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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白馬黑鴉

  陳留,白馬山。

  曹仁督率步騎五千余人藏匿此處,他登高眺望,就見北邊黃河岸邊,是密密麻麻的行軍隊伍。

  臧洪已經在濮陽士民迎接下接管濮陽,此刻臧洪正率領糾集的各種軍隊向陳留西邊的酸棗進發。

  為了抵御曹仁的突襲,臧洪選擇貼著黃河南岸行軍。

  麾下軍隊倉促糾合,鎧甲不足,器械散亂,就連運輸糧食的車馬也沒多少。

  曹仁遠遠眺望,這支新兗州軍連之前討伐的汝穎黃巾軍都不如。

  但為了抵御曹仁的襲擊,這支新兗州軍多持長竹,幾乎是斬木為兵了。

  “督軍,并州騎將徐晃、莢童已到燕縣,今夜就能接應臧洪入城。”

  一名斥候來報,穿的儼然是并州義從騎士的紫色軍服。

  斥候穿敵對方的軍服,這很正常。

  曹仁聞言只是點頭,他抬頭瞇眼看一眼白日,只覺得秋日黃河之南岸,格外的蕭索、清冷。

  伸手摳出架在盔甲隙縫里的帛書,這是弟弟曹純冒著死亡風險給他換來的勸降書。

  可連著勸降書一起送來的,還有趙基的指示。

  一個迅速壯大、死灰復燃的朝廷,顯然不符合趙基的利益,也不符合曹操、袁紹、劉表、袁術的利益。

  反動的封建軍閥們,此刻儼然有一種特殊的默契。

  曹操放緩了進攻呂布的節奏,趙基故意來酸棗會盟各方,而不是去突擊曹操或荀彧。

  就連袁紹,也沒有派兵騷擾上黨、河內,保持全程觀望。

  這種情況下,孫策奪占下邳就想依附朝廷……這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而對曹仁而言,他可以承受背離曹操、依附朝廷的指責……這最多就是一時的指責,掀不起什么風浪。

  可偏偏,趙基給他安排了一個十分令他抗拒的任務。

  曹仁可以坐視青州兵屠城,但他不敢承擔殺臧洪的罪名。

  殺了臧洪,子孫的仕途就毀了。

  可曹純就握在趙基手里,留給曹仁的選擇已經很少了。

  勸降文書是曹純拿半條命換來的,趙基肯發過來,就說明曹純賭對了。

  唯一沒有算對的是,趙基也很忌憚臧洪,忌憚臧洪與朝廷合流。

  這種不好的事情,就推給了曹仁。

  “督軍快看,臧洪車駕!”

  一名都尉指著遠處低呼,神情急促,周圍軍吏也都觀望,雖然敬重臧洪,可他們就是跟隨曹仁來這里伏擊的。

  白馬山附近有烏巢澤,雖然八月底了,附近依舊有太多蚊蟲,他們已經受夠了。

  對臧洪的敬意,早已被蚊蟲消磨一空。

  在持續喂蚊子和殺臧洪之間,此前或許還會猶豫,現在只想快點動手,然后離開這里危險的地方。

  否則被并州兵合圍,想走都走不了。

  白馬山北,黃河岸邊,就是白馬津。

  臧洪乘坐一輛陳舊、修補的牛車,他整個人氣色很不好。

  東武城圍城前后剛好一年時間,不僅折磨他的身體,更折磨他的意志。

  人的意志固然可以磨煉,但更多的會透支。

  如今的臧洪眼中已經沒有了光澤,嚴重失眠困擾著他,固然朝廷中興有望,可中原大地各處的災民嗷嗷待哺,這讓臧洪備受煎熬。

  六年前,群雄討董,作為聯軍盟誓的起草、演講者,臧洪固然威望高隆,可壓力也很是沉重。

  眼前,他甚至已經感受到身軀的活力正在消退,偶爾走神之際,能聽到牛與牛車在討論自己,甚至車轂、車軸還在吵架。

  維持著鎮定,他想去見趙基一面,然后入朝謝罪。

  感受著行軍之際的安寧,此刻沒有那么多的各項工作需要他處理,離開白馬津后,車廂的顛簸讓臧洪很快放松下來,昏昏沉沉,精神也得以寧靜。

  “使君,賊軍來襲!”

  牛車附近,白馬本地豪強成公圭乘馬而行,望見白馬山上旗幟立起,當即呼喊臧洪。

  整個行進隊伍幾乎就在伏兵樹旗之際陷入混亂,大小頭目呼喝周圍,聚集人力,很多人只是災民,棄械就跑。

  臧洪睜開眼,平靜眺望白馬山上出現的伏兵,平緩山勢各處都是搖擺的旗幟。

  曹軍步兵扛旗下山,曹仁督率五百余騎直奔臧洪所在而來,騎士下山后漸漸加速,欲奪首功。

  也就上面的將軍、校尉顧忌殺臧洪的惡劣影響力,對中低層吏士而言,真不在乎臧洪有幾個腦袋。

  “使君速走!”

  白馬本地另一個豪強上官不疑攙扶臧洪上馬,臧洪抓著他的手想要說些什么,可周圍人推搡馬匹,牽扯韁繩,強行簇擁臧洪向西邊燕縣逃跑。

  上官不疑坐到臧洪的牛車之上,對左右大喊:“隨我向東!”

  白馬有三姓,世歷兩千石的是成公氏,成公圭騎在馬上揮舞寶劍,急聲督促,號召鄉黨保護牛車向白馬撤離。

  眨眼之間,周圍大多數人圍著牛車,原路撤回。

  比起臧洪的首級,曹軍騎士更貪各種馬匹,現在鎧甲、器械、布帛、黃金都不值錢,馬匹最值錢,因為這個可以吃!

  尤其是母馬,冬季喂食草料,運氣好還能有馬奶喝。

  提速沖鋒的曹軍騎士漸漸散開,越來越多的騎士去截殺向西突圍的三十幾名騎士,只有曹仁個人部曲騎士始終伴隨曹仁左右,直突人數最多的戰團。

  曹仁在馬上張弓,一箭就將臉熟的成公圭射落馬下。

  成公圭交戰初時就中箭而亡,附近白馬民眾大潰,轉身就跑。

  牛車混在人群里跑不快,很快幾十個曹軍騎士追上,亂箭射殺,牛車上的上官不疑中箭。

  但為了掩護臧洪出逃,隨車而行的兗州新州部屬吏見狀奮不顧身,爬到牛車上張開雙臂抱住上官不疑,遮擋他的面容。

  紛紛而來的箭矢射在這屬吏身上,緊接著又有州吏怒聲大喊著,舍身登車去遮擋箭矢。

  更多的州吏、衛兵圍繞牛車,與曹仁的部曲親騎交戰。

  許多人身體虛弱,無力奔跑,中箭后還在頑強抵抗,或指著曹軍騎士謾罵。

  曹仁面無表情,控馬繞著牛車驅馳,來回張弓射箭。

  一壺箭射盡,曹仁收弓,提矛上前扎刺,左右親騎跟隨,反復沖撞、踐踏。

  不多時就將三百多人的衛隊、州吏殺敗,血水染濕附近地面。

  曹仁勒馬上前,親兵從牛車上掰扯抱成團的死尸,前后扯下五具尸體,就看到上官不疑坐在車內,還未死透,卻被其他人的血染透了。

  上官不疑盯著怒氣沖沖的曹仁,吐出兩個字:“逆賊!”

  曹仁踹馬上前,手中騎矛扎入上官不疑眼窩。

  一把扯出矛,曹仁擔憂曹純的安危,懷恨不已,雙手持矛又扎上官不疑。

  稍稍解恨,就見幾個親騎下馬正分割死牛的肉。

  更多的親騎翻找尸體,檢查臧洪尸體。

  曹仁展望各處,就見黃河岸邊到處都是追殺敵兵的曹軍。

  雖然追殺這些災民一樣的新兗州兵不會有什么像樣繳獲,可首級能積功,對很多人來說以后用的上。

  哪怕以后升官用不上……可有機會,為什么不殺?

  這段時間埋伏在白馬山擔驚受怕,曹軍吏士心中有怨氣,現在正是宣泄的好機會。

  曹仁張望之際,身邊只有十五歲的部曲牛金忽然提醒:“將軍,燕縣有揚塵!”

  曹仁猛地扭頭去看,果然就見西面煙塵彌漫,是大隊騎軍行動的跡象。

  現在哪里還顧得上搜捕、檢查臧洪的首級,曹仁當即大喝:“鳴金吹號,撤軍!”

  號角聲次第傳蕩,曹軍步騎聽聞后,紛紛轉身向白馬津、白馬城方向撤離。

  而臧洪在逃亡時手腳無力,不小心跌落馬下。

  掩護他逃亡的各類騎從被曹軍騎士追捕、多已戰死,可臧洪卻躲過一劫,摔倒在黃土地上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西面,黃河岸邊風勢強勁。

  徐晃用了好一會兒才停下騎隊,等揚塵散去后,只能目送曹仁所督步騎撤離。

  展現在徐晃這兩千余騎面前的是血染的黃土大地,沒有多少灌木、草地,滿眼望去是各種黃土。

  荒廢的黃土地、田埂、道路、墻壁廢墟,偶爾路邊還有殘存的護道木,可殘留的樹葉也是黃的。

  到處是漫無目的游走、呼喊的潰兵,道路之上死傷的兗州兵前后相連。

  一眼看去,濃濃的末日景象。

  與去年三輔大亂時的景象,并沒有什么區別。

  越來越多的烏鴉趕來,盤旋在這片荒蕪土地上空。

  徐晃抬頭,就見身后鴉群還在持續趕來。

  鴉群不像大雁,也不像鴿子、麻雀,鴉群從高空飛行時并不密集,彼此前后左右都保持著間距。

  看著稀疏,分布的很是廣泛。

  鴉群越聚越多,開始在上空盤繞飛行,如似風暴,叫聲也越發急促,仿佛在驅趕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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