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殷曠之的話的也不只有李炎銘,船上很多人也都在看著水面。。
“這水怎么這么靜了”“是啊,風停了嗎”
“那總不能水也不流了吧”
有侍女側坐在甲板外延,看著下方水面將天空云朵和附近山巒照得清晰,更是連自己的容貌都照得清清楚楚。
“簡直和鏡子一樣……”
這種情況船上的人從來沒遇上過,這可是蠻河,又不是一口井,怎么可能這樣呢 下層有船夫用撐桿探水,發現水好像根本不流動了。
當然,發現這種怪事的不只是殷家的大樓船,同樣處于陣法附近區域河道內的一些個中小船只上,同樣有類似的船客船夫亦或是漁人在驚愕……
或許現在唯一不知道水面變化的,也只有陸景和楊天磊等四人了。
四人在上岸之后為了追得快一些,沒有選擇一味沿著河道追,而是直接斜插著翻山過去,這樣抄近道能節省大量時間。
剛才那種劇烈的動靜也讓四人腳下速度更快了幾分,但此刻卻忽然安靜了下來,四人的腳步也不由放緩幾分。
“剛剛是前輩和妖怪在打斗么”“怎么沒聲了”
“分出勝負了嗎”“快!”
四人也僅僅是遲緩了一下,隨后再次提速到極限,在山中瘋狂竄動,這段時間學來的東西被完全發揮了出來,但俗話說望山跑死馬,莊霖御風而起跨越的幾座山頭,常人就算身負武功也得跑好一陣子。
對于殷家大船上的人來說,可能周圍的變化帶來的是驚奇和不解。
而對于逃跑半途被迫停下來的蠻水大王黑澤來說,周圍的變化帶來的就是驚悚感了。
妖力已經運轉到了極致,但是身體卻沒有怎么移動,反而從水下浮到了水上。
周圍一起來的那些水族精怪,一個個也全都浮了起來,像輕木樁多過像水族,一個個在那撲騰著卻只能簡單濺起一些水花,根本無法有效游動,也無法重新下沉,偏偏水中正常生靈好像不受什么影響……
蠻水大王現在唯一能控制的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的汗,不,連汗他也控制不了,只是一味地從身上滲出來。
“敕水遁法,急啊”
莊霖踩著清風飛到了上空,聽著下頭那蠻水大王焦急施法的聲音,心中有些好笑,也對截江鎖龍陣的效果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我看,還是先別‘急’了吧!”
平靜的聲音從上空傳來,蠻水大王結印施法的動作都是一僵,隨后略顯機械地慢慢抬起頭來,看到了天上踏風而立的仙修。
一股股水流忽然從水面升起,猶如一道道鎖鏈,剎那間將蠻水大王和周圍水中精怪全都纏繞起來。
“不,仙長,仙長您聽我解釋,我是好妖啊——”
蠻水大王劇烈掙扎起來,忽然間妖氣鼓脹,猛得一下現出原形,化作一條足有兩丈來長的巨大黑魚。
“噗通……噗通……”
大黑魚劇烈拍打尾巴扭動身體,但除了濺起一些水花外別無作用,甚至纏繞在身上的水流都沒有因為他現原形而被掙斷,反而還越纏越多,越纏越緊。
這些水中鎖鏈顯然也不受蠻水大王的御水之法控制,任憑妖力消耗也無法調用一點。
莊霖只是冷冷看著,隨后僅僅是心念一動,周圍的水域又產生新的變化。
“咯啦啦啦……咯啦啦啦……”
一種似乎是帶著某種碾壓感的聲音傳來,大黑魚掙扎之中,猛然發現周圍的水域居然都開始結冰了……
這冰層蔓延速度異常之快,就像是有人從天上吹了一口冷氣,隨后平靜的江面剎那間就泛起白氣,所過之處一切皆被冰凍。
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莊霖下方視線之內的水域,全都化為冰凍之地,就連纏繞妖物的水柱鎖鏈也全都冰凍了起來,泛著一種瑩白幽藍的色澤……
這不是普通的冰凍,是大陣的變化之一。
鎖龍截江,指水成鋼!
到了這一刻,下方的大黑魚已經完全動彈不得,甚至有種身中妖力都被凍結的感覺。
一縷清風吹來,莊霖已經落到了冰面上,他一步步向著大黑魚的頭部走去,而后者瞪大了魚眼,身軀連想顫抖都做不到。
“還急不急著走”
莊霖在大黑魚的魚頭前方站定,臉上帶著微笑,話音一語雙關。
“仙,仙長,您不讓走,您,您直說啊…….何,何必搞那么大陣仗呢……就是要小的死,小的也可以自己往山上撞嘛……這也太浪費您老人家法力了不是……”
我老人家哈!
莊霖樂了,這蠻水大王還真是會說話啊!
見到仙人笑,大黑魚也跟著笑,但現在是原形狀態,這一笑就顯得有些恐怖,口中那細密尖銳的牙齒全都露了出來。
不過莊霖很快收斂了笑容,神色恢復到平靜,那帶著一絲冷漠感的眼神,讓大黑魚也小心翼翼合上了嘴,仿佛自己只是仙人眼中的一只螻蟻……
“不說了不編了”
蠻水大王本來還想說話,但還是奮力搖了搖頭,不敢再亂說了,這會他算是明白過來,自己越說情況怕是會越壞。
“我問什么,你答什么,懂了嗎”
大黑魚趕忙掙扎著點了點頭。
莊霖笑了笑,直接開口詢問道。
“你是在這蠻河稱王的妖修,蠻河之上你最大”
大黑魚等了一會,見莊霖不再說了,然后立刻開口。
“回仙長,小的也就是替手下出頭,剛才想壯一壯聲勢,這蠻河之上,當然是蠻河的小河神最大……”
“小河神河神便河神,怎還有個小字”
莊霖也不多思考,直接問就是了,黑魚精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回仙長,這一方水脈連同周邊的山域,以漢水水神和我家夕緲大王為尊,其他的嘛……比如這蠻河河神,只能叫小河神,呃,我黑澤,也就是蠻水小大王……”
莊霖聽著心中升起不少疑慮。
“漢水水神還管蠻河你家夕緲大王又是什么情況,也能管”
“回仙長,漢水水神不止可以管蠻河,附近大小水域都能過問,不過我家夕緲大王也有權過問,否則我怎么能在蠻水自稱小大王呢不過請仙長明鑒,我剛才說話過頭了點,但我也算得上是安分守己了……”
莊霖掃了一眼這條躺著依然比他高的大黑魚,其身上的妖氣雖然濃烈,但倒也算不上污濁,不過從要說完全干凈也不好說。
“那么你家夕緲大王原身是什么可是也有神位”
黑魚精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開口,只是有些答非所問。
“我家夕緲大王的事小的可不能說,不過小的知道,大王和二相天音菩薩有舊,和靈殊菩薩也能攀上一些關系……”
莊霖心頭微微一驚,菩薩而且還是連自己在后世都耳熟能詳的那種!
大黑魚察覺到面前仙修臉色微變,趕忙緊接著說道。
“仙長,我再與您詳細說說……”
莊霖沒有打斷,這黑魚精滔滔不絕講了許多,大致上都是在說自己如何如何受到自家大王重視,而他的大王又是如何如何有身份有背景。
說到后面都有些口干舌燥了,黑魚精才停了下來。
“仙長,說了這么多,您應該也清楚了吧,小的真的無辜,您就當小的是個屁,把小的放了吧……咕嚕……”
黑魚精感覺口中粘液都快要沒了,可能是自己太緊張太恐懼了吧……
不過這其實并非是黑魚精的錯覺,在截江鎖龍陣中,黑魚精身上的水靈之氣是不斷在流失的,每時每刻都在被削弱,他口干是因為已經快虛脫了。
即便是極簡弱化版,但卻并非是山寨的,依然是真正的截江鎖龍陣!
此陣在開始確實是布陣者施法起陣,但陣成還會抽取目標元氣,將之補充到陣法中,所以有時候掙扎越激烈,反而虛弱得越快。
莊霖也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時間過去了還沒多久,黑魚精已經損耗了不少元氣,或許該快點解開陣勢了,否則都不用他出手,這蠻水大王就會死在陣中。
在了解了這么多之后,莊霖權衡之下也不想與本土勢力起太大沖突,而且難得這妖怪很有自知之明,說話也是條理清晰。
不過還有問題需要問問清楚。
“你提到了菩薩,那么如今的天庭呢說一說是何情況”
到了這時候,蠻水大王也是真明白了,眼前這位仙長真是個避世極久的老古董,那是真的啥也不知道。
當然,不論心中如何想,黑魚精可不敢有任何怠慢的表現,他不會以為自己提到兩句自己的跟腳,就真的能威脅對方了,之前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讓對方反感。
這可是真正的真人,修真級數的高人,要是被大王知道了怕是也會討好著奉為上賓,自己一個小小頭領,還能讓大王為了他去找一位真人的麻煩 念頭不過一轉,黑魚精就像是想了一下后立刻開口。
“回仙長,天庭嘛也就是那樣了,順四時節氣而動,說是監察四方,好像也沒見怎么管事,不過……”
看著大黑魚似乎面露疑慮沒有立刻說完的樣子,莊霖立刻追問一句。
“不過什么”
“呃……不過有一點是天條鐵律,凡下界修行眾生,非有詔,嚴禁去往上界天域,可是又沒說在哪……反正那蠻河小河神沒去過,就連漢水水神,聽大王說也好像沒去過,甚至也不知道在何處……”
莊霖不由皺起眉頭,這話聽著有些怪怪的,天條規定下界眾生不得隨意去天庭倒還正常。
但漢水水神也沒去過,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在哪,就已經些怪了,不過也勉強可以解釋為可能是沒必要或者層級不夠。
可是“上界天域”四個字不太對頭。
莊霖至今為止所得法脈雖都殘缺,但丟失的大多是修行細節上的事,卻也至少明確了三界眾生的基礎。
和曾經故鄉的傳說和各種文娛作品不同,三界限于此世,而且至少在莊霖的法脈傳承中,三界眾生各有糾葛,對道的領悟不同,但三界本身無有高下之分,三界的不同也不過是生靈影響而已。
而“上界”這個詞是不可輕言的。
所謂上界,在仙道基礎體系中,屬于一個向道的坐標性質存在,乃法脈精神直指之處,最終仙道的目標,可以理解為一種追求,也可以理解道成飛升之處……
而這“灞波兒奔”直接說“天條不準去上界天域”,或許也只是他一個妖怪的口誤或者根本不懂相比之下,天庭找不到倒是好解釋,可能和桃花源一樣,并不在正常意義上的飛到高處。即天庭,也類似于洞天 莊霖思量著,下意識抬頭看向天空。
“仙,仙長……我感覺越來越沒力氣了……您,您能饒了我么,小的一定,一定一心向善,好好修行,絕不作惡,再也不敢抖威風了……”
蠻水大王虛弱的聲音傳來,也讓莊霖回了神,又過去幾句話的時間,黑魚精狀態已經極差,反倒是他身邊的那些精怪,雖然奄奄一息但還能抖一抖尾巴。
莊霖搖了搖頭,暫時壓下心中思緒,抬手朝著前方一招。
一處山峽之間的水域所在,木劍赤玄劍尖朝下懸于水面三丈之上,劍身已經赤紅。
不過此刻劍身微微一顫,剎那間又升空而起,化作一道紅光飛向遠方。
也就是莊霖招手后幾息,一道紅光飛到了他手中,正是一柄赤紅木劍,而劍身的紅色也在入手后漸漸暗淡下來。
黑魚精只覺得身上驟然一松,冰棱剎那間“咔嚓咔嚓”一陣破碎,還不等碎冰落下,連帶著下方被凍結的河面一起,紛紛在一息之間重新化為濤濤河水……
截江鎖龍陣一解,剛剛的一切恍若幻覺,七處節點的刻字也受到陣勢牽引的連鎖反應,剎那間微微一震后模糊為塵土了。
黑魚精這會已經快沒力氣了,感受到身體上的輕松,心中升起一種劫后余生的強烈感覺,飄在水面上不斷用魚頭對著好似飄在河面上的莊霖叩首。
那巨大的黑魚頭因為磕頭砸在水面上濺起水花。
“多謝仙長饒命,多謝仙長饒命,多謝仙長饒命……”
這會是沒有任何僥幸心理,黑魚精知道自己真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古之仙人果然可怕!
“去吧,記住你說的話!”
“是,那仙長,小的就走了,真的走了……”
“去吧!”
“唉……”
黑魚精應了一聲,用魚鰭拍了拍身邊的水族,隨后小心翼翼潛下水去,察覺到沒問題后,立刻朝前快速游去……
莊霖雙腳輕飄飄踩在江面上,仿佛隨著波濤輕輕起伏,感受著黑魚精妖氣消失,臉上卻依舊若有所思。
這黑魚精的氣息已經記住了,等先處理完手頭的事,之后還可以回來找他聊聊,即便逃出了蠻水可能尋著氣機找到他。
雖然還有疑慮,但眼下問清了修行界大體沒亂就足夠了。
以這黑魚精的機靈和眼界,莊霖也相信對方掂得清分量,不會隨便信口雌黃去攪是非告狀。
而且那夕緲大王應該也算是正統體系內的,不可能為了黑魚精得罪一位真人,黑魚精去告狀可能還得挨罰,就算是作惡妖邪,似乎更不太可能為了黑魚精主動找仙道真人的麻煩,躲還來不及呢。
至于河神水神就更不可能了。
一些個小河神若是真的觸怒真修,仙道高人理論上可以一道敕令直接溝通天地,那影響可好可壞的!
當然這理論莊霖暫時還不會,可是我不說誰知道 總結起來一句話,小黑魚,莊某盯上你了!
此時此刻遠方的蠻水流域,已經游出去老遠的蠻水大王冷不丁抖了一下,立刻就游得更快了,甚至都甩下了身邊的水族……
莊霖那邊,他思慮過后,心中自覺無礙,但似乎又察覺到什么,左手一招,幾道氣流從周圍水面匯聚過來,在他手心凝聚成一滴黑色透亮的水珠,大概有小手指指甲蓋大小。
這水珠色澤幽暗卻晶瑩剔透,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這是黑魚精在截江鎖龍陣中損失的水靈精氣化為了癸水真精原來截江鎖龍陣不但能以目標元氣補陣,還能把多的重匯過來 呃,這可不是我故意的啊!
莊霖這么想著又看了看黑魚精離開的方向,或許下回找他聊,可以還給他,這樣就不算是純粹威脅壓迫了吧說不定還能會一會那位夕緲大王對了,那“灞波兒奔”叫什么名來著 正在思索間,莊霖又看向一處山丘方位,那邊已經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四個汗流浹背的漢子幾乎同時翻上了山丘,遠遠就看到了江面上的身影。
“夫子在那邊——”
“夫子您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