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不斷傳開。
顧氏的名聲顯然就還是有著一些作用的。
對于頡利可汗的專斷,那些個實力最為弱小的部落迅速便派人給顧煜送來了消息。
包括顧煜于四方安排的斥候,亦是探來了情報。
——局勢瞬變!
其實在經歷了這么多之后,如今的顧易已經能夠看出顧煜此次的安排了。
他敢于如此膨脹的放出這種狠話。
就是想要激怒頡利可汗,逼著他不得不按照自己給他制定的路線前進。
在已經能夠確定頡利可汗定會來犯的情況之下。
此舉就是在為大唐爭奪地利。
除此之外,便是以勢壓人。
并不是大唐的勢。
而是顧氏!
顧煜的目標并不只是針對頡利可汗,而是針對突厥內部的其他部落。
這就是一方勢力的必然。
有人支持,就注定會有人反對。
雖然頡利可汗如今能靠著自己的無比的威望將這一切都壓下去。
但只要他能搶占到一絲先機,這種反對之心就會愈發強烈!
顧煜的目標就是在此!
其核心——仍舊就是在攻心!
換做任何人來做此事,恐怕都不會那么輕易的完成。
但顧氏終是不同。
顧煜敢于以顧氏家主的身份來放話,就是想要再次喚醒這些異族昔年面對顧琛時的那種恐懼。
這,才是最為關鍵的!
對于顧煜而言。
這一仗的核心所在就是要打贏第一仗,所以他才會提前做出那么多的準備!
朔方大營。
雖然是第一次蒞臨戰場,但顧煜仍是沒有半點的慌亂,就于大營之中把控著一切。
而同時間更是不斷繼續以“顧氏家主”之名放出消息。
其內容——
仍是昔年異族之中關于顧氏的無盡傳聞,還包括許多對于頡利可汗的宣判。
“南侵顧氏,金狼隕落。”
“蔑蒼狼逐日者血脈,定得天罰。”
各種讖言相繼而出,通過那些個小部落在整個突厥大軍內部所蔓延。
顧煜對于人心的把控顯然也是異于常人。
他十分清楚,人心之中的恐懼是會隨著一段段回憶被喚醒而漸漸生成的。
雖然頡利可汗能控制住表面,那又能如何?
就連李世民都不能控制人心。
何況是他?
那些囂張的言論就是顧煜為頡利可汗留下的陷阱,就是在逼著他持續推進,讓他因為憤怒而逐漸失去理智。
事情果然未出乎顧煜的預料。
突厥的大軍,其實說白了就是各個部落的聯軍。
這種聯軍難以全然掌控的問題是無法避免的。
且相比于九州而言;
突厥各個部落之中對于讖緯迷信的在乎只會更加驚人。
甚至大戰尚未開啟,各種讖緯迷信便在整個突厥大軍內部徹底蔓延了開來,且越傳越離譜。
甭說那些最底層的突厥騎兵。
甚至就連一些個部落的首領都受到了些許影響,還有人再次勸說起了頡利可汗,想讓他撤軍,但毫無意外皆遭受到了頡利可汗的呵斥:
“若避顧氏如畏狼,草原誰還懼我金狼旗!”
這就是顧煜的恐怖之處。
當頡利可汗動兵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得不朝著顧煜為他設計的那一條道路前進。
只要表現出一點害怕。
那他在整個突厥內部的威望便會受到很嚴重的影響。
頡利可汗并不是個傻子。
其實到了現在,他已經隱隱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各個部落將士們對于顧氏那些傳聞的畏懼是他沒能料到的。
可他又豈能退兵?
只要今日無功而返,那大唐與突厥的攻守之勢便會徹底異形。
屆時只要再次面臨資源短缺的情況,那他這個可汗的位置便會受到威脅!
他,沒有任何的退路!
為了鎮住軍中彌漫的讖言,頡利可汗不得不揮動手中的獵刀,打算以暴力來壓住所有人的異心。
除此之外——他還許下了重利。
先破朔方者;
賞牛羊五千,奴千人!
在這種種手段之下,雖然這些讖言所造成的影響仍舊是在人心之中,但至少在明面之上卻也再也沒有人敢于反對頡利可汗。
可這又能如何呢?
顧煜這種人又豈能想不到這些?
他又不是顧琛,怎么可能光憑著讖言便足以蔑視四方之敵?
這一戰注定會被打響。
武德九年,七月末;
在壓下了種種非議之后,突厥大軍終是兵至朔州。
當再一次踏入這片土地之時。
那種獨屬于侵略者的情緒迅速便在所有突厥將士們的心中升了上來。
侵略——
能夠給人帶來太多的興奮感。
無論是那些糧草也好,亦或是那些奴役與女人也罷,往昔的一幕幕都隨著他們再一次踏入這片土地而再一次從腦海之中閃爍了出來。
而當他們回憶起這一切之時,甚至就連顧氏讖言所帶來的影響竟然都淡了幾分。
——貪欲向來都是人類揮之不去的孽根。
頡利可汗自是察覺到了軍心的變化,自是大喜過望。
他自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當即便令人,率領兩萬大軍急攻朔州!
大戰敲響。
面對狂涌而來的突厥大軍,朔州守軍表現的無比慌亂,甚至都有了一種不戰而潰的感覺。
當聽到這個消息之時,就連頡利可汗都有些懵了。
營帳之中。
眾人的表情皆是無比凝重。
若是換做其他人的話,他們自是不會有這種感覺。
但如今在朔方的可是顧氏家主啊,又豈會如此簡單?
“大汗,這其中是不是會有詐?”執失思力緊緊盯著頡利可汗,認真的說道。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皆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定是有詐,我部落之中便曾流傳著昔年關于顧氏的傳說,顧氏之人皆是陰險狡詐之輩,極為善于離間我等的關系,如今絕對是在使詐!”
“不錯!蒼狼逐日者的血脈,豈會如此不堪?”
“大汗萬不能上當,我等退兵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眼神之中皆是警惕。
太容易了!
不戰自潰這種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顧氏子弟鎮守的地方!
聽著眾人的話,頡利可汗的眉頭越皺越緊。
他又豈能感覺不到異常呢?
可他又豈能退!
而且頡利可汗想的要遠遠比他們想的多,他如今就是在考慮著會不會是顧煜故意表現出來的?
目的就是想要逼退他們?
大唐朝廷內部已經出現了問題,且他十分清楚如今唐軍的主力也不在朔方,顧煜麾下也僅僅只有幾萬兵馬。
在這種情況之下。
顧煜故意示弱想讓他們心生警惕的可能也不是沒有。
頡利可汗腦海之中不斷回想著那些關于兵書上的內容,以及顧氏的傳說。
他越想越是覺著可能。
顧氏子弟統兵有一個十分明顯的細節,那就是麾下將士皆是無比齊心,皆有著赴死之志!
按理而言——
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當前這種不戰而潰的情況的。
如今既然已經出現了,那便是絕對有鬼!
想到這兒,頡利可汗也是直接擺了擺手,將眾人的聲音直接壓了下來。
在眾人凝重的目光之下。
頡利可汗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若這就是那顧氏子的奸計呢?”
賬內氣氛陡然一變。
頡利可汗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笑容:“當今大唐朝廷內部出現變動,精銳也不在朔,他能以什么手段來擋住本汗的數十萬雄獅?”
“想來——”
“也唯有靠這種奸計了!”
頡利可汗是越說越自信,到了最后更是直接站了起來,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本汗明白了!”
“怪不得這些時日來關于顧氏的讖言傳的如此迅速。”
“怪不得那顧氏家主竟然絲毫沒有九州人的謙遜之風,接連說出那么多的狂傲之言。”
“他——就是要讓我等心生忌憚。”
“擔心他用奸計,迫使我等直接退兵。”
“若皆是大唐朝廷緩和過來,精銳盡數前來,我等就錯過了這天賜的良機!”
——通了!
完全的通了!
當說出這一段話之后,頡利可汗只感覺自己心中的所有疑問全都迎刃而解。
這一切,都是顧煜的奸計。
就是在逼他們撤兵。
眾人的表情在這一刻也是愈發復雜,皆是在深思著頡利可汗說出的這些話。
他們也不得不承認,頡利可汗的分析是沒錯的。
這一切都能串聯的起來。
而且也十分符合多代顧氏子弟們一向善于使用的攻心之計,不戰而直接退敵。
但哪怕就是這樣,他們心中同樣也是有著不安。
萬一他們想錯了呢?
不過頡利可汗此時可不愿意去管他們的想法,或許是這些年來走得實在太順了,頡利可汗心中對自己的能力也是十分的自傲。
九州就是他的補血包。
這些年來,一向如此。
至于什么所謂的顧氏又能如何?
自顧氏起勢至今。
數百年來又有幾個顧氏子弟能如當初的顧琛一般,打到所及之處的任何勢力全部低頭?
這種人又豈會是那么好出現的?
“傳令!”
頡利可汗絲毫都不猶豫,目光忽地就凌厲了起來:“立刻進攻朔州!”
見眾人表情仍是有些猶豫。
他話鋒忽然就是一轉,“難不成你們這是不想要中原的那些糧草與奴隸了?”
此話一出,氣氛陡然生變。
不少人的目光都瞬間亮了起來,皆是點了點頭。
利益是會讓人喪失理智的迷藥。
當有了足夠的利益之時,任何的思緒在面對這一切之時都會被迅速湮滅。
大戰驟起。
隨著突厥大軍正式敲響了進攻的步伐,整個朔州的守軍也是沒有任何的抵抗之心,紛紛選擇棄城而逃。
或許是真的相信自己的判斷,亦或是想要通過征服顧氏來在突厥之中立下不滅的威儀;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
頡利可汗沒有一絲的猶豫,當即便率領兵馬追擊而去!
野心是會隨著局勢的變化而不斷增長的。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頡利可汗同樣也是如此,看出顧氏的奸計確實是讓他自信了太多太多。
他甚至都已經想象到了征服顧氏之后,直接進攻長安拿下整個關中后,屆時便可以占據整個中原了。
但一切的幻想,終是要面對現實。
隨著突厥大軍追擊桑干河峽谷。
隨著第一個騎兵率先落入顧煜早已為他們所準備的陷阱之中。
局勢瞬間改變!
早已做好了迎敵準備的唐軍,迅速圍住了整個峽谷。
伴隨著密集如遇的箭矢以及滾石。
整個峽谷在這一刻,瞬間便化為了一個絞肉機,聲聲哀嚎之聲通過峽谷所形成回音響徹了整個天際。
——大亂!
突然的異變瞬間便讓前來追擊的兩萬突厥大軍徹底亂了,再加上胯下戰馬受傷之后本能奔逃,顧煜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陷阱再此時也起到了作用。
這就是顧煜選定的第一個戰場!
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引突厥兵上鉤。
他對于人心傷的判斷自幼年時便已無比超然,更別說如今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
顧煜就是篤定頡利可汗一定不會放棄這次的機會,更不會放棄征服顧氏!
而桑干河峽谷;
便是限制突厥騎兵的唯一地利!
赤色旌旗在崖壁間獵獵翻卷,“唐”字與“顧“”字交相輝映,似兩柄懸于蒼穹的利刃。
顧彥身披玄甲立于危崖之巔,腳下是尸骸枕藉的谷底。
他望著染血的河灘,劍眉微蹙,忽而揚手召來傳令兵,凜冽的山風掠過他緊抿的薄唇,擲地有聲的話語裹挾著寒意:“顧氏后人顧彥在此——”
“此旗不倒,突厥十年不得過朔方!”
“過朔方者——”
“死!”
隨著傳令兵齊聲怒吼,聲浪如驚雷炸響。
回音在陡峭的峽谷間往復激蕩,震得崖邊碎石簌簌墜落。
血色殘陽下。
這一聲聲震耳欲聾的響聲,真的就如同神罰一般,在懲罰著這些敢于冒犯神顏的突厥騎兵。
恐慌;
痛苦;
對死亡的畏懼;
在這峽谷之內數不清的人馬接連倒下,雖然在最后隨著頡利可汗率軍趕來,終是破開了峽谷的守軍,讓殘兵撤了回去。
但亦是有著整整近萬人,倒在了這峽谷之內。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敗可謂是徹底打破了頡利可汗的幻想。
同樣也讓其余人清醒了過來。
最關鍵的是——
隨后他們便發現,哪怕就算被丟棄的朔州城之中,顧煜也是什么都沒有給他們留下。
甭說什么糧草金銀財寶。
甚至可成為奴隸的漢子與用來發泄的女人都沒有。
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便在突厥內部升了出來,隨之而來的同樣還有那些關于顧氏的讖言,甚至這一次要遠比上一次更加的強烈。
各種讖言都已經到了頡利可汗控制不了的地步。
尤其是顧煜還讓人在桑干河峽谷處刻了一塊石碑,用的是九州和突厥兩種文字刻下了“顧氏屠狼于此!”
狼可是突厥的圖騰!
此舉,無疑是讓更多人產生了恐慌。
一時之間,撤兵的聲音于突厥之中再次響起。
但頡利可汗又怎么能退?
之前或許還可以,只是他不愿意放棄自己的面子。
但現在明明沒有任何收獲,且還死了這么多的人,若是就這么退了,他這個所謂的突厥可汗也就真的做到頭了!
他必須要打!
最起碼,也要有一定的收貨!
朔方。
唐軍大營。
“頡利是不會退的。”顧煜神色平靜的看著在場的一眾顧氏子弟,教導道:“戰場之上,勝負利益并不是全部,你們要記住,人心亦是其中關鍵。”
他就如同往常的顧氏家主一般,竭盡所能的教導著一眾家族子弟。
不僅僅說明了頡利可汗為什么不可能撤軍。
同樣也包括頡利可汗為什么會上當,盡而走到今天。
一眾子弟皆是聽得十分認真。
顧煜的臉色平靜,并未因為此次的大勝產生什么悲喜,待說完之后便交代道:“上疏給朝廷。”
“就說突厥突然率軍來犯。”
“泉兒雖擊退敵軍,斬敵萬余.但卻戰死在了桑干河峽谷。”
此話一出,營內的氣氛瞬間便沉重了起來。
顧彥等人臉上的喜悅也是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皆是悲痛。
雖然他們都明白。
當顧泉做出了那個選擇之后,他便已經死了。
這也只是顧煜為他挑選的埋葬之地。
但真正到了這一刻之后,心中的悲痛之意仍是難免。
顧泉這樣做又何嘗不是為了家族呢?
顧煜看出了眾人難言的情緒,再次擺了擺手催促道:“去吧去吧,準備一下,我還要去見見頡利。”
“父親!”
聞言,顧彥眼神一凜,立刻開口道:“我軍剛剛大勝,軍心正盛,而反觀突厥人心動蕩,我等何不趁此機會反攻突厥?”
“屆時.”
“也能為兄長爭來更多的功勛。”
他想為顧泉再爭一爭,同樣也不想放過這次機會。
“人心動蕩?”顧煜直接搖了搖頭:“若是當真正被逼到絕境之時,這些人總是會拋下一切。”
“屆時.”
“你們可否想過九州與大唐會如何?”
說著,他的語氣微微一頓,輕輕嘆了口氣道:“進取之心人皆有之,但難就難在該如何控制。”
“這確乃戰機。”
“然當今天下疲敝,朝野未安。”
“但凡若是出現任何差錯,我顧氏便要成為九州的罪人,爾等可考慮過這些?”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但卻還是直指眾人的內心。
九州現在確實不能再打了。
戰端一開,所產生的影響便會頃刻蔓延整個九州。
大唐才剛剛統一天下多久?
宮變又剛剛結束。
如果在這種時候戰端再起,九州內若是再次出現動亂,那屆時一切都要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發展了。
他心中又何嘗沒有著建功立業之心呢?
但就是那句話——
人人皆有進取之心,但難就難在該如何控制這份心。
大唐與突厥的大戰還不在今日。
眾人皆是瞬間沉默了下來。
到了如今,“顧氏”的名號即是給了家族子弟們便利同樣也是給了家族子弟們負擔。
為了家族他們不能去任性,也不能去發瘋。
其實他們都明白這一點。
若不是因為顧泉的話,他們也不會心中這樣不甘。
又有誰不想多為顧泉爭來一些名號呢?
見眾人仍是沒有動作,顧煜輕輕搖了搖頭,最后不得不自己拿起了紙筆。
他向朝廷說明了此戰的情況;
詳細的戰局以及主張。
隨后,更是在這奏疏之中寫了很多對李世民所說的話。
其內容就是建功立業的野心以及克制,說著昔年曾與李世民說過那些昔年兩人曾說過的關于“初心”的問題。
這何嘗又不是他的終點呢?
雖然顧煜如今的身體還未曾到絕境,但他也早已到了風中殘燭之年。
為九州守住外敵,亦是他自己為自己選擇的終點,也是他最后能為整個家族做的。
其實顧易還有很多東西沒能看的出來。
顧煜此戰為何一直都要強調自己顧氏家主的身份。
他就是要徹底奠定顧氏與九州興衰的綁定。
同時——也要讓顧氏的名號再一次再九州響亮起來。
奏疏朝著長安而去。
而同時間,顧煜也未曾停下自己對于突厥的針對。
他仍在持續散播著各種讖言。
只不過這一次又與之前不同,此次散播的傳言之中同樣還包括著突厥各部之中的童謠。
還有什么“草原男兒何不歸家!”等各種關于家鄉的傳言。
突厥軍心大震!
其實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就連頡利可汗也已經沒有了什么想打下去的心思了。
但為了他這個可汗的威儀他不得不壓下一切情緒,繼續率軍前進。
這一次,相比于之前的橫沖直撞,他顯然是要小心了許多。
不過顧煜也并未有繼續在針對他們的心思。
并未有什么埋伏。
整個突厥大軍就這樣終是渡過了桑干河峽谷,直奔朔方而來。
不過就在這時——
顧煜的消息終是再次傳了過來,他要親自見一見頡利可汗。
當聽到顧氏家主要親自見一見可汗之后。
整個突厥內部皆是驚動。
頡利可汗也驚了。
就算他表現的再怎么不在意,但那些幼年的傳聞仍是在此時升了上來。
他沒的選擇,只能去見。
而且還不能丟了突厥可汗的臉!
雙方碰面之處正是桑干河峽谷之外的不遠處,距離朔方與突厥大營都不算很遠。
顧煜并未帶什么護衛。
只有顧彥等一眾顧氏子弟。
而相反——
頡利可汗確實帶了不少心腹。
當他見到顧煜之時,整個人的身體瞬間就是莫名一顫,尤其是顧煜頭上的一根根白發更是不斷刺激著他的思緒。
在傳聞之中——
蒼狼逐日者就是滿頭白發,但卻勇猛不減,無人可敵。
顧煜如今給他的感覺就是如此。
不過作為突厥可汗,頡利可汗可不會就這樣丟了臉,而是率先開口道:“想不到本汗這一生竟然能見到兩位顧氏之人。”
“想本汗昔年見那大唐秦王之時,也是有一位顧氏子弟相隨。”
“你”
“難不成就真的不怕本汗直接殺了你,趁著唐軍軍心大亂之時,直取長安?”
他這是在給自己壯膽!
顧煜并未說什么廢話,只是直接擺了擺手。
他身后的顧彥立刻受益旋即高呼了幾聲,頓時間一陣陣煙塵便在不遠處所升起。
“可汗可以猜猜.我還有多少準備。”顧煜淡然的說道。
見狀,頡利可汗的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眼神之中難免生出了怒意,“你這是在威脅本汗?”
“不——”
顧煜直接搖了搖頭,淡然說道:“今日前來,我是來勸可汗退兵的。”
“嗯?”頡利可汗皺了皺眉。
顧煜絲毫都不管他如何,繼續說道:“可汗退兵不僅僅可免于族人傷亡,亦是可以保證雙方互市繼續。”
他說出了昔年李世民與頡利可汗所定下的盟約。
其實顧煜這就是在給頡利可汗一個臺階,一個能夠讓他安穩退兵的臺階,僅此而已。
而頡利可汗也沒得選擇。
雖然在明面之上,他仍要保持著強勢。
但當顧煜說出愿意將之前那一仗他們所失的糧草還給他們之時。
頡利可汗麾下的那些早已有了退兵之意的首領們,自然而然就勸起了頡利可汗。
而頡利可汗自是也會就坡下驢,直接答應了此事。
雙方離去。
顧煜望著頡利可汗一行人的背影,面色沉靜如水。
反觀顧彥等人,目中寒芒凜凜,指尖不自覺攥緊腰間劍柄,顯然難掩心中憤懣。
顧煜轉身時捕捉到眾人神色,忽而輕笑一聲:“可是心有不甘?”
他抬手按住顧彥肩頭,指腹摩挲著對方甲胄上的紋路,目光投向遠方被暮色染灰的群山:“那便將這股子血氣牢牢記住。”
“今日未竟之事.”
他松開手,負在身后的指尖輕輕叩擊著腰間玉佩,聲音里帶著幾分滄桑的沉郁,“終有一日要著落在你們肩頭。”
風卷著沙礫掠過眾人面甲。
顧煜的話卻似刻進了每個人的骨血里,讓每個人的眼神都變得愈發堅定。
就在次日——
突厥大軍終是退去。.
長安。
八百里加急的戰報自是第一時間便送了回來。
當聽聞突厥南下。
整個大唐的朝堂都瞬間被點燃了。
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間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心頭,顯然他們對于突厥都已經有了一絲畏懼。
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桑干河峽谷大捷以及顧泉戰死的消息。
且不論朝臣們心中的想法,但最起碼在明面之上,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十分的震驚狂喜最后是沉默。
又有誰不知道顧泉與李世民之間的關系呢?
雖然顧氏并沒有幫助李世民但同樣也沒有幫助李建成,這份關系又豈會就這樣斷了?
朝堂之上瞬間便有人提起了該為顧泉定謚。
李世民并未拒絕此事。
不過在此之外,他更是直接將這獨屬于大唐的“冠軍侯”重新封給了顧氏。
并特意點出其位與“開國公爵”并立。
此事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陣議論,不過群臣倒也并未過于抗拒。
并不僅僅只是因為李世民如今的權勢。
同樣也是因為顧氏。
“冠軍侯”與顧氏之間似乎已經綁定了起來。
但顧泉自是不會答應這件事,甭說是冠軍侯也不愿意讓李世民為他立謚。
至少在他心中。
他是覺著自己還不配有謚號的。
但李世民的態度卻是十分的堅決,灼灼的目光緊緊盯著顧泉:“別忘了,你還活著!”
“你且記住——”
“只要你還喘著氣,那便在將來與我一同去爭!”
“孤也絕不準你于史籍之中埋沒。”
“至少在孤這里——”
“你的功勞,并不亞于昔年的忠武侯文成侯等人!”.
“武德九年秋七月,突厥頡利可汗聞唐廷有變,陰結諸部,率十萬眾叩塞南犯,旌旗蔽野,聲言直取長安。
太傅顧煜,巨鹿顧氏之后,素諳邊事,察其謀,督朔方軍以拒。
煜先遣死士偽為商胡,潛入虜營,散讖言曰:「陰山雪赤,金狼首墮。」
突厥部眾聞之,皆疑懼。
時大將軍顧泉,煜之長子也,伏精甲五千于桑干河峽。
突厥前軍輕進,泉俟其半渡,弩石俱發,斷流截殺,斬首九千余級,虜血染川,尸塞河道。
虜援大至,泉據險死戰,自旦及暮,矢盡刀折,猶持短兵接戰,終歿于峽中,年三十有六。
太宗聞之默然良久,詔曰:「泉以孤軍扼虜于險,忠勇貫金石,雖古烈士何以加焉!」
謚曰武烈。
表冠軍侯與其弟顧彥。
突厥懾顧氏威名,遂引兵北遁,不敢復窺朔方。”
——《唐書.顧泉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