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北郭軍營。
趙基檢閱府庫、賬冊,越發渴望賈逵能快些來協助自己處理后勤。
軍隊要全面配發軍裝,軍裝囊括鞋襪、水具、各類皮具工件包,都是要費時間的。
還有武器的重新生產,各方面都需要可靠的人來負責。
朝廷百官不搗亂就行了,不能指望這些人。
今天只是暫時穩住了安邑周邊的豪強,這些人才是河東所謂的精華人物。
河東最寶貴的就是鹽池,這些人祖祖輩輩趴在鹽池上過日子,根本不是各縣豪強能比的。
各縣豪強,多是從土里刨食吃的。
即便家族規模大,大部分人口也必須從事農業生產;不像安邑周邊,靠著鹽池可以養活很多脫產人口,這是武裝人口,也是技術人口。
不是自己演講多么感人,實在是這些人沒有更好的選擇。
不低頭,就要遭受自己攻擊;擋住了自己,等李傕郭汜率兵殺過來,他們又要抵抗李傕郭汜。
三輔幾乎淪為無人區,豪強如草芥一樣被亂兵屠戮,隔河相望,不難猜度河東豪強有多么的恐懼。
這么多的豪強,硬是不肯供奉天子,就差明著趕人的。
不就是怕李傕追殺過來?
只有建立更高的軍事信心,河東豪強才能扭轉心態。
可現在就怕安邑這里搞出來的大場面將賈逵嚇跑,賈逵門聲清而半貴,跑過來把自己罵一頓都是正常的。
昨夜顧慮的是跟老頭兒吵一架,結果老頭兒很從容,還反手幫自己收拾了尾巴。
賈逵這里的吵架,幾乎很難躲避。
趙基心情沉重,與徐晃告別后,引著百余騎入安邑。
安邑北門外生著一堆營火,當值的二十名虎步軍圍坐在營火前閑聊。
見騎士隊伍漸漸靠近,領隊的節從虎賁大喝:“口令!”
韓述驅馬上前舉著火把,認出對方:“五谷雜糧!”
節從虎賁后退幾步,低聲喝斥,二十名虎步軍勉強站得齊整一些,迎接趙基到來。
趙基經過時握著馬鞭對這位節從虎賁揮手示意,這虎賁仰頭看趙基,目光明亮而熱忱。
也就年輕的虎賁天真一些,被下午的誓言所感動。
他的熱忱,讓趙基心緒沉甸甸的。
這種沉重的信任,可以讓趙基砍人時更加的果斷!
南氏族長說砍就砍,南氏塢堡也天黑前被北郭氏俘虜、豪強部曲聯合攻破。
趙基沒有參與南氏塢堡進攻,甚至沒有參與戰利品瓜分,只是將女眷、糧食拿走了。
城門敞開,守門的虎賁郎中是同鄉呂春,他快步下城樓在甬道內側等候。
呂春舉著火把:“屯長。”
“辛苦了,我給趙公送些賬冊,再吃頓便飯就出城。”
“屯長放心,城上已建好兩座烽火,任何一座點燃,都能引燃城樓!”
呂春低聲回答,趙基點點頭,離開軍營入城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城中入夜后,已經開始有十人一隊的巡夜軍士。
沿途對了兩道口令,趙基來到趙彥的宅院。
飯菜都已準備好,一邊喂馬,隨行虎賁、騎奴都開始進餐。
客廳里,趙彥坐在上首,油燈照映下他翻看趙基送來的賬冊副本:“以后天黑后不要入城,現在四門開啟,士民正常出入。若有人聚集百余健兒設伏,你就算擊潰他們,又要耗費時間清剿同黨,不利于大事。”
“是,飯后孫兒就出城。”
趙基端著碗快速吃飯,邊吃邊說,提議:“可要在城外尋一處宅院?”
“不用,我若出城,他還以為我怕他,許多中立觀望的人就倒過去了。”
趙彥緩慢觀看數據,又說:“你今日太冒險了,我若是你,郭景拜訪行賄時就抓住,立刻強襲其莊園。事到如今切不可被道義束縛,活著才能追究黑白。縱然小節有失,也有人為你張目、粉飾;可若敗了,是黑是白又有什么意義?”
“是,孫兒受教。”
“快些吃飯,明日將黃金大張旗鼓運到郡府倉庫里,向往忠義之輩終究是多數人。阿季你不貪財,行舉酷烈為的又是河東大局,自會有義士追隨你。”
趙彥放下竹簡,繼續說:“今日我又補了一批郎官,待我考察一二后,選幾人去幫你。明日張瓚會出城找你,留他在軍中做事。”“他有危險?”
“我是怕你有危險,明日宗賊聚集,你稍有不慎,這些人就會取你而代之。度過明日,軍隊整訓時,上下吏士出行、言語、交涉皆有軍法約束。”
趙彥多少有些無奈,如果趙基身份再高一些,就能平息這類隱患。
可現在少壯的豪強子弟羨慕趙基的同時,肯定想干掉趙基。
趙基點著頭,心中又多少有些無奈。
在虎賁聚集時,依靠技能增幅他能打服虎賁中的勇士,反正虎賁都是自由的窮人,關系相對簡單一些。
可現在軍隊越聚越多,已經不是大比武可以鎮壓的了。
凝神養氣這個技能只能通過時間慢慢磨,無法快速提升個人戰斗力。
唯一好處就是能讓他精神旺盛,可以高強度處理各種事情。
一頓飯吃完,簡單與姐姐、阿蘭告別后,趙基就引著衛隊前往城內軍營。
與軍吏們談論了各項所缺物資后,他就從西門而出。
出城后,才讓留門的呂春將北門關閉。
侯氏莊園內,賈逵收拾好行囊,整個人坐在爐火前沉思。
面前帛書上是趙基的《討漢大賊狀》,捫心自問,賈逵認為趙基罵的有道理。
可他不想承認這些,這太過于難堪,這也是動搖朝廷正統性的東西。
尤其是猝然改制,三省六部制絕對出自某個精熟于朝政的朝臣之手。
這個制度設計的十分精妙,但不適合趙基來推動,應該是皇帝主導,進行推廣,這才能令各方信服。
以趙彥的身份,征拜三公,錄尚書事,也是可以過渡的。
趙基還是太急了。
賈逵又多少理解一些,彼此終究是患難、微末之交,趙基顯然被公卿坑過。
很矛盾,幫助趙基,趙基肯定能幫他驅逐匈奴。
不管是此前破匈奴、侯氏,還是盡斬白波四將,以及反手討伐舊日公卿,都證明了趙基的能力。
匈奴懸在頭頂,不打掉匈奴,趙基自己也不安穩。
而與趙基相比,朝廷公卿只想著回雒陽,似乎回到雒陽,就能恢復桓帝、靈帝時那樣的權威,能讓兗州、荊州不遠千里輸運錢糧。
上一個這么支持朝廷的是陶謙,從徐州往雒陽漕運錢糧、士兵,支持朱俊。
但各方勢力態度冷淡,朱俊勢單力孤,于是這次朱俊主導的聯盟就瓦解了。
或許公卿們看來,當年朱俊可以號召徐州方面輸運錢糧、士兵;而他們這么多人連著天子回到雒陽,就能號召更多的忠義之士。
賈逵也希望公卿、天子能美夢成真,可關東也是大旱,現在過去,誰肯運糧給你?
看看河東,一個衛氏金庫,扯出來多少沖突?
若不是趙基舉兵聲討公卿,那河東各地賊兵暴起,會聯合起來驅逐朝廷!
可以說是趙基強行扭轉了形勢,在豪強大聯合之前,控住了災難。
真到那一步時,河東家家是賊!
再想恢復過來,可就難了。
就在賈逵思索之際,裴秀乘夜來到莊園。
兩人見面,裴秀神情僵硬:“梁道,明日我要去安邑襄助阿季,你呢?”
看裴秀那不自然的眼神,賈逵苦笑:“我有的選?”
“沒有,你必須去。”
裴秀這才將手里馬鞭丟在一邊,說:“阿季身邊無人可用,你我去了,還能幫他,不至于犯上作亂。你也知道,阿季最擅長洞察戰機,往往只求結果,過程難免粗暴。哪怕是為朝廷安危考慮,也會獲罪于朝廷。”
“我明白,因此才猶豫。”
賈逵為裴秀倒水,講述自己的難處:“好在阿季不肯要爵位,他若是位列公卿,那才無藥可救!但去了安邑,你也要勸他,早日提兵北上,與朝廷保持距離。”
保持足夠距離,才能維持和睦、友善。
有一點賈逵是可以肯定的,朝廷公卿在很多時候,真的如趙基罵的那樣,與禽獸一樣。
禽獸行為的典型特征,就是愚蠢,沒有遠見,缺乏耐心。
很容易屈從于暴力,逮到機會又要反咬,與瘋狗無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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