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東部山陽郡,東緡城。
干旱與糧食匱乏也拖累著呂布,最為尷尬的是軍中馬匹已不足七百之數。
去年春季曹操發兵攻伐濟陰郡守于定陶,定陶橫跨濟水兩岸,分南北二城,郡守吳資退守南城,形勢危急。
呂布率兵救援,未能挫敗曹操的攻勢,雙方退兵保住了吳資。
入夏,曹操又率兵進攻山陽郡巨野澤屯戍的薛蘭、李封,呂布聞訊前去救援,又被曹操擊退,薛蘭戰死。
于是呂布糾合各軍,與陳宮合兵萬余人北上救援。
突然殺出時,曹操分兵割麥,營中空虛,以疑兵計退走呂布。
呂布回營后也反應過來,次日全軍出擊,而曹操各軍返回,設下伏兵。
曹操以設伏的方式大敗呂布,追殺呂布敗兵到對方營壘前。
自此呂布威勢大降,而曹操野戰大勝后回身輕易將定陶攻破,斬殺吳資。
從那一仗之后,呂布實力至今沒能恢復,更無法從周圍勒索什么像樣的物資。
冬季朝廷遣使邀請呂布率兵勤王,呂布實在是有心無力,沒有糧食。
而朝廷又派人給呂布送來平東將軍、平陶侯的詔書、印信,結果抵達山陽快要見到呂布時,使者卻丟失了詔書、印信,使得呂布無法通過‘平東將軍’這個官位來節制青徐郡縣。
今年年初時曹操率兵大破潁川、汝南黃巾軍,解決了冬春交際匱乏的糧食問題;然后又調動青州兵攻入梁國,殺刺史郭貢。
呂布這里吃都吃不飽,郭貢也好不到哪里去,青州兵好歹還有固定的軍屯收益。
呂布只能眼睜睜看著兵力比他多,名義比他正的刺史郭貢被殺。
現在曹操不來惹他,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刺激呂布,呂布若是從半個山陽撤離,去跟劉備或袁術聯合,有了唇齒相依的可靠盟友,那勢必牽扯曹操寶貴的機動兵力。
打到現在,呂布也多少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兗州各郡郡守基本上被曹操屠戮一遍,去年春季更是包圍雍丘,圍城幾個月,將好友張超、張邈兄弟的宗族幾百口人盡數殺光。
張邈去找袁術求救的路上,也被護衛殺死。
今年曹操更是深入豫州,吃掉了最為肥碩的汝穎二郡。
但依舊有人敢于反抗曹操,比如東郡郡守臧洪,本來是張超故吏。
張超被圍雍丘時向各方求救,臧洪聞訊后向袁紹借兵,袁紹不做回應,雍丘城破張超自刎的消息傳來,于是臧洪這位昔年討董聯軍盟誓時的檄文起草者、代表諸侯宣誓于天地的演講者當即宣布脫離袁紹。
于是袁紹發兵圍攻臧洪所在的東武陽城,城中吏民堅持與臧洪同生共死。
這已經快淪為一座死城,各處都是干旱、蝗災。
東武陽城從去年八月包圍至今,即便破城,想來也沒幾個活人了。
臧洪的使者縋城而出,甚至是圍城軍隊有意放水之下,臧洪的使者來向呂布求援。
可呂布也在等今年的麥收,夏麥收割后,呂布才能聚集軍隊,擁有寶貴的一次行動機會。
救援臧洪……這能有什么好處?
如果臧洪還是青州刺史,那救援臧洪的話,還能與臧洪共治青州,有容身之地,最不濟卻能補足軍糧、兵員、器械。
可現在的東武陽城,人人餓的跟骷髏一樣,又處于曹操、袁紹的夾縫之中。
能守到現在,大概率是進攻的河北軍諸將敬重臧洪,不愿沾染臧洪的血。
他們可以對臧洪保持客氣,因為城墻擋在那里,吏士攻不上去是客觀因素,袁紹總不可能將上下軍吏都換一茬。
呂布若是率兵去救援臧洪,那就是另一種待遇了。
別說袁紹,就連曹操也會出兵配合袁紹進行夾擊、堵截。
呂布不想救,可陳宮想救。
陳宮本身就是東武陽人,也崇敬臧洪的為人。
但軍中糧食匱乏是客觀因素,更沒有可靠友軍負責接應,所以即便是陳宮,也只能宿夜憂嘆。
直到,張楊的第二波使者成功活著抵達東緡城。
第一波使者消失的莫名其妙,這第二波使者就混在朝廷的敕使團隊里。
名義上這一波使者是要去見徐州劉備的,只是途徑山陽從泗水而下時,突然棄船來到南岸東緡城。
第一時間,張楊的使者來見呂布。
當陳宮抵達時,就見呂布握匕首從一頂豹紋皮裘帽子里拆出一份帛書。
這一刻,呂布面綻紅光,無限緬懷他與張楊之間的美好記憶。
抖開帛書,他細細閱讀,臉色一變:“實在過分!”
陳宮好奇起身,挽袖靠近,呂布也將帛書遞給他:“公臺啊,觀朝廷舉動,想來已知曹操殺郭貢之事。”
陳宮研讀張楊的帛書,他對信中的送馬兩千匹一事根本不相信,想送兩千匹馬過來,最少需要兩千名騎士,要配備更多的馬匹以做消耗。
來中原方便,曹操、袁紹反應不及,難以堵截。
想要撤回河東,可就千難萬難。
真正讓陳宮感興趣的是聯合諸劉,討伐袁曹聯盟。
袁曹聯盟的深層內核是二袁相爭,袁紹、袁術兄弟看似內斗,卻掀起兩股對抗的風暴,相互借力,將周圍勢力席卷。
間接促成了袁紹曹操聯盟,袁術公孫瓚孫堅聯盟,以及獨尊朝廷的陶謙。
就關東大地來說,陶謙生前,其實是不容于二袁體系的一方大佬。
而現在的呂布,也不容于二袁,底色與陶謙、劉備一樣,是遵奉朝廷的。
雖然張楊的使者來的慢,可趙氏祖孫的惡名已經傳到了山陽,也傳到了徐州。
瑯琊王室更是揪出當年舊案,他們這支王室與曹操交好,已經開始宣揚趙基生父斗殺宗室出逃河東的舊案。
雖然是三十年前的舊案,可依舊能看出瑯琊趙氏的底色是何等的兇烈。
陳宮端著帛書,陷入沉思。
為了救臧洪,他已經悄悄聯系袁術,只要袁術那里能送來軍糧,他就有把握勸呂布救援東武陽。
東武陽城內,多是陳宮鄉黨故舊,哪能見死不救?
陳宮還是比較相信袁術的能力,袁術真想給呂布運來糧食,這糧食不需要從淮南發貨……曹操治下一些人,就能莫名其妙丟失糧食、軍械,這些東西就能出現在山陽。
作為一代人的偶像,二十年前的少年頂流,袁術雖然目前混的比較落魄,但昔年追隨袁術飆車的雒陽惡少年們都已成為家中中堅。
隱蔽一些,損耗一些糧食,也是可以接受的。
袁術就是這么神奇,總能從莫名其妙的地方弄出軍隊和糧食,唯獨從治下弄不來軍隊、糧食。
可看張楊的書信,十分推崇趙基的英武,仿佛遺落在山野的寶珠。
看張楊的字跡,給陳宮的感覺,這趙基仿佛另一個、比當年袁術還要驕橫的惡少年。
陳宮放下書信,說:“君侯,以張將軍為人,若非親眼所見,絕不會拿來與君侯說笑。仆以為,當立刻遣使袁術、劉備處,以議論大事。”
呂布端坐,疑惑:“袁術久有窺伺徐州之意,如何能說服?若不能說服袁術,劉備又如何敢舉兵討袁曹二賊?”
陳宮回到自己座位上,從容回答:“若是為救臧子源,袁術便能克制……他縱然不肯,依朝廷公卿籌劃,天下諸劉聯合,袁術被圍于中,又能有何作為?劉備雖為宗室,卻出身低微。今得朝廷號召,必然奉詔起兵。徐州雖殘破,但劉備肯接濟我軍,以仆之見,半月之內,十萬石軍糧可溯泗水而來。”
臧洪的名聲有多好,救出來后,留在袁紹臉上的巴掌就有多大。
為了給袁紹添堵,袁術大概率會同意。
見呂布沉思,陳宮知道呂布的毛病,趁熱打鐵說:“若這位趙侍中真如張將軍所言,英武稍亞君侯,自是君侯佳婿也。數遍天下,晚輩少年者,誰能相及?”
這話說的呂布心里舒坦,再勇猛的人,也會因女兒婚事而頭疼、憂愁。
如他這樣的人,稀世難尋,找一個類似自己的人,他多少能接受。
趙基能聚合河東少年橫掃白波四將,更是親手斬獲四將,這股勇猛剛強,就配他的女兒。
至于兩千匹馬之類的,反倒沒那么重要。
呂布當即點頭:“公臺速速安排合適人選出使各方,待暑氣消退,七月下旬時就出兵向北,逆泗水進兵,救援臧子源!”
臧洪可是討董聯軍時的檄文主要起草者,更是帶頭盟誓于天地的人。
比之袁紹,臧洪更受當時諸侯的敬重,也更像是盟主。
把臧洪救出來,由臧洪來起草討袁曹二賊的檄文,那場面應該很美。
臧洪又是廣陵人,前后仇恨積累下來,徐州人自然會跟著賣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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