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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李世民崩,托付天下

  李世民真的老了。

  雖然只喝了幾杯酒,但他的身體便已經不堪其重,不得不提前退出宴席。

  死亡近在咫尺。

  就連李世民自己都感覺到了這一點。

  但他卻仍是堅持著,在四方使臣面前保持著自己的威儀。

  萬家歡慶,不僅僅是這宮闕之中。

  包括長安城的百姓。

  同樣在這一場巨大的慶典之中,肆意的宣揚著如今大唐的繁榮。

  整個長安城內燈火通明,每一個人的臉上幾乎都掛著笑容,這就是如今的大唐都城,當為世界之巔。

  也會給后世留下無盡的傳說。

  然——

  于李世民而言,繁華落盡,唯余孤寂蝕骨。

  他并未返回寢宮。

  而是步履沉緩的獨登凌煙高閣。

  昏黃的燭火,次第亮起。

  李世民是真的寂寞,能夠徹底讓他打開心扉的,或許也只有這些已經逝去的人。

  他就這樣緩緩走進凌煙閣,為那一個個已經逝去的老伙計點燃香燭,并告訴他們如今大唐的強大。

  這些人之中,其實也不全是那般親近。

  但到了如今這些人也早已成為了他記憶之中不可取締的碎片。

  直至最后——

  他這才走到了顧泉的畫像之前。

  “子淵,大船已成,朕為其取名為拓海號,如今已經揚帆起航。”

  他一邊為顧泉點燃燭火,一邊訴說著近來朝堂的一幕幕,“可惜啊,朕如今也已經到了年紀。”

  “不能任性的拋下一切,親赴番禺。”

  “若是不然——”

  “朕定要仔細看一看這拓海號能否承擔的住你我二人的志向。”

  “不過你且放心,朕已經看到了畫像,屆時也定會詳細告訴與你。”

  他的語氣愈發復雜。

  看著顧泉的畫像,昔年的一幅幅場景再一次從腦海之中閃出。

  從兩人相識,再到后續于戰場上的配合。

  那一幕幕的場景都無比的清晰。

  直至玄武門之時,顧泉拋下一切歸來,毀去面容來幫助他。

  無盡的孤獨感不斷襲來。

  那奔涌的情緒在腦海之中無論如何都熄不下去。

  想著顧靖的所作所為,以及最后時的種種,李世民看著眼前的畫像忽地竟生出了一個念頭。

  他倏然轉身!

  一把抓起案頭那支撰寫祭文的朱筆!

  沒有絲毫猶豫,狠狠落下——

  濃重、粗糲的墨痕,瞬間覆蓋了畫像上顧泉那清秀的容顏。

  直到畫像之中的面容與記憶中顧泉晚年時的樣貌逐漸合一,李世民這才停下手來。

  他身體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滾滾的淚水也在此時從他的眼中滾落了下來。

  慶典仍在繼續,這是一場萬民狂歡的盛宴,從朝堂輻射向民間,又從長安朝著天下各地而去。

  在李世民的授意之下,顧靖亦是開始開始插手起了遷徙百姓之事。

  其實在我國的封建王朝歷史之中。

  無論在任何朝代——

  遷徙百姓都可稱之為大事之中的大事。

  在生產力的限制之下,人口就代表了一切,一個地區的穩定便與這一切產生了息息相關的聯系。

  嶺南為何會提前這么快安穩下來。

  正是因為昔年顧易遷徙了冀州的百姓前去,這才是真正的為番禺打下了基礎。

  如今亦是如此。

  李世民已然是決定要徹底讓整個高句麗防線融入九州。

  這其中涉及到的問題有很多。

  不僅僅是中途的消耗,同樣也要為那些百姓們想好,待遷徙過去該以何為生,其中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極為龐大。

  也好在如今的大唐確實夠強,為此事提供了足夠的基礎。

  再加上顧靖威儀日高。

  御史臺的監察擺在那里,就根本沒有任何的官員敢于對此事做手腳,整個遷徙過程倒也算是十分的順利。

  值得一提的是——

  或許是因為高句麗一戰大唐的威儀實在是過于駭人。

  西域如今的教化速度竟然也順暢了起來。

  各方的反抗勢力,如今皆已被平。

  長達十余年的努力終于是在西域逐漸開花結果,隨著各方反抗勢力皆被平定,整個大唐的教化制度已經徹底在西域鋪開。

  并且最前平定教化的第一批西域學子們亦是結束了學業。

  開始返回西域各國,向各地散播起了九州文化。

  九州文明的種子,隨之播撒向更遙遠的疆域。

  而大唐的榮光與威儀,至此臻于極盛。

  四境之內,諸藩屏息——

  無一人敢仰視天顏,更遑論攖其鋒芒!

  四海升平,萬象更新——

  一切似乎正向著亙古未有的煌煌盛世穩步前行。

  然而——

  恰是這帝國如日中天之際,李世民的身體終是再也扛不住歲月的侵蝕,終是徹底倒了下去。

  貞觀二十二年,七月。

  李世民突然暈倒。

  這仿佛就是一個開關一般,雖然在太醫的治療之下,李世民最后清醒了過來,但也難以在掌控朝堂。

  大勢所趨,天命難違。

  李世民不得不將朝堂交到了太子李治的手中。

  敕令讓顧靖、長孫無忌、褚遂良三人輔政,開始正面迎接起了自己的死亡。

  消息傳開,九州震動。

  一代圣天子的末年,足矣牽動天下百姓所有人的內心。

  莫名的哀傷感瞬間彌漫了整個九州。

  不知有多少百姓在為李世民起道,渴望著上天能夠再給這個帝王一些時間。

  前往洛水行祭的百姓越來越多。

  到了最后——

  甚至李世民都不得不下一道圣旨,讓天下百姓無需為他憂心。

  他并不畏懼死亡,也無需耽誤農忙為他祈禱,包括天下各地的官員,也不可在耽誤政事進賢什么祥瑞。

  這也是李世民能夠留給天下百姓最后的仁慈。

  在他的圣旨影響之下。

  雖然那種陰霾始終沒能輕易散去,但大唐卻亦是保持在正軌之上,始終都在緩緩向前。

  最關鍵的是,或許是因為突然輕松了許多。

  李世民的身體竟然有所好轉。

  這對于整個大唐而言,都可為一件大幸事。

  但仿佛就是天意一般。

  貞觀二十三年,衛國公李靖病逝。

  這個為大唐征戰許久的將軍亦是沒能抵擋得住歲月的侵蝕。

  李世民對此悲傷不已,甚至還影響了自己的身體,終是迎來了自己的終點。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

  太極殿。

  “父皇!”

  李治跪在床榻前,眼見李世民的呼吸驟然急促,神色驟變。

  “召——”

  李世民面色慘白,聲音衰微,過了好一會兒,氣息才漸漸平復,緊緊抓住李治的手:“速召太傅前來。”

  李治連忙起身朝殿外去。

  殿外,群臣早已肅立等候,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層哀榮。

  無人能否認,李世民乃一代明君,無論是對待天下百姓,還是座下臣工。

  這樣一位帝王的離去,足以令任何人心生悲愴。

  “太傅!”

  在群臣巨變的目光之下,李治急切地走到顧靖面前,“父皇命太傅入殿。”

  ——瞬間,壓力驟減。

  不少大臣在這一刻都松了口氣,顯然仍是不愿接受最差的消息。

  下一刻,群臣不由得便看向了顧靖。

  倒也沒有人心生出其他感覺。

  雖同為輔政大臣,顧靖年歲又小于長孫無忌、褚遂良一輩,但無人敢輕視他。

  無論是在朝堂的威望,還是在軍中的根基。

  在李世民的刻意支持之下,顧靖的影響力早已凌駕于二人之上。

  再加上顧氏的名號擺在那里。

  又有誰敢于多言?

  顧靖并沒有說什么廢話,直接便跟著李治朝著殿內而去。

  濃重的藥味彌漫,太極殿內陳設雖如舊,卻彌漫著一種揮之不去的壓抑。

  顧靖緩步走到李世民榻前,屈膝跪倒,低聲道:“陛下,臣來了。”

  “安之!”李世民費力地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目光直直鎖住顧靖,“朕怕是不成了。”

  “陛下。”顧靖頓感心頭一酸,看著眼前的雙眼通紅,滿頭白發的帝王,他也是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悲愴。

  但還未等他開口,李世民便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聲音急切而嘶啞:“朕可亡,江山社稷.萬不可傾頹!”

  “此乃萬世之變局之始也。”

  “萬不可受到任何影響。”

  他目光灼灼,死死鎖住顧靖,“這些時日,朕無時無刻不在思慮此事。”

  “今日,終是心意已決。”

  言罷,他艱難地轉向李治:“太子秉性仁柔,雖可為守成之君,然.恐為他人所制。”

  目光復又落回顧靖臉上,帶著沉重的托付:“安之,朕.思之再三”

  “這社稷重擔,唯卿.可托!”

  李世民目光如鐵鑄般焊在顧靖身上,“朕不求顧氏再出一個景襄侯那般人物,然此非僅為大唐,更系九州萬民氣運!”

  “安之.斷不可辭!”

  言畢,他自枕下取出一卷早已備好的圣旨,親手遞入顧靖掌中。

  顧靖依旨緩緩展開。

  縱使心中早有預感,待看清其上墨字,顧靖的瞳孔仍驟然收縮!

  圣旨寥寥數語,卻重逾千鈞——

  凡天下動蕩,顧靖可持此旨,不經御批,調動大唐舉國兵馬!

  這非托孤,而是托付天下!

  縱使換作他人,李世民絕無可能賜下此等權柄;縱使賜下,也無人能夠成功號令一個國家的大軍。

  這其中的牽扯實在太深。

  一定會陷入到各方利益爭奪之中。

  但,唯獨顧氏不同。

  顧氏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擺在那里,數百年來的所作所為也注定了顧氏不會陷入與其他家族爭斗的地步。

  也唯有這般家族,能夠承擔的下李世民如此的囑托。

  “陛下。”

  顧靖的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看著李世民,亦是不由得流下了淚水。

  這是何等的信任啊?

  憑此一紙,若他顧靖有心,行廢立之事亦有名正言順之權!

  這份托付其重其深,早已超越了尋常托孤。

  “安之,”李世民目光如炬,牢牢鎖著他,氣若游絲卻字字千鈞,“你我非止君臣,更有叔侄之誼。”

  “朕看你長成,深知汝心。”

  “你與子淵一般,皆是外冷內熱之人。”

  “子淵為朕立下之功業,朕銘刻于心。”

  “顧氏為九州蒼生所付之血淚,天下黎庶亦當永志!”

  “此等重任,唯交予你手,朕.方能瞑目。”

  “萬勿.再辭!”

  話音漸弱,幾不可聞。

  一旁跪伏的李治早已淚流滿面,哽咽哀求:“太傅!速速應承父皇吧!”

  顧靖凝望著帝王枯槁的容顏,沉默如山,良久,終是深深叩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陛下安心。”

  “臣,謹記圣諭!”

  “必以手中劍,鎮山河永固,絕不容社稷生半分動蕩!”

  誓言余音在殿梁間回蕩。

  聞此,李世民緊繃的心弦終于松開,如同卸下了萬鈞重擔。

  最后一絲氣力仿佛也隨之抽離,難以言喻的疲憊瞬間吞噬了他,在慘白的面容上刻下深深的溝壑。

  “召——”

  他氣息微弱,卻清晰地下令:

  “群臣.覲見。”

  他的臉色愈發蒼白。

  顧靖不敢耽擱,即刻起身趨步出殿。

  片刻,群臣緊隨其后,魚貫而入,在御榻之前肅然伏拜。

  李世民勉力睜開渾濁的雙目,視線艱難地掃過跪滿殿前的大臣,聲音細若游絲,卻凝聚著最后的威嚴與托付:

  “諸卿.當同心戮力.”

  “輔弼.太子”

  “守我.大唐基業”

  每一個字都耗盡他殘存的氣力,話語在濃重的藥味與哀傷中飄散,卻重重砸在每一位大臣的心頭。

  言畢,他眼中最后一點神采,終于徹底黯淡下去。

  “父皇——!!!”

  李治撕心裂肺的悲鳴瞬間在太極殿內炸響。

  “陛下——!!!”

  隨之而來的便是山呼海嘯般的慟哭之音,一眾大臣悲聲如潮,淹沒了所有聲響。

  顧靖緊握圣旨,重重跪地,眼角亦是控制不住的流下淚水。

  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己巳日;

  ——李世民崩于長安太極殿。

  遺詔曰:喪禮依漢代制度,不可侵擾百姓。

  謚文皇帝,廟號太宗,葬昭陵。

  太子李治于靈前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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