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昭在河內這里待了三年,于情于理,張楊要詢問明白。
因董昭之事,劉協、伏完也要重新詢問張楊,好掌握關東的具體形勢。
出使袁紹、曹操這邊的是趙岐,趙岐給的回饋極好;而出使袁術這邊的是馬日磾,至今失聯。
張楊拜謁天子之際,劉協不好親自問,交由伏完在接待、引薦時詢問。
關東具體是個什么樣的形勢呢?
至今各種說法都有,就連出身山野的趙基,根據各種關東士人道聽途說的言論,都能做出一個總結。
對于趙基那種負面觀點,伏完肯定是不相信的。
但要說袁紹、曹操是賢良能臣,伏完也不敢輕信。
有一點很明確,現在朝廷待在河東的話,那袁曹二家都無法干涉朝廷,能讓朝廷享有最為寶貴的自由。
趙彥、趙基怎么看,危害都遠在袁曹之下。
張楊根據自己的認知,就說:“今朝廷歸于雒都,則如人之軀干、四肢得有其心。只是雒都荒廢已久,河內、河南疲敝,難以供給朝廷所需。兗州牧曹操連征徐州,就有軍糧匱乏,就食徐州之意。今年開春進討汝南,也是意在就食。”
曹操也沒糧食,這是各方公認的。
伏完就問:“河北富庶,可有余糧?”
張楊搖頭:“今袁氏圍困公孫氏日益緊迫,豈會分兵、分糧于朝廷?待公孫氏滅亡,河北各軍回歸農事,才有盈余之糧。如今海內各方,唯有荊州能供雒都所需。”
伏完又問:“我聽說曹孟德遣其弟曹洪分兵略宛口周邊,可會阻撓荊州輸運糧秣?”
阻撓有兩種,一種是不給通行,一種是搶。
如果曹操這次進攻汝南的繳獲不夠軍用,那大概率要攻入南陽,侵襲荊州,不管是搶,還是勒索,總之要弄到軍糧。
張楊可是呂布的好朋友,對袁曹兩家都無好感。
稍稍想了想,就說:“以我對曹操的了解,朝廷若是遣使游說,可借曹操之威名,迫使劉表派遣軍士、糧食以衛戍雒都。”
張楊抬頭看伏完,直言不諱:“若是以呂溫侯為豫州牧,統率豫州之眾,聯合南陽之張繡、以及宗藩之劉表、劉繇、劉備,為朝廷南國之屏障藩籬,則可制衡曹操。”
董昭已經死了,沒人持續給張楊灌輸袁曹必有一戰的觀點了。
此前在袁曹必有一戰的觀點下,朝廷就該與弱勢的曹操聯合,才能遏制袁紹的膨脹。
若不是公孫瓚囚禁天使,殺劉虞,自置刺史、郡守的行為過于叛逆,那公孫瓚也是可以拉攏進來,組成反袁紹聯盟。
而現在趙基、朝廷已經在河東打開局面,等實控太行山以西之地,再壓制李郭二賊。
那么朝廷就能組建一個圍剿袁曹集團的聯盟,而他張楊所在的河內,恰恰就是陣眼所在。
呂布若能拿到豫州牧,在朝廷倡導下,得到豫州人的支持,那么就能拖住曹操。
一個更大的戰略設想,在張楊腦海里漸漸成型,其中領袖人物自然是好朋友、溫侯呂布。
如徐州牧劉備、荊州牧劉表、陳王劉寵、揚州牧劉繇,都可以算是這個聯盟之內的。
有他們在,自能拖住袁術。
就袁術與袁紹、曹操之間的仇恨,袁術也不會主動為袁紹、曹操解圍。
這個計劃過于宏偉,他準備先跟趙基通氣。
趙基不支持,那很多事情就無法達成。
比如最關鍵的一件事情,給殘廢的呂布把腿續上。
沒有足夠規模的騎兵,廣袤的中原大地上,呂布就飛不起來。
不需要多少,趙基能支持呂布兩千匹馬……別看曹操現在圍剿汝南大姓、豪強打的很爽,到時候吃進去多少,還得吐出來多少。
汝南戶口百萬,哪有那么多黃巾賊?
現在曹操攻過去打黃巾賊,黃巾賊自然會反抗曹操,反抗曹操的自然是黃巾賊。
這個邏輯下,一切能攻破的、有價值的汝南豪強、大姓,基本上都是黃巾賊。
再說了,黃巾賊這種事情,豪強大姓之家,誰家沒幾個太平道信眾?
他曹家就世代崇道,家里就跟太平道不清不楚。
帶著青徐百萬黃巾降軍去剿滅汝南黃巾,這本身就很搞笑。
打汝南豪強,對曹操來說就是一次有目的的殺雞儆猴。
打掉汝南豪強,彌補軍需之余,還能有效震懾兗豫豪強,可以穩定后方。
難道其他兗豫豪強不知道這個道理?
都明白,只是缺一個率先反抗的英雄。
哪怕陳王劉寵,也只是在觀望。
只要呂布動手,兗豫二州立刻就會分崩離析,各縣閉門自守,觀望成敗。
到時候朝廷委派郡守、縣令長,自可快速接管大片的區域。
瓦解曹操,遠比袁紹簡單。曹操做了太多的臟活,滿手血腥,想弄死他的人太多太多了。
張楊終究是參加過雒陽政變的核心人物之一,該有的見識與膽魄,都不缺。
只是很多事情,不能跟伏完這種人說。
別看這家伙是國丈、桓帝女婿,累世公侯;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和威望,更沒有軍事威望。
單論搞政變,張楊就瞧不上伏完。
反倒是趙彥、趙基,亂中取勝鯨吞河東……雖然河東不大,可趙氏更小,硬是上下其手見縫插針,用欺上瞞下、狐假虎威的方式完成了鯨吞。
跟趙彥、趙基合作,才有成功的希望。
至于伏完……好好當天子的近臣就行了,操心別的事情,只會害人害己。
張楊已經表現出了對曹操的敵意,伏完甚至感到這是一件好事。
當面問清楚張楊的態度后,伏完就引著張楊拜謁天子。
只是禮儀性質的拜謁,張楊進獻各種器物,天子詢問一番河內、雒陽的事情,再勉勵一番。
覲見之事就算是完了,劉協才不會參與討論什么關鍵問題。
趙基不會無條件服從,哪怕趙基將公卿釋放,這些公卿也有自己的立場,不會什么都聽劉協的。
這種越是關鍵時刻的決議,劉協越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態度與傾向。
這樣事情最后黃了,也追究不到他頭上。
哪怕李傕郭汜重新將他搶回去,也會繼續供著他,不會為難他……除非他生下新的皇子。
因此這兩年里,劉協始終很克制,就怕有了替補。
生出一個皇子,這不是帝國的希望,而是他的催命鬼。
張楊完成覲見,一身絳色武官衣袍,戴武冠,乘車出絳邑。
薛洪也在城門口等候,登車后對張楊說:“明公,趙侍中已在西郊田野設宴,就等明公赴宴。”
張楊觀察薛洪神態,就問:“趙侍中對禮物可曾滿意?”
“以仆觀之,趙侍中不以物喜,這可是視衛氏百年藏金如糞土的奇偉男子。”
薛洪口吻夸贊,神情感慨,趙基給他的印象很深,也很好。
如趙基那樣姿貌昳麗、英武的男子,實乃薛洪平生首見。
見薛洪情不自禁流露笑意,張楊就問:“以先生觀之,趙侍中何等樣人?”
“實乃當世天人,不亞溫侯。”
薛洪給出了他認為最高的評價,能與呂布比肩,就是張楊眼中最高的評價。
張楊聞言也是一笑:“他能以河東之半,糾烏合之眾,一戰迫降匈奴。比之溫侯,何止是不亞啊?以奉先弱冠之時來看,遠不如趙侍中。”
他與呂布弱冠之際在干什么?
當然是騎馬射箭,糾結各地英武少年,結成伙伴,往來于漢胡之間,交結英雄。
偶爾護送商隊掙點錢財,要么剿滅盜匪,籍此揚名。
也是冠禮之后,被董卓、丁原看重,才得以出仕。
然后就卷入了雒陽政變,昔年伙伴消亡大半,活下來的也都成了各自的中堅力量。
回憶自己美好絢麗的青年時刻,總是離不開呂布。
跟在呂布身側,張楊才感覺自己能充滿力量。
而現在這樣的自己,就連他自己都不滿意。
河內大姓豪強,他是一家都砍不掉。
就連麾下叛亂,他也舍不得誅殺、與之交兵,反而下跪哭著檢討自己的失誤,以至于叛亂的部下都過意不去,也主動向他認錯。
這樣稀里糊涂混到了現在,依舊是個河內郡守,沒有一點長進。
看看呂布,事業起起落落,天下聞名。
若是這次完成與朝廷的合流,吃過王允大虧的朝廷,自然會鼎力支持呂布。
什么曹操……只有袁紹,才有資格當敵人!
張楊躊躇滿志,一定要說服趙基。
哪怕給趙基交割人質,他也樂意!
而趙基也捧著新畫的牛皮地圖,醞釀思緒,必須說服張楊。
如果可以,大哥家的好侄兒,也能塞一個去張楊那里做上門小女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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