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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樸實無華

  夜色下,趙基搗弄營火。

  魏興似乎傷的很重,反正今晚是無法執勤,進行排班守夜了。

  晚飯之后,趙基臉頰傷口就已結痂。

  今晚與他搭檔守夜的是那個疤臉縣兵,這人今晚沒什么談興,裹著破舊羊毛氈歪頭淺睡,打著呼嚕。

  趙基也是時不時閉目假寐,身邊楊吉負責實際放哨。

  楊吉突然推了推趙基,趙基睜開眼去看低矮墻壘,墻壘五尺多高。

  就見墻外關尚舉著火把,胡班推門而入,趙基也起身去迎:“兵曹。”

  “明日比武取消。”

  胡班展臂示意去營火處,關尚用柱子抵住營門,舉著火把來到營火附近,用土將火把熄滅。

  胡班剛坐下還沒說話,打呼嚕的疤臉縣兵竟然察覺,不敢再睡,立刻起身卷了羊毛氈離去。

  竟然跑到馬廄附近,躺倒在一堆草料里,裹著羊毛氈立刻入睡。

  胡班、趙基從馬廄那邊收回目光,胡班才主動解釋:“阿季可知襄陵賈逵賈梁道?”

  都是同齡人,趙基自然對賈逵有一點點印象。

  賈逵不是大姓豪右,族裔不算大,卻是衣冠郡望之家。

  隨即趙基就問:“賈梁道也應募了?”

  “嗯,粗略估算,本郡當代英杰皆在。”

  胡班就說:“據我所知,不僅賈梁道應募,他姐夫柳孚也以縣吏隨軍。今日襄陵隊抵達,賈梁道曉暢軍事,認為欲圖大事,就不該以私事為念。依他的計較,待各縣人馬聚齊后,打散重編,混而為一。”

  見趙基沉眉思索,胡班就說:“阿季你也學過兵法,以為如何?”

  “他的想法是對的,可缺乏時間。”

  趙基放低聲音:“我們集合后,沒有充足的時間操習戰陣,就要向河內進發。路途勞累,糧食匱乏,也就無法緩慢行軍,若按他的辦法編隊,到時候上下不熟又急于趕路。若遭遇襲擊,恐怕會一哄而散,潰不成軍。”

  關尚這時候開口:“姐夫,我覺得阿季說的有理。郡里給的糧草有限,可來的人又多,我們縣多了十來人,襄陵多了快二十人。除非郡里再給糧草,不然人馬聚齊,還未到河內,就會斷糧。”

  三輔大亂是因為干旱引發的大饑荒,河東也好不到哪里去,到處都缺糧。

  雖然去年收成恢復了一些,可誰敢賭今年的收成?

  郡里、縣里以及豪強富庶之家,都不敢隨意支出糧食……這是留著用來救命的。

  再遭遇天災,渡不過這個難關,就要家破人亡。

  胡班抬手對關尚揮了揮,關尚自知不妥,就低下頭去。

  胡班凝視火堆:“阿季說的有些道理,可賈梁道立意更深。若是各縣抱團,即便千人成軍,也是一盤散沙碎石,難成氣候。唯有打破縣域界限,我等才能齊心。不然稍稍遭遇困難,就各行其是,喪命家園之外,成列郡笑談。”

  “缺糧時,他有辦法解決?”

  趙基輕聲詢問,也是看著營火:“他家比我家還窮,他若能找來五千石糧草,那還有一點成功的機會。否則只能搶,這一搶,可就壞事了。軍中風氣自此歪邪,若為朝廷所知,我等仕途談何容易?”

  讓他們這些清白人家的良家子、寒門士人去河內,就是要拱衛天子,屏蔽此前各路勤王軍閥的惡劣影響。

  如果自己這些人半路上缺糧去搶,跟各路軍閥有什么區別?

  糧食又是郡縣、大姓豪右的生命線,這些人寧可派子弟應募,也不愿意捐獻糧食。

  花錢也買不來,這買的不是糧食,是各家婦孺的命!

  趙基不怎么懂兵法,可他真的看過孫子兵法,更知道建軍時風氣的重要性。

  胡班久久不語,他回營前,已經被賈逵說服了。

  賈逵的立意很深,就是要破而后立,要建設一個以河東集體利益為核心的團隊,而非各縣自行其是。

  天子身邊什么樣的人都有,若不能達成共識,那自會被各路軍閥或別的什么人策反、拉攏。

  救援天子的各路軍閥里,不缺白波軍舊部,這些可都是河東人、河東豪強。

  沾親帶故,稍稍搞不好,虎賁隊伍抵達河內,就會瓦解。

  見胡班模樣,趙基就知道這不是言語、道理能說服的,自己可沒有賈逵那樣顯赫的祖先魂環撐腰。

  隨即就語腔溫和,講道:“大兄,待抵達河內,朝廷選用我等時,自會重編營伍。如今最緊要的是與相熟的人編成隊伍,不必拘泥營伍兵制,一切以實用為先。只有活著抵達河內,我等才有奢談為國解憂的機會。”

  對于趙基的言論,胡班無奈苦笑:“阿季,天下形勢敗壞到這般地步,我等去了河內,豈敢任由外人差遣?賈梁道的提議,深合本郡士人心思,非你我所能動搖。”

  “既然這樣,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趙基余光瞥到裴秀引著申屠蘭走出房門,就放低聲音說:“人越聚越多,我們想占便宜,肯定有人不樂意,會采取非常手段。反正我腳力強勁,潰亂之時自可從容走脫。”

  說著挪挪屁股讓開一點空間,裴秀落座,皺著眉頭:“阿季說的有道理,賈逵想的過于深遠,與實際不合。”

  胡班態度也開始動搖:“可王司馬也是這種看法。”

  “嘿,打散我等,他自然樂意。”

  裴秀嘿然冷笑:“他編他的,我編我的。明日一早我去找安邑、北絳、南絳三隊,凡事若聽賈逵那張嘴,拱衛天子還需我等奔赴千里?派人快馬送賈逵去關中,說降李傕郭汜,豈不美哉?”

  胡班勉強跟著笑了兩聲,就問:“這樣做的話,豈不是會惹怒王司馬?”

  “我當他是個人,他才是司馬;不然的話,他什么都不是。”

  裴秀扭頭看趙基:“明日我們去校場較技爭屯長時,阿季你要全力以赴。若是王植敢以軍法要挾,莫要懼他。我等小兒輩之間相爭,不傷他性命,他那叔父也不會出手。”

  趙基低頭看自己雙手,鮮紅的技能圖騰在兩手交錯閃爍,披荊斬棘,四級,增傷32%。

  裴秀也低頭去看趙基的雙手,只當趙基在衡量風險,就鼓勵說:“各縣朝中無人,這是我們的機會,斷不能讓步。你我這樣的后生都退讓了,我那伯父如何能自持?放手沖殺,才是你我晚輩該干的。”

  “是,我聽七哥的。”

  趙基雙手握拳,也表決心:“明日除了王植,誰敢擋我們的路,我就都殺了!”

  一拳打死芮丹,一拳打暈身形強健以勇武聞名于郡縣的魏興,趙基有說這種話的本錢。

  裴秀也不敢想象,真給趙基一口利劍,火并時究竟能砍翻多少人。

  關尚埋著腦袋,根本不敢搭話。

  胡班緊繃面皮,沒想到郡望冠姓之間的斗爭會這么的樸素。

  本以為明天還會與賈逵、王植言語辯論一番,沒想到裴秀直接提議火并。

  只要明天王植、賈逵決心動搖,反應慢一些,那真翻臉火并的話,王植的黨羽親信也就那么十幾人。

  趙基動手,裴秀一邊盯著,本縣兒郎哪個愿意落后于人?

  械斗這種事情,又不是沒打過。

  也就胡班是縣吏,不會動手,最多帶著縣兵拉偏架,把本縣傷員拖離械斗區域。

  至于絳邑的千人駐軍,真當他們是王家的部曲私兵?

  殺紅眼,這幫人肯收留王植,就已經算是很給王邑面子了。

  論階層出身,駐軍的大小頭目,與應征虎賁一樣,彼此是物理意義上的血脈相連。

  這支虎賁編組成軍后,又豈是王家能做主的?

  上溯幾百年,真正統治河東的不是漢家天子,也不是王邑,而是應征虎賁的父兄、先祖。

  未來能統治河東一草一木的,也只有應征虎賁與他們的子弟。

  休說王植,就連王邑,也不過是河東的過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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