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河西堡西頭,有一片新建的茅草房屋。
這里是侯寨牧民的暫居地,在這段時間里,他們將房屋搭建了起來。
每家每戶雖然只有一兩間屋子,但是卻比帳篷更能遮風擋雨。
而黃秀兒的房子靠里一些,只有一間屋子獨自居住,除此之外就是一個大院子里面圈養著一百五十只羊和二十多頭牛,以及三匹馬。
這些都是她和侯天財這個小家的財產,李驍做主分給了她一半。
這些牛羊都是她自己的財產,完全可以供養自己的生活,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臉色。
對于現在的生活,黃秀兒還算是比較滿意和幸福。
只不過在中秋節的第二天,黃秀兒整理好衣服,正準備騎馬去放牧的時候,還沒出門卻是迎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娘,小弟,你們怎么來了?”
看著門外風塵仆仆的兩人,黃秀兒的美眸中滿是驚訝。
“秀兒,娘可算是找到你了,想死娘了。”
黃秀兒的母親直接上前拉住了黃秀兒的手,訴說著思念。
而她的弟弟黃二喜,走進院子里面則是眼珠子亂轉,不住的打量著那些牛羊,臉上還露出賤笑。
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很不安分的樣子。
黃秀兒趕忙將他們請進屋子里。
“秀兒,這些日子,可算是苦了你了啊,我的女兒。”
“侯家的那些人死絕了,現在就剩下了你一個女人家,日子該怎么過啊。”
“一想起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受苦,娘的心里就是難受的不行,整晚整晚的睡不著覺的。”
“得見了空閑,就趕緊帶著你弟弟來看看你。”
黃秀兒的母親,緊握著黃秀兒的雙手,抹著眼淚,低聲說著自己的思念。
而黃秀兒也被感動的不行,眼眶通紅,同樣抹著眼淚卻是輕輕搖頭說道:“娘,我不苦。”
“我在河西堡過得挺好的。”
“也沒人敢欺負我。”
除了那個小男人,黃秀兒在心中補充說道。
可實際上,這段日子她也過的挺不錯的。
每天早上出去放牧,傍晚回來,不愁吃喝,奶肉充足,更沒有人敢欺負她。
所以這些天里,黃秀兒的身材反而更豐腴了一些呢。
但是黃秀兒的母親卻是不信的模樣,搖頭說道:“這家里也沒個男人,怎么能把日子過好啊?”
“娘今天過來,就是想把你接回家的。”
旁邊的黃二喜也是連忙說道:“是啊,二姐,你一個人在這里,我和娘實在放心不下,跟我們回家吧。”
黃二喜說著這話,眼睛卻是不斷的在屋子里亂飄。
聞聽此言,黃秀兒咬了咬嘴唇,很是猶豫和不舍,輕輕搖頭說:“娘,我不回去。我在河西堡真過得很好,我想一直留在這里。”
母親一聽,臉上的淚水瞬間消失,換上一副不悅的神情:“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你婆家已經沒了,就該回咱家才是,你一個寡婦在這算怎么回事?”
黃二喜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姐,你別犯糊涂了,跟我們回去吧。”
黃秀兒低下頭,眼眶微微泛紅,低著頭不說話。
而來此之前,黃秀兒的母親也打聽清楚了女兒的情況。
知道她是跟河西堡的堡主好上了。
于是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心里不就是想著那個小男人嘛?”
“可你以為他真能娶你?天下男人都是一個死樣,他看中的也只是你的身子。”
“以后他遲早要娶新婦的,那個時候你咋辦?一直沒名沒分的跟著他?還是去給他做小?”
“等你人老珠黃了,要是沒個孩子,以后還咋活啊?”
聽著母親的話,黃秀兒的臉色也開始逐漸泛白,似乎是真的被以后那種孤獨終老的日子嚇住了。
而黃家母子見此,則是相視一笑。
黃秀兒性子柔軟,他們太清楚該怎么拿捏他們了。
“秀兒,聽娘話,帶著你家里的這些東西和牛羊,跟娘回黃沙寨吧。”
黃二喜也是迫不得已的點頭:“對對對,姐,咱們回家。”
要是讓黃秀兒一直沒名沒分的跟著河西堡主,那簡直是太欺負人了。
白睡他姐了?
連分彩禮都不給?
可要是黃秀兒回了黃沙寨,再將她嫁出去,那收的禮可就多了。
黃家人不只是能拿到豐厚的彩禮,而且最重要的還是黃秀兒手中的這些牛羊,肯定也要全部留在黃家了。
“一百五十三頭羊,二十一頭牛,三匹馬”
從小就好賭的黃二喜,對錢財之物格外敏感,只需要稍微一瞅,就了解了黃秀兒的家底多少。
心里頓時興奮了起來。
“沒想到侯家的人都死絕了,我姐手里還能留下這么多牛羊呢?哈哈哈。”
“這下子,沙里飛的賭債有著落了,還綽綽有余呢。”
黃秀兒的老爹帶著他的大哥去了戰場,家里只剩下了黃二喜母子。
而黃母對這個小兒子從小就溺愛的很。
這一下子,黃二喜完全沒有了管束,整天跟著那些狐朋狗友瞎胡鬧。
而且在前不久,他去南邊大漠的一個鎮子玩耍的時候,輸了一百只羊。
債主給了他十天時間,要是還不上的話,便是親自帶人來黃沙寨,連本帶息的討回債務。
黃二喜只能和母親說了此事,黃母聞言也是大驚失色。
作為黃沙寨主的黃家雖然能拿得出一百只羊,但是也得大出血。
等到黃父從戰場上回來后,肯定會打斷黃二喜的狗腿。
母子兩人一商量,于是很快就想到了黃秀兒。
侯家被滅門之后,聽說她的手里還有不少的牛羊。
于是母子兩人便想將黃秀兒帶回去,不只能幫黃二喜還清賭債,而且日后還能為黃家再搞來一份彩禮。
可謂是一舉雙得。
可是讓母子兩人沒想到的是,黃秀兒的性子似乎沒有以前那么軟了。
雖然紅著眼,低著頭,抹著淚,聽母親和弟弟輪番洗腦了半天,黃秀兒最后卻是抬起頭來,堅定的說道。
“娘,我不回去,我要留在河西堡。”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是之前你一直掛在嘴上的話。”
“我已經出嫁,不再是黃家的人了。”
“李驍對我很好,就算是以后他不能娶我,但只要能給我一個孩子,我后半輩子就留在河西堡了。”
聽到黃秀兒的話,黃母和黃二喜瞬間愣住了,完全沒有想到,一直軟性子的黃秀兒,竟然頂撞他們。
“你,姐,你說什么胡話呢?咱們是一家人啊。”
而黃母的臉色更是慍怒了起來,瞪著眼睛看著她說道:“我是說過那話。”
“可是我把你嫁給的是侯家,不是他們李家。”
“他們李家想要把你留下,也行,明媒正娶,八抬大轎,一百零八個箱子都給我送來。”
“沒有這些,還想讓我女兒不清不楚的跟著他李家?”
“沒門。”
黃母大聲的嚷嚷說道:“我告訴你,這個家,你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造反了你。”
說著,看向黃二喜說道:“小二,去幫你姐收拾東西,咱們下午就回家。”
黃二喜聞言,臉色大喜:“哎,好嘞。”
說完,直接跑到了院子里,準備將那些牛羊統統帶回黃沙寨,然后又翻箱倒柜,想看看黃秀兒在侯家有沒有藏下一點兒好東西。
面對母親的強勢,黃秀兒紅著眼睛依舊堅持說道:“不要,我不回去。”
可是下一秒,只聽見‘啪’的一聲,黃母一巴掌抽在了黃秀兒的臉上。
惡狠狠的罵道:“不要臉的賤皮子,我怎么生了你這么一個骨子輕的女兒?”
“自己丈夫的頭七都沒過,就跟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
“不要臉,今天我就好好的教訓教訓你。”
聽著這些惡毒的話語,黃秀兒的神情頓時呆滯住了。
完全沒有想到,母親竟然會這樣說自己。
“娘”
她紅著眼眶,吶喊一聲,可是換來的只是母子兩人繼續在屋子里翻找東西。
黃秀兒絕望了,只能趴在床上痛苦的流淚。
而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的人家已經聽到了黃秀兒家的動靜,一群女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林大壯的老婆,一個看起來很強壯的中年婦女。
“咦,你不是那個誰?”
“秀兒的娘嗎?”林大壯老婆驚訝的看著黃母說道。
在黃秀兒成親的那天,她也跟著去黃沙寨迎親了,所以對黃母還有些印象。
“是啊,我是秀兒的娘,準備帶她回黃沙寨住著去。”
黃母看到對方人多勢眾的樣子,臉上也是流出了呵呵地笑容,解釋說道。
一聽這話,林大壯的老婆立馬搖了搖頭:“那可不行,你不能帶走秀兒。”
“堡主走的時候,專門跟我家男人交代過,讓我們好好照顧她。”
“你要是想帶走秀兒,也得等堡主回來,跟他說過了才行。”
說著,目光又看向黃秀兒說道:“秀兒,你還不知道呢吧?”
“堡主帶著我家男人他們,打了好幾個大勝仗,馬上就快要回來了。”
“而且那個契丹人的大王,還親自封堡主當了咱們金州的副都督。”
這句話一出口,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黃秀兒頓時間不哭了,迷茫的神情抬起頭來。
而她的母親和弟弟聽到這個消息,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精彩。
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母親,眼睛一下子瞪得滾圓,嘴巴微微張開,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而黃二喜的臉上先是閃過一絲震驚,緊接著緊接著卻是猛然間想明白了什么,臉色瞬間變得大喜起來。
看著黃秀兒,開始嘿嘿直笑。
作為一個標準的賭徒,他已經想好了該如何將這件事情利益最大化。
而侯寨的這群女人,之前便在一起討論李驍當都督的事情,現在又說起這話題,還是有著說不完的話。
“早就看出堡主不是一般人,沒想到直接變成金州的都督啦。”
“就是勒,一般的人,哪能十幾歲的年紀當了堡主,還又當了這么大的官?”
“是副都督,聽說上面還有個契丹人當都督呢。”
“那又咋啦?一個契丹人還想管咱們?”
“沒錯,到時候咱們肯定是得聽堡主的。”
這些女人們就在黃秀兒的屋子里嘰嘰喳喳了起來,仿佛完全忘記了黃家母子的存在。
而此時的黃母,在經歷了最初的震驚情緒之后,也很快明白了此時的情況。
河西堡主,也就是自己女兒的那個小姘頭,當了大官啦。
而且還是金州最大的官之一,就連自家的老頭子都得聽人家的話。
想到這些,母親的態度立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她緊緊拉著黃秀兒的手,臉上堆滿了笑容,那笑容比剛才假哭時還要夸張。
“哎呀,我的好閨女,你怎么不早說呢!”
“女婿如今成了金州都督,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你可一定要留在這兒,好好跟著他。”
黃二喜也連忙湊過來,討好地說:“姐,你可真是好福氣啊!”
“能找到姐夫這樣一個厲害的人物,以后咱們黃家的飛黃騰達就靠你啦,姐。”
實際上,黃二喜的年紀比李驍還大四歲呢。
可是剛才還說李驍是野男人呢,而現在這句‘姐夫’卻是能脫口而出。
而黃秀兒看著兩人的變臉,心中卻是感覺非常的難受。
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她早已經不是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母親和弟弟這次來的目的為何,她也隱約能猜得到。
就因為如此,她才更加的傷心。
聽著母親又開始去和那些女人們聊天,說起她對黃秀兒多么好,將她培養的多么優秀。
黃秀兒只感覺心神很是疲倦。
“李驍”
“我好累。”
相比于黃秀兒這邊的熱鬧,衛家這邊就顯得格外的冷清。
經過了將近兩個月的休養,衛軒的傷勢基本上好的差不多了,只不過還不能激烈活動。
這天中午,他回到家中,二丫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兩碗熱騰騰的羊奶,里面漂浮著幾塊碎肉。
這就是中午的主食。
“哥,從早上開始,村子里就有點亂哄哄的,發生什么事情了嗎?”二丫小口小口的喝著羊奶,很是文靜的樣子問道。
衛軒輕輕的點頭,三河堡死了很多人。
青壯年一代幾乎斷層,只剩下了一些老頭僥幸存活。
再就是一些衛軒差不多大小的少年。
也正因為此,三河堡的人才更加的團結。
衛軒這些天一直在與自己的族人在一起,主要就是商量,有什么機會能殺更多的葛邏祿人,為親人報仇雪恨。
消息也當然不算閉塞。
于是說道:“是征討乃蠻人的大軍快要回來了。”
一聽這話,二丫手中的動作瞬間一頓,慢慢撩起了自己額間的幾縷秀發,露出了白皙而精致的臉龐。
好奇的目光看向衛軒,輕聲問道:“打贏了嗎?”
“打贏了。”衛軒點頭。
“李驍被封為金州副都督,地位在金州僅次于都督。”
對于李驍這個名字,衛軒并不陌生。
醒來之后的這段時間,在河西堡聽到最多的就是這個名字。
聽說了大量關于李驍的事情。
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但是卻做到了很多成年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驍勇善戰,智勇雙全,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而且還從二丫口中得知,自己的性命也是李驍救回來的。
這就讓衛軒對李驍有一種敬佩和感激之情。
不過當他知道李驍和二丫的傳聞之后,心思就瞬間變了。
那個叫李驍的家伙,肯定對自己妹妹不懷好意。
雖然救了自己的性命,為三河堡報了仇,但自己的這條命賣給他就是了,可別想打自己妹妹的主意。
一碼歸一碼。
“金州副都督?”
聽到這個名字,二丫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迷茫。
腦海中不禁想到了當初的那個夜晚,自己命懸一線之際,是那個少年忽然出現,救下了自己的性命。
這段時間,李驍奪門而入的景象,在二丫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時常想起那個騎著戰馬的英俊少年。
在他出征之后,二丫心中也在為他擔心,祈禱能平安歸來。
可是沒想到,再次聽到他的消息,卻是已經當了大官。
別人想到的是金州副都督的位高權重。
可是二丫腦海中的第一想法卻是:“他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一個漢人在契丹人統治的國家中,爬上這等地位,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恐怕是別人無法想象的。
所經歷過的危險,更是別人無法得知道。
所以這一刻,二丫想到李驍的時候,忽然有些心澀。
而衛軒卻沒注意到二丫的情緒,依舊是自顧自的說道:“李驍雖然為我們三河堡報了仇。”
“可他具體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我還看的不是很清楚。”
“等他回來之后,你要和他保持距離,不要太過于親近,其他事情等我了解清楚他的人品再說。”
衛軒的話語中蘊含著警告,而二丫一聽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臉色頓時紅潤了起來。
將碗放在桌子上,嬌嗔哼道:“哥,你在胡說什么呢?”
“別人胡亂傳的話,你也能信?”
“我們真的只是為了救你而已。”
衛軒輕輕的點頭:“我明白。”
“不過,這可不代表他的想法。”
作為男人,他太了解男人的心思了。
自己的妹妹也算是漂亮,他就不相信李驍真的只是為了建立純潔的友誼?
總之,衛軒絕不會將妹妹輕易交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中。
吃過午飯之后,衛軒騎上戰馬,拿上弓箭,去了山頭上練習騎射和戰陣沖殺。
二丫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卻是輕輕的一嘆。
原本的衛軒,性格也算是開朗,喜歡讀書,爺爺還總是開玩笑說,他們衛家以后或許能出個大官呢。
但是經歷了這一場劇變,衛軒的性格卻是變了。
從沒有見過他臉上露出笑容,也不再喜歡讀書了,而是每天都拿著弓箭長矛去練習。
二丫知道他的心思。
憋著一股勁,想要親手為三河堡報仇呢。
阿斯蘭部雖然被滅了,但是天下間還有很多葛邏祿部落呢。
這個心結,總歸還是要他自己親自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