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過北絳后,就開始分流。
三分之二軍民還要繼續向太原遷徙,三分之一會留在平陽周邊,以充實這里的人口,提升這里的生產力。
以便明年推動三輔之戰。
至于趙岐擔憂的流民抵達河東后潛逃,搶占河東免稅待遇這種事情……河東人防的可緊了。
隨軍流民沒有脫隊的機會,能安置在平陽的是張繡、張郃、韓猛、朱靈與許褚、茍桓這六部五支軍隊、家眷。
就連前后所得的俘虜,也沒資格留在河東,一律遷往太原,進行集中安置。
他們將與之前的袁熙、高干俘虜一起進行篩查,一部分留著充當官奴,進行密集產業勞作;一部分成為趙基的奴仆,另一部分則作為軍功獎賞分散下去,以充實軍吏的家業。
前期撤回來的虎步軍,以及現在撤回來的各種軍隊,都需要進行功勛稽核,統籌后根據戰利品確定賞格。
這是一件十分繁復的事情,也是趙基組建大司馬幕府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所以趙基不急著賞功,他過絳邑時駐留五日,分配好各軍、各股流民團的安置點后,他等來了趙云。
與趙云率三百余騎,南下安邑。
如今天氣轉寒,聞喜吏民男女夾道相迎。
只是過桐鄉渡津時,縣三老集結在這里迎接趙基。
席間趙基不飲酒,抓著烤栗子吃,就聽裴氏出身的縣老說:“大司馬位極人臣,怎可忘卻父母養育之恩?今過桐鄉,老朽以為當拜桐鄉君。”
應募虎賁前,趙基連見這些三老的資格都沒有。
不是說這些人權力大,而是影響力大,講究也多,根本看不上外鄉遷來的趙氏。
這些人普遍是退休的官吏,也是各家族老,在官府有協掌教化之責,也有協助征稅、征兵、攤派徭役的影響力。
規章制度永遠是規章制度,這些鄉賢縣老,才是各縣運轉的核心。
縣吏、鄉吏是他們的親族晚輩,又都有入仕的履歷,所以對上面的縣君,對下面的百姓,都立于不敗之地。
敬老傳統之下,這些縣老的言語,完全可以視為當地的人心。
“我已出繼,又推勤王之功,向朝廷討來桐鄉君之封邑、名位……”
趙基嚼著栗子,扭頭看一眼趙云:“子龍,我聽到馬嘶,你去看看怎么了。”
“喏。”
趙云沒有多問什么,起身離去。
趙基又斜眼看韓述:“起風了,拉起帷幕,免得諸位長者遭受風寒。”
“喏。”
韓述應答下來,隨行騎士將攜帶的帷幔布墻取出,兩人一組,四組人扯開,兩丈見方的布墻將他們封堵,隔絕內外視線。
五名縣三老……說是三老,年齡最大的也就四十七歲,這樣的亂世,年齡太大的人很難存活。
帷幕布墻之中,趙基笑問:“你們想做什么?”
“不知大司馬所問何意?”
一名三老疑惑,眼神左右打量,看著布墻,他聽到外面沉重腳步聲,以及驅趕周圍各家子弟、仆僮的聲音。
河東虎賁現在只聽趙基的,根本不聽他們父兄的,也不聽他們這些宗族長者的話。
因免除十年賦稅的原因,河東三老們日常能做的,反而只剩下本職,協掌教化。
趙基聽到外面腳步聲停止,就知道完成了清場。
就上前緩慢伸出手,開口反問他的這個三老甚至不敢躲閃、抗拒,眼睜睜、直愣愣跪坐在那里,直到趙基的左手扼住他咽喉。
另外四名三老這才反應過來,更不敢大聲呼救或駁斥。
真撕破臉,完蛋的只能是他們!
抓著對方脖子,趙基提到自己面前:“我在外面沒殺痛快,你們是來給我助興的?我家私事,也是你們該過問的?”
面前之人被掐的面色漲紅,眼球外突,支支吾吾吐不出聲。
裴氏族老開口:“大司馬是人臣之表率,過桐鄉而不拜桐鄉君,必受詬病。鄉里純孝之風氣,也將因此而敗壞。”
他拄著五節藤杖起身,對趙基輕聲規勸:“未來大司馬亦有子嗣,此舉能匡正門風,豈是小事?”
“桓帝、靈帝駕崩,天下士人沒少謾罵。”
趙基呵呵做笑反問:“君父有過失,士民尚且也能辱罵。怎么人之父兄就不會犯錯?既然我父母不會犯錯,屈居鄉野豈不是可惜?如此看來,我應該退位讓賢,由他們來當這個大司馬?”
“皇帝錯了該罵,父母錯了、族老錯了該不該罵?還是說,你們這些族老,比皇帝還要高貴?容不得晚輩指責?”
質問時,見左手提著的人神情僵硬,趙基松手,對方滑落在地。
另外四個三老面如土色,他們也罵過桓帝、靈帝。
更讓他們驚駭的是,趙基的大逆不道。
此前還能大聲指責趙基,發動影響力,孤立、驅逐趙氏。
而現在呢,皆不敢言語,垂著頭。
趙基掃視諸人:“我安邑兵諫時,所做《討漢大賊狀》,諸位難道沒有誦讀?朝廷國事、郡縣鄉里形勢全盤敗壞,不僅僅是公卿無德無能,也在于鄉老、縣老、郡老朽壞。諸位,與舊日公卿何異之有!”
有的時候就這樣,你罵皇帝、罵縣長沒事,卻不能罵長者、里長和鄉長。
不是不能罵,罵了就是一場無窮無盡的戰爭,直到一方退出為止。
也不一定是罵,批評、指責之類刺耳的言論,都會被這些人視為辱罵、大不敬。
“爾等,比之司空張喜、羽林中郎將桓典如何?脛骨難道比鐘繇、董昭、荀攸、司馬防硬?”
趙基垂眉詢問,裴氏族老后退半步跌落在胡床矮凳,一臉驚慌。
他現在身高九尺,看這些七尺高的人,要么俯首低頭,要么坐下、跪著平視,想要節省力氣、不勞累頸椎的話只能垂目。
所以這幾個三老眼中,趙基始終都是一種半瞇眼的神態。
裴氏族老張嘴欲言,聽到帷幕外動靜,趙基也側目去看,是外面的韓述,探頭觀察里面,手里提著錘子正要往里面走。
見自己可能聽錯了信號,韓述又縮頭回去。
這下,裴氏族老剛想說的話也都遺忘的一干二凈,整個人結結巴巴,不知從何解釋。
趙基也被韓述鬼探頭弄的沒了興致,干咳兩聲,韓述立刻從隙縫鉆進來,將錘子別到腰后:“大司馬?”
“我觀列位縣老正當年,國家危難,豈可棲身山野?我營中缺典廄,安排他們去絳邑騎營中做事。不得與外人通,六月后我再視察,依情況裁決升遷。”
“喏。”
韓述拱手應下,見這些人愣在那里,上前幾步低聲喝斥:“還不謝大司馬賞識?”
想當縣三老,起碼要有個正經的仕途,退下來才有資格。
鄉三老的話,縣吏、郡吏身份就可以。
所以趙基開口第一句,就將他們重新拉進了仕途,重返仕途,自然算不得聞喜縣三老。
既然重返仕途,自然是國家需要你干什么,你就得去干什么。
“謝大司馬。”
裴氏族老帶頭行禮,另外三個縣老也是拱手,有氣無力道謝。
韓述又將地上裝暈的人踹了一腳,見還能忍住,當即抬腳以腳掌踩在對方手指,蹂動。
立刻對方吃痛醒來,嘴唇緊緊合在一起,不敢叫喚。
也怕他失態,另外幾個縣三老拉著這人一起行禮、道謝。
趙基見此,挑眉:“這就對了,年輕人身體強壯,理應應募殺賊,保國家太平;諸位又非蒼髯老賊,力所能及做些細碎事務,也算是為朝廷分憂,盡了人臣之節。”
說罷看向韓述:“這五位典廄有感國家艱難,毅然重返仕途,想來也不會在意俸祿。每日各給五升口糧,切不可短缺。”
“喏。”
韓述鄭重應下,五升口糧根本吃不飽,缺乏油水、副食的情況下,一個體力勞動的老人,也不夠吃。
可高風亮節的五位典廄,也只能認同趙基的言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