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老宅前面,是一條土路,土路旁邊是一條大概兩米寬的小河溝。
小河溝再過去,是一大片的農田,此時節正是油菜花盛開的時候,滿眼都是黃澄澄的一片。
而周奕指的方向,是兩片農田中間的田埂,剛好正對著江家老宅的大門。
“潘隊,最好派人在田埂兩邊的農田里埋伏,萬一江偉明天不進屋,而是直接在對面磕頭。這個位置對著大門口,如果他后媽把祭拜用的椅子正對門口擺,到時候香一上,那隔著河江偉也算是磕過頭。”
潘宏杰看了看,有些驚訝:“有道理啊,你這觀察力可以啊。”
過了一會兒,夏宇和一起來的派出所民警回來了,他們找附近的居民問過了,有個老伯說看到一個多禮拜前,有人來過江家的老房子,當時他還以為是個乞丐,后面那人發現了他往這邊看,就急匆匆地走了。
聽起來倒是很像江偉,只可惜老伯和江偉的后媽一樣,記不清具體是哪天了。
而事實上也是如此,在常規的走訪調查工作中,警方是會經常碰到這種“記不清、不確定、好像是”的情況的。
因為很多人對于和自己關聯性不大的事情,記憶準確度是非常低的,除非事情的發生剛好和他的記憶產生契合。
比如之前東海小區,提供了關鍵線索的門衛大爺,就是記住了自己的天天聽的收音機里的節目,才確定唐雪打電話的時間的。
記不清楚,才是常態。
如果強行要求走訪目標回憶一個“精準”的時間或信息,反而很容易搞出冤假錯案來。
“走吧,回局里把大伙兒都叫回來,養精蓄銳,明天咱們來他個甕中捉鱉。”潘宏杰說。
“潘隊,我覺得還有一個可能性不得不防。”周奕說。
“什么?”
“就是江偉的后媽,那個農婦,一天之內警察來找了她兩次,她不可能猜不到是江偉犯了事,如果江偉明天會先來找她匯合,她通風報信或者說漏嘴,甚至她可能本來就有江偉的聯系方式,直接給他打電話呢。雖然這人看著老實巴交,但農村很多人法律意識淡薄,親情觀念會更重,還是得防備一下。”
潘宏杰肯定道:“你說的很有道理,盯她倒好辦,但電話這事兒可就有點防不勝防了。”
“我剛才觀察過,她家和附近鄰居都沒拉電話線,說明家里沒電話,一般這種情況可能會去村委打電話,可以讓派出所的同事暗中跟村干部溝通下,如果她真的去打電話了,及時反饋情況,到時候再按照電話號碼順藤摸瓜就行。”
“嗯可以,你想得很周到。”
回去的路上,周奕問道:“潘隊,打聽個事兒,你知道光明養雞場在哪兒?”
“光明養雞場?鄭光明的生意?”
“鄭光明?是這個養雞場的老板嗎?”
潘宏杰驚訝地回頭:“你找光明養雞場,你居然不知道鄭光明?”
“這人……怎么了?”
“小夏,你告訴周奕。”
開車的夏宇點點頭:“哦好。周警官,你問光明養雞場在哪兒這句話本身就不太對。”
“為什么?”
“因為在安遠有好多個光明養雞場,反正我知道的就有七八家,還有兩家養豬場,所以得看你問的是哪家了。”
夏宇接著說:“這個老板就叫鄭光明,今年剛好五十歲,因為年初的時候剛剛高調地過了五十大壽,是我們安遠養殖業最大的老板之一了,身價不菲。”
周奕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可為什么要分開開這么多家養雞場呢?”
潘宏杰說:“分攤風險唄,把雞蛋裝在不同的籃子里。防止雞瘟,或者有人投毒之類的。”
“養雞還會有人投毒?”周奕有些驚訝。
“怎么沒有,這年頭眼紅的人可太多了,看你掙錢發財了,心理不平衡。我們去年還偵破了一樁養雞場投毒案,那老板損失慘重,你絕對想不到最后查出來的兇手是誰。”
周奕隨口回答道:“老板的親兄弟?”
潘宏杰一聽,猛地回頭驚訝地看著周奕,“你聽過這案子?”
“沒……我瞎猜的。”
“哦……那你猜得還真是準。就是那老板的親哥哥,一奶同胞,投毒的原因是因為他弟弟干養雞場的時候找他借了一千塊錢,后面他弟弟賺錢了,沒有加倍的報答他,就越想越氣,最后半夜偷偷去投了毒。”
潘宏杰反應過來了,扭頭問周奕:“對了,你找這光明養雞場干嘛?”
“哦,是這樣,昨天剛巧碰到個事兒……”然后周奕就簡單把小女孩樂樂的事情說了一下。
“報案了嗎?”
“報了,今天早上我帶她們去附近派出所報的案,但是老的小的都提供不了什么準確的信息。”
“既然報案了,就讓地方上的派出所去查吧,回頭我給他們打個招呼,讓他們上點心。不過老實說啊周奕,這事兒你多半查不著。”
周奕疑惑:“為什么?”
“我們這兒的養雞場,用的工人都是臨時工。”
“臨時工?”
“對,就是那種不簽合同,做一天結一天工資的。要是不想干了,或者不用你了,說一聲就行。所以工人都是流動的,哪家給錢多就去哪家,今天干的不高興了,明天就能換一家。”
周奕聽懂了,這就是有人帶頭故意這么干的,為的就是節約成本、推卸社會責任。“這群狗資本家,真夠雞賊的。”
“所以你就算去光明養雞場查了問了,也很難問出個所以然來。而且搞不好,這個叫楊建的還真有可能為了躲避債務跑了呢,有些人重男輕女思想很重的。你們都還年輕,見識少,這世道啊什么奇奇怪怪的事都有,別太相信人性了。”潘宏杰語重心長地說。
周奕知道潘宏杰這話雖然悲觀,但也是當了多年警察的肺腑之言。不過自己和小女孩接觸下來,感覺小女孩并不像是被遺棄的那種。
因為大部分被遺棄的孩子,并不是突然就被拋棄的,而是長時間都得不到關愛,被冷落,導致性格孤僻內向。
樂樂顯然不具備這樣的特征,盡管生活貧苦,但周奕能感受到她之前生活在一個有愛的環境里。
“潘隊,如果這個楊建一直沒有消息的話,他女兒該怎么辦?”夏宇忍不住問道。
“那就先找找她的親戚,如果親戚都不愿意扶養她,那就只能送到孤兒院了。”潘宏杰嘆了口氣,“咱先管眼前的案子吧,畢竟已經是泥菩薩過江了。”
周奕知道潘宏杰說的是什么,市里面下了限期破案的命令,到時候要是破不了案,肯定得有人背鍋,除了他還能有誰。
回到市局,潘宏杰趕緊拉上所有人開會,安排明天的布防抓捕工作。
“老陳呢?還沒回來嗎?”潘宏杰問。
有人回答:“陳哥去查車那條線了,還沒回來。”
“那不等他了,我們先開。”
潘宏杰開始部署明天的布防工作,大致分成三層。
最外圍是江偉家所在村子的主要交通要道。
最里面就是圍繞江家老宅的蹲守,尤其要安排兩個人埋伏在河對面的油菜花田里。
剩下一條線,就是江偉后媽家。
“總之這次行動的宗旨就是,只要這個江偉露面,立刻實施抓捕!”潘宏杰大聲道。
“明白!”眾人齊聲回答道。
前腳開完會,后腳陳德江就回來了。
“潘隊,有發現!”
“老陳,快說說。”陳德江一句話,就讓潘宏杰的精神為之一振,拉過凳子讓他坐。
“我在城北一家修車鋪找到了一輛紅色的日產豐田車,修車鋪說這輛車是三月二十八號那天車主送過來洗車的。”
“車主付了錢說要求深度清洗,本來也就一個多小時的的洗車時間,車主中途說要去買包煙,結果就再也沒回來。修車鋪也不知道車主啥情況,怕被訛,就沒敢動那輛車,一直停在了門口。”
“三月二十八號?”潘宏杰疑惑道,“隔了這么久?”
“潘隊,我檢查過了,車身尾部左側有明顯的劃痕,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車了。”
周奕覺得有點奇怪,按理來說兇手在三月十六號就去小丘山公園埋尸了,為什么要隔了這么久才把車送去修車鋪。
而且如果是發現車上的劃痕,怕暴露,不應該是直接補漆才對么,為什么會選擇洗車?而且還是深度清洗?
等等,深度清洗……
周奕若有所思。
“小夏,去叫技術科的人,馬上跟我們去修車鋪。”
“好的潘隊。”
“老陳,你記車牌了嗎?”
陳德江點點頭:“記了。”
“讓人去查查這輛車的車主是誰。”
“好,我這就去。”陳德江說著起身往外走。
“等等,你有讓修車鋪的人看過付大慶和李有強的照片嗎?”潘宏杰問。
“哦,差點忘記說了,有給他們辨認過,但修車鋪的人說不是這兩個人,是個三十左右的年輕人。”
“年輕人?”潘宏杰一愣。
周奕開口道:“潘隊,我懷疑這人可能是江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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