蝗蟲成熟基本上沒有幾天的時差。
飛蝗鋪天蓋地過鄴城之計,趙基已通過安邑、平陽、中都三個蝗蟲收購點的支出數據得到了預判。
中都九縣圍繞的九澤還未枯竭,周圍水澤濕潤,蝗蟲并不喜歡這里。
在平陽,自太行山而來的蝗蟲前哨部隊已經抵達。
然而平陽的漢胡百姓、奴隸們都已開始張網以待,等待這些錢飛入準備的網墻里。
就連孩童,也都準備了抄網。
趙基是真的樂意發錢,有多少蝗蟲,平陽收購點就收多少。
只是因為附近蝗蟲長大的原因,漢胡百姓捕獲量頗多,因此收購點需要的蝗蟲要壓實。
也就是過去三石半,壓實一些,能抵現在的兩石。
收購的蝗蟲運回安邑,或混合泥土夯實為蝗神廟的地基;要么混合其他一些東西,夯實陰干做成磚。
伏德放棄的金庫,趙彥也只是派人監管,至今不曾開啟。
前線僅僅是太原的抄獲,就足夠軍隊支用,還有多余的錢幣、糧食運到平陽、安邑。
蝗蟲收購真正支出的錢幣沒有多少,百姓換取錢幣后,又會購買高價糧,進一步壓縮了收購蝗蟲的成本。
斗糧百錢,比黃巾之亂前的糧價高了五倍;可天下大亂以來,拿著錢也不一定能買到糧食。
去年同期三輔大亂時,斗糧幾十萬錢。
趙基、官府沒有義務免費發糧食;趙基更沒有那么多的人力以賑濟的方式組織災民捕蝗。
賑濟災民捕蝗,效率那就那么一回事。
可若是用錢收購飛蝗,再讓他們拿錢買糧,多少能有盈余,也能通過其他方式剝削外地百姓……這效率真的很高。
這段時間已經發展出了協同捕蝗的團隊,只要太原的糧食能穩定運輸到河東,只要他們捕獲的飛蝗能換來錢,那這種捕蝗隊伍不僅能生存,還能有余盈余。
更是因為太原糧食輸運穩定,百姓經過最初的搶購后,已經冷靜下來,多是按需購糧,盡可能的儲備五銖錢,以便糧食生產穩定后用來購買工具或別的什么東西。
平陽城西北,臨近堯帝陵廟的一處莊園內。
伏壽正在紡織,也只有專心紡織,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董貴妃就坐在旁邊的織機,突然一陣干嘔,引的趙貴妃、宋美人都停了下來。
幾個踩旋車繅絲紡線的宮人也察覺不對,立刻起身去了門外廊下。
董貴妃神情窘迫,不知該怎么解釋。
伏壽氣的臉色發白,緊咬下唇,雙目含著水霧。
趙貴妃也是時不時觀察董貴妃神情,她也倒不覺得有什么好生氣的。
只有她們知道自己是清白的,所以董貴妃所懷的自然是天子的。
可自她們入宮以來,很多事情都在克制。
生下個皇子,會威脅到天子的性命。
所以伏壽很是克制,她也要求其他侍奉天子的宮人克制。
就連天子本人,都在伏壽這里很是克制。
伏壽是真沒想到,這才吃飽幾天,天子、董貴妃就背著她率先受孕。
就這樣的世道,董承又掌握軍隊,若是個皇長子,那以后還有她什么事?
這一刻,伏壽恨不得生撕了董貴妃。
悄悄搶在她前面懷孕,這跟謀殺、背叛她沒有什么本質區別。
十幾個呼吸里,董貴妃從最初的窘迫難堪,情緒態度也強硬起來,也回瞪伏壽。
都是一起入宮的,伏壽也不是家中嫡女,憑什么入宮就是正室?
而趙貴妃、宋美人也都站到伏壽兩側,伏壽強忍著憤怒:“賤婢,待孤上奏天子!”
聞言,董貴妃真松了一口氣,她生怕自己被毆打、重傷。
見董貴妃圓潤鵝蛋臉露出慶幸釋然之色,伏壽扭頭看趙貴妃:“架住她,如若抗令,毆之。”
“唯。”
趙貴妃上前,略猶豫還是將沒有反抗的董貴妃雙手反剪。
伏壽拿起機杼上前,見董貴妃恐懼向后倒退,卻被更高一些的趙貴妃死死反制,不能動彈。
“皇后饒命,此非臣妾之過啊!”
董貴妃哀聲求饒:“是陛下所為,臣妾豈敢違背陛下?還請皇后看在天家骨血的份上,饒過臣妾!”
這一刻伏壽想拔下她的舌頭,一棍戳破董貴妃的肚子,最不濟也想狠狠撕扯董貴妃的頭發,用鞋底抽打她的臉。
可她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氣,持機杼抵在董貴妃額頭,聲音因怒顫抖且冷厲:“且看陛下如何回復。”
“關到蠶室,只給她水喝。”
做出處斷,看著兩個宮人進來拖走董貴妃,伏壽后退幾步,倚著一根立柱跌坐在地,機杼也被她丟在一邊。
趙貴妃跟隨宮人出去,見鎖好羈押董氏的門扇,才返回織房。
有趙基做底氣,趙貴妃主動詢問:“陛下若遣人來護持董氏,該如何是好?”
“讓她走,孤不想再見她。”
伏壽沒心情說話,對趙貴妃說:“取一甕酒來。”
“唯。”
趙貴妃起身要退走,就見伏壽對她招手,趙貴妃停下,就聽伏壽說:“董氏膽大妄為,返回雒都之后,有其父撐腰。你也該思索長遠,早作應對。”
趙氏臉色一白,也就輕輕點頭。
她多少猜到了皇后想要做什么,只是此前還在猶豫,割舍不下與皇帝的感情。
現在好了,留著董氏與腹中孩子,已經是對皇帝最大的容忍了。
這個孩子與皇后,皇帝只能選一個。
而留皇后,代價不僅僅是一個孩子,還有董承、董貴妃的命。
恐嚇一番趙氏,伏壽扭頭看邊上同樣神情驚恐、陰郁的宋氏:“你我的命,就在她一念之間。去幫她吧。”
再怎么變,她也是皇后,董氏要顧慮影響。
而宋美人,基本上離開河東后,就可能死在上雒的途中。
宋美人甚至忘記了行禮,快步追了出去。
天色漸暗,伏壽飲酒半酣,站在閣樓窗前眺望東岸。
時不時就有飛過汾水,進入城邑,穿過窗戶落在閣樓內的飛蝗。
今夜已經聽不到風聲,到處倒是飛蝗振翅的密集聲響。
而汾水兩岸,尤其是絳邑新田處,處處張網捕捉飛蝗。
田埂之間,早已安置的柴堆點燃,趨光而來的飛蝗紛紛投火,焦糊氣味彌漫。
甚至對很多從匈奴部落贖買、解救回來的男女來說,這種焦糊味都香香的,讓他們食欲大開。
可這是飛蝗,沒人敢吃。
褐黃有斑斕的飛蝗與小青蝗、青蝗,幾乎是兩種東西。
絳邑西城,賈逵頭戴垂紗斗笠,看著城中百姓散布新田田壟、小路之上揮舞抄網,爭搶網墻攔截的飛蝗。
各處火光照映下,狂熱的男女身影令他感到陌生與恐懼。
仿佛趙基就站在他面前,一臉憤恨、不屑與癲狂,抓住蝗蟲就吃。
“令君,仆以為一石飛蝗該折價收購。”
一名屬吏拱手進言:“飛蝗過境,趙侯早有應對,如今百姓一夜能獲數石飛蝗,這于情于理,哪能讓百姓占盡好處?”
其他幾個屬吏也是認同,各處火堆是趙基再三強令建立的,抄網也是官府安排的,為了保護抄網不被百姓盜竊,官府還要安排人手巡邏、檢查。
怎么說呢,看著百姓仿佛白撿一樣獲取巨量飛蝗,再換取巨量五銖錢……他們很不舒服。
賈逵抬斷另一個企圖進言的人,就說:“為官府、趙侯節省支出,諸位也是好意。只是趙侯志在斬殺蝗神,豈可吝嗇錢財而失百姓之望?明日遣使各鄉,布告各處,飛蝗價錢如舊!”
糧食肯定會上漲,這是市場行為。
雖然賣糧的是‘太原商人’,糧食換來的錢,又會去換百姓手里的飛蝗。
糧食、錢、飛蝗,三種物資進行交換,通過糧食來調整即可。
趙基立下的兌換標準不能折價,賈逵也不想因為這么點事情去惹趙基。
糧食消耗是固定的,哪怕夏糧收割,平陽附近也有大量沒有儲糧的新遷百姓。
用錢糧來驅動這些人服從官府調動,就非常省事。
在能吃飽,多少還能攢點錢應急的情況下,平陽發展自然極快。
賈逵作為一個嚴肅的人,他更喜歡低成本的勞力。
所以治安方面糾察嚴格,只要抓住,就能收獲廉價、更省心的勞動力。
賈逵多少有些相信天人感應,在趙基帶動下,河東撲殺億萬飛蝗,并用這些飛蝗建造蝗神廟。
想來明年起蝗,飛蝗也會避開這里。
或許,真能通過殺蝗的方式,令飛蝗畏懼、避開河東。
思索著這些,賈逵向右扭頭眺望北邊,有些懷念趙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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