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之南,梗陽城。
此處位于汾水西岸,南北馳道貫通之處。
梗陽城東,汾水渡津處。
這里渡河后,就是汾水東岸的馳道,也是太原郡的馳道主干。
這條主干道向南直通河東,北邊經過榆次分出兩條馳道,北邊通過忻門就是雁門郡;榆次往東就是通向冀州的井陘道。
至于汾水西岸的馳道,也是北連太原,向南經過茲氏后轉到西邊的西河郡,徑直通向黃河秦晉大峽谷的南端渡口,這里也是黃河上游漕運的最南端。
理論上來講,這處渡口繁華時,可以漕運覆蓋河套、朔方,抵達上游的涼州金城。
梗陽渡津已被一隊虎步軍接管,僅僅就這一個百人隊,也無堅固營壘可以依賴,就擋住了雁門郡守申屠備的千余步騎。
申屠備不是打不過對方,而是對方手里有朝廷詔書。
嚴格算起來,申屠備外放雁門還不到兩年。
李傕郭汜執政之際,如雁門這樣偏僻,又沒有什么戰爭潛力的地方,基本上不怎么在意。
而值得他們在意的地方,又是各方群雄爭奪激烈的地方,很難插手、介入。
各方群雄也有難以爭奪的強郡,比如太原,又不是李傕郭汜可以染指、控制的。
就王允的仇,以及涼州軍大肆屠戮關中并州軍吏、官員、士人的血仇來說,朝廷基本無法任命太原郡守。
你派人來,名聲好一些,太原人會驅趕;名聲壞一些或籍籍無名之輩,則會死的莫名其妙。
太原如此,雁門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同為并州人的上黨郡申屠備就脫穎而出,赴任雁門,避免雁門被袁紹拉走,也不能讓太原人世代控制雁門。
不管是誰主導朝政,都會本能的遏制地方勢力擴大。
而現在,很明顯太原人還沒有全面武裝,進行實質割據,就引來了朝廷的嚴懲。
雁門兵逗留梗陽城外第三日清晨,一隊朝廷敕使北上,渡河而來。
敕使也是東遷元勛,直入申屠備駐屯、歇腳的村落。
太原兵并沒有耗費體力去建造營地,而是很直接的搶占了附近的村落,建立幾座瞭望塔,以鹿角擋住道路,就算是軍營。
敕使來到村落前,看著村口兩側樹干上釘著的尸體,不由眉頭緊皺。
他沒想到雁門兵的軍紀如此惡劣,有點擔心雁門兵南下后,會被趙基殲滅。
申屠備闊步來迎,拱手長拜:“臣申屠備恭迎天使,至尊安否?”
“天子安好。”
敕使平靜回答,右手舉著詔書:“奉命宣詔,雁門郡守申屠備何在?”
“臣在。”
申屠備再拜,也沒有香案,或召集部屬。
這敕使當即捧著詔書念:“上詔,太原郡兵嘩變,攻奪平陶。雁門兵即刻南下協防大陵,見詔發兵,不得延誤。”
“臣聆詔。”
申屠備再拜,上前接過詔書,就引著敕使到一邊低聲詢問:“我聽說朝中是趙元明當政?”
“也不盡然,朝廷東遷損害極大,追溯責任,如今三公無權,由陛下與諸位侍中議政、決事。”
敕使也左右觀察,低聲:“右賢王去卑舉證,王柔蠱惑、脅迫匈奴截斷道路不遵朝廷,十分悖逆。更是在天子召見之際,矯詔謀刺趙侍中,欲奪兵挾持天子。刺殺不成,已被趙侍中手刃。”
讓申屠備慢慢領會這些信息,敕使又說:“昨日單于渡河,奔赴中都拜謁天子,請罪于朝,供述揭發王柔罪行。昨夜太原郡兵棄營北上,搶奪平陶縣城。”
申屠備連連點頭,立刻又問:“我聽聞趙侍中驍猛善戰,怎么不做追擊?”
“朝中懷疑郡兵作亂襲奪平陶,是有意要引趙侍中渡河平亂。平陶一城,不足為慮。”
敕使從容講述,又說:“我還要奔赴晉陽傳達詔書,就此相別。”
“留步。”
申屠備挽留,立刻安排人牽來十匹馬,送給敕使隊伍代步,充當備用馬匹。
送走敕使,申屠備立刻讓人取來太原地圖。
平陶也屬于中都九縣之一,北邊就是大陵縣;平陶之南就是茲氏,再南就是平周。
論繁華,這西岸四縣里就以大陵、茲氏最為繁華;而東岸以北祁縣,中間的中都縣,南邊的介休縣最為繁華,夾在三縣之間的京陵、鄔縣就弱一籌。
郡兵作亂襲奪平陶可以視為偶然,如果大陵縣城也被亂兵攻陷,那就會引發許多不好的事情發生。
如果那位趙侍中不肯出兵渡河,最好的辦法就是依賴、借調單于呼廚泉的力量進行平亂。
匈奴人拿到出兵的名義,那絕不會手軟,可以一路搶到晉陽城北去。
西河郡的匈奴聽聞后,可能也會自備馬匹,呼朋引伴來太原為漢家天子分憂。
申屠備對匈奴不匈奴的不在乎,對匈奴壯大也不在乎。
當匈奴一路向北搶順手了……他這千余步騎,也會遭受匈奴的攻擊、抄掠。
已經奉詔的情況下,只能快速出兵協防大陵,免得朝廷手忙腳亂,給了匈奴人介入的機會。
就這樣千余雁門兵立刻開拔,直撲南邊大陵縣城。
而此刻的趙基,正檢驗新征募的五千新兵。
普遍羸弱,強壯者少。
不是入駐各鄉的虎步軍、河內兵不肯盡力征兵,而是編戶人口就這么些。
其他人口都是隱戶,隱戶即便樂意應募,也是不受豪強待見、拉攏的孱弱人口。
身體強壯的隱戶,更容易獲取豪強的拉攏,這些人在隱戶中也是上等人,對于應募之事缺乏積極性。
這是五千實打實的烏合之眾,不像河東新生代青年,農閑時還接受過郡兵的訓練。
既然肯應募,趙基也只能收下。
隨船運來的軍服立刻發下,人手一桿長矛,戴著布兜鍪,遠遠望著也像那么一回事。
可走近了才發現,大多數人的身形撐不起軍服,軍服略顯寬闊。
跟隨趙基左右的三百虎賁則如虎入羊群,去挑選自己想要的士兵。
五千新兵,就需要一百五十名虎賁擔任百人督、隊官。
來回反復挑揀,這五千出頭的新兵趕在天黑前挑選完畢。
后續還會有征募的新兵送過來,趙基這里能做的就是保證飲食,并進行閉營訓練,只訓練隊列與行軍。
同樣不敢做什么體能強化訓練,河東人受不了這個,這些太原新兵也撐不住。
打仗不能依賴這些太原兵,就連虎步兵也不能指望。
事業發展到現在,兵力越多,越能打的士兵越少。
趙基也沒辦法,只能消磨時間,一點點慢慢訓練。
好在天子與朝廷站在自己身邊,絕大多數人不敢對自己發動進攻。
就在趙基分配新兵之際,一名使騎直入大營,直奔趙基戰車前:“侍中,王晨被捕!”
他氣喘吁吁下馬,將王成的軍書遞上。
趙基伸手接過,看一眼身邊的韓述,韓述立刻去給這傳信的虎賁取水。
翻開軍書,原來王成派人在大澤岸邊偽裝打漁船夫,王晨企圖乘船前往大陵縣,就這么輕易被捕。
看完軍書,趙基就問飲水的虎賁:“抓住多少人?彼此死傷多少?”
虎賁放下空碗,并端著接水,嘴上說:“沒死人,王屯將在蘆葦叢中設伏,王晨上船后就引到蘆葦叢中,輕易被捕。倒是有三個人護送王晨登船,一人搏斗時被殺,還有一人跳船時被射殺。”
說罷,這虎賁端起碗飲水,時刻等候趙基的詢問。
只要己方沒死人,那就不算死人。
“消息可曾走露?”
“不曾,王屯將擔憂陸路押解被太原人劫殺解救,就命人用船押解,天黑時能到大營。”
“嗯,知道了。”
趙基抬眉看了看已經顯形的啟明星,就說:“稍后你也乘船回去。”
他必須回去,作為虎賁,他在祁縣還有一隊虎步兵需要節制。
趙基擔心這家伙夜里趕路被俘虜。
郡兵突然作亂,說明一些人已經反應過來,企圖調離自己去西岸,并著手開始布局反擊了。
只要王晨入營,取得部分口供,明日一早就能一舉摧毀中都五縣的豪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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