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市局,幾乎一夜無眠。
天邊露出魚肚白的時候,吳永成召開了“三一三特大碎尸案”的第二次案情分析會。
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疲憊的表情。
食堂送來了熱粥和包子,但大家并沒有吃的心情。
經過一夜的奮戰,蔣彪帶人找到了大量尸骨,但法醫檢查后認為,還有至少一半的尸骨沒被找到。
他們查到,兩天前隔壁市因為防汛工作,曾開閘放水過。
剛好其中兩條河道的上游,就是隔壁市的大河。
大概率是被沖走了。
吳永成本來已經下令,天亮之后調動周圍所有可用警力,繼續擴大搜查范圍。
結果這條命令,卻被謝國強給打了回來。
而理由是,市里面認為大規模搜索很容易引起群眾恐慌。
話都到這份上了,吳永成就是再不爽,也無能為力。
“法醫先說下尸檢的情況吧。”吳永成說。
許念剛要站起來,吳永成壓了壓手,示意她坐著說。
“好的吳隊,法醫這邊分別對東海小區打撈出來的尸塊、搜查到的尸骨,和周奕在汽修廠發現的碎骨等做了尸檢。”
“可以確定,三者均來自于同一具尸體。目前完整度最大的是死者頭骨的碎骨,保存最好的是已發現的其他部分尸骨。尸塊的情況是最糟糕的。”
“我們通過頭骨內的人體組織提取到的血液,經過與章慧的就醫記錄對比,發現血型一致。”
“宋老師正在嘗試還原死者的面部特征,但難度很大。”
吳永成問:“能確定死者的死亡原因嗎?”
許念搖了搖頭:“這種情況下,我們無法確定死亡原因。根據你們提供的嫌疑人口供,我們試圖尋找死者機械性窒息死亡的痕跡。但是很可惜,沒能找到。”
“辛苦你們了。”吳永成雖然不懂尸檢,但這種程度的碎尸,他也明白法醫不是萬能的。
“哦對了,我們從死者其中一塊胃部提取到了一些東西,但因為被污染了,所以化驗進度比較慢。”
然后,輪到喬家麗。
“我讓技術科提前化驗了從許家光臥室里發現的那根繩子,從上面提取到了血跡和男性體液。血跡經過化驗,確認和章慧的血型不符,我們初步懷疑,血跡……是許欣欣的。”
在場除了周奕和吳永成外,都驚呆了。
“不過我們沒有許欣欣的血型資料,等孩子醒了再提取化驗。”
吳永成說:“找個女醫生,除了驗血和身上的傷之外,再檢查一下許欣欣的其他器官。”
“好的。”喬家麗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周奕,有什么話要說嗎?”吳永成問。
周奕雙手環抱在胸前,沉默地搖了搖頭。
吳永成不動聲色,提高了嗓音道:“各位,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這是一宗有預謀的極端惡性兇殺碎尸案。但是我們眼下最大的困難,是缺乏證明兇手是故意殺人的關鍵性證據。”
“因為兇手的自我供述是過失殺人,是誤殺。我不管檢察院和法院最后會怎么量刑,但我的要求就是,不要讓這份過失殺人的結案報告,從我們公安手里交出去!”
“所以必須找到許家光故意殺人的鐵證,讓這個狡猾的兇手得到他應有的審判!聽明白了沒有!”
在場的所有人都異口同聲道:“聽明白了!”
散會之后,吳永成走到周奕身邊道:“陪我出去抽根煙吧。”
“好。”周奕伸了個懶腰,跟在了吳永成身后。
天色已經亮起,路上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行人,預示著新的一天正式開始。
空氣里一股清冷的寒意。
周奕吸了吸鼻子:“好像快要下雨了。”
吳永成掏出大前門,抽出兩根,一根遞給了周奕。
兩人點了煙,蹲在了路邊開始抽,活脫脫像是兩個民工。
偶爾有人騎著自行車經過,都忍不住看兩眼,心說一大早干啥的蹲大馬路牙子邊抽煙。
“吳隊,我覺得,從打撈出尸塊開始,我們有點太著急了。”
“性質這么惡劣的案件,能不著急么。這案子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朱學軍的案子還要惡劣。朱學軍那個案子的危害,雖然巨大,但是是隱性的,老百姓不知道,只要處理得當,不會引起社會恐慌。”
“但這個案子,很快就會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如果不盡快破案,光輿情就夠我們喝一壺的。更不要提上面給的壓力了。”
“這個我懂,我指太急了,是指我們自己的辦案節奏。”
周奕一低頭,發現眼前有一坨風干了的狗屎,他趕緊像只鴨子一樣挪了挪位置。
“你繼續說啊。”吳永成見他沒反應,問道。
“哦,是這樣。我覺得我們自己得先慢下來,回到源頭上,重新再捋一下這個案子。”
吳永成二話不說,撿起腳邊一根樹枝遞給周奕:“成啊,咱倆現在就捋一下。”
周奕接過樹枝,在地上畫了條線。
然后把線的一端圈了出來說:“比方說這條線就是這案子,那引發這起案件的這個點,就是犯罪動機。”
“許家光交代自己是誤殺,那就不存在犯罪動機了。但我們現在認定他是謀殺,那這個犯罪動機,就自然存在了。所以我們得先回到原點。”
“謀殺的犯罪動機,無外乎情殺、財殺、仇殺和奸殺。”
周奕在地上寫下一二三四。
“我們先排除奸殺,奸殺的動機是在強奸犯罪過程中,防止被害人反抗或暴露罪行而產生的。不適用于這里。”
周奕劃掉了四。
“然后是情殺,我的看法是可能性很小,情殺的主要誘因是出軌背叛和嫉妒。但兩人是初戀再婚,而且從前期調查來看,沒發現雙方和第三者有情感糾葛,頂多就是許家光因為給兒子撫養費引起章慧的不滿。”
周奕又劃掉了一。
“仇殺,我認為不是沒有可能,可以作為接下來調查的一個方向。可以看看許家光和章慧之間,是否存在比較久的矛盾。以及最近是否發生過什么事,導致這個積怨爆發。反正肯定不會是章慧無法再生育這件事,畢竟章慧切除子宮的時候,已經四十二了,本身能否再生兒子,就是個未知數。”
周奕圈了圈三。
“最后這個財殺嘛……”周奕頓時想到了自己二叔一家子。
“查一下,許家光平時是不是有賭博行為。”
周奕說著,把手里的樹枝插在了二字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