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基對高柔并沒有什么興趣,對高干也是。
簡單見一面后,趙基就去找裴秀蹭飯。
裴秀吃住都在工地上,傍晚歇工時,炊煙彌漫。
趙基來時裴秀正核算開支,見他工作專注,趙基也不好打攪。
裴秀并不是一個熟練的計吏,但這段時間也掌握了乘除法規律、技巧。
核算之際,裴秀必須保持專注,才能進行心算。
算籌、算珠這些計數工具也就適合初學者,或者方便資深者計算大數據。
日常賬目計算的話,這些計算工具反而顯得累贅,不方便。
泰山人宗室劉洪已經改進出了原始算盤,這更像是一個靈活的計數工具,是算籌、算珠的合并。
原始算盤偏向于計數,雖然也有一套算法;可趙基不清楚,他連小學時學習過的算盤口訣都忘了。
此刻也只能靜靜等裴秀計算,否則一打攪,又得從頭計算。
不過趙基準備將算盤弄出來,哪怕作為一個計數工具,也能增加計算效率。
用的時間長了,自然能推敲出一套簡練的口訣、算法。
裴秀也心急,硬是保持專注強撐著一口氣計算完畢,如釋重負模樣。
趙基見他完事兒,就坐在裴秀對面,伸手拿賬簿竹簡審視:“還得再招一些計吏,多養幾個人,交叉審計,你也輕松一些。人手多了,好好鍛煉,以后也不缺人用。”
“好,我去信平陽,請梁道出面招募計吏。”
裴秀應下,太原也有計算人才,但這些人要么被殺,要么集體下獄從事重體力工作。
就算用這些人,也要等一段時間。
而平陽那里,還有一批從事體力工作的宗賊,從中選一批計吏不難。
戴罪上班以減刑期,想來這些計吏應該會珍惜這些機會。
裴秀拿起蒲扇給自己扇風,看著敞開衣襟,就差光膀子的趙基:“你也是國家重臣,一縣君侯,怎么如此輕佻不重威儀?”
“如果我衣冠齊整,上天能給我降下一道冷氣,你讓我穿皮衣都行。”
趙基扭頭看屋外,外面陽光強烈:“還是這些新筑的屋舍好,比城里舊屋涼爽。”
這段時間軍隊訓練都避開了午間酷暑,都是早晚集訓,午間睡大覺;或者出營到汾水邊上沖涼,解暑。
工地也不例外,午間都是要休息的。
趙基說著,將高干的手書遞給裴秀,這是一道帛書。
裴秀雙手接住放在桌案上,又擦干雙手汗跡,才鋪開閱讀。
高干曾游歷太原、河東,裴秀與高干也有一面之緣,高干給他的印象極好,是一個文武雙全、出身高貴、相貌堂堂,待人溫和的儒雅君子。
硬要說缺點,那就是高干身高七尺,在河東人眼里就顯得有些低矮。
高干在信中表達了對趙基的敬意,這種敬意充斥全篇,滿滿的都是敬意。
除了敬意、夸贊之外,再沒別的了。
裴秀放下帛書,沉思:“他想停戰?”
“我更覺得這是驕敵之計,不存在什么好意。”
趙基伸手拿過裴秀的蒲扇,自己扇了起來:“朝廷那里想玩弄招,用驃騎將軍騙袁紹退一步,袁紹不會上當。我對車騎將軍什么的也不在乎,總之上黨之歸屬,不能聽公卿安排。”
自己可以不要上黨,但不能讓公卿斡旋成功。
既然已經給舊日公卿貼上了無能的標簽,如果這些人證明了確實有才能、手段,豈不是否定了安邑兵諫的正義性、必要性?
身處一個大集體內,相互拖后腿是難以避免的事情。
總不能都讓別人來拖自己的后腿,自己也要努力、主動去拖別人的后腿。
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相互拖后腿,才會獲得對方的尊重。
否則一個個的把你當傻子欺負,欺負了一次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欺負你第二次。
裴秀聞言沉思,趙基繼續搖扇子。
反正比上限,自己不能輸;就是比下限,也不能輸。
裴秀將帛書迭好,詢問:“張燕這里如何回復的?”
“就等暑氣退去。”
趙基將蒲扇還給裴秀,繼續說:“呂布這邊與劉備相互委質立信,劉備與袁術相持不動,呂布出兵后,徐淮荊豫之間必生大變。呂布大概在等我動手,我不知道袁紹、曹操現在在等什么。”
反正不可能等死,也不可能作壁上觀、被動防守。
自借助朝廷的名義,策封呂布為豫州牧開始,天下形勢走向就開始脫離趙基熟知的‘主線’,自己洞悉全局的情報優勢正快速坍塌。
所以來找裴秀,想看看裴秀的看法,以開闊自己的認知、見解。
正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要小瞧其他人。
賈詡可能站在大氣層,對事物變化的把握正確率高達七八成;那么站在第三層或第四層的人,也可能會得出與賈詡類似的判斷。
錯誤、不全的信息,偶爾也能得出正確的判斷。
多問問別人的見解,自己來拿主意即可。
裴秀也是認真思考,他的腦袋基本上與趙基是綁在一起的。
片刻后,裴秀就說:“河北之難處,我也有所聽聞。自鞠義死后,河北暫無大將,只能借三郡烏桓之力制衡公孫瓚。期間袁紹矯詔欲拉攏蹋頓,而烏桓各部大人不滿蹋頓擅權。得悉袁紹矯詔之事,烏桓內部將生變故。”
這是裴秀的觀點,認為袁紹在等烏桓內部矛盾平息。
去年鞠義、劉和與公孫瓚決戰失利,公孫瓚立刻就雄起了;而袁紹這里又不得不用粗糙手段處死鞠義、劉和,使得冀州內部軍心動搖,也讓幽州漢豪強疏遠袁紹。
尤其是劉和之死,降低了公孫瓚在幽州人內部的仇恨,反而讓鮮于輔、田豫等此前積極要為劉虞復仇的邊郡豪杰轉變立場,開始對抗袁紹。
內部失去了挑大梁的鞠義,外部公孫瓚勢力恢復,這是個很危險的時刻。
偏偏三郡烏桓這里,蹋頓想要將臨時首領變成終身首領,只能尋求外部力量支持。
蹋頓從北出擊,打了公孫瓚一個措手不及,才將公孫瓚昂揚復起之勢壓了下去。
否則等公孫瓚與幽州漢胡豪強消解仇恨,重新聯合后,那就輪到袁紹難受了。
袁紹看不上曹操的關鍵因素就在于他有成建制的騎軍,而曹操沒有。
如果袁紹與勢力恢復的公孫瓚做對比,那袁紹的那點騎兵,根本不濟事。
野戰中,公孫瓚恢復勢力后,將擁有絕對的優勢……這個優勢是多方面的,戰略層次上,公孫瓚能決定打不打,在哪里打。
決戰時,騎兵優勢的公孫瓚可以打的更兇猛,就算敗仗后,也能收攏大部分兵力;若是取勝,以騎兵的追殲,就是酣暢淋漓的大勝、圍殲。
聽了裴秀的觀點,趙基陷入思索。
在取得代郡后,鮮于輔、田豫、閻柔等人已經上表、入貢,若是通過朝廷下詔,那么公孫瓚、幽州豪強就能摒棄前仇,聯合起來,再次成為袁紹的噩夢。
可自己憑什么幫公孫瓚消解惡名?
這么長時間了,公孫瓚的使者也不來問候、拜見自己,實在是有些不夠尊敬自己。
面子是相互給的,自己真不在乎公孫瓚是否能聯合幽州豪強。
而是主動派使者去赦免公孫瓚,會讓公孫瓚、邊郡豪強看輕自己。
畢竟公孫瓚扣留朝廷使者,矯詔任命四州官吏,更殺死劉虞……洗白的難度有點大。
公孫瓚身上的污點不會輕易消退,自己去洗,會轉移、分攤到自己身上。
裴秀見趙基沉思不語,又說:“公孫瓚絕非束手待斃之人,我聽說鮮于輔等人與他仇恨頗深。若是封鎖道路,不許公孫瓚使者通行,那么公孫瓚使者繞道而來,難免會耽誤一些時間。”
“希望如此,他的使者肯來,我就拉他一把。”
趙基語氣平靜,朝廷的使用權很快就要到期了,真等張楊護送朝廷去了雒都;期間呂布又打穿豫州占據汝穎二郡,那么朝廷自然會用另一種態度來看自己。
不免有些擔心,南邊強化呂布,北邊再強化公孫瓚后,加上自己,會直接打崩袁紹、曹操,迫使他們結為更為親密的盟友。
諸劉聯盟達成后,朝廷影響力大漲……豈不是相當于另一個成熟版本的曹操出現?
沒辦法,雖然現在曹操很強,讓呂布、張楊不敢輕易再出兵交戰;袁紹也很強,壓的公孫瓚難以喘息。
可形勢強弱變化是很迅烈的,袁紹、曹操都沒能穩固,天下不過亂了八年,他們能穩固到哪里去?
一戰失利,滿盤皆輸。
自己也不例外,也就朝廷可以不停的輸,只要贏一把,那就徹底翻身做主人了。
算起來,自己與袁紹、曹操才是真正的深層次盟友。
思索間,衛士端來飯餐,趙基也不再思索這些。
只能看公孫瓚這里的使者,使者肯來,說話好聽一點,就給袁紹一個大驚喜。
世道亂成這樣,再亂一些又如何?
自己需要時間,朝廷恢復權威又如何?
雒都距離河東又不遠,大不了揮兵上雒,清君側,誅奸邪。
因此,真正的敵人是朝廷,還不是袁紹這些人。
趙基端著餐盤,感覺有朝一日群雄會再次聯軍,來與自己打一場酣暢淋漓的決戰。
裴秀好像察覺到什么,只是看一眼趙基,也不多說什么,就大口吃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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