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城頭,趙基踱步而行。
這更像是一座古城,而非他印象中的山西雄城。
而城東、城南,地勢開闊,也就晉水口附近是沼澤爛地。
論擴建潛力,晉陽不亞平陽。
他雙手撫在黃土女墻上眺望南方,裴秀腳步疲乏,雙肘各倚在女墻碟垛,扭頭看趙基:“今太原將定,元嗣在想什么?”
“左右無人,七哥還是喊我阿季。”
趙基側頭看裴秀:“不然我會忘記自己是誰。”
裴秀笑了笑,輕咳兩聲笑問:“那么阿季,眼前太原將定,阿季在想什么?”
“我在想以后晉陽遭遇水攻淹城該如何應對。”
趙基拍了拍垛口:“此城留名青史時就伴隨著水攻,晉水在南,汾水在北、在東,可以說是三面環水。我若以晉陽為根基,必擴大城邑。自此向南擴建七八里,再向東跨汾水十里,周長四五十里。”
裴秀沉默,片刻后說:“人力耗費決然不小。”
“抓在手里的才是人力,難以控制的人力是敵人。”
趙基收斂情緒,又指著北方:“渡河前我向北去了二三十里,那里地處東山、西山之間,汾水居中。地勢稍高,若是建筑巨城,自可抵御水攻。”
南北一線天,中間建造一座東西三十里長的巨城……這個想法也就是此刻這么一提,趙基說著忍不住發笑:“城大,則守軍多。北面筑城,就要分兵守西山、東山,所需兵馬更多。久守必失,若人心不附,盡得山川之險又有何益?”
一瞬間做出決定,趙基抬手拍了拍垛口:“就在這里,擴建新城,依托此城,先壘沙筑墻,向南抵近晉澤,向東靠近汾水,西邊則依靠龍山。水攻隱患也當是懸在頭頂的劍,若到了被人圍攻的地步,再負隅頑抗也沒什么意義。”
裴秀見他意氣風發又有些言不由衷,就問:“真要擴建晉陽?”
“趙氏因此而興,我擴建此城,實乃上合天數。”
趙基嘴上說著,可他不想耗費人力來筑城。
可真的沒辦法,想要保持對外威懾力,就要有時刻遠征的能力。
想要遠征,就必須有一個穩固的核心城邑。
晉陽就很合適,只要晉陽不丟,周圍、外圍城邑即便想要作亂,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且汾水兩岸利于灌溉,僅僅是深入開發、恢復晉陽附近的土地,就能供應城邑消耗。
晉陽古城地勢略高,排水也方便,第一輪擴建完畢后,生活垃圾也方便處理。
直接排入汾水未免有些浪費,這么好的黃土大地,規劃、建設好排污管道,將生活垃圾引入晉澤。
沒有化工品,這些生活廢水漚在一起,就是水肥。
擴建城邑、遷移人口,南邊又是并州最大的冶鐵基地,東山、西山區域又是很好的養馬地。
晉陽綜合發展潛力還在鄴城之上,圍繞晉陽有十幾萬常住人口時,就意味著自己最少有萬余常備。
萬余常備,就能壓制匈奴、諸羌,將律法普及,不分漢胡治理。
兩代人就能完成同化。
身為趙氏,胡服騎射是祖宗之法。
這一刻,趙基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機會就在眼前,哪能錯過?
裴秀則莫名感慨,環顧左右,扭頭看西邊龍山:“昔年文帝為代王時,晉陽為代國國都。阿季,我就擔憂朝廷以文帝舊事為例,會以晉陽為都城。”
見趙基思索,裴秀又說:“北巡太原時,朝廷策封元明公為晉陽侯。那時不知太原富庶,如今恐怕會有并州之士游說朝廷諸公。”
反正太原衣冠基本上被撲滅了,并州各地士人也沒了老大哥。
勸說朝廷留在太原,那人人機會都很大,可以飛黃騰達。
裴秀又說:“阿季強銳英武,匈奴忌憚。比之阿季,我想匈奴人也愿意遵奉朝廷。”
趙基聞言瞇眼,想了想說:“匈奴人有這種想法不奇怪,說明不是非常忌憚我。真正忌憚、畏懼我,就不該生出這種以狼驅虎的心思。我會跟呼廚泉談,他不同意,我就跟劉豹談。王柔能讓單于更替,我如何不能玩弄?”
也就匈奴人這里不好控制,現在就算楊琦這幾個老頭很心動。
但他們只要有這個動作,趙基不介意讓他們乘車時不小心被車輪壓斷脛骨。
天色將暗,各處營火陸續點燃,徐晃也押解俘虜蜿蜒而來,隊伍里舉著稀疏火把。
趙基抬手拍拍裴秀肩膀:“走吧,熬過今夜,太原人的新太陽就升起來了!”
城邑街道各處,都是支起的軍帳,一隊隊虎步軍就在大街上宿夜。
城內居民緊閉門戶,不時有虎賁騎士乘馬巡視,嚴禁各軍與城內百姓發生爭執。
也就城內有井水的各家,門戶敞開,供軍士取用。
城內軍營內則集中羈縻俘虜,河東兵連敵對重傷兵都肯收治,這些俘虜、降兵打掃戰場后就被押解到城內軍營。
為了保證他們明日還有干活的體力,也給他們分發了口糧。
算上晉澤,與之前徐晃抓來的王氏及其姻親部曲,城中軍營足有一萬一千多人。
這些人肯定要篩查一遍,然后就留在太原這里進行筑城。
被俘的匈奴義從也不例外,雖然他們是最容易轉化的俘虜,可現在真用不上他們。
趙基更缺廉價,只管飯的勞動力。
飽餐之后,趙基來到郡守府,這里安置了大部分輕傷員。
重傷員與敵軍傷員都留在東岸村社,不便轉移;照顧、治愈他們的也是青年軍醫為主。
說是軍醫,也只是學過傷口包扎處理的學徒。
老師教授多少遍,遠不如自己上手練的快。
郡守府內,趙基走訪各處屋舍,輕傷員如何能睡眠?
趙基也是逐個安撫,傷好了什么都好,即便殘疾,他的平陽侯國能安置很多人。
受傷的匈奴義從尤為感動,這是殘酷游牧生活中很難見的際遇。
這些義從也是以后充實晉陽、平陽的主力人口。
從郡守府出來后已是后半夜,趙基來到軍營外。
軍營內徐晃整編的新兵輪番當值,看管俘虜。
有俘虜在,這些新兵地位提高。
營中寂靜,偶爾只有犬吠聲。
軍營外五個虎步軍百人隊在這里宿夜,圍坐在火堆處守夜。
趙基經過時,就見幾個人站起來,趙堅當首拱手:“元嗣。”
“大哥,感覺如何?”
趙基抬手搭在趙堅肩上,摟著到營火前落座。
趙堅有些不適應,以及莫名的激動。
跟著落座,就說:“不曾想此戰如此順利,竟然一戰破敵。”
他語氣盡可能放低,可情緒激動。
趙基只是笑笑:“其實我們打的很兇險,沒有容錯的余地,已經是全力以赴了。”
另一側落座的趙垣就問:“我今日斬獲兩級,能升什長么?”
“接我一箭,二哥就能當什長。”
趙基扭頭看他,又說:“太原平定后,我要與張楊聯姻。大哥你覺得阿瑞行不行?”
老趙給下一代定的是金字旁,趙堅的大兒小名叫做阿瑞,如果以后定名,就是趙銳,是五行相生的命名法。
趙基也不覺得奇怪,還有逆五行排序命名的家族,還有祖孫、父子用同音字、同義字的人。
一個腦洞大開行為異常的年輕人,早晚也能成為父親、祖父,成為一家一族之長。
所以很多家族的命名法,也不盡相同,不乏奇葩新奇的方式。
“與張楊聯姻?”
趙堅毫無心理準備,就問:“阿瑞是留在家里,還是去河內?”
“張楊女兒來河東,我準備讓阿瑞幾個去祖父身邊作伴。子侄教育一事,不能聽任家里,祖父這里不缺良師,自能細心教導。”
趙基說著又看老二:“作為交換,我想讓二哥去張楊軍中做個軍吏。別說什伍長,二哥過去,就是校尉、都尉。”
統兵數額肯定不多,但要體現趙垣的地位。
趙垣立刻糾結起來,問:“就我一個人去?”
“河內四戰之地,最好你一個人去。張楊不會虧待你,過去想納妾室就納,張楊給你的俸祿養得起。你去河內提升官位,也有功于河東,吏士也能信服。”
趙基語氣平靜,他不認為老二敢拒絕,老二被老趙已經挼順了棱角。
趙堅怕兩個人又斗起來,立刻就勸說:“這是好事,二弟代表河東入質河內,的確有功勛,就像觸龍說趙太后一樣。”
趙垣聽不懂‘觸龍睡趙太后’,可老大已經開口了,也就點著頭,思索片刻問:“待幾年?”
“兩三年吧,每年也能回家探望父母。張楊的處境并不好,你去了河內,聽張楊命令即可,不要交結什么朋友,免得張楊誤會。”
趙基抬手輕拍老二肩膀,嚴肅警告:“張楊隨我入太原,上不與朝廷公卿交流,下不與太原英杰往來,就是怕我猜忌,引發內訌。張楊性格敦厚,我更怕賊人刻意攀交,誘你作亂。若是如此,我不會讓張楊難做,你就回來當什長。”
趙垣不喜歡趙基的語氣,也不言語,就那么沉默著。
見他不再詢問什么,也沒有明確反對,趙基就起身,引著幾個護衛朝遠處巡視而去。
趙堅起身還想跟著去詢問什么,可他的領隊虎賁就站在原地,趙堅也只能止步。
看著趙基在兩束火把照映下,朝遠處營火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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