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敲打耳膜。
情感像是泡泡從少女的晴空升起,在光霧彌漫下浮現出絢爛繽紛的色彩,最后在他耳旁爆開,化作清晰可聞急促勇敢的心跳聲。
笨拙的小手在拉扯著他的冷靜與自制力,或是酒喝多了腦袋發熱,有那么一瞬間奎恩竟想放棄思考,順從欲望。
可他的眼神很快清明起來。
沒有第一時間推開夏黛兒,從雪白鴻溝與水潤雙眸移開目光,望向門口。
小洋裙與純白色的布條就放在洗手臺旁。
地上的腳印一路走來,在水霧中清晰可見。
奎恩疑惑徒生,浴缸雖然大到像浴池,但夏黛兒一介普通人,為什么從她走過來直至鉆進水里,自己都沒有任何發覺?
是因為發呆的原因,還是安庫亞的酒太好,酒精影響了對外界的感知 很奇怪。
感受著夏黛兒不知從哪里學來、很是生疏的動作,她堅定的看著他,等待表白的回應。
熱騰騰的水霧營造出旖旎氛圍,奎恩又偏偏有一雙神異的眼睛,幾乎能看見雪白肌膚下那淺淺的靜脈顏色,如群峰間充滿生機的蒼翠古道。
她這是怎么了.
夏黛兒會向自己表白,奎恩一點都不意外。
這種舉動太過反常,她雖然偶爾有些大膽,但在奎恩看來終究是稚嫩的少女,有著符合家教與年齡的矜持,但她現在把世界拋在腦后了,完全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 這番狀態可不只是表白。
現在還只是用手,奎恩點點頭,十個月后恐怕就喜當爹了。
難道超凡特性失控了?
勇者命途有其特殊性,與其他命途不一樣。可能因為勇者特性的存在,小偷特性從序列九到序列八從未有過失控的征兆。
失控的早期階段正是幻視、幻聽甚至幻覺出現。
奎恩目光再次游尋,魔杖與手槍就放在浴缸旁觸手可及的位置——幻覺無論是在超凡能力或是奧術中都相當常見,他根據學院的授課與自身情況總結出了一套出了一套鑒別幻覺的方式。
‘系統,鑒別這件物品——’
在心中快速發出了指令。
圖鑒系統的藍線方框立馬出現。
接骨木魔杖 由梅塞卡工房制作,三百年樹齡接骨樹木芯魔杖。印有雙刻印槽,做工精良,最高可負荷七階奧術。
杖身槽位刻印四階奧術‘虛幻武器’,且外加鵝血石供能。
杖端槽位刻印微縮空間魔法‘儲物術’,儲存了一根一米五長的樹枝。
投機者贈與新晉助教的昂貴禮物。本該施展奧術的精巧魔杖,在麻瓜手中胡亂劈砸。毫不優雅,此為胡亂使用奧術的野蠻之舉。
奎恩微微松了口氣。
不是幻覺。
從此前種種經歷來看,系統是不會被現實干擾的,哪怕以赫墨的幻術能力也無法屏蔽奎恩與系統的聯系。
因此,他只要使用圖鑒系統來鑒別一件可鑒別的物品,只要能識別出來,且藍光精準對齊物品,就說明這件物品真實存在且視線沒被干擾,從而推測出哪些是現實的哪些是虛假的。
那現在排除了有人對自己動手的可能,不是莫名其妙找上門的敵人。
這棟宅邸雖不是安庫亞的奧術工房,但該有的防護一個不少,比如宅邸外的花園布有迷宮特性的結界,未經許可者踏入必然迷路,尋常奧術師也難以破解。
難道是安庫亞搞的鬼?
不,沒必要,哪怕他騙了自己打算做些什么,也不會在臨近獵殺勇者前動手。屆時需要自己將琳帶出來,整個任務二人配合密不可分。
再說,他完全沒有必要做這種事,埃隆已經排除了勇者嫌疑,再者他已經完成了格林德沃之眼的布置,布蘭森家沒有任何價值,沒必要將他和夏黛兒用這種關系綁在一起。
思緒流轉,腦袋莫名有些發昏。
這種狀態很奇怪,不像喝醉后天旋地轉的眩暈,也不像頭痛時的思維受阻,倒像是勞累了一天,回家泡個舒舒服服的澡,結果泡的時間有些久,起身后輕飄飄的感覺。
但有一點沒錯。
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
夏黛兒見奎恩久久不語,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溫軟的低聲道:“奎恩,我知道的”
“你喝醉了?”奎恩無奈的問。
先前不是在禱告么。
“本小姐很清醒!”
夏黛兒直勾勾看著他,臉上迷人的紅暈是因為害羞,而不是醉酒。
“.所以,我.我一直都知道。”
“——你的想法和我一樣,對不對?”
奎恩下意識想說些什么,可是下一秒,夏黛兒就拉起了他的手。
難以言喻又美妙到無與倫比。
微微的頂手感,像是世間最美好的云與風一起劃過指尖那般柔軟。
灰霧彌漫的世界。
黑發紅瞳的少女坐在山巔的巨石上,身旁擺著一盞古燈,除祂之外萬里寂寥,滿目破敗。
這個世界沒有太陽,也沒有白天和黑夜,群星消寂。
除了一輪遠月般的血色星體,只剩浩瀚、荒蕪、死寂的天空與大地。
祂搖晃著腳,仰望殘破不堪的蒼穹。
宛如杰作般稚嫩的肉體被輕薄的黑袍籠罩,金線衣領露出半邊小而挺立的乳鴿,眸子里一片漠然。
祂什么也沒有看。
卻又像在看著什么。
許久后,古老世界唯一的神伸起了小手,探入衣領,如所見般揉捏起來。
漂亮的尖耳微微顫了顫,像是蝴蝶輕輕扇動翅膀,除此之外祂再無任何反應。
“.可笑的人類。”
祂自言自語的放下手,臉上有著淡淡的不解。
“這種事究竟有何歡愉可言淺薄的生物,毫無用處的行為,真是”
‘愚蠢’二字并沒有說出口。
祂沉寂了下來。
祂不理解。
魔族并不需要從繁衍中獲得快感,繁衍這種行為對魔族而言僅為了保障種族延續。
而魔王更是如此。
無論是祂,還是在祂之前的祖祖輩輩,作為繼承了血脈的高貴者,祂們生而完美,就算在戰爭中隕落,神格也會在初火處誕生出新的繼承者。
無需父母,只要等待長大,血脈便會灌輸一切知識與技藝,甚至是先祖的記憶。
繁衍的行為與魔王無關。
為什么。
年輕的魔王眸中閃過一絲迷茫。
祂并非誕生于初火。
而是繁衍的產物。
這或許解釋了祂為什么不如先祖那般強大,神格距離成熟還尚需時日。
母親在祂這個年齡時,已經可以無需憑借天災開的‘門’就穿越時空,降臨泰繆蘭了。
而祂卻只能依靠一個天天躲在格林德沃的人類,等待他為自己暗殺勇者。
不過祂并不想與母親相比。
哪怕放眼過往數千年,母親也是最接近“完美”的一代,祂的血脈是如此純粹,甚至復現了神話中的部分權柄,連至高天的眾神都要為之顫抖。
可是,
為什么完美的母親,會誕下自己呢。
魔王眨著眼,忽然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古燈。
這是一盞燃油提燈。
精湛的雕刻技藝讓提燈猶如一件藝術品,一塊灰蒙蒙的玻璃作為蓋子,燈座由白銀打造,表面布滿精美復雜的華紋。
提燈底部鑲嵌著一塊嶄新的名牌,名牌上鐫刻了四個字母,這既非泰繆蘭語也非古泰拉語,就連魔王都不解其意,仿佛是來自異世界的語言。
祂輕輕吐了口氣。
一團閃著光的魂屑便從祂口中吐出,涌入提燈的燈油倉,隨后擰動燈把,一團無序的火苗便燃了起來。
在火光的照耀下,周圍的灰霧如同被潑了水的油漆,瞬間淡化至無形,這片天地無處不在的死寂與孤單感也被火光沖淡,籠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
“古神先生。”
祂平靜的張口呼喚。
片刻后,伴隨著一陣雜音,油燈內竟傳來了回應——
“喂喂喂?哦哈呦露比醬!”
那聲音模糊不清,像是隔了幾個世界般遙遠,以至于聽不出是男是女,只能聽出情緒有些高漲。
“哎呀,您都三個月沒給我打過電哦不,聯系過我了,我還以為太陽神帶著勇者打到現世了呢——”
“吾不是找你聊天的。”
魔王微微皺眉,每次與這盞燈說話,最后都會東扯西扯扯出莫名其妙毫不相關的話題。
“哦哦是遇到什么煩心事了嗎?青春期煩惱?那一定要跟我說說。”
那聲音中喜慶的情緒絲毫不減。
“.吾想知道。”
“母親為何會做.”祂頓了頓,不知該如何描述眼前二人在做的事。
“做什么?”
“.生下吾。”
“好問題。”
提燈燈火暖暖的升騰著,“古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道:“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問這個?”
“吾只是覺得,人類沉浸在繁衍中的行為很可笑。”祂低下頭,打量自己那以人類眼光來看完美無瑕的肉體,“吾找不到母親這么做的理由。”
提燈沉默著,似在思考。
許久,那模模糊糊的聲音暴跳如雷的大吼道:“哎真是操了,那byd不會在——”
“誰?”
“您找的勇者。”
“在什么?”
“.在繁衍吧?”古神很禮貌用詞。
“對。”
“和誰?”
魔王不解的問:“這重要么?”
“很重要。”古神對問題的關注點很怪。
“.一個叫夏黛兒布蘭森的人類女性。”
“不對啊”提燈中的聲音小了些,模糊失真的誰也聽不清:“操了.又是誰在搞鬼”
魔王的語氣有點不耐煩了:“回答吾的問題。”
“噢,好的。你母親生下你的原因很簡單。”提燈簡單的說:“因為愛。”
“.愛?”
魔王的聲音充滿不屑。
“神明需要這種無用的情緒么?”
“不需要。”提燈話鋒一轉:“雖然不需要,但蒂雅陛下還是選擇了愛,您知道為什么么?”
“.為什么?”
“因為祂產生了愛人與被愛的渴望。”提燈的聲音莫名變得平靜。
“那是日復一日的日常所誕生的奇跡.所以等祂發覺的那一刻,祂早已不再完美,這也是祂失敗的原因。”
露比眼眸微微一瞇。
祂很不喜歡這句話。
可這是母親留給祂的遺物,奎恩到來前的漫長時光里,只有這盞燈里的‘古神’能時不時陪祂說說話,于是祂終究按耐下了將提燈拍碎的沖動。
“.這種情感吾不需要,也不會有。”祂淡然的說:“雖然出了些問題但獵殺勇者計劃要成功了。”
“噢,恭喜您!陛下千秋萬代一統江湖所到之處萬物無不竭誠歡迎——所以他們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
魔王有些疑惑,古神很少有這樣問東問西的時候。
“就是,繁衍到哪一步了?”
“吾怎么知道?”
血脈里沒有這些無用的知識。
“就是.進去沒有?”
“還在摸。”魔王如實描述。
“哦那很有生活了誒,等等——我家煤氣忘關了我先下了!”提燈忽然焦急的說。
魔王便點了點頭。
祂可不會說什么“陪吾多聊一會”之類的話,如果沒什么事祂是不會點亮提燈的。
“親愛的陛下。”在燈火熄滅前,古神一如既往的和祂道別:
“祝您早安、午安、晚安,以及再見。”
或許是欲望沖上大腦。
又或許是真的壓抑太久了。
奎恩沒有拒絕那讓他輕輕揉捏的手,或許這種事對夏黛兒而言很陌生,對他卻不是這樣。
他輕輕用力,只是順從著本能。
心底涌出了不可思議的悸動填滿,很溫暖,就像少女臉上的溫度,讓他希望可以永遠停在這一刻。
夏黛兒粉嫩的紅唇被貝齒緊咬著,顯得格外的誘人。
她沒有選擇更進一步,在等待著回答。
奎恩甚至能聽到她略顯急促的呼吸,少女與他近在咫尺,好聞的檀木香將他環繞。
他緩慢地,試探地將手搭在了她身上。
溫暖,細膩,白得像剛剛剝殼的雞蛋,又好似軟滑透明的凝乳,輕輕一戳就會戳破,美妙到無法言喻。
夏黛兒閉起了眼,纖長的眉毛輕顫著,挺翹的鼻子與白皙的臉龐,因害羞染上淺淺的紅。
呼吸好像凝滯了,心跳在加速。
“奎恩.做我的丈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