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基率先睡醒,來到虎賁各隊休整區域。
照例先觀察了十幾個輕傷員,他們住所潔凈,都安排在衛氏幾位公子的庭院內。
除了外面巡哨的虎賁,余下虎賁多已恢復過來。
這種事情經歷過一回,事后回想起來也就那么一回事。
但就是念念不忘,難以釋懷。
趙基與幾個頭目碰頭,五個人站在閣樓三層,從窗戶眺望到匈奴人居住的區域,也是外松內緊。
表面上能看到的地方,只有兩三個匈奴人值守。
但這些出入口后的屋舍里,都住著十幾個備戰的匈奴人。
莢童指著匈奴人牧養馬匹的田野:“屯長你看,匈奴人收割麥苗以喂馬,馬就喂養在近處,隱約能見七八百匹,另有二三百匹馬隱匿不見。”
趙基斜目瞥一眼莢童側臉:“文貞還是放不下?”
“是,營中伙伴多數也放不下,若是屯長呼喝一聲,營中伙伴勢必人人踴躍。”
莢童說著苦笑:“可消息遲早泄露,我等難免淪落為賊。就是瓜分黃金,誰又敢返鄉?”
哪怕你清高你守法你不要黃金,可你返鄉后,鄉野強人、親族,縣鄉官吏會怎么看你?
見他還維持著清醒,趙基笑了笑:“那金磚密室腥臭難聞,文貞若是懷念,我派韓述陪你再去仔細看看?”
莢童神情扭曲起來,不是很抗拒的樣子。
幾個人見狀呵呵做笑,趙基雙手搭在窗臺,凝視倉閣處,那里去卑的護衛還在當值。
就說:“上午去卑陪我去見了衛氏的寡婦,是左中郎將、侍中蔡伯喈之女。此女學問頗大,衛氏現在罪孽深重,她又多少知情一些,我想保住她。”
敬純聞言驚詫:“屯長,蔡伯喈被王允屈殺,今王允身死,其黨羽或覆滅,或逃歸太原、荊州、益州避難。朝中公卿對蔡伯喈亦有惋惜,怎么還會重蹈覆轍,殺其女兒?”
王琦也不解:“是啊,出家從夫,衛氏女眷不見得會連坐株連,更別說她是蔡中郎之女。”
“今時不同往日。”
趙基也不回頭,難得站在高處,觀察遠近風景:“東遷以來,朝廷公卿倍受輕賤,心緒憤懣郁氣積壓已久,今大權在握,殺不得李郭惡賊,難道還殺不得欺君奸賊?”
王琦追問:“中郎是說朝廷會擴大株連?”
“嗯,可殺可不殺的,這回在劫難逃。施行重典,才能旬月間整肅河東,統合上下軍政民事。”
趙基說出自己的理解和預判,見都沉默,就說:“這件事情臟手,我們不參與,以我們的家門、財富,朝廷怎么株連也與我等近親無關。舊的不去,新的又如何能來?朝廷,終究心在雒都,這里早晚還是我們的。”
不需要面對廣大的虎賁,這里說話可以直接一些。
話題開始露骨,常茂年紀最輕,就問:“屯長,你說朝廷真執意去了雒都,會怎樣?”
“關東各方殺人盈野,罪孽深重,又怎么可能誠心遵奉朝廷?難道就不怕河東宗賊之事重演?”
趙基右肘倚在窗臺,側身看常茂:“我覺得關東人會先拔掉朝廷的牙,這是以后的事情,且不去管。或許趙公可以說動朝廷,使朝廷駐留河東,反攻關中,以為根基。”
見趙基對朝廷前程有些悲觀,王琦疑惑問:“中郎何以如此認定?天子東遷,百官俱以忠烈聞名天下,豈會如此不智遷往雒陽?”
趙基這里有趙公這條線,自然清楚一些他們不知道的內情。
若沒有趙公,這次奉密詔南下勤王,就會帶著裴秀,由裴秀出面與裴茂進行單線聯系。
王琦的疑惑,也是其他人的疑惑。
望著這些人相對單純的目光,趙基一笑:“天子車駕幾次為賊兵所圍,真正忠義的青壯郎官早已戰死殉國。如今還活下來的郎官,可想而知他們的秉性。”
隨駕老臣體力衰竭,不具備戰斗能力,賊兵更喜歡俘虜他們去換獎賞,而不是砍下一顆沒用的老頭。
而郎官呢,國家未來的棟梁,正當盛年。現在還活著的,要么運氣極好,要么武技極高,再要么就是腿腳很快,最后要么就是被俘了。
趙基沒有深入講述,留下余地讓他們自己去想。
隨即,趙基就說:“早上去見衛氏寡婦,我有些摸不準去卑的心意。據他說,衛氏寡婦是他攻莊園時俘獲的。我不知他是要將衛氏寡婦送給我,還是想借此做什么事。”
幾個人面面相覷,王琦直接問:“中郎可收下了這寡婦?”
可能感覺問的不是很直接有歧義,王琦緊跟著補一句:“睡了沒有?”
“沒有,營中伙伴誰都想女子,我哪能獨享?”
趙基正氣凜然模樣:“我就是懷疑去卑想讓我睡了這身份復雜的女子,籍此好拿捏我。”
“中郎這是多慮了。”
王琦這方面經驗比較豐富:“這是去卑的試探,比起衛氏金磚密室,這又算什么把柄?不過是想試探中郎的秉性,以匈奴人的習性,他將最珍貴的俘獲送給中郎,這是要討好中郎。”
趙基聞言目光凝視遠方,陷入沉思。
他可以肯定,去卑的確有這方面的期望,如果自己不出閣樓,閣樓外面去卑就會活剝那個婢女,在陽光下廝殺一番。
衛氏的美婢,父兄或者丈夫就是衛氏的部曲、仆僮或佃戶,在這方面經歷過嚴格訓練和篩選。
她們甚至是家庭存續的支柱,生活逼迫與特定的篩選培養,在她們姿色衰敗之前,會十分嫻熟于這種事情。
去卑或許很猴急,但也不至于在自己面前那么猴急。
所以去卑直觀的認定自己會在閣樓里逗留很久,甚至完成補覺,在寡婦伺候下起身,穿甲,走出來。
這個時間太長了,因此去卑才不再顧慮,去吃代餐。
大概想的也是吃一頓后,就在周圍找個地方睡下補覺。
不止是匈奴人,其他地方的男人也是類似的,一起搞這種事情,的確能有效拉近彼此關系。
趙基思索著,目光去看倉閣那處庭院,見去卑護衛如舊,當值虎賁也沒有變動崗位。
收斂目光,他一笑:“且不管去卑心意,朝廷遣使來調查密室金磚時,會審問衛氏寡婦。我要保住她,不能讓朝廷使者帶走。保住她,重點不是這寡婦,而是保住。今天朝廷使者帶不走寡婦,明日也就帶不走營中伙伴。”
“中郎心意,仆明白。”
王琦立刻回答:“金磚牽連廣大,若放任朝廷使者追查,嚴刑審問了衛氏寡婦,又要審問營中伙伴,我等都是難逃。他們不敢嚴審匈奴,我等若是退縮一步,勢必難活。”
見王琦說的嚴重,常茂詫異驚駭、費解:“騎曹,我等有殊功于朝廷,朝廷怎會如此無情?”
王琦扭頭目光同情看著常茂:“重功難酬。”
常茂還是有些拐不過彎來,敬純抬手拍了拍常茂臂膀,常茂出身不高年齡又低,能入選屯長,全賴勇猛異常,僅次于趙基。
莢童、魏興也就騎馬時能溜一下常茂,步戰根本打不過。
莢童目光也沉重起來:“屯長,難道朝廷就忘了王允之事?”
趙基想了想:“大概人只有挨餓的時候才會有挨餓的感覺,吃飽后,會忘記挨餓的難捱愁苦與委屈。保住了衛氏寡婦,才能保住營中伙伴,也才能保住衛仲堅。他對我頗有恩情,我不能不救。”
王琦眼睛一亮去看趙基,又強行忍住沒有當場詢問。
保住衛固,朝廷整編的衛氏、范氏、郡兵……就有拉過來的可能性。
衛固,才是反制朝廷武力鎮壓的關鍵手段。
正因能走到這同歸于盡的一步,朝廷中對虎賁有不好心思的人,也只能忍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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