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突然死于深宮之內。
無論是在任何朝代,這種事都注定會引起驚天的波瀾,尤其這孩子一向都十分的健康。
這突然的死亡更是會成為引爆朝堂的導火索。
整個皇宮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已經被李治派人封鎖了起來。
他本想立刻召集群臣。
但思緒之間,李治又冷靜了下來,安頓好一切后立刻返回了太極殿,隨后這才下令:
“立刻召見太傅前來!”
顧靖第一時間就收到了后宮的消息。
他雖無法探查到一切細節,但已知曉大致經過——皇后曾在陛下前往立政殿之前探望過公主。
這個細節,讓顧靖隱隱約約的瞬間便意識到了什么。
只不過這個結果.有些讓常人難以想象。
但顧靖終是不同。
作為深諳權謀之人,他揣度人心,從不預設善意,反而習慣從利益糾葛中窺探作惡的動機。
如今就是如此 回想著武則天在感業寺時的所作所為,再到她入宮之后的快速起勢,在不覺之間,一切似乎便已經有了答案。
他懶得去思考其中的細節。
王皇后在后宮之內一向刻薄寡恩,這種人是不可能有真正的心腹的,在這深宮之中,又豈能防備周全?
“愚蠢。”顧靖微微搖了搖頭,再次道出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答案與昔年一般無二!
“太傅,陛下召見。”門外侍從的聲音適時響起。
顧靖聞言,面上波瀾不驚,徑自起身,袍袖微動間已向外行去。
整個宮闕之中一片肅穆。
李治已經壓下了所有消息,但這一系列的調動,亦是讓整個皇宮的氣氛變了又變。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皇帝的憤怒。
無論是宮內的侍人們也好,亦或是侍衛們也罷,在這一刻都只感如履薄冰。
太極殿。
還未走入殿內,顧靖便已聽到陣陣拍擊龍案之聲如雷貫耳,可見李治此時的情緒到底是有多么憤怒。
“拜見陛下。”
顧靖步入殿中,神色沉靜,依禮參拜。
幾乎是同時,李治的目光如炬般釘在他身上,摒棄一切虛辭,直刺核心:“太傅,朕可廢后否?”
整個殿內氣氛瞬變——
李治是真的動怒了,但他也并不是個傻子,十分清楚廢后之事涉嫌重大,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繞的開朝堂群臣。
為何只召見顧靖?
那是因為顧靖與皇室乃是同一戰線,而且王皇后身后還站著關隴士族。
雖然歷史已經發生了不少變動。
但李治也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之下去直接召見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
似乎是害怕顧靖不答應,還未等他開口,李治便直接將今日后宮內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
他的眼眶通紅,緊緊的盯著顧靖:“那是朕的親骨肉!”
“就這么沒了!”
“朕甚至連她一聲啼哭都未曾聽過!”
“此婦心腸,何其毒也!”
李治似乎是真的被徹底沖昏了頭腦,雙眼通紅的緊緊盯著顧靖,再次問道:“太傅,朕可廢后否?”
話音落下,整個殿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顧靖神色依舊沉靜如水,只略作沉吟,便緩聲道:“此乃陛下家事,不必問臣。”
其實——
若王皇后有子,且不被李治如此厭棄,他或許還會施以援手。
畢竟此舉利及天下!
以王皇后的身份,將來關隴世族定會傾力支持太子。
但只可惜王皇后沒有子嗣,且李治已經討厭她討厭到了一個無法遏制的程度。
光憑著李治如今的態度就能看的出來。
他顯然就是要利用這個機會徹底來敲定此事。
身為一國之皇后,能夠被皇帝厭惡至此,且為人長相還算美貌,便已經說明了很多東西。
顧靖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去幫助她的。
當前大唐正是關鍵之時——
他的心思要全都放在御史臺身上。
聽到這話,李治幾乎本能一般松了口氣。
能夠獲得顧靖的支持。
這給了他太大的底氣,哪怕就算和整個關隴集團徹底鬧翻,他都不會有任何的畏懼。
“朕明白了。”
他忽地平靜了下來,整個人的眼神也是愈發的凌厲。
顧靖并未再多說些什么。
顧靖見狀,不再多言。待李治也沉默無言,他再次朝御座躬身一拜,遂轉身向殿外走去。
“臣告退。”.
——驚天之變!
隨著顧靖的離去,整個皇宮內的封鎖立刻解除,群臣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被李治召去了皇宮。
李治也確實是有一些手段。
他并未道出自己的目的,只是在群臣面前說出了后宮發生的一切。
甚至是在群臣的面前哭了出來,并要追封已逝的公主。
直至最后——
他才提起了所有人最為關注的核心。
該如何處置王皇后!
李治并沒有去說什么廢后,但當王皇后成為了此事的罪魁禍首之后,這一切的結果似乎便就已經有了注定。
但,哪怕就是這樣。
關隴集團卻仍是在這種時候站了出來,哪怕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未曾多說什么,亦是會有大臣諫言。
簡單而言,他們不相信這是皇后所為,該詳查此事。
王皇后的母族系關隴集團核心。
整個關隴集團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其利益攸關眾人,他們自然會出手干預。
而在這朝堂之上,只要有人率先提起了此事,那身為托孤大臣的長孫無忌與褚遂良,便有足夠分量將其力阻,轉而要求嚴查。
至于其他大臣對此事的立場,大抵如是。
這些人中新晉官員居多,其中多數資歷尚淺,一時未能洞悉其中利害。
公心而論,他們覺得此事當慎重處置。
這場關于整個朝堂的交鋒,便在這般角力之下,被暫時擱置。
甚至李治都沒能將自己最為核心機的想法說出來。
只是稍微透露出了一點態度。
便迎來了整個關隴集團的聯手反撲。
歷史確實已經發生了改變,顧氏的出現沒有讓關隴集團按照原本歷史之中一家獨大,但這并不代表著關隴集團毫無影響。
如今就是如此。
而在原本歷史之中,李治的處境只會比現在還要更加艱難。
此事,就這樣被攔了下來。
但在珍格格朝堂內所造成的影響卻仍是絲毫不小,整個關隴集團內部更是風聲鶴唳,所有人似乎都已經意識到了接下來可能要發生什么了。
一場無形的風暴迅速在暗中積聚。
夜色深沉,月華如練。
趙國公府邸內,燭火通明。
長孫無忌端坐主位,靜候一眾大臣到來。
而隨著時間的不斷流去,一個個人影亦是相繼從外趕了過來,來者無不是關隴世族的核心人物,彼此盤根錯節,多有姻親之誼。
他們的表情皆是十分嚴肅,其中王皇后的父親王仁祐同樣也在其中。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一直都在注視著眾人。
在兩人身旁。
同樣還空著一個位置,似乎是在等什么關鍵人物。
末了,有仆役趨前稟報:
“太尉,英國公.稱病,無法前來。”
話音落下,長孫無忌與褚遂良似乎早有預料,神色未動,但其余眾人卻已是目光驟冷,寒意彌漫。
尤以王仁祐為甚。
他按捺不住,當場厲聲斥罵:“李勣這廝!不過一介瓦崗舊部,竟敢負先帝托付之重!”
——沒錯,他們等的就是李勣,而不是顧靖。
顧氏是不可能參與這種事的。
所有人都明白這一點。
而若想阻止李治廢掉王皇后,他們就必須要籌備好一切。
而這李勣便是其中關鍵了。
但很顯然,李勣同樣也不愿意去摻和這其中的事。
話音落下,頓時間斥罵之聲此起彼伏。
這些個關隴貴族本就看不起李勣這種山東豪杰,此時此刻更是不會再有半點的留情。
長孫無忌猛地抬手,厲聲喝斷:“住口!”
“爾等還嫌局面不夠亂嗎!”
廳堂霎時鴉雀無聲。
他如今可是名副其實的關隴貴族領袖。
哪怕就連王仁祐這個皇后之父,都不敢無視長孫無忌。
“陛下廢后之意已明,此刻再逞口舌之快,徒惹是非!”
“若再傳揚出去——”
長孫無忌的表情愈發威嚴:“豈非授人以柄?”
廳堂內落針可聞。
一旁的褚遂良適時頷首,沉聲道:“太尉所言極是。”
“當務之急.我等自家兄弟當摒棄雜念,同舟共濟,共商對策才是。”
聞言,眾人也是立刻反應了過來,表情再次嚴肅了起來,開始小心翼翼的商談起了辦法。
其實若是只想些個辦法,并不是什么太難之事。
畢竟王皇后可是李世民賜婚。
更是李世民欽定的太子妃。
但這些理由,攔不住已經下定決心的帝王。
這才是當前最為關鍵的!
“或可尋太傅?”
突然,有人似本能一般輕呼了一句。
這仿佛是打開了思路,瞬間便讓王仁祐的眼神一亮,看向了長孫無忌:“不錯,若是能得太傅相助。”
“以陛下對太傅的看重此事便可無憂!”
說話間,他的眼神之中已經露出了一絲懇求之色。
他已經找過顧靖了。
但是顧靖絲毫都不理會他。
王仁祐對此也很無奈,不過他覺著長孫無忌會和他不一樣,顧靖再怎么樣也都會給他一些面子。
但無論是長孫無忌也好,亦或是褚遂良也罷,兩人都共同忽略了他說的這話。
讓顧氏相助?
憑什么?
能生出這種心思之人就是還不了解顧氏的行事準則。
顧氏如今能不干涉這些事對他們而言便已經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若是換做了前漢時期。
皇帝有了這種心思之后,顧氏會在第一時間大張旗鼓給予明確的支持。
那是會讓人感到絕望的!
眼見長孫無忌默然不語,王仁祐愈發焦灼難耐。
他強捺心緒,咬牙又提了幾回“若能得顧氏相助”云云,見長孫無忌與褚遂良仍不搭腔,終是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喝問:“太尉!此乃何意?!”
王仁祐胸中忍不住的怒意翻涌。
他身為皇后之父,按理而言地位應該極高。
奈何王皇后圣眷日薄。
如今竟是已經要到了廢后的地步,他安能不急?
“國丈公息怒。”褚遂良見狀忙抬手勸止。
王仁祐卻怒焰更熾,切齒道:“自先帝龍馭上賓,我關隴一脈步步退讓!”
“而今——”
“莫非因太尉忌憚那顧氏小兒?”
“竟連求其幫忙,都不敢了?!”
他將心中的不滿全都說了出來。
按照他的理解,只要長孫無忌能去找顧靖,那顧靖就一定會來幫助他們。
畢竟在他們眼中看來顧靖確實是要差上他們一輩。
整個堂內氣氛愈發嚴肅。
此言一出,長孫無忌終于抬眼看向王仁祐,喉間逸出一聲輕嘆:“太傅手中.執有先帝遺詔。”
迎著滿殿驚疑的目光,他面色沉凝如鐵:“此詔——”
“可越天子而號令天下兵馬。”
“凡太傅斷社稷將傾之時.”
“三軍虎符,頃刻可動。”
短短數言,殿內霎時死寂,唯聞一片倒抽冷氣之聲。
所有人幾乎都瞪大了眼睛。
有些難以相信這一切。
這算是什么?
一個皇帝.親手將國家的兵馬交到了一個臣子手上?
雖說是用來平叛,但皇帝都死了,豈不是隨時都可以用來造反?
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甚至已經有不少人暗暗發起了抖,心中情緒不斷激蕩。
“太傅于暗中監國,素不涉其他,這實則也是太傅在表明態度”長孫無忌聲如寒泉,看著眾人:“我關隴根深葉茂,若不知收斂,他日必遭雷霆之殛。”
他目光刺向王仁祐,枯澀一笑:“此刻——”
“爾竟妄想太傅護持中宮?”
“倘皇后育有嫡嗣.或可一搏。”他緩緩搖頭,“然時勢若此,國丈公當斷此念。”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這一刻,眾人全都沉默了下來。
就連王仁祐都完全冷靜了,臉上立刻就露出了悲傷之色:“太尉,那該如何是好啊!”
“難不成——”
他沒能繼續再說下去,但意思卻已經是極為的明顯。
長孫無忌閉目良久,喉間滾出一嘆:“盡人事,聽天命耳。”
他掃過眾人,眸光如古井無波:“以陛下喜愛,若廢后定立武昭儀。”
“屆時,我等或可一試.”
說罷,他直接擺了擺手,示意眾人離去。
群臣相顧無言,或默然,或蹙眉,終是相繼拱手告退。
整個堂內瞬間便再次安靜了下來,長孫無忌就這樣坐在椅子上難掩疲憊。
與原本的歷史完全不同。
長孫無忌這個人向來就是這樣,只要有人能夠完全掌控他的富貧生死,那他便會時刻保持著冷靜。
原本歷史之中,當李世民死了的那一刻起,他的權力欲望便已經漸漸超出了牢籠。
如今同樣也是如此。
但在顧靖的威脅之下,他卻迅速從那種狀態之下冷靜了下來,如今更是完全不去想著專權之事。
這一系列的瑣碎之事讓他頗為痛苦。
但沒辦法——這種事情他躲不得。
身為關隴貴族們的領袖,在很多事情上,哪怕他心中不愿摻和也必須要表明自己的態度,要插手其中。
如今這件事就是如此!
(Ps:月底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