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三章黃泉引 鎮魂燈,這個東西用來戰斗沒啥用處,但……用來傳承,確實是一個好東西!
這個世界的其他的修士傳承,比如楚可卿的云宗,為啥功法殘缺?
可能就是一代代的傳承,遇到其中某一代人不行,天賦不行,修煉的也不行。
然后繼續往下傳,傳的就少了,或者傳錯了。
到時候一死,腳一蹬眼一閉。
后人只能干瞪眼了。
可老道士這一門,有鎮魂燈!
“我門中的世祖那一代,天資不凡,修行頗有成就。
死后,就寄魂于鎮魂燈之中,靠著世祖殘魂養在鎮魂燈中,保了我門中傳承三百年不變!
那三百年間,歷代傳人若有不通功法,也可以請出鎮魂燈,請出世祖魂魄降臨,指點迷境。
三百年后,世祖魂力耗盡消散而去,但三百年間,有世祖保駕護航,自然門中也出了天才——那時候,我門中就出了一位九代祖師,天資厲害,據說修煉到了三境,才壽盡而死。
九代祖師接替了世祖,死后藏魂于鎮魂燈——靠著九代祖世的魂魄坐鎮,我門派又順利傳承了兩百多年……”
陳言嘆了口氣:“和其他宗門傳承相比,你這一門已經很幸運了!”
鎮魂燈這個東西,對門派傳承來說,就等于是上了一個大保險啊!
出一個天才,就可以死后藏魂其中,給本門當傳承的保駕護航之人,保證幾百年不走樣。
而幾百年期間,就可以指望門派里再出一個天才!
別的宗門傳承,可就沒這種條件了。
老道士苦笑道:“誠如道友所說,確實算是幸運的很。
不過這等運道也有用完的時候,我恩師收我的時候,鎮魂燈里已經沒有先人祖師的魂魄坐鎮了。
鎮魂燈的離火之力早在數代之前就已經耗費的所剩無幾,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容納一個魂魄在其中用離火之力滋養上數百年。
所以……若不是遇到道友,肯用這管蠟燭來為我續上魂力,恐怕我這一門的傳承,也已經絕掉了。”
說到這里,老道士對陳言恭敬行禮:“道友在上,貧道尚有一事相求,若是道友肯幫忙的話,貧道愿意奉上我宗門全部傳承!”
陳言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你是想,求我為你找一位傳人,把你這一門的功法傳承下去?”
說著,陳言皺眉道:“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修行不易,有修煉天賦的人本就是萬中無一,而且就算有天賦,也是有高有低,想找到一個天賦好的,合適你門派功法傳承的人,未必就容易。”
老道士正色道:“萬事不可強求,若是當真找不到的話,貧道只當是天意如此,只求道友能出手,盡幾分力氣,也算是貧道為本門的最后一點努力了。”
陳言點頭道:“好!這我可以答應你——若是遇到合適的,我就幫你找個傳人。不過話說在頭前,遇不到,可不能怪我。”
“自當如此!”老道士的態度依然拿捏的很好。
陳言盯著老道士的殘魂上下左右看了看。
這個家伙,如今其實對陳言來說用處不算很大。
和當初在蠟燭里的那個小孩哥東海劍修不同——東海那是已經兵解后化為鬼修,有了實體的。
所以當初自己可以召喚東海出來救自己的命——有實體,可以施展法術,可以打架。
等于一個打手。
可這個老道士么……
他就太弱了。
現在只是一縷殘魂,說穿了……
這家伙現在就是個投影而已!
除了說話和晃來晃去,他其實什么都做不了,也幫不了自己什么。
不過……
陳言心中一動——老道士其實也還是有價值的。
“今天請你出來,是有件事情想問你。”
老道士立刻點頭:“道友請說,但有所知,知無不言!”
“那日對付李家老鬼,沈十七那個小家伙召喚你出來,你施展的最后那一招神通……”陳言說著,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似乎一愣,不過隨后他的反應卻有些古怪了。
老道士沉默了會兒后,嘆了口氣,面色上似乎有些為難,遲疑了一下后,緩緩道:“道友讓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本來我絕不該拒絕的。可……不敢隱瞞道友,那一招法術,其實并非貧道本門所有,乃是……
那位小友所傳,老道士被他傳了那一招神通,甚至自己都沒練過,只是臨頭的時候,用那位小友提供的精血之力,驅動魂力施展出來。
非是我不愿傳授給道友,而是那一招神通,非我所有,乃……”
陳言聽到這里,心中已經雪亮!!
果然!
“這個你不用擔心,沈十七臨死……嗯,臨去之前給我留下話了,說讓我問你要著一招法術神通。
怕你不信,還讓我傳你八個字的話,他說,快意恩仇,恣意縱情。
你聽了,自然明白是他傳的話。”
老道士聞言,頓時面色一松,語氣也輕快了許多:“既然如此,那就容易辦了!請道友勿要怪罪,非是貧道不肯,而是受人傳承,不得他的許可,貧道……”
陳言倒是笑著擺擺手:“不妨事,你信守諾言,遵守道義,我只會高看你一眼,怎么會怪你?”
隨后老道士收斂笑容,將自己對付李家老鬼時候施展出來的最后那一招法術的口訣說了一遍。
陳言面色凝重細細幾下后,點點頭道:“如此今日已經無事,你且回去吧,這幾日可以仔細整理一下你這一門的功法傳承,下次我召喚你出來,我為你筆錄。”
“多謝道友!”
老道士行禮后,回歸離火燭之中。
陳言靜靜的坐在房間里,將方才老道士說出的這招神通法術反復品味。
這一個法術,名字也是古怪,叫做黃泉引。
一斬之下,破碎人的心神,然后可以讓人將一生最耿耿于懷,無法釋然的,心中最根深蒂固的執念,被斬下!
這是一個精神攻擊類別的法術。
說起來,好像其實殺傷力并不大。
偏偏那個李家老鬼,卻偏偏就是一個身體殘破,靠著執念來操控煞氣修行的存在。
所以這種直接攻擊心神,斬落執念的法術,對他就成了致命的毒藥。
但是……
“這一招,好像用來做輔助修行,反而更好啊。”陳言越想越是覺得古怪。
斬下執念。
斬下心魔!
心中有雜念,有心魔,來一刀!
一刀下去,心神澄清!
接下來幾日,陳言干脆就住在這個酒店里不走。
他嘗試修煉了《寄神篇》。
這日半夜,他壓制自己的神識元神,以神為幽谷,用寄神篇之中的法子,居然真的將自己的一絲元神割裂了出來!
這一絲神識被他自己分離出來,繚繞在指尖,就如同頭發絲一般。
陳言凝神盯著自己分離出來的這一絲元神,心中更是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滋味。
這東西分明已經離開自己的身體,但此刻眼睛看過去,卻仿佛和自己心意相通,如同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不過陳言此刻不敢多分心,深吸了口氣,走到房間的窗臺旁。
這里一個小小的玻璃盒子,里面卻裝著幾只爬來爬去的螞蟻,都是陳言白天在酒店樓下的花壇里抓來的。
陳言嘗試將一絲元神,按照寄托之法注入其中。
很快,嗡的一下,那一絲元神接觸到了其中一只粗壯的螞蟻后,猛然沒入其中!
那一絲元神瞬間就仿佛割斷了和自己這個本體的感應鏈接!
不過陳言注意到,那只粗壯的螞蟻,卻忽然主動爬到了玻璃盒子的邊緣,吸附在上面也不動彈,就這么面對著自己,靜靜的趴在那兒。
“有魂兒了,認識我,也知道你自己是誰?”陳言盯著這只螞蟻,忽然開口道:“聽得我說話么,聽得懂的話,動一動。”
那只螞蟻立刻原地爬了兩圈,又回到原地。
陳言大喜!
成了!!
他指著螞蟻,緩緩道:“我是本尊,你是我分身,我就是你,你也是我。
現在,去經歷你身為螞蟻的一生,恣意縱情!等到回歸之日,我們自然可以重新融合。”
說完,陳言打開窗戶,把盒子放在窗臺外。
盒子里的螞蟻立刻爬了出去,順著墻壁,往樓下爬去……
這幾日,陳言每天都會把老道士從離火燭里放出來一個半小時。
然后他就用已經準備好的紙和筆,老道士口述,陳言抄錄,將老道士這一門傳承的功法和幾個神通法術都抄錄下來。
老道士說的很明白,這一套傳承,除了請陳言幫忙尋找個傳人之外,這些功法和法術,也等于是送給陳言了。
陳言倒是不貪圖人家的功法——他自己修煉的元氣搬運術,乃是尊者級別的,比老道士這一門的元氣搬運之法不知道強了多少。
不過,法術這種東西倒是不嫌多。
尤其是老道士這一門,有幾個符術,居然是陳言所學里沒有的,也算是涉獵新法,讓陳言增加了幾手本事。
陳言抄錄的時候,若是有不明白的,也會讓老道士當場解答。
老道士雖然天賦一般,但也是一百多歲,修煉到了二境的修士了。
本門的功法和法術,他都已經修煉的爐火純青。只是礙于天資和環境,不得踏入第三境而已。
這樣,一個講一個抄,一個教一個學。
短短三四天時間,老道士這一門的功法抄錄完畢不說,陳言還又學會了三四手新的法術——雖然難度都不太高,殺傷力也就一般般。
不過讓陳言欣喜的是,老道士這一門居然傳承了一手劍術!
準確的來說,是一種“法劍術”。
沒有招式,不是那種武功。也不是飛劍術。
但是卻可以將法術,附著在兵刃上。
算是可以臨時做到“附魔”的效果。
之前陳言在和李家老鬼戰斗的時候,把六陽正氣符拍在劍鋒上。但那其實不算附魔。
只是趁著符紙燃燒的時候,短暫的把符紙插在劍鋒上,將六陽之氣帶著揮舞出去。
弊端是:時間短,一道符紙燃燒,才能堅持多久?十秒?八秒?燒完就沒了!
而且威力效果也就那樣。
不過有了這一手法劍術,陳言經過一日的嘗試后,就成功的將“六陽正氣符”這個法術,直接附著在了劍上!
這一次附著的效果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
當然了,也要激發附魔效果并且維持的時間內,都要耗費陳言的元氣。
弊端是,依然是一次性的。
附著一個法術,只能使用一次。
當然了,使用的時間,維持多久,看你自己愿意了,不怕耗費元氣的話,可以一直維持著,直到元氣耗盡。
考慮到老道士這種野狐禪一般的傳承,能得到這么一個復雜點的法術,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陳言覺得自己沒道理再貪心了。
三日后的這天晚上,陳言正在老道士的監督下,嘗試練習老道士這一門的一項點水成冰術。
忽然之間,他心中若有觸動,一種奇怪的振蕩發生在了他的心頭和元神之中。
那種冥冥之中的感應,讓陳言不由得呼吸一頓。
他立刻反應過來,深吸了口氣,沉聲道:“今日就到這里,道友先回去休息吧!”
老道士一怔,不過他恪守自己的身份,也不會多問多言,當即就對陳言點了點頭,飛身投入了離火燭內。
陳言立刻將離火燭丟盡了儲物玉佩之中。
他已經確定了一件事情,蠟燭若是放在外面,那么老道士是可以感應到蠟燭外世界的動靜的。
但一旦放入儲物玉佩里,那就是一個單獨制造出來的小空間,老道士等于被連同蠟燭一起放進了儲物空間里。
儲物空間外的世界,一切動靜,他就都感知不到了。
陳言可不想讓自己的寄神這種事情被任何人知道。哪怕是老道士表現得很恪守道義。
一句話,他尊重也相信老道士為人。
但,他絕不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于別人的道義!
收好蠟燭和儲物玉佩后,陳言屏息靜氣坐在屋內,緩緩的釋放神識,神識張開后,靜靜的感悟著周遭的世界……
很快,忽然之間,陳言仿佛看見一點亮光自窗戶外投來,沒入房間內后,仿佛被自己的身體吸引,直奔自己而來!
咻的一下,沒入了自己的額頭眉心!
瞬間,陳言陡然就感覺到自己心神震蕩,那種仿佛忽然之間插入了外物的感覺,讓他非常不適應。
就如同腦子里被插入了一根針一樣!
似乎有人直接撕開了他的靈魂,往他的記憶和認知之中,強行灌注進入了許多原本不屬于自己認知的東西!
陳言早已經做好了準備,趕緊按照《寄神篇》功法之中的記載,努力的壓制著自己的難受和不適,引導自己的元神,緩慢的,一點一點的吸收和融合掉這種外來的認知。
足足過了近半個時辰后,陳言才緩緩的松了口氣。
那種不適的感覺漸漸散去。
隨后,他閉上眼睛,開始用心去檢索這些外來的認知和記憶……
陳言“看見”自己,在泥土之中努力的爬行。前方有黑色的螞蟻同伴正在穿梭,自己過去后,一只螞蟻過來,伸出觸角。
自己和對方抵了一下觸角后,陳言瞬間感覺到了對方的意念。
來幫忙!
陳言“看見”自己,跟隨著數十只螞蟻,圍繞著一只已經死去的昆蟲的尸體,在泥土周圍打轉,然后一個個撲上去,用結實的螯,撕扯下昆蟲的尸體,然后背負著,一只跟著一只,朝著遠方爬去……
陳言“看見”自己,爬入了黑漆漆的螞蟻洞里,將“收獲的食物”上交,然后一個個列隊,去“朝見”了蟻穴里那位至高無上的存在——蟻后。
看著那只胖乎乎白花花的蟻后,陳言感覺到了自己心中充滿了崇敬。
他得到了一些賞賜,或者說是分配的食物,里面帶著大量的蟻酸。
他感覺到了自己情緒上的喜悅和高興:那是一種努力勞動后,得到收獲的滿足和歡喜。
陳言“看見”,在太陽之下,自己跟隨一對螞蟻正在爬行,卻忽然從天而降的巨大的水流。
眼看著一個個同伴被巨大的水流沖得四散,甚至有同伴被卷走。
陳言扭過身去,看見了在身邊有如同龐然大物巨人一般的存在,正拿著水管子,對著花壇的泥土滋水。
那是幾個頑童,在戲弄螞蟻。
眼看一只只同伴螞蟻有的被沖走,還有的在水流之中被吞沒,身體奮力徒勞的掙扎。
更有的直接就已經被沖得無影無蹤,甚至已經死掉……
頑童嘻嘻哈哈的聲音響徹著……
陳言感覺到了憤怒,已經一種近乎無奈的悲哀!
他“看見”,有頑童找到了螞蟻洞的入口之意,然后將大量的水灌注進入。
頓時螞蟻洞里如同水漫金山一般。
他看見自己無力的在周圍打轉,徒勞的奔跑,許許多多的同伴來回的跑動,一個個的路過身邊,還有的停下來和自己抵上觸角,傳達著情緒。
有憤怒,有無奈,還有茫然……
是那種不明白,到底為什么的茫然。
晚上的時候,陳言“看見”了自己最崇敬的那個存在——蟻后。
不過,那只是蟻后的尸體。
螞蟻巢穴被灌滿了水,淹沒了。
一些工蟻同伴,將蟻后搬運出來,但很可惜,蟻后已經死了。被泡的已經沒有動彈的樣子。
陳言感覺到了無盡的而悲傷,所有幸存的螞蟻都在圍繞著蟻后的尸體,來回的繞來繞去,不肯離去。
而這一刻,他腦子里回想的念頭是,白天那幾個拿著園丁工作用的水管玩耍的幾個小孩子。
是的,僅僅是幾個小孩子的玩耍而已。
就毀滅掉了這個蟻穴,讓自己和那么多同伴,經歷了覆滅旨在!讓所有螞蟻的領袖,母親,那只蟻后,被殺死。
至高無上的存在,并沒有想故意殺你,僅僅只是隨意的玩耍,就可以讓你覆滅!
我毀滅你,和你無關?
陳言在冷笑。
陳言“看見”,自己也夜色下奔跑,在花壇的草叢里奔跑,在泥土上奔跑。
他看見了前方有一棵樹,他覺得自己可以爬上去,或許可以跟隨著同伴,去樹上找一個地方當巢穴,至少那個地方,應該不會輕易被水灌翻。
他奔跑著,爬行著……
忽然,他眼前一黑!
他的身體被什么東西抓住,然后裹了起來,原本在蟻群里堪稱強壯的身體,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反抗的資本,輕易就被碾碎了!
陳言知道,自己“死”了。
一只壁虎,輕輕的從一旁爬過……
陳言知道,自己“分身”的一生,結束了。
三天,自己從寄托元神到一只螞蟻身上后,這只通人性的螞蟻,只活了三天。
但這種經歷……
努力奮斗,得到滿足,充滿希望。
然后是族群覆滅,被強大的無法抗衡的力量,以一種玩笑的,冷漠的態度,隨手覆滅!
目睹母親領袖的死去,目睹同伴的死去,目睹家園的喪失。
憤怒,不甘,無奈,絕望……
最后在茫然的奔走中,被天敵殺死。
這種經歷,讓陳言吸收下去后,他忽然整個人都沉浸在了一種奇妙的情緒當中。
陳言深吸了口氣,心中默念著《寄神篇》的全文,盤腿坐好,一動不動,讓自己進入了入定冥想的狀態之中……
他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