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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毒士之謀

  北絳,入夜時分。

  李堪登上北邊城墻,墻上相隔二十來步,就是一座新搭建的木棚。

  吏士、青壯義兵五十人一隊,就安置在一個木棚內宿夜。

  李堪巡視七八座木棚,軍吏匯聚,跟在他左右。

  來到門面城樓處,守在這里的侯選指著汾水北岸:“匈奴今夜營火更多,比昨夜多了近乎三分之一。”

  李堪上前兩步,抬手搭在女墻新固定的門板上,門板兩側已經涂裹了一層混雜麥秸的黃泥。

  整個北絳城墻,通過加固木板的方式提升了三尺。

  使得守軍軀干得到了有效保護、遮蔽。

  李堪仔細觀望北岸匈奴營火,臉上看不出情緒變化。

  他與侯選都是汾陽周邊寒門出身,隨著前年趙謙正式討平白波軍,大多數白波軍被遣返為民。

  依靠這些失去組織的白波舊兵,他們這些人也重新發展起來。

  匈奴南遷,各種零散人口迫于生存壓力,也只能加入他們。

  如今家眷都已向南遷徙,北絳城內居民也是強行攤派,留下近千人青壯。

  李堪觀察片刻,抬手一拍,詢問:“匈奴舟船多少?”

  雖然趙彥南下時就傳告各縣搜集舟船,但不可能盡數搜完。

  目前大量船只就藏在澮水上游,拖到蘆葦叢里隱藏。

  侯選略回憶,語氣不是很肯定:“約百余艘出頭,在一百三十艘左右,具體運力,一次在千人左右,不會超過一千五百人。大約往返十三次,才能全軍渡河。”

  李堪說出自己的看法:“上游控于匈奴,他們最少有三百艘船。或許他們已在白波谷、襄陵渡河,這里是疑兵,以及援兵。”

  至于派遣斥候偵查……用不著。

  對李堪、侯選來說,這么多年與匈奴打交道,已經摸清楚匈奴人的行事風格。

  躲避匈奴人清剿時,越是派遣斥候,越容易被匈奴順著斥候運動軌跡抓住主力。

  如果天子、百官隊伍很窮,沒多少人,匈奴人也不會當回事。

  現在別說衛氏金庫,光是隨駕左右的青壯士兵,就值得匈奴人來搶。

  匈奴人不僅缺女人,也缺青壯男子。

  匈奴各部之間相爭,拼的就是青壯男子的數量。

  哪怕是奴隸,也能增強生產效率,在部族爭斗時貢獻力量。

  李堪已有了判斷,反問:“文則如何看?”

  侯選凝視北岸匈奴人營地:“匈奴人此番不下三萬人,來了五個大部。他們想要的,不僅僅是黃金。我懷疑他們布置了兩道疑兵,一道在這里,一道在襄陵,而真正的精銳,還在襄陵。”

  彼此打了五年時間,侯選從不會輕視匈奴人的戰術。

  李堪略思索,就說:“還請與我一同署名,上報趙侍中。”

  “此應有之事。”

  侯選忽然問:“伯承,你說這一戰即便打贏,趙侍中部伍會折損多少?”

  趙基那里還有多余的兵員,只是反復淘汰之下,才有八千虎步,又只帶其中五千北上。

  極限壓榨,安邑附近還能再出三到五千的青壯兵力。

  北絳城中四千多人,北上的朝廷、河東兵馬八千,不及匈奴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侯選不是沒打過敵我比例如此懸殊的仗,但那就雙方規模幾百人的仗,跟眼前沒法比。

  侯選所問,讓李堪沉默片刻,就說:“我們不能輸,如果輸了,河東將盡為匈奴人所有。”

  成宜、程銀都已經跑到渭北了,但還是被李傕嚇的退了回來。

  李傕與匈奴人,實際上很多時候并沒有本質區別。

  而河東人看似是司州,可文化上,地域上,往往被外人視為并州的一份子。

  也不能說是并州,而是太原、河東一衣帶水,文化相近,可以視為晉的一體兩面。

  秦晉過于強勢,兩漢沒有秦王,也沒有晉王。

  正是因為這個集團比較強,才強行分開,太原隸屬并州,河東隸屬司隸。

  真把李傕、郭汜這些殺紅眼的涼州亂兵引到河東,這些人發瘋起來,能順著汾水一路砍到太原,直到把太原燒成白地,這些人才會退兵。

  因為歷史傳統以及出身的因素,李傕可以毫無芥蒂的與汾北匈奴人達成合作。

  就此前涼州人反抗時盡誅關中并州人的殘暴做法來說,河東人很難從李傕手里落到好處。

  李傕即便手軟,匈奴人也不會手軟。

  趙基那里肯給糧食養他們的家眷、子弟,父老,又有這樣的同生共死的生存壓力,他們只能釘在北絳,守住這個戰略節點。

  匈奴人缺乏攻城器械與戰術,守住北絳不難。難的是野戰重創匈奴,否則匈奴聚散無常,耗也能耗死你。

  很快,兩人連同縣令趙緒署名的軍書向南派發,兩名使騎快馬疾馳。

  稷山、紫金山之間的隘口,大半個月的時間里也用木柵欄、壕溝勉強搭建出一道防御屏障。

  守在這里的是聞喜、南絳以及南遷人口中的青壯,不下三千人。

  分屯據守,各守一段。

  兩側山中小路,也搭建臨時營寨,據險而守,防止匈奴斥候穿插。

  而今晚趙基督兵在后,當天子車駕隊伍抵達聞喜北鄉時,趙基所督后隊才過桐鄉中車里。

  中車里趙氏舊宅連著附近鄰家屋舍廢墟、院落都被一圈木柵欄圍了起來,應該是本地鄉老組織、施工的。

  中車里內生活著南遷而來的各種人口,趙基本想夜里返回故宅看一看,代替原身將地窖里的那些尸骨重新下葬。

  但中車里人口三四百人,坍塌里墻內側都搭著各種木棚,他也就息了打攪這里的心思。

  繼續督兵北上,又行五里地,就是曲沃舊城。

  北絳、南絳、聞喜、安邑這四縣內,有太多類似于曲沃舊城的城邑,人多的是鄉邑,人少的就是里,甚至還有的古城直接廢棄,無人居住,任由風雨侵蝕。

  曲沃舊城也不例外,擠滿了南遷避亂的婦孺人口。

  馳道上黑旗虎步、虎賁步騎緩緩行進之時,重新煥發人氣的曲沃舊城上生著營火,里面的老人、健婦持投矛、木矛、投石索站在城上觀望。

  對于軍隊,哪怕是朝廷官軍,這些遷徙至此的老人、婦女也不敢放松警惕。

  哪怕明明知道是河東籍貫的士兵,可白波軍也出自河東。

  趙基情緒穩定,又行十二三里,終于抵達北鄉。

  徐晃已經劃分好宿夜營區,并送北絳守軍的軍書。

  天子車駕入屯北鄉,虎步軍則在北鄉以北駐屯。

  北鄉之北,虎步軍圍車為壘,各處營火點燃。

  趙基巡視一圈后,才來到中軍區域。

  這里賈詡、裴秀已重新組裝了沙盤,羽林中郎將毌丘毅、侍中裴茂也在。

  趙基將看過的北絳軍報遞給賈詡,抬手摘下重盔……這是鐵浮屠款式戰盔,更準確來說是宋重裝步人甲戰盔。

  據說三套步人甲的甲片拆下來,可以做三套鐵浮屠使用的騎用鐵鎧。

  夜風吹刮,營火搖擺,不時有火星飛出。

  趙基不由想到了應募虎賁時,夜宿北鄉的情景,環視一圈對裴秀笑說:“七哥,我還記得當時在北鄉宿夜,我出了兩只鴨子。一只孝敬給了胡兵曹,一只亂燉,與伙伴一起吃了。”

  家里有些積蓄的虎賁,那天晚上都出了些東西,吃的很是豐盛。

  胡班還舍不得吃那只鴨子,托北鄉的人送到家里去了。

  趙基感慨完畢,臉上沒有笑意:“今日兵馬百倍于當夜,我卻沒有一點喜悅之情,何也?”

  裴秀坐在最末席,此刻也只能逾越規矩,回答:“阿季不要有負擔,保衛鄉土,大丈夫死而無憾。”

  “好,那就放手一搏,收拾前人留下的爛賬,給后人撐起一片太平安樂的天穹。”

  趙基神情木然看賈詡:“文和先生,你在我心中價值不下一萬精兵。”

  賈詡謙和笑笑:“侍中過譽了。”

  對于西涼毒士不毒士的,雖然很不想承認,可半夜里獨自想起來,多多少少有一點小小的成就感、得意。

  這種事情不好宣揚,賈詡笑罷,就說:“侯選、李堪皆是健將,他們不會無的放矢。我以為推論的有理,侍中以為然否?”

  “我認同他們的觀點,匈奴人不可等閑視之。”

  趙基可沒有公卿盲目自大的習慣,就問:“如何破之?”

  “于翼城筑壩,伺機開掘。”

  賈詡抬手在澮水上游的翼城點了點:“縱然匈奴藏精兵于后,我軍兵力終究寡少,先擊其攔路之兵,引北岸之眾渡河,再以強軍破其半渡之眾。若彼有大隊精騎從我東北殺來,就以水蔽之。”

  至于沿途沖毀的水田、水利設施、木橋之類,賈詡渾然不在乎。

  在場的去卑、徐晃、毌丘毅、裴茂,以及與裴秀一起坐在末席的賈逵都無反應。

  打贏匈奴,才擁有討論損失的資格。

  否則保存的再好,與你又有什么關系?

  賈詡說罷環視一圈,見都是注重實用之輩,頓時就有一種不想繼續偽裝什么正人君子的沖動。

  眾人目光環視,頓時氣氛也就融洽許多。

  哪怕是毌丘毅,也覺得勝利又近了一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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