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點點頭說:“是有些想法。”
“哦?那你說說?”唐文莉越發好奇了,想聽聽他有什么高見。
“我雖然還沒去過現場……”周奕心說,就這大雨這么一下,現場也確實用不著去了。
“但三十五厘米的洞口,想要把尸體塞進去這件事,難度還是非常大的。以李有強的身高和體型,別說塞進去,就算是他活著的時候自己爬進去,恐怕這個洞口也得費一番功夫吧。”
唐文莉點了點頭,打撈尸體的時候,她就在現場,當時消防隊試了好幾次,最后才讓一個體型較小的消防隊員下去的。
周奕繼續說:“除非兇手是在殺害死者后的一個小時內,趁尸僵還沒產生之前,把尸體運送到那里,進行拋尸。否則尸僵出現后他再想把尸體塞進這個機井口,就是個未知數。”
“你說得對,潘隊他們也是更傾向于死者在第一案發現場遇害之后,立刻被轉移拋尸的。”唐文莉說。
“唐老師,死者身上有被捆綁過的痕跡嗎?”周奕突然問道。
唐文莉搖了搖頭:“沒有,死者如果生前被捆綁拘禁的話,尸體上會留下明顯痕跡的,尤其在死亡后淤痕會因為血液凝固而更加明顯。”
“死者體內有發現藥物殘留嗎?”
“化驗過死者胃部的殘留物,沒有藥物成分。”
“也就是說,死者遇害前,沒有喪失行動能力。那兇手這個殺人計劃就得相當周密了,偷襲殺害死者之后,在一個小時內完成轉移和拋尸的行為,什么時候殺人,殺人之后如何拋尸,拋尸地點在哪里,全部需要提前做準備。”
“嗯,有道理,這個你可以和潘隊溝通下,具體的偵查工作我們法醫不參與。”
周奕說:“我知道,謝謝唐老師為我解惑,我還有一個疑問,想聽聽您的意見。”
唐文莉爽快地說:“你說說。”
“隨著尸體開始腐爛,肌肉組織會被細菌分解,尸僵是會逐漸消退的。我記得好像最多七十二小時,尸僵就會完全消退吧。”
唐文莉有些驚訝,看樣子,眼前這小伙子對法醫知識還是有所了解的嘛,那之前自己的解釋倒顯得有點多余了。
“沒錯,通常死亡后三十六到七十二小時之間,常溫下的尸體的尸僵會完全消退,尸體會恢復到柔軟的狀……”
唐文莉說著,猛地一愣。
因為她終于意識到了,周奕想要說什么。
他在通過法醫學信息,分析另一種拋尸可能性。
就是尸體并不一定是遇害后立刻被拋尸的,也有可能是死亡超過三十六小時后,再被拋尸的。
因為確實尸僵消退之后,尸體的柔軟度會更高,也更便于拋尸到機井里。
唐文莉不是很清楚,在刑偵思路上立即拋尸和延遲拋尸的區別側重在哪兒,但周奕能想到這種程度的可能,屬實讓她驚訝。
周奕想確認的,就是這點。
立刻拋尸和延遲拋尸,當然是有區別的,而且區別還很大。
短時間內完成拋尸,就意味著兇手具有極強的謀殺動機和提前設計好的謀殺計劃。
而延遲拋尸,可能因為殺人行為是臨時發生的,兇手需要時間來思考怎么處理尸體。
這跟兇手的犯罪動機,第一案發現場和兇手信息的排查,都有關系。
“周警官,家屬這邊的申請都填完了。”夏宇出現在法醫室門口說道。
“好的,謝謝。唐老師,那我先走了。”
唐文莉笑了笑,對這個年輕人印象一下子好了很多。
想想自己似乎已經有很多年沒和宋義明聯系過了,曾經也都是朝氣蓬勃的青年,如今都已是成家立業的中年人了。
想到這兒,唐文莉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里,找出了宋義明的號碼,打了過去。
既是為了敘敘舊,也是想了解一下這個叫周奕的年輕人。
另一邊,張香蘭填完了申請,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
看見周奕過來,趕緊上來問道:“周警官,我申請都打完了,什么時候能有結果啊?”
看著她唯唯諾諾的樣子,周奕一下子想起了當初在醫院里問自己的牛大姐,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張女士,我之前跟你說過了,程序審批是需要一些時間的,沒辦法立刻出結果,希望你理解。”
張香蘭點點頭。
“所以我的建議是你不如先買票回去,反正我在這邊,如果審批結果出來了,我馬上通知你。”
“可是……”
周奕和顏悅色地說。“張女士,你別忘了,你還有一個家人呢,你兒子小偉還在家等著你,孩子已經沒有爸爸和奶奶了,這時候是他最需要媽媽的時候。”
提到孩子,終于讓張香蘭回過了神來,最后總算答應先回去,等周奕的消息。
周奕提醒她,回去的路上,務必當心隨身的財物。
雖然自己來的時候順便端了一鍋賊,但賊這玩意兒如同野草一樣,很快就會又長出來。
而張香蘭這種剛遭逢巨大打擊的人,如果再被偷一次的話,那就很容易變成被最后一根草壓垮的駱駝。
送走張香蘭,周奕看著外面的大雨有些發愁,扭頭問夏宇:“夏警官,咱們接下來是不是先去工商局啊?”
“工商局?”夏宇疑惑地反問,但馬上反應了過來,“你說的是查那個丁文遠吧?”
“嗯,丁文遠是個體戶,查他的具體信息的話,應該是去工商局吧?”
周奕故意用了問句,把確定的答案交給對方來說出口。
夏宇找其他部門借了一輛車,他很不好意思地說局里條件有限。
周奕之前從沒來過安遠,包括上一世也是,他只知道安遠的占地面積比宏城小不少,而且安遠山多,所以大概率經濟方面也比較弱。
從安遠市局的情況就能看出來,條件不如宏城。
“夏警官,你們這兒之前命案多嗎?”路上,周奕問。
“反正我來了還不到一年,接觸過的案子不多,像這么嚴重的還是頭一回。之前有過兩起命案,不過都不復雜。剩下的就是一些傷人之類的刑事案件。”
夏宇的車開得不快,因為雨太大,雨刮器忙不過來了。
“再之前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剛來一年不到?周奕心說,那看來是警校本科畢業加入的啊,跟自己從警的時間應該是同步的。
“周警官,你們那兒案子多嗎?宏城比我們安遠大吧?”夏宇問。
周奕毫不猶豫地回答:“多,我們那兒最近案子可多了。”
夏宇感慨道:“怪不得你看起來比我老練得多呢。”
周奕笑了笑沒說話,自己老練可不是因為這個啊。
兩人來到工商局,說明了來意,工商局的領導安排了一個年輕小姑娘協助他們。
小姑娘問他們具體要查什么,周奕把提前準備好的紙條遞了過去,讓他們稍微坐一下。
由于還是傳統的紙制存檔,所以小姑娘需要在檔案材料里翻找。
周奕給的紙條上,除了丁文遠的名字之外,還有他個體戶營業執照上的執照號。
按理來說找起來應該不難,一般檔案材料都會根據編號來歸檔。
可是小姑娘找了很長時間都沒找到,從表情看好像是有點問題,周奕上去問道:“同志,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
小姑娘撓了撓頭說:“我在個體戶的檔案里找不到你們要找的這個人,是不是搞錯了啊?”
“有沒有可能是已經注銷了?”周奕問,畢竟已經是五六年前了。
“不會,就算注銷了,材料我們也會存檔的。”
一旁的夏宇說:“要不你再找找?興許是混到哪兒了?”
小姑娘堅決地說:“不可能,我都找過一遍了。”
“混到哪兒?”周奕想了想問道,“這里都是個體戶的檔案?”
小姑娘點點頭。
“有沒有可能,是個體戶轉企業了?要不麻煩你在企業的檔案里再找找?”周奕說。
小姑娘頓時恍然大悟,激動地說:“還真有這個可能,你們等一下。”
說完就跑開了,去找另一位四十多的大姐。
過了七八分鐘,小姑娘就興奮地跑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張紙。
“你太聰明了,真的被你說對了,這家個體戶三年前轉了企業,這是營業執照的復印件,還有一份登記資料,你們看下。”
周奕接過來一看,公司的名稱是文遠商貿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正是他們要找的丁文遠。
兩人謝過小姑娘之后,拿著資料,驅車直奔該公司。
張香蘭這邊,回到賓館后便收拾東西退了房,找前臺問了去火車站的公交怎么走,背上那個舊書包,撐開周奕給的傘,走進了雨幕之中。
按照前臺說的,去火車站得轉兩趟公交車,出了賓館后往右走兩百米,有一條天橋,過了天橋,再往右走三十米,就有一個公交站。
張香蘭冒著大雨往前走,看見了那座天橋,是那種上面有頂棚的天橋,橋上依稀有些人影,可能是在避雨。
張香蘭跑到橋上,收起了傘,發現身上已經濕了大半了。
甩了甩傘上的雨水之后往上走。
橋上確實有人在避雨,還有一些小攤販在擺攤。
張香蘭抱著肩膀往前走,一個蹲著的小個子男人隨口張羅道:“大姐,要不要看看,都是好東西。”
張香蘭被他嚇了一跳,扭頭看了一眼男人和他面前的攤位,原本往前走的腳步突然就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