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院一個小小的院落 木制的窗欞半開著，秋風漫入窗內，與滿屋的酒氣混雜在一起。
這是一間充滿酒氣的屋子。
輪椅碾過散落的酒壇碎片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停在床前，陳萍萍雙手擺在輪椅的扶手上，輕嘆了一聲。
床榻上的影子仰面躺著，酒液順著下頜流下，須發凌亂，雙眼茫然。
“還是想不通嗎？！”看著癱在床上，滿身酒氣的影子，跟中閃過一絲的痛苦。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我練了三十年的劍，如今卻連誰出的手都不知道，你讓我怎么想通？！”惜字如金的影子此時仿佛變成了一個被女人甩掉的醉漢舔狗一般，完全沒有了以前那股神秘的氣質和凌厲的氣息，甚至連劍，都有兩個多月沒有碰了。
自那日監察院門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擊飛之后，他想了兩個月，都沒有想清楚自己是怎么飛出去的。
更不要說判斷出手的人是誰了！
但不管出手的人是誰，都跑不出東宮的范圍，而東宮，也就那么幾個年輕人。
自己練劍三十年，方才有了如今的境界造詣，自問四大宗師之下，能勝過自己的人沒有幾個。
可是那日在幾個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手上，連別人出招都看不到，你讓他如何能夠想通 就算是大宗師，至少也要露個面吧？
這也太瞧不起人了！
自己和大宗師的差距真的這么大嗎？
如果差距真的這么大，自己又怎么去找四顧劍報仇，有什么資格去找他報仇？
數十年苦修，到頭來一場空，你讓他如何能夠不心灰意冷？
“太子今天用狼桃跟北齊交換了天一道的心法和一冊西方法術。”
“哦！”
聽到天一道功法這幾個字的時候，影子眼中光芒閃動了一下，旋即又消失了。
至于西方法術，他的心湖都沒有動一下。
“在東城長街上，燕小乙與東宮的人發生了沖突，被秦元擊敗。”
“嗯？”
影子終于動了一動。
燕小乙，他不是長公主的心腹嗎？
長公主這些年和東宮勾連極深，甚至不僅僅是盟友關系，他們之間還有極大的利益牽扯，從監察院得到的情報來看，每年，至少有五百萬兩銀子流入東宮，然后消失，連監察院也搞不清楚這些銀子的去向。
這種關系，燕小乙怎么可能和東宮起沖突 而且，還被秦元擊敗！
“這個秦元，也是九品上了啊？”
作為天下唯一的九品箭手，燕小乙的本事，影子是知道的，生死搏殺之下，兩人勝負未為可知，但如果拉開了距離，在燕小乙的神箭之下，自己很難全身而退。
就這樣的一個九品上強者，竟然被秦元這個二十出手的小子當眾擊敗！
東宮的實力，真的那么強了嗎？
東宮的人才，究竟是怎么培養出來的？
這讓他百思不得其姐。
不過他知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因為陳萍萍也不知道，只是有一些似是而非的猜測，而這些猜測，是不作數的。
“哼，燕小乙一向自視甚高，這一次敗在秦元手上，恐怕沒臉再在京都呆下了去了吧？”
“燕小乙是個驕傲的人。”陳萍萍點頭道，“這樣一個驕傲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敗在秦元的手里，一定會引以為恥，他會離開京都，但，一定會想辦法報仇的。”
“這沒有意義，東宮不只一個秦元。”影子搖頭道，“倒是你，究竟是怎么讓燕小乙找東宮麻煩的，長公主和東宮可是盟友啊！”
“我說了，燕小乙是一個驕傲的人，長公主和東宮的關系很好，但不代表燕小乙和東宮的關系好，這幾年來，秦元名為皇宮禁軍副統領，但卻自成一系，燕小乙調動不了東宮的禁軍，這本來沒什么，但是上次監察院外，不只是秦元，還有東宮的禁衛也暴露了實力，百余名禁衛，都是八品，你認為燕小乙會怎么想？”
“他是禁宮統領，應該很好奇，而且，應該很警惕！”
“不是警惕，是害怕，是驚悚，東宮禁衛的駐地雖然不在宮里，但卻能夠自由的出入宮禁，這是一股龐大的力量，而這一股力量還不受他的控制，你覺得他能坐的住嗎？換成你，你能坐的住嗎？”
影子不由沉吟起來。
是啊，設身處地的想一想。
你身為皇宮大統領，無法調動一部分禁軍這已經夠憋屈的了，有一天突然發現這一部分禁軍的實力遠遠的超過自己的手下，一個沖鋒就能把自己的手下沖散，要知道，之前的禁軍副統領宮典，也不過是八品上的實力啊。
東宮有兩千禁軍的規制呢，雖然太子承乾覺得人多，縮減到了一千人，可這也是一千人啊！
一千個稍弱于宮典的高手，自由出入宮禁，弓馬齊備，武器精良！
要是哪天太子想不開，大手一揮，干他丫的……
他怎么睡的著？
陛下怎么睡的著啊？
你說那是太子，是陛下的兒子？
那更好，動機更充分了！
別忘了，太子是癲的啊！
這要是換成前朝，不管太子是誰，早就干了啊！
“是陛下，陛下想借機削太子的兵權！”
“一千人不多，但一千八品高手……！”
“不可能這么多的。”影子想了想，搖頭道，“或許就是那天秦元帶出來的那些人吧？”
“或許有，或許沒有，但陛下不敢賭，也不能賭。”陳萍萍笑著搖頭道，“我知道陛下和太子之間達成了一些默契，太子以不干涉朝政換取陛下不深究東宮之秘，但是，默契也是有極限的，人心是經不起考驗的。
旁人看到的是東宮好幾大九品強者，但陛下不一樣，他更關注這些八品的禁軍，東宮這一次展現的實力太強了，強的讓所有人都睡不著。”
“所以，這一次是陛下的意思？”
“燕小乙是長公主的人，但他更是皇宮禁軍的統領，陛下需要一個借口，他不得不做，這與立場無關，即使是長公主，也不可能阻止。”
“陛下算到了這一點，燕小乙與東宮必然會發生沖突，燕小乙是個驕傲的人，不會妥協，這幾年，東宮行事，太過霸道，也不會退讓，雙方必然會起沖突，起了沖突，不管誰勝誰敗，陛下都有借口懲治秦元，借此打散東宮的禁軍。”說到這里，影子抬頭看了陳萍萍一眼，“這里頭，有你的手腳吧？”
“我什么都沒做，只是將那日在監察院門口發生的事情如實稟報了陛下。”陳萍萍淡淡的道，“還稱贊了秦元治軍有方。”
“你這么說，秦元恐怕在京都也呆不久了。”
“東宮太強勢了，堆了那么多的九品，該修剪一下了。”
“你這個老東西，報復心還挺強的。”
“監察院，不能交給郭保坤。”陳萍萍輕言細語，卻透著不可動搖的堅定。
“這跟我也沒什么關系了。”
“我在想，東宮既然這么重視天一道功法，想來，這心法應該有獨到之處，或許對你會有幫助。”
“天一道功法？！”影子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期盼，很快再次熄滅，“功法在東宮，你拿不到。”
“要拿天一道的功法，不需要去東宮，北齊使節團里就有。”
“可你手里沒有狼桃。”
“我有肖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