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趙基督率百騎抵達北鄉。
一人三馬,喂馬休整之際,就開始食用壓縮干糧。
他見到趙范時,趙范剛處理腿上箭傷,整個人有氣無力躺在門板上,眼睛無神看著趙基。
能感受到趙范的絕望,趙基皺眉:“說罷,具體怎么回事。”
“行宮衛士屯將韓高作亂,勾結稷山盜截斷馳道。”
趙范強撐著,講述:“先是十余名稷山盜從后而來,我欲堅守不動,以待北鄉救援。伏德舉止失措,許多衛士見狀棄械奔走,余下的衛士以韓高黨羽居多。”
“韓高又蠱惑伏德,提議向北突圍,又有十余騎從北面出現。伏德號令不嚴,我再三要求結陣固守,而韓高黨羽從后刺我右臂。事起突然,伏德反應不及被韓高挾持,余眾潰散,車駕遂為賊兵所挾,據說是往西鄉去了,欲遁稷山。”
趙基又檢查了趙范右臂、左腿的箭傷:“我立刻安排牛車送你去北絳,且看伏公怎么處置。”
聞言,趙范臉色大變:“侍中,救我!”
別說伏完、天子,就連趙蕤都想弄死他。
表現的再好,可任務失敗,還是大失敗,大丑聞,他就該引咎自殺!
吃了那么多苦,趙范真的不想死。
趙基只是搖頭,又說:“等我回來再說,或許還有轉機。”
轉機?
從隨駕宮人驚慌四散之后,就沒有轉機了。
俘虜的賊人口供……這東西有意義?
趙基示意衛士將門板抬走,又來到馬廄區域,問北鄉守將韓棟:“阿棟,具體怎么回事。”
韓棟正在喂馬,轉身抬肘斜倚在木欄,咧嘴齜牙想了想,眉頭疑惑:“也不好說,縣里信使經過北鄉時,我那時候不在。等我知道后,就帶著人南下迎接。路過棗園時見有野雞飛入棗園,等抓了這野雞出來時,就見車駕護衛嘩變。”
韓棟抬手扣扣腮幫子干干做笑:“最初不清楚發生了什么,等靠近后才認出韓高。趙侍郎那時候就中箭在一邊,我也不好詢問韓高。但韓高不是那種人,我感覺他是不喜歡伏德,借機報復。”
看著趙基陰森神情,韓棟站直身子:“韓高這邊也就十幾個人,還有五個人騎馬。我問了幾個潰散的逃兵,都說是不滿伏德。阿季你也知道,當時那么多人去當行宮衛士,就是想走捷徑,有的是看上衛家金庫。伏德沒弄出錢,下面人也沒分到錢,肯定不滿。”
“這都是你的猜測。”
趙基抬手撫了撫韓棟胸前皮鎧,當即一拳打過去,打的韓棟后仰撞裂木欄,倒在地上咬牙強撐著才沒叫出聲來。
趙基居高臨下俯視韓棟:“起來。”
“喏。”
韓棟雙手撐著才站起來,不敢抬頭:“阿季,事情都這樣了,要不我帶人追上去,全都給殺了?”
“立刻帶著今天這幾個人去七哥那里,管好這幾個人的嘴。給七哥說明白,讓他安排你們去魏興那邊做事,這幾個月別出來。”
趙基左手搭在韓棟肩膀上,韓棟身子一顫:“喏。”
“我去追,如果不是關系胡兵曹仕途,我才不會來這里!”
趙基又說:“我給你安排十個匈奴騎從,其他人敢逃,你就立刻殺了。事情泄露出去,你就得死。”
“喏!”
韓棟又應答一聲,也是咬著牙憤恨不已,從他個人獲取的信息來看,大概率是行宮衛士報復伏德。
甚至大概率是偶然事件,否則也不會將他誤以為是同伴。
趙基當即安排一個義從什長跟隨韓棟,隨即離開鄉邑內的馬廄,快步走出北鄉。
鄉邑門外各處休息的虎賁、義從已經結束喂馬,正在整理火把之類的物件。
天色變暗也清涼起來,這些人紛紛將半身兩襠鎧罩在皮甲之外,以增強軀干防護能力。
趙基也不言語,矯健翻身上馬,帶著怒氣抓著月里黑,這匹馬識趣,吃疼也不敢叫喚。
見周圍人陸續上馬,趙基輕踹馬腹,余下人默默跟上,都是一人三馬。
向南十二三里,拐到向西的土路。
這條路對趙基來說閉著眼睛都能走,但三十幾名騎從還是舉著火把在前探路,以預防賊兵設伏。
又行二十幾里,在一處河邊里社廢墟處換馬。
馬匹飲水后,又行數里地,來到了西鄉。
鄉邑內義兵執火登墻,目視趙基這支夜里來的騎士隊伍走來,又靜靜看著對方從鄉邑外經過,往稷山方向而去。
漸漸深入山區,一輛廢棄車輛停在路邊。
趙基抵達時,五名騎士站在車邊,義從伍長舉著火把對他說:“明公,車已損毀,未見血跡,車上器物都已不見,門簾也被割走。”
“知道了,你們守在這里。”
“是!”
伍長大聲應下,后退幾步,目送幾十名騎士與數量更多的馬匹從面前經過。不多時,趙基來到趙氏舊宅。
這里也已經空了,就見前隊騎士都在路邊休整。
領隊的虎賁郎舉火來報:“侍中,至尊車駕就在里社中,再無余人。”
“嗯,我去看,你們分出二三十人檢索周邊,不要深入。”
“喏。”
趙基下馬,接過一束火把斜舉在前,引著親近虎賁步行入內。
里社門口就停著另一輛車駕,車倒是停在門口,可駕車的兩匹馬不見了,車輛的門簾也被利器割斷拿走了。
趙基入內,來到自家大院前,門從里面抵住了,隱約可見院內有火光。
趙基抬手敲門,高聲:“我是趙基,開門。”
腳步聲傳來,趙基后退兩步,兩個虎賁持盾護在他身前。
很快門被拉開,趙貴妃臉上滿是黑灰,見到趙基喜極而泣:“果然是阿季!”
隨即雙手捂臉蹲在地上哭泣,趙基解下披風給她蓋上,攙扶就問:“阿姐,皇后如何?”
“就在屋內,賊人擔憂阿季追殺,留我等在此地后,就往稷山深處去了。”
趙基觀察院內,虎賁持火把而入,清查幾座小庭院與角落,排除兇險后才退回來,在院內圍成一圈。
趙基這才攙扶趙貴妃走向大院正房,兩名同鄉虎賁在門口舉著火把,就見門前菜圃內一株杏樹吊著一具身無片縷的尸體。
只是隨意瞥一眼,趙基就判斷是伏德。
伏德掛在那里,兩腳還在緩緩滴瀝血液,風吹杏樹,伏德也輕輕搖擺。
“取下來。”
囑咐一句,趙基攙扶趙貴妃走入老趙的正屋,可能是趙家廢棄這里,周圍好鄰居早將這里洗劫一空。
估計再過幾個月,屋頂木椽子都會被借走。
屋內正中生著火,趙基入內就見皇后坐在火炕邊緣,董貴妃、宋美人都在地上蹲坐。
衣衫完好,就是首飾之類被洗劫一空,看著頭發亂糟糟的。
伏壽抬眉看趙基,詢問:“可是趙侍中?”
“是臣。”
趙基左右觀察:“這里是臣的舊居,不知賊人為何將皇后安置在這里?”
伏壽語氣平靜:“賊人意見不合,因韓高力保,余下賊人才同意放過我等。只是韓高與我兄有仇,復仇后率眾逃亡。”
趙基舉火靠近,才發現董貴妃一直捂著臉,好像被抽了一耳光。
宋美人更是低著頭,不敢看他。
趙基將火把立在一邊,攙扶哭泣的趙貴妃坐在火炕邊緣,就問:“我聽聞皇后本不想離開安邑,怎么突然就改變主意?”
伏壽低頭,她臉上也涂抹了灶臺黑灰,沒有回答,就問:“今日之事,侍中可有良策?”
“行宮衛士潰散極多,實難隱瞞。”
趙基后退幾步到門口:“貴妃與我姐弟相稱,我自然不會看著貴妃受屈。朝廷東遷困難重重,皇后歷經千辛萬苦,實不該就此放棄。”
伏壽沉默,她本就在自殺的邊緣反復思考、衡量。
這時候董貴妃站起來:“懇請侍中發兵,擒捕逆賊。抓到他們,真相自會明白。”
伏壽、趙貴妃都扭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這種時候真相重要么?
趙基搖頭:“不可能,我要立刻返回北絳大營。明日天亮我若不在,軍中生變,你可知要死多少人?”
軍權穩定,河東才能穩定。
就是皇帝被作亂的宗賊抓走,趙基都不會冒險。
說罷,走過去攙扶趙貴妃:“阿姐,走吧。河東我說了算,天子若是不喜,他回雒陽,阿姐留在河東,與我姐姐作伴也好。”
趙貴妃卻將趙基的手推開,說:“我聽淑姐說家中有密道、地窖?阿季何不縱火燒毀這里,我等藏身地窖,若是燒死,也好保全朝廷、宗族顏面;若僥幸活命,今后也可……”
與她關系的宋美人也湊上來,她神情更苦,幾乎已經遇見了染病暴亡的結局。
董貴妃身子顫了顫,也是頹然蹲坐在冰冷地面。
趙基去看皇后,伏壽黑漆漆的臉上,眼眉神情果決,聲音清厲:“孤要去看陛下、父親是何心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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