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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天意

  周奕和喬家麗頓時豎起了耳朵。

  “石隊,怎么了?”

  石濤說:“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當時怕唐雪想不開自殺,把姚芬芳叫回來,開門后,唐雪當時躲在房間里喊了一句什么?”

  “她說……”周奕臉色猛地大變,一字一頓道,“寶寶又哭了。”

  剎那間,周奕就明白了石濤的意思!

  寶寶又哭了!

  那寶寶是什么時候哭的?

  由于唐雪被帶回來后,一直處于一種半封閉的狀態,讓他們本能地以為,她的精神狀況有些問題,無法承受這一切而導致的幻聽。

  畢竟在當時的環境下,她能說出這句話,確實證明了就是在幻聽。

  周奕他們可沒有聽到什么哭聲,也因此這短短的幾個字,被周奕給忽略掉了。

  案件分析原本就是件非常費腦子的事情,有時候很容易出現當局者迷的情況。

  周奕就是這樣,而石濤就是旁觀者清。

  所有警察里面,只有他和周奕聽到唐雪說過這句話。

  “石隊,我太愛你了!”周奕猛地一把抱住了石濤。

  把石濤嚇了一跳。

  周奕松開手,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喬家麗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知道周奕肯定發現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立刻跟了過去。

  石濤看著兩人的背影,忍不住說道:“這臭小子,真是一驚一乍的。”

  周奕立刻再度提審了唐雪,剛被帶回去的唐雪再次坐在了審訊室里,一臉的慌亂,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唐雪,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周奕說。

  “叔叔……我……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啊。”唐雪驚慌地說。

  “昨天我們找到你的時候,你當時對你媽說了一句話,你說‘寶寶又哭了’。我問你,你為什么要加一個又字?你是在什么時候,還聽到過孩子的哭聲?”

  周奕的話問出口,喬家麗終于明白了周奕的意思。

  如果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死了,唐雪怎么可能聽到“寶寶的哭聲”。

  人所有的心理障礙,都是有因果的,不可能空穴來風。

  唐雪以前肯定聽過別的孩子的哭聲,但如果她的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那她不可能會因為以前聽過別的孩子的哭聲而產生心魔的。

  這就是石濤提醒的重點,或許石濤沒有想得這么細,但絕對就是這個意思。

  “我……我不確定……那天晚上,我生完孩子迷迷糊糊睡著了以后,突然聽到了一聲寶寶的哭聲,把我嚇醒了。”

  “哭聲有多長?”

  “應該……很短吧……就是那種哭著哭著突然就沒聲音了……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后面他準備走的時候,我拉著他的手問他寶寶是不是哭了,我好像聽到寶寶哭的聲音了。”

  喬家麗忙問:“黃建輝什么反應?”

  “他……”唐雪咽了口唾沫,猶猶豫豫。

  周奕沉聲問道:“他有沒有表現出很驚慌失措?”

  唐雪猶豫了下,點了點頭。“他說是我聽錯了,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可是……我感覺我真的聽到了啊……”

  周奕沉默了,隨著他的沉默,審訊室里的空氣似乎降到了冰點。

  終于,周奕開口了,他的嗓子有些干啞,像厚重的破冰船,撞開厚厚的冰面。

  他說:“唐雪,你心里其實已經有答案了吧?”

  “我……”

  “你生下的那個孩子,他有沒有真正的來到過這個世界,哪怕只是極其短暫的來過,這個真相,只有你這個母親自己知道!”

  當周奕說到“母親”兩個字的時候,唐雪的精神終于徹底崩潰了。

  這個詞匯,就像一個巨大的、布滿尖刺的鐵球,勢不可擋、輕而易舉地撞碎了她一直以來自我保護、自我欺騙的龜殼。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空洞無比,就像那個處理了她孩子的污穢坑口一樣。

  然后,她喃喃地說道:“他殺了我們的孩子……他殺了我們的孩子……”

  兩行淚水,從她眼中流下,但在周奕眼中看來,這兩行卻不是淚水,而是那個剛出生的可憐孩子被肢解時,身體里流出的血水,流向了那個讓他葬身的骯臟黑暗的排污口,流向了那個生下他的年輕姑娘的眼睛。

  審訊室里,唐雪像魔怔了一樣,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同一句話。

  她沒有撕心裂肺的哭,沒有聲嘶力竭的喊叫,她只是像一臺沒有生命的機器一樣不斷重復著。

  周奕知道,當她從那自欺欺人的殼里被拽出來的時候,她就已經與死人無異了。

  她沒有殺人,也沒有碎尸,不會被判很重的罪,但她將用往后漫長的余生來贖罪。

  周奕和喬家麗一直等到她情緒平復一些,然后再三確認了她確實聽到過孩子短暫的哭聲后,讓她對筆錄確認簽字。

  再度從審訊室里離開,周奕卻毫無破案的喜悅,他無力地對喬家麗說:“喬姐,不好意思恐怕得麻煩你申請一下黃建輝的拘留通知書了,我感覺有點累,想早點回去睡覺。”

  喬家麗點點頭:“你跟我客氣什么呢,放心吧。你也夠辛苦的了,快點回去休息吧。反正這個黃建輝明天要帶他兒子黃晨來采血,到時候正好。要是他不來,咱們再親自上門去請他。”

  周奕跟喬家麗道了個謝,沿著長長的走廊,向著外面的夜色走去。

  石濤從另一頭走了過來,疑惑地問:“小喬,周奕這里干嘛去啊?”

  喬家麗有些心疼地看著遠去的背影說:“有時候我都忘了,他其實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也會有累的時候啊。”

  這一夜,周奕躺在自家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并非被這樣的案件真相擊垮了,只是純粹為那個來到了這世上不到一兩個小時,就被自己父親親手殺死的孩子感到惋惜。

  從法律角度而言,只要這個孩子出生了,脫離了母體,他就是一個具有法律主體資格的人,一個公民。

  而這個孩子,是他自上一世,通過內部考試當上刑警,進入南明分局后迄今為止到這一世,接觸過的所有命案中,年齡最小的被害人。

  這個孩子,甚至連這世上一天的日升月落,都不曾經歷過。

  但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如曇花一現般的生命,卻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留下了一段腸道組織,在警方打撈章慧尸塊的時候,被一并打撈了出來。

  又在自己的提議下,被送到了省城的DNA實驗室,成為了全省第一宗使用DNA檢測的案件,從而發現了另一名死者的存在。

  難道這一切真的如同秦老說的那樣,是這個孩子在向自己吶喊?

  難道真的,冥冥之中,有天意!

  第二天早上,當喬家麗看見周奕精神抖擻的走進辦公室,跟自己打招呼,心里頓時就松了一口氣。

  當警察,尤其是刑警,是需要做自我心理建設的。

  “黃建輝的拘留通知書,石隊找的倪支隊批的。”喬家麗把一張文件放在桌上。

  謝局和吳隊還在省里,宏城現在分管刑偵的人自然就是倪建榮了。

  “石隊這人雖然平時有點玩世不恭,但關鍵時刻真靠譜。”周奕說。

  “石隊就那風格,每個領導都有自己的做事風格嘛。”喬家麗沒問周奕感覺如何,這種事無需多言。

  “對了,昨天我和石隊又提審了下姚芬芳,這是筆錄,你看下。”

  周奕接過喬家麗遞來的調查筆錄翻看了起來。

  基于唐雪之前的審訊供述,石濤直接向姚芬芳挑明了唐雪已經交代了所有事實,警告她不要再負隅頑抗。

  姚芬芳還不相信,繼續堅持人是自己殺的,直到石濤把考勤表和通話記錄擺在姚芬芳面前之后,她才不說話了。

  石濤告訴她,警方已經調查清楚了,那個孩子不是唐雪殺的,兇手另有其人,所以要她交代事實,別再有所隱瞞,這是在幫她自己,更是在幫她女兒。

  姚芬芳在聽到兇手另有其人后,震驚不已,激動地問是誰干的,是誰害得她女兒這么慘。

  石濤說,你搞搞清楚,你現在不是被害人家屬的身份,你是做偽證、妨礙警方執法辦案的犯罪嫌疑人,不是菜市場買菜,現在是我問你,你有什么資格來問我。

  被石濤一嚇唬,姚芬芳就全部交代了。

  這里周奕很清楚,不是因為石濤嚇唬了她,關鍵是她原本認定了唐雪殺了人,才鐵了心要替女兒頂罪。

  但石濤一句兇手另有其人,就把她原本的犯罪動機給直接擊碎了。

  姚芬芳的交代,也和唐雪的口供契合了起來。

  二十八號晚上,她因為一些小事責罵了女兒,唐雪摔門回房間后鎖門,這種事在他們之間已經發生過無數次了。

  所以第二天她出門的時候,并沒有留意唐雪是不是在家,雖然理論上學校上學的時間要比她上班的時間早。

  然后她在廠里上了整整二十四個小時的班,身心俱疲地回到家。

  她說一開門,當時就感覺不太對勁,因為屋里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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