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喜,桐鄉。
胡班引十幾人外出巡視,見涑水兩岸田野各處都是忙碌的人影。
一個月的時間里,胡班已經能勝任縣令職務。
世上沒有比當官更容易的事情了,他感覺自己就是再癡傻一些,也能勝任縣令的職務。
不需要去看什么豪強的臉色,也不需要調整縣府諸曹。
只要執行郡里、司隸校尉衙署、虎賁中郎將行營的公文就可以了。
郡務歸趙彥管,趙彥、趙基又不下達什么物資征集命令。
各種命令綜合下來就三種,第一種是勸農,勸各種一切能勸動的力量從事農業;哪怕是山民,肯下山參與農耕,赦免一切前罪。
第二種是統計人口,將技術人口向平陽轉移。
第三就是內部調劑物資,應征青壯賞賜會通過縣里轉發,將大約三分之二的賞賜直接發給家屬。
可市面上嚴重缺糧,為了穩住糧價,不讓賞賜下來的五銖錢暴跌。
因此胡班主抓的就是限量限價供應糧食,只有這樣,前線發放的軍餉才有意義。
寶貴的五銖錢才不會貶值,被有存糧、有關系的官吏截取。
人口雖然是寶貴的,可這種時候,哪怕身為同鄉,胡班也勇于殺人。
小規模抄家幾次后,聞喜總算是穩定下來。
各種百姓即便吃不飽,也餓不死。
這日他巡視之際,就見馳道上使騎從北面奔來。
使騎也見到他的車駕,直奔胡班所在:“縣君,趙侍中有令。”
說著下馬,將屬于給胡班個人的私信取出來,遞給胡班并說:“趙公若不反對,幾日后郡府會傳達各縣,以祭蝗神。”
“還要祭祀蝗神?”
胡班疑惑,翻開趙基給他的手書,內容是各處田埂相隔八十步建設一座柴堆,排序為甲乙丙丁。
縱橫間距以五十步到八十步為宜,可以密集,最稀疏不能超過八十步間距。
待飛蝗大起之際,每夜輪番點燃柴堆,分四夜分批點完。
給胡班一個月時間,五月十五時趙基會派人聯合本郡五部督郵巡查各縣。
柴堆建造不如式者,最輕也是罷官。
每建好一組柴堆,給錢五十。
柴堆要求也不是很大,只是有擺放要求。
要以最耐燒的星形火堆來擺,一堆柴,需要八根粗木。
不需要堆積多少草,草能點燃柴堆即可。
胡班仔細研究趙基繪畫的柴堆結構,仿佛這種結構蘊含著什么祭祀的秘密。
小青蝗價格飛漲的厲害,安邑那邊已經研究出了最好的服用方式。
要烈日暴曬徹底干燥,然后石板涂抹油脂,最好是草木壓榨的比如芝麻油,進行煎烤。
然后磨碎,混合炒熟的五谷粉末,再用蜂蜜搓成丸。
胡班通過特殊的渠道,也弄到了一些安邑城內流出的青黃壯骨丹,感覺確實不錯。
作為虎賁元勛,胡班自然會積極貫徹趙基的命令。
可總覺得這里面肯定有其他好處,感覺應該在自家田里搭建更密集、更大的柴堆。
如果不是時間過于緊迫,他懷疑趙基會要求各縣架設更密集的柴堆。
放火祭祀蝗神這種事情,自然是越旺盛越好。
暗暗下定決心,胡班詢問邊上的主簿裴征:“我觀侍中之策,是以木火灼燒飛蝗,就恐百姓不喜,為之奈何?”
百姓肯定不喜歡放火燒飛蝗,現在農忙之際,都在想辦法制造抄網、儲物木箱。
就等著五月飛蝗大起時,捕殺飛蝗,賣到安邑換錢。
裴征想了想,就說:“火能驅邪,想來也能祈福。當召集善于鼓吹之士,使之游走各鄉,以勸百姓。再有就是召集鄉老,以規勸各家男女。趙侍中不會害我鄉人,想來此舉必有好處,我等用力施行即可。”
胡班點頭,又說:“為免鄉野愚夫為流言蠱惑,可派五鄉掾巡視各鄉。若有造謠、詆毀者,立刻抓捕,押解絳邑,聽從趙侍中發落。”裴征立刻同意:“就該這樣,趙侍中的政略,我聞喜就該全力支持。若有以此為玩笑,嘩眾取寵之輩,斷不可輕饒。”
聞喜人必須給各縣做表率,與安邑人世代做鄰居,聞喜人最大的樂趣就是趕超安邑。
胡班這里立刻行動起來,只要郡府各曹不想死,肯定會同意趙基的提議。
反正各縣修建柴堆的賞錢,又不用郡里撥發。
這錢肯定會多多少少有濫發、冒領的現象,只要不是太過分,以胡班對趙基的了解,不會深究。
也在今日,皇后伏壽再一次拒絕離開安邑。
只要她不走,皇帝那里也很難動身。
趙蕤來回奔波幾次,已經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趙范。
趙范地位更低,不可能強迫皇后啟程。
不得已,他只能來衛氏莊園請求伏德想辦法。
衛氏莊園的金庫密道已經封死,晝夜有衛士當值,誰都無法竊取里面的金錢。
每隔十天,趙彥還會派人來密道巡查。
即便想開挖新的密道竊取,也缺乏時間,更缺乏可靠的人手。
伏德對看守金庫已經失去了樂趣,因而也就來到安邑行宮。
少梁宮內,他來時伏壽正引著宮人在蠶室里喂蠶。
幾座蠶室相連,喂蠶最麻煩的就兩個工作,摘桑葉和打掃蠶室。
伏德來時,伏壽正與其他宮人一起扎麥秸,似乎養完今年的蠶后,才準備離開。
蠶室外的樹蔭下,伏壽很不解:“兄長難道也糊涂了?張楊邊郡武人出身,最是仰慕強者。河內兵抵達后,不出預料會與趙侍中聯合。如今之朝廷,待在河東與去雒陽,又有什么區別?”
“張將軍忠貞于國,今河東勢大,故才交好,絕非屈節之輩。”
伏德心情郁悶,軍功沒撈到,黃金更是沒碰過,河東人防賊一樣防著他,偏偏又難以發作。
心中含怒,更是直言:“今天子在北,皇后久居安邑,也非善事。”
伏壽聞言仔細端詳伏德:“孤明白了,那就安排車駕,明日啟程。”
“唯。”
伏德拱手見禮,隨即就說:“臣告退。”
伏壽不語,看著伏德離去,只是袖中雙手握拳。
她阻攔不住的,她能察覺到趙彥的矛盾立場。
趙彥希望天子留在河東,過安穩生活;可趙彥又要顧慮趙基的安危,自然不喜歡趙基與公卿、天子發生難以調解的沖突。
兩種不同的路線,趙彥能做的就是盡量不參與,把選擇權交給天子。
不規勸,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伏德走后,趙貴妃端著一盤拾撿的死蠶走來,神情低落:“皇后,明日就要啟程?”
她不想走,她的親人多死在長安、東遷途中。
真有災難降臨,叔父趙蕤根本救不了她,也無法為她提供什么幫助。
伏壽瞥一眼那頭乘涼的董貴妃,就說:“此非你我所能決定。”
趙貴妃不解,很想說什么,又感覺毫無意義。
少梁宮是行宮,天子親征于外,她們留在少梁宮又有什么問題?
趙貴妃看來,這里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伏德給了伏壽致命一擊,你這個皇后要死,也要死在天子身邊。
否則以后流言滋生,瑯琊伏氏的名聲就毀了。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伏壽還能怎么辦?
那就北上,要死一起死,又不是死她一個人。
真到挨餓受罪的時候,最先餓死的也不會是皇帝、皇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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