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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三月蝗起

  聞喜北鄉,中條山以南二縣虎賁匯聚此處。

  因顧慮遭受李樂襲擊、火并,這百余人就在鄉邑一角廢墟中休息。

  李樂隊伍中有三百多郡兵,這支郡兵就貼著二縣虎賁扎營。

  郡兵營地中,議郎趙彥正飲水,郡司馬范錚快步而來,對一棵杏樹下歇息的趙彥拱手:“明公,征西將軍遣斥候十余騎分作兩隊,向北而去。”

  趙彥聞言起身,踱步說:“至今未見零散虎賁蹤跡,這說明要么被匈奴圍困迫降,要么是他們擊走了匈奴。像李樂這樣的人,又怎么敢招引匈奴大部?”

  “明公是說,虎賁營尚存?”

  “嗯,你也派人向北偵查。”

  趙彥說完,卻見范錚面有難色,當即改口:“老夫去見二縣虎賁,看看他們心意。”

  “是。”

  范錚側身讓開道路,跟著趙彥往外走,并說:“虎賁營若存,卑職不會放任本郡子弟受賊臣凌虐加害。”

  “嗯,我信司馬。”

  趙彥也是鄭重回應,范錚的堂弟就在虎賁營里,還有其他親戚、鄉黨子弟。1

  范錚不知情也就罷了,若是親臨一線,卻無動于衷。

  那他即便活著回到安邑,也會遭受巨大指責、刁難。

  旁邊李樂營地,他選在鄉市里扎營。

  鄉市內有一片最近幾年規劃的羊馬圍欄,是方便羊馬販子售賣的區域。

  李樂衛隊的馬匹臨時圈養在這里,李樂正給自己坐騎喂食精料。

  這是一匹雄健黑馬,額頭有月牙白,喚做月里黑。4

趙季:這馬🐴不錯  也只有與月里黑待在一起時,李樂才能感受到少許的安寧。

  一名親兵快步而來:“將軍,趙彥去虎賁營地了。”

  “不必理他。”

  見親兵猶豫模樣,李樂就安慰說:“趙彥不敢發難。”

  “是,可北邊虎賁營這里……”

  親兵也神情顧慮,憂患頗多。

  “等到日暮時,就知結果了。”

  李樂拍拍手上碎屑,轉手輕拍這親兵肩膀:“去河內、關東,不見得有什么好下場;李傕那里沒了天子,多少人棄他而去?現在不走,李傕肯定發兵河東來搶天子。我們能做的就是拖住他們,等李傕兵馬渡河。”

  別看是親兵,身上依舊掛著中郎將職務。

  李傕來了,肯定會把楊奉剝皮。

  可若是楊奉將天子、百官送給李傕呢?

  只是這親兵聽著與李傕、關中兵合作的消息,神情難免低落。

  彼此相互攻殺,再次依附李傕,萬一李傕翻臉了呢?

  李樂也是沒辦法,他是真的后悔起兵勤王。

  原本部眾兩千多戶,自由暢快無人管轄,生活美滿樂無邊。

  前后也就將近一年時間,部曲傷亡大半,部眾離散。

  雖然貴為征西將軍涼州牧,可他若是想去涼州赴任,身邊幾個人愿意跟隨?

  天色漸暗,趙基抓著燉煮熟透的馬肉切片,撒一些細碎鹽粉,放在石板上煎炙。2

  石板就地取材,就是圍繞營火的小型條石。

  肉片兩面炙烤焦糊略干時,才能除去那股血腥氣。

  殺戮的后遺癥已經開始浮現,哪怕是馬肉湯里的油腥氣,都會讓他不適。1

  炙烤肉片的同時,石板上也煎烤麥餅。

  裴秀端著粟米粥走來,坐在他旁邊:“剛才阿季去找賈逵,他怎么說?”

  “去的時候他正編寫軍書統計倉儲,我就與阿尚閑聊片刻。”

  趙基以匕首劃開麥餅,將烤成硬片狀的肉片塞麥餅里,直接遞給了裴秀:“七哥嘗嘗這個,我吃粥。”2

  “原來你也會不適?”

  裴秀接過肉餅,試著咬一口,感覺滋味兒還行,就對吃粥的趙基說:“明天將匈奴人首級、俘虜帶到絳邑城下,他們自會開城。”

  “怎么都成,我只是遺憾今晚不能強襲北鄉。”2

  趙基幾口吃完碗里的粥,他邊上傳令兵韓述上前:“屯長,我去打粥。”

  “嗯。”

  趙基將碗遞過去,拿起干肉片放嘴里咀嚼,血腥氣總算是淡了一些。

  剛才吃粟米粥時,口感清甜軟糯的粟米粥……在他的味覺里,清甜咸鮮之中都蘊含著一股血腥氣。

  強忍著不適,就這樣緩慢進餐。

  裴秀見他這樣子想笑又笑不出,轉而換個話題:“今夜李樂襲營的把握有多少?”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們不能睡。許多伙伴首次經歷這么慘烈的廝殺,入睡后難免噩夢、驚悸,恐怕會引發營嘯。”1

  趙基按著自己的常識推論,繼續說:“就當李樂會來襲營,全營戒備,輪流休息。等到天亮后,就全軍休息。”

  “也唯有如此了。”

  裴秀吃完肉餅,擦拭手上油跡,從袖中取出手絹遞給趙基:“明日情況多變,阿季你擇機而動。”

  “好。”

  趙基應下,伸手要去接,裴秀抬手躲過,眼神嚴肅去看趙基手上的油。1

  見趙基將手擦干凈后,裴秀才將折疊的手巾遞出:“稍后你再去找賈逵,讓他也看看。”

  “是。”

  趙基只當這是空白手詔,連印都不會有,隨意翻開就見十分好看的文字。

  隨即塞到懷里,沒有再看。

  裴秀見韓述端來粟米粥,就伸手搭在趙基肩膀上借力起身,臨走又停步:“現在軍心凝聚,士氣高昂,實屬我預料之外。”

  “七哥,其實我也沒預料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趙基回應一聲,裴秀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從韓述手里拿走自己的碗,端著粟米粥走了。

  韓述不敢反抗,也不問趙基,就去拿趙基的漆木碗,又去打粥。

  當韓述端來這碗米粥時,趙基隱約聽到奇怪的異響。

  他緩緩起身,神情凝重。

  很快周圍人也都聽到這種奇異的聲響,反應快的人臉色大變,失聲尖叫:“是蝗神!”

  “起蝗了!”

  “蝗來了~!”

  趙基抬起下巴去看西面,黑云緩緩壓來,遮天蔽日,就連夕陽的紅光都被有吞噬掩蓋了,而身邊時刻都有降落的蝗蟲。

  周圍虎賁驚慌大喊,馬匹長嘶。

  裴秀快步沖出,挽起袖子左右揮打驅逐蝗蟲。

  他剛來到趙基身邊,就見趙基伸手抓住一只蝗蟲,拇指用力搓成了黃綠汁渣滓。

  裴秀眼神驚駭:“阿季,不可冒犯蝗神。”2

  “蝗神?”

  趙基伸手又抓住一只,當著裴秀面搓碎,一字一頓:“七哥……若真有蝗神,我定會斬了他!再吃了他!”8

  周圍虎賁端著餐盤、碗碟躲閃蝗蟲,甚至不敢去踩。

  這已經是第三年的蝗蟲了,趙基可以想象,家里辛苦耕種的冬麥、春麥、粟、黍、豆、水稻,大概率會被吃成一片白地!6

  他不怎么懂生物,可三月上旬都有這么多成蟲,現在氣溫又高。1

  這一茬蝗蟲產卵后,四月就能孵化,五月時就能達到極盛規模!

  就連山里,屆時蝗蟲如云霧一樣過境,只會留下光禿禿的樹木、山壁、溝壑。

  汾水北岸,徐晃站在廢墟墻壁,看著蝗蟲黑云越汾水而來。

  別說是汾水,就是黃河也攔不住。

  蝗災爆發,有自東向西遷徙的規律;能來河東的蝗,多是太原、上黨的蝗;而河東的蝗,則會撲入關中,再往涼州而去。

  紫金山中部一處山溝里,過境蝗蟲鋪天蓋地。

  衛固驅馬而行,以袖遮面,督促車隊:“快走!不可停頓!”

  輜重屯將相里暴也不斷喝斥、督促隨行虎賁與縣兵,見多數人精神恍惚,也有崩潰伏地嚎啕大哭的。

  相里暴抓著一名騎從手臂,貼耳大聲呼喝:“快去營地!請倉曹派人接應!就說侯家有可能毀約,會來搶奪糧食、器械!”

  不再顧忌什么,相里暴派出兩名騎士去求援,當即揮舞馬鞭抽打其他人,強行逼迫運輸隊行動起來。

  衛固時不時扭頭去看山溝深處,以他對侯氏兄弟的了解,對方翻臉實屬正常。

  可又想到趙基的勇猛,一個瘋狂的想法在衛固心田滋生。5

  三月飛蝗如此,他已不敢想象五月時該是何等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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