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默然。
蟬鳴聲突然停滯,仿佛連空氣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難堪!
實在是難堪。
再一次見到范閑,還沒來得及多說兩句,便被太子指責成這個樣子,偏偏,他還很難想到反駁的理由。
這位太子,當真是生的好一張利嘴啊!!
沉默了一會兒,陳萍萍方才開口,聲音有些干澀,“郭大人的才情是有的,但他應該身處于光明之中,而監察院的一些事情,必須在黑暗中去辦,郭大人是不適合做的。”
神特么光明黑暗,你以為你姓團啊!
李承乾心中暗罵一聲,面上的笑容卻是愈發的燦爛了,“你的意思,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是太子把事情想的太過理想化了。”陳萍萍平靜的道。
“理想也好,簡單也罷,反正你執掌監察院這么多年了,這監察院啊,就像是二十年不曾流動的死水,恐怕早已經腐臭了吧。”
“太子今日來監察院,不會是就是為了諷刺我這個老瘸子的吧?”
“這話說的,我哪有那個閑工夫啊,我來的目的只一個,見一見肖恩,我有事有問他。”
陳萍萍終于色變。
肖恩!
“殿下,肖恩身份特殊,是極度危險的人物,在陛下有旨意前,老臣都不能答應。”
“你以為我是來和你商量,要征得你的同意的?”李承乾撇了撇嘴,面上的笑容變的清冷起來,“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著點了點頭,葉靈兒推起輪椅,朝監察院的大門走去。
推著陳萍萍的影子面色一變,身形微閃,擋住在了門前。
“殿下,不要讓我為難!”
“砰!!”
陳萍萍的話音剛落,立于院門口的影子被一股無形的大力狠狠的撞開,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究竟是什么東西襲擊了他,就這么突然間,猛烈的倒飛了出去,狠狠的撞在監察院的墻面上。
直到他從墻面上滑落,襲擊他的人似乎也沒有出現。
陳萍萍面色大變,枯干的雙手猛的握緊了輪椅的扶手,扶手輕輕的起伏,結構隱藏處出現了黝黑的孔洞。
這時,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聲,越來越大。
陳萍萍抬起頭,瞳孔猛的縮成了針尖大小,天河大街的盡頭,一隊隊披著重甲的騎士出現在道路的盡頭。
為首一人,騎在一匹高大的披甲黑馬之上,手持黑槍,周身氣勢,與身后的黑騎結為一體,正是東宮禁軍統領,秦元。
東宮黑騎禁軍漸漸近了,氣勢越來越盛,宛如一座大山一般,傾軋過來。
監察院門外,無論是陳萍萍,還是范閑,面色都變了,范閑身為八品級別的真氣強者,面對這一隊隊黑騎排出來的如山氣勢,也有些抵擋不住,呼吸變的急促,冷汗直冒,身體下意識的下后退去……
而陳萍萍,一半是驚,驚的是影子竟然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便被擊飛,一半則是怒,憤怒于李承乾膽子之大,公然就在這京都之地,眾目睽睽之下帶兵圍了監察院,完全不把監察院放在眼里。
他這是要造反嗎?
嘩!!
百余名黑甲騎軍,緩緩停在監察院門口,手中長槍同時舉起。
舉槍如林,山停岳峙。
天河大街本就是慶國許多衙門的駐守之地,只是因為監察院這個衙門比較讓他討厭,所以一般來說,這些衙門的人都會選擇遠遠的避開。
現在,監察院的門口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附近衙門的人都忍不住的探頭出來,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宛如一顆巨石砸在了平靜的水面一般,各個衙門都開始躁動起來。
范閑呆呆的站在監察院的門口,身體顫抖,汗如雨下,此時的他,感覺自己就是一艘立于狂風巨浪之中的小小獨木舟,幾至無法呼吸。
陳萍萍腦子空白了一下,以他的城府,此時亦不禁茫然。
調動數百名禁衛圍攻監察院,就算是知道太子膽子大,也想不到他的膽子會大到這個地步。
“太子,你這是要造反嗎?”
李承乾沒有理他,葉靈兒依舊推著輪椅緩步前行,距離監察院的大門越來越近。
陳萍萍看著輪椅完全無視他的話語,已經接近大門約五丈的距離時,牙根一咬,狠狠的揮了一下手 嘩啦啦啦……
監察院內,一隊隊黑甲騎士沖了出來,擋在監察院的大門口,同時,在監察院的周圍,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一堆堆的黑甲騎士,與秦元的黑騎對峙起來。
黑騎!
這東西在南慶國,陳萍萍可是有著極高的控制權的。
輪椅仍然向前滾動著,葉靈兒神色平靜,仿佛眼前不是什么黑騎,而是一片坦途。
喀!!
輪椅進入三丈范圍后,擋在監察院門口最前排的黑騎猛的挺起了手中的長槍。
轟!!
幾乎就在他們動作的同時,秦遠眼中厲色一閃,一槍刺出,漫天的槍影挾著無匹的氣勢有如巨浪般的砸落。
秦元仿佛一只箭頭,以極快的速度沖入了擋在監察院外的黑騎,巨大的力量將前方的幾個黑騎掀翻。
吼!!!
他身后的一排黑騎戰馬嘶鳴,馬蹄踏落,地面震動。
東宮黑騎,開始沖鋒!!
傾刻間,人仰馬翻!
也不是監察院的黑騎不給力,而是,他們沒有想到東宮這邊竟然真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沖鋒,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僅僅是他們,連陳萍萍都嚇了一跳l
不是!
劇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這樣的情況下,一般程序不是應該相互打一遍嘴炮,互相說服對方,然后達成一個妥協的方案嗎?
就算是要動手,也不應該這么快啊!
只是舉個槍罷了,至于就沖鋒了嗎?
舉槍只是表明一個態度而已。
當然,這想法只是在他的腦海中閃了一下,此時監察院外已然是一片混亂,監察院一方錯失先機,門口的黑騎在接觸的一瞬間便被清空了,露出一條通往監察院大門的通道來。
葉靈兒推著李承乾沿著這條通道慢慢進入了監察院,走過范閑身邊時,停了一下,微笑道,“怎么樣,一起進去瞅瞅。”
“呃,我……”
范閑已經麻了。
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這是什么情況?
我,我今天不過是想來看看我師父而已,怎么,怎么就成這個樣子了?
京都的人,一向如此奔放么?
此時,反應過來的監察院黑騎也度過了初步的混亂,開始了反擊。
頓時,監察院門外化為了黑騎的戰場。
混亂的場景讓范閑心中警鈴大作,連忙道,“不了不了,我就是看看,看看。”
說話間,身形閃動了幾下,來到陳萍萍的輪椅后面,推著他來到一處相對安全的地方。
李承乾笑笑,也不勉強,抬了抬手,葉靈兒繼續推著他,進入了監察院的大門。
大門內,監察院的幾大處長全都跑了出來,俱都是一臉的焦急。
“殿下,這,這……”
一處主辦朱格沖到李承乾的面前,滿臉是汗,指著大門外頭道,一時之間,有些語無倫次。
李承乾抬頭看了一眼,“別擋路。”
下意識的,朱格讓開身形,正待再問的時候,便聽李承乾道,“帶我去天牢,見一見肖恩。”
“殿下……這……!”
“怎么,沒有院長的命令,你不敢?”
“殿下,肖恩事關重大,此事……”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看到李承乾從懷里掏出一張黃色的絹巾。
“這是旨意,上頭有父皇的朱批,你不會不認得吧?”李承乾微笑道。
“這……”
不要說是朱格,在場的幾個監察院大佬都感覺不好了。
圣旨在身,在外頭卻不拿出來,這個時候才拿出來,外頭都打起來了啊!
從李承乾的身上,他們感受到了濃濃的惡意。
“我記性不好,忘了。”李承乾看了朱格一眼,將圣旨扔到了他身后的言若海手上,對朱格道,“朱大人,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