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有令,不得交戰!”
文丑派出一名使騎疾馳而出,直接來到牽招陣前傳達沮授的命令。
牽招反問:“事到如今,我軍可有退避的余地?”
使騎訥訥不語,顧望左右,沒人幫他開解。
牽招握持馬鞭遙指正調整隊列的晉軍:“敵騎越太行而來,勢必疲勞。今以少量銳騎前來搦戰,意在摧折我軍士氣。如若避戰,稍后其大隊人馬掩殺而來,如何應對?”
何況,這里的地形已經決定了他無路可逃。
北邊是洶涌的滹沱河,馬匹難渡。
南邊河流雖然不是很寬,午后水溫宜人,勉強可以縱馬泅渡。
可問題是你縱馬泅渡,誰來給你斷后!
這南北兩條河向東而去,漸漸收窄,蘆葦、沼澤密布,雖然能通行,抵達下曲陽;可卻真的不適合逃命。
從地形上來說,這里是騎兵的絕地,戰敗后無處可以撤離。
可牽招有什么辦法?
本來預計昨日渡過滹沱河與他匯合的袁熙所部遲遲不肯渡河,偏偏趙基又抓住了這個戰機。
別說他牽招,就是前部都督沮授也難以節制袁熙所部。
好在己方兵力優勢,若是趙基與張燕集合騎兵推過來……不需要開戰,牽招麾下這千余騎就自己逃命去了。
戰場就是這樣,參戰的人,都在積極尋找以多欺少的機會。
局部優勢的情況下,三心二意的人也會保持戰意,混在隊伍里占便宜。
這也是上風時軍隊越打越多,逆風時兵力越來越少的原因。
不論各方,核心兵力都是有限的,絕大多數兵力不是盟友,就是外圍墻頭草。
牽招揮退使騎,從衛士手里接過騎矛,眉目嚴肅眺望遠處結陣后緩緩縱馬輕馳,漸漸加速而來的敵騎。
見對方突騎在前,牽招正要下令進攻,結果右翼百余烏桓雜騎擅自發動沖鋒,帶動全軍開始加速、沖鋒。
牽招也只能狠踹馬腹:“沖!”
百余名鄉黨騎從護衛在牽招左右,十幾名勇士騎乘良馬,繞過牽招成為矛頭,俱是夾矛沖鋒。
雙方沒有鼓聲助戰,沖鋒的緋紫兩色騎士相信趙基,相信可以取勝。
黑灰皮袍、甲胄的烏桓雜騎仗著人多,也是熱血激昂,各個爭先。
這支烏桓雜騎沒有什么騎墻沖鋒,但沖鋒時漸漸聚攏,仿佛一道人形海浪壓來,帶起的揚塵持續升高,甚至掩蓋了后面牽招的戰旗。
趙云為攻擊矛頭,脫陣而出在前領隊沖鋒,擔任突騎的引導者。
他雙手持矛,臨近百步時左右撥擋,不到一個呼吸,一些有威脅的箭矢被趙云撥擋。
而趙基緊隨趙云身后二十幾步,此刻穩穩騎乘在馬背上,左右開弓,箭矢從趙云兩側穿梭而過。
一名名烏桓突騎持矛直奔趙云而來,除了正面三個騎士外,余下七八個敢于對沖的勇健突騎紛紛中箭落馬,被后方烏桓雜騎踐踏。
左右伙伴中箭落馬,立刻干擾了到了趙云對面的三名突騎。
騎士沖鋒時要保持前后、左右間距,這三名騎士魚貫而行,趙云輕易一矛扎落前騎,第二騎被亂馬阻擋,不得不轉向躲避。
即便這樣,他躲避時還右手持矛橫掃,企圖刮擦、擊打趙云。
只是這矛橫掃之際,趙基一箭射來,這人面門中箭,長矛脫手飛出。
趙基余光察覺有殘影朝自己正面飛來,持弓揮打,這枚箭矢被打飛。
等他重新搭箭在騎弓上時,前方趙云已擊落第三騎,沖入烏桓雜騎掀起的揚塵之中。
趙基瞅見一個疑似頭目的敵騎,順手一箭射落對方。
這時候雙方突騎撞在一起,各種聲響迸發,順利穿插而過的突騎也不停留,繼續縱馬前沖。
讓烏桓人沒有想到的是趙基這里集中了二百出頭的突騎,突破一道騎兵線的烏桓突騎已經降速下來,左支右擋撐過第二道騎兵線,很快就被第三道、第四道突騎扎落馬下。
而沒能突破第一道騎兵線的烏桓突騎要么因撞擊而停頓下來,要么就地進行馬上格斗。
可晉軍突騎不敢停留,也無意纏斗,交手瞬間后就繼續控馬前進。
誰敢停在原地,就有可能被后方突騎沖撞。
僅僅十幾個呼吸里,正面五六十名烏桓突騎就遭受重創;然而更多的烏桓游騎從兩側而過,對著中間的晉軍突騎密集射擊。
只要別射中馬匹要害,中箭的晉軍突騎往往不影響行動。
“人馬具裝!”
牽招看到了趙云,也看到了趙基,更看到鑿破烏桓陣列的其他晉軍突騎。
揚塵之中,牽招難以躲避,只能咬牙跟著鄉黨騎士保持沖擊隊列。
排在牽招前方的鄉黨健騎擋不住趙云,不是被一矛扎落,就是被一矛重擊掃落馬下。
趙基此刻甚至達到了人馬合一的境界,不需要分心控馬,座下月里黑能順著他的心意奔跑。
反復張弓,為趙云掃清兩側的游騎、突騎,不讓趙云分心。
趙云突的暢快,直接沖奔到牽招馬前,牽招持矛奮力一刺,滿臉怒容神情狠厲,不死不休。
趙云一矛蕩開牽招的矛,錯身而過之際趙云雙手持矛又將牽招身后一騎扎中腰腹,輕易推落馬下。
對方落馬之際,趙云收回血矛又是一刺,并控馬減速,企圖將牽招的騎從阻斷。
而牽招與趙云過一招后直奔趙基而來,趙基面無表情撒放弓弦,長箭閃過殘影,沒入牽招坐騎的右前胸。
坐騎頓時失力,牽招平衡錯亂,抬手去抓韁繩,馬匹前沖七八步癱軟倒地,牽招也滾落馬下。
不等牽招站起來,趙基身后的常茂經過時探手一抓扯住牽招背后披風,將牽招提掛而起。
很快另一名騎士靠近伸出手也抓住牽招的一條手,就這樣兩人一左一右扯著牽招前進,才沒讓他被后方突騎踐踏而死。
見牽招被俘,他的鄉黨騎從頓時沒了戰意,紛紛調頭就跑。
‘從事中郎’戰旗也被丟在地上,誰扛這旗,都很難脫身。
趙云棄血矛,在地上另尋一桿趁手騎槊,根本沒有追殺牽招鄉黨騎從的時間,又有烏桓騎士靠近,趙云只能接戰。
趙基重新調整箭壺位置,想也不想就跟著趙云一起沖鋒。
而牽招則被常茂一拳打暈,綁在馬背上一起移動。
整個戰場已然揚塵彌漫,到處都是相互追逐的漢胡騎隊。
耿鄉箭樓之上,文丑望見牽招戰旗倒下,不由關切起來。
牽招是安平國觀津人,文丑是安平國南宮人。
文丑觀戰之際,司馬于授登上箭塔:“校尉,敵騎驍銳,可要出兵接應?”
他們也看出來了,晉軍突騎不畏箭矢,十幾名突騎就敢追擊幾十名烏桓雜騎。
這些突騎也有騎弓,仗著鎧甲堅固,恣意射擊。
烏桓人撤離、退避時回身射擊雖然有用,但比較有限。
戰場有限,撤離、退避的烏桓人已經失去了進攻的節奏,只要躲避,那往往躲避時會遭遇、碰撞另一隊晉軍騎士。
前后交戰不到兩刻,烏桓騎士就已有不支之狀。
文丑指著西面,那里魏興已經率領接應騎士靠近,揚塵一片,不知來騎多少。
見文丑所指,于授也就息了出營接應烏桓雜騎的心思。
觀察片刻,文丑說:“并州騎士人馬具裝,騎射精湛,實乃勁敵。還請立刻通報都督,請小心警惕,預防敵騎劫營。”
“是。”
于授應下,繼續觀察戰場,戰場范圍越來越大,揚塵開始向東漫延。
見此他就知道,烏桓騎士敗退了,一直向東撤離,可以跑到下曲陽,那里是前線屯糧地,自有軍隊可以接應他們,不至于被追殺至死。
而戰場之上,趙云朝那里突擊,這個方向的烏桓騎士不論多少,要么后撤,要么左右潰散。
即便是形勢危險,可烏桓雜騎還在戰場各處奔走,企圖救走落馬的伙伴,或收攏更多馬匹。
顯然,他們已經適應了人馬具裝的突騎打擊,只要拖一段時間,消磨突騎的馬力、耐力后,主動權就會轉移到烏桓人這里。
至于可能被俘、戰死的牽招……他的死活此刻對烏桓人并不重要。
占不到便宜就退兵,這對烏桓人,尤其是烏桓人首領們來說,是很危險的事情。
可隨著魏興抵達,更多新銳騎士抵達,烏桓人止不住大潰,紛紛向東而跑。
魏興這里自然是銜尾追殺,南北兩面都是河流,很難有第三股力量介入進來,這么好的機會為什么放過烏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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