒他那么好,但這些時間點好歹也是能記住的。”

  “我很欣賞你的勇氣.”這名西大陸人不緊不慢的說:“但帝國并不那么需要勇者,這點裝神弄鬼的預言恐怕還不夠份量覲見帝皇。”

  勇者輕輕的笑了。

  “那么.告訴你們迷霧海散開的時間怎么樣?”

  瓦倫·弗拉基米爾沉默了一會。

  “你想從帝國得到什么?”

  太陽落山,山城的晚風適時的從窗外吹了進來,時間從這一刻開始轉動。

  “呵”

  勇者年輕的聲音飄散在風里。

  “只是因為,這是唯一的贏法罷了。”

  (第一卷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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