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先冷靜些。”沙特爾大主教向正在發泄怒火的同僚們抬手比了一下，“事情還沒有那么糟糕。什一稅是古老的傳統，內閣會議很可能會否決這份議案。”
“誰知道羅蘭那些人會不會在內閣進行利益交換，來換取支持。”
博蒙大主教點了點頭，緩聲道：“關鍵還是要看王太子殿下的態度。”
布洛涅大主教當即站起身來：“我們現在就去找殿下表明立場！”
博蒙大主教忙將他一把拉住：“您可千萬別這么做。我們這位殿下的性格您還不知道嗎？您越是表現出不容商量，越是會促使他更快做出不利于我們的決定。”
一眾大主教們瞬間沉默下來。
如果是在以前，哪怕路易十五的時代，只要教會上下團結一致，國王也不敢強行違背教會的意愿。
但現在的王太子殿下，不但得到民間的瘋狂擁戴，還擁有軍隊的絕對忠誠，以及對情報、金融、法律、輿論、產業等各方面的控制力，教會是真沒膽子在他面前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硬氣。
好一會兒，沙特爾大主教才小聲道：“那……我們就什么都不做了嗎？”
博蒙大主教嘆了口氣：“我們可以通過間接的方式，來展現出教會的影響力。
“首先，要去向王后陛下求情，但絕不能直接提起什一稅的事情，只盡量提起教會的貢獻就行。這個就交給杜姆神父去辦吧。”
杜姆神父是路易十六的告解神父，和瑪麗王后的私人關系不錯。
圖爾大主教接道：“還可以找布里安大主教，讓他幫忙求情。他是內閣最有影響力的人了。”
博蒙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咳，好的，我們應該嘗試所有的可能。”
當年，布里安大主教在面臨稅改困境的時候，曾求教會提供資金支持政府，但教會只拿出幾十萬里弗打發了他。從那以后，他和教會的關系就變得非常糟糕了。
“圖爾大主教，就由您去游說布里安大主教吧。記得多帶些禮物。”博蒙吩咐一番，又繼續道，“除此之外，我們還要挽回之前在福利院上的失分。
“從即日起，所有教區的教堂都免費發放面包，盡量多救助些孤兒，贏得民間支持。這樣，就能設法將慈善方面的事情從公眾救濟處收回一部分。”
只要教會還有慈善支出，就能借此要求將什一稅留在手里。
“最后，要向民眾宣傳‘只有親手將稅金交給天主的代言人，才能減免身上的罪’。記住，一定不能太過聲張，要讓下面的神父們用最隱晦的方式來說……”
一眾教會高層一直討論到入夜，這才神情凝重地離開了巴黎圣母院。
平心而論，他們這些“迂回出擊”的方式雖然沒有直接反對將什一稅交給稅務局負責，但都能有效影響政府對此事的決策。
如果真順利實施下來，約瑟夫少不了要費一番功夫來應對。
然而，博蒙大主教等人都沒想到的是，還沒等他們的計劃傳達到底層教區，便有一個驚人的消息先在所有法國教士之間傳開了。
凡爾賽宮的走廊里，布洛涅大主教陰著臉對身旁的兩位同僚怒斥道：“教廷的那些人是瘋了嗎，連我們都要進行什么‘神學審核’？
“我35歲時就獲得了索邦神學院的博士學位，寫了不知多少關于《圣經》的研習著作，他們竟然懷疑我的神學水平？！”
35歲是法國規定能獲得神學博士學位的最低年齡。
圖爾大主教皺眉道：“很可能是教宗在和穆扎雷利大主教的權利之爭中，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勢，讓大公會議搞出了這個審查委員會。”
就在昨天下午，從羅馬教廷傳來的消息，大公會議正式做出決定，設置教廷審查委員會，說是為了“確保神職人員不會因世俗事務，而疏忽了對神學的學習”，而專門對所有教士進行神學知識考核。
審查每兩年一次，未能通過者可以補考一次，仍未通過將面臨遭教廷處分、禁止擔任圣職，以及派遣導師監督學習經文等懲罰。
這里面隨便哪一個，對于教士來說都是難以承受之重。
而且審查委員會的負責人都是由羅馬教廷直接指定，據說現在已在阿維尼翁設立了委員會辦公室，正在向各省派遣審查人員。
蒙莫朗西大主教勸慰道：“算了，我們都能熟練地背誦《新約》和《舊約》，甚至很多次經，只是考核會稍微花些時間罷了。”
圖爾大主教和沙特爾大主教等人的眼神卻變得有些躲閃——他們上學時的成績就不怎么樣，通過家族運作才獲得了神學學位，此時還真有些心里沒底。
“如果能不浪費這些時間最好。”
沙特爾大主教嘀咕著，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等等，教廷這是準備向我國施加影響力。”
“沒錯，”圖爾大主教眼前一亮，“我們應該一起反對這項決定！”
蒙莫朗西大主教嘆了口氣：“您認為，教廷能把那個委員會派來阿維尼翁，難道沒有得到王室的允許？”
“可王室為什么要支持教廷？”
法國歷經數百年，終于在16世紀結束了教廷對法國教會的控制，難道現在又把教廷請回來？
沙特爾大主教搖頭道：“我也不太理解。或許，我們應該直接向王太子殿下詢問此事。”
幾人說干就干，當天下午就由沙特爾大主教和圖爾大主教作為代表，一同來到了王太子的會客廳。
“您說什么？！”約瑟夫當即憤怒地用手杖杵著地上的大理石，“教廷簡直太過分了！
“我們的教會有自己的管理體系，他們竟然想要插手進來。
“這絕不能容忍，我要派人去向教宗提出最強烈的抗議，讓他取消這個該死的委員會！”
兩名大主教聞言，頓時大喜。看來王室也反對教廷的做法。
兩人又絮叨了一番，便自告退，向其他教會高層轉達好消息去了。
是的，進行全員考核這種得罪所有教士的事情，約瑟夫怎么可能自己認領？
惡人當然是要教皇來做，而他則是致力于“維護法國教會權益”的中流砥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