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袁紹在忙什么?
自他借助幽州漢胡豪強聯軍擊垮公孫瓚后,袁紹就必須要考慮如何安定邊郡的諸胡。
原本去年可以直接摧毀公孫瓚,可鞠義、劉和組成的大軍與公孫瓚對峙時,公孫瓚依托易京在易水流域進行軍屯。
而麹義、劉和軍隊數量極多,后續糧秣供應不足。
幽州漢胡豪強開始餓肚子,陸續率兵脫離。
直到鞠義難以支撐撤兵之時,遭遇公孫瓚追擊,全軍大潰,輜重車輛盡為公孫瓚所有。
隨后鞠義這個敗兵之將還敢追究糧食供應不及時的罪責,表現的十分跋扈,目無尊卑,還繞過袁紹這位冀州之主與朝廷使者走動密切。
自然不能容留,立刻誅殺鞠義,就連鞠義向西逃亡的部曲也一并追擊、撲滅。
那位朝廷使者也混在鞠義殘留部曲中被殺,他的名字叫做劉和。
鞠義被殺,而公孫瓚威勢又起;同時袁紹手里還沒了劉和,難以再次號召幽州漢胡豪強……劉和是雙重身份,是劉虞的兒子,也是朝廷的使者,這才是能快速動員幽州漢胡豪強的根本原因。
偏偏敗仗之后,劉和還跟鞠義往來密切,實屬自尋死路。
袁紹為了遏制公孫瓚再次崛起,只能大手筆撫慰幽州的漢胡豪強,廣結姻親。
例如前烏桓大人丘力居的侄兒蹋頓,丘力居亡故后兒子樓班年少,蹋頓暫時節制部眾。
可樓班終究有長大的一天,蹋頓在這種憂慮之下主動交好袁紹,娶袁氏族女。
袁紹、蹋頓都希望獲取外部的支持,以鞏固內部的地位。
為了證明自身的價值,蹋頓率領三郡烏桓擊破公孫瓚,袁紹則矯詔任命蹋頓等各部首領俱為烏桓單于,賜予印信。
通過這次任命,蹋頓擁有了與樓班齊平的地位。
但烏桓各部首領雖然夸贊蹋頓的英勇,可他們更喜歡追隨樓班。
就連袁紹這里,也不會全力支持蹋頓取代樓班、兼并烏桓各部。
不止是烏桓,其他鮮卑首領、漢豪強、豪杰也在袁紹的拉攏范圍內。
比如閻柔,自幼被擄入鮮卑、烏桓之間,精通漢胡風俗,甚得諸胡信賴。
隨后閻柔借助鮮卑人的力量攻殺護烏桓校尉,而不久后公孫瓚殺劉虞,劉虞故吏為了復仇,就聯合表奏閻柔為護烏桓校尉部的司馬,行使校尉職權,以便統合烏桓、鮮卑人的力量討伐公孫瓚。
只是現在袁紹愿意表奏閻柔為正式的護烏桓校尉,奈何閻柔一直不肯答應。
其實袁紹也不想殺劉和,只能怪劉和反應太過激烈。
先是曹操屠徐州襄賁各縣,劉和宗族、鄉黨俱滅;這件事情還能推給曹操,這本來就不是袁紹的本意,實在是曹操控制不住青州兵,又必須依賴青州兵。
緊接著就是誅殺麹義,麹義這個人很可怕。
袁紹能入冀州,就是鞠義率先起兵驅逐、迫使韓馥退位。
要殺鞠義,真不能按著程序來殺;否則稍稍走漏風聲,鞠義能將鄴城攪成廢墟。
所以殺鞠義的過程就粗糙了些,然后調兵包圍鞠義的部曲,如果可以的話,袁紹也不想誅滅這支精銳。
奈何鞠義部曲死戰不降,劉和也帶人攪合進來,破圍后向太行山跑……那還能怎么辦,只能調兵追殺、堵截,劉和就這么悄無聲息死在了亂兵之中。
趙岐來鄴城時沒找到劉和,也就忘了這么個人。
幽州漢胡豪強們也都明智的選擇了淡忘,可偏偏朝廷那邊又開始議論此事。
這讓袁紹感覺閻柔拒絕他,就是因為劉和,人家閻柔也是要愛惜名聲的。
越是出身邊郡、門第低淺,身上瑕疵越多,就越講究名聲。
就在袁紹閱讀閻柔辭謝的書信時,天突然變暗了。
只當是天空有陰云,臨近麥收之時,他也擔心剩下暴雨澇災。
剛起身還沒走過屏風,就見外面許攸面色大變:“明公,又起蝗了!”
“起蝗了?”
袁紹聲音平和,不生氣也不驚懼,出門沿走廊到梯架處,快步爬到房頂。
就這么片刻時間,一些周身黃亮、點綴鮮艷紅點、斑點的飛蝗就落在他身上,似乎想要啃食他身上的鮮紅蜀錦。
飛蝗甚是肥碩,有他小拇指大。
袁紹抬手揮袖撲扇落在附近的飛蝗,儒雅氣度不存,狠狠甩袖難以見效,于是放棄,只是以袖遮住臉。
邊上許攸攙扶下,兩人下梯。
走廊內飛蝗也是越落越多,走廊圍起來的圃中聚集的更多。
袁紹瞥一眼圃,甩袖拍打腿腳,就往附近的樓閣走去。
許攸、逄紀、荀諶、郭圖等人快步相隨,至于田豐、沮授、審配等人多在外廳理政,留在袁紹身邊的多是外州元從之士。
自去年朝廷拜袁紹為右將軍,原諒袁紹預謀擁立劉虞之事后,袁紹麾下就組成了兩個班子。
一個是主管軍事,兼管民事的右將軍幕府;另一個是主管政務民事,佐以軍事的冀州牧州部衙署。
因州部的特殊性,只能征辟冀州籍貫的士人來補充;而功勛、資歷足夠的冀州士人又能升遷為縣令長、郡守,也能補充到右將軍幕府。
這就導致外州元從士人很不舒服,冀州人不斷塞親舊子弟進來,而他們的子弟、故吏門生遙遠,難以安插;就算安插,也缺乏足夠的周轉水池。
總不能來個人就授官縣令長,此前出仕過還好安排。
可天下亂了這么多年,這種經歷的人越來越少。
所以授官也要走基本的流程,比如入右將軍幕府,從書吏做起。這種崗位少,他們的子弟、門生故吏也少……這就更不公平了。
冀州人沒道理拋棄沮授、田豐、審配這些大佬來拜他們這些外州人,畢竟冀州人出仕渠道太多。
可以在郡縣歷練、積功提拔,也能走州部衙署,也能走右將軍幕府,而且人還多,源源不絕。
真這樣過個十年,他們這些外州人勢必被排擠一空。
當你下面都是冀州人時,你說話不起作用的時候,你也就失去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了。
這種苗頭已經滋生,無法避免。
這些外州元從士人簇擁袁紹隔窗觀望飛蝗之際,沮授、田豐等人也都來到閣樓。
飛蝗振翅之聲擾的袁紹頭疼,余光瞥到許攸欲言又止:“子遠?”
“明公,并州有軍情送來。”
許攸躬身上前,遞出了來自上黨的軍情。
袁紹伸手接住,扯開細繩,翻閱這份轉手多次的軍情。
這是太原人報給王澤的,王澤又報給高干,高干遣使送來。
內容很簡單,就是賊臣趙基矯詔,于晉陽征集各郡兵馬,如今已有三萬之眾;更要聯合黑山軍后,挾持天子親征并州刺史高干。
這甚至已經不是高干、袁紹、河北的事情了。
天子真御駕親征,就算這一戰打勝,陳留高氏的名聲也將遭受重創。
袁紹將軍情遞給各人傳閱,依舊觀摩窗外飛蝗:“諸公,以為如何?”
沮授閱讀后遞給田豐,當即就說:“明公,今歲旱蝗交加,河北乏谷,河東、太原也是如此。當令上黨各軍嚴加防守,飛蝗過境,自能堅壁清野。”
袁紹緩緩點頭,就說:“這小兒兇烈,就慮他與黑山賊聯合,入寇河北求食。”
當趙基那里聚集越來越多的軍隊后,發展成流寇,一窩蜂撲過來。
還裹挾著朝廷與天子,若天子遭遇不測,河北士人臉上的污點就難以清洗。
畢竟天子年幼,還未親政,是一個毫無劣跡的天子,上下吏民都對這位歷經坎坷的少年天子充滿了希望。
田豐則進言:“可發常山之兵,布疑兵于井陘,威脅晉陽;再發趙國、巨鹿之兵于滏口。靜觀其變,可應萬全。”
逄紀側另有看法:“酷暑之際實難用兵,仆以為趙氏所舉是為立威。明公何不遣能言善辯之士,多備金玉前往晉陽,行示弱之計。待其驕縱,率大軍越太行而來,我以精兵堵截,可一戰擒獲!”
“善。”
袁紹立刻應下,又看田豐:“調兵不易,今歲宜休養各軍。”
“喏。”
田豐各人拱手應下,不是他們看不起趙基,而是炎熱氣候與飛蝗,足夠太行山那一側忙碌一段時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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