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北疆的草原不再是一片碧綠,而是染上了深淺不一的金黃,像是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邊。
草場的綠意正在褪去,枯黃從根部悄悄爬上來。
而對于北疆的漢民們來說,也終于迎來了一年中最重要的時刻。
收獲!
河西堡外,除了黃綠相間的無盡草原之外,還有大片大片的農田。
它就像是漢民們為北疆這片土地親自點綴上的一顆黃寶石。
在金秋時節,為這片大地渲染上了一層厚厚的金黃色。
風從草原深處襲來,麥浪翻滾,沉甸甸的麥穗低垂著頭。
陽光灑在麥田上,泛起一片金色的光芒。
這些天里,老爺子一直住在農田旁邊的帳篷中,親眼看著這些麥子一點點的變黃。
而老爺子臉龐上的笑容,也慢慢多了起來。
“吼吼吼吼”
伴隨著一道吼叫聲,老爺子騎馬在田埂上快速的奔馳,手中的石頭不斷的扔出,驚起了一群群的麻雀。
中原的小麥,都是九月份種植,第二年的四五月份收獲。
但是在北疆,時間卻是完全反了過來。
四月份種植,九月份收獲,之后便是休耕半年多時間,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份再次種植。
一年只種一次糧食。
因為北疆的天氣過于寒冷,積溫不足,大雪覆蓋時間太久,導致小麥無法安全的越冬。
再加上很多土地都是剛剛開墾出來的,算不上肥沃,畢竟之前都是貧瘠的山地。
所以為了休耕恢復地力,再加上氣候的原因,北疆的漢民們只能每年種植一次春小麥。
其他時間,則是將精力放在牛羊等牲畜身上。
現如今,已經到了九月,北疆的小麥馬上就要收獲了。
但是卻沒有足夠的人手。
李驍率領的大軍,一直留在五崖寨遲遲未歸,河西堡中的男丁只剩下了不到兩百人,其他都是老弱婦孺。
這種情況讓老爺子愁的不行。
“三豹,去五崖寨問問,你大哥什么時候能回來?”老爺子趕走一群麻雀之后,便對著遠處的三豹大聲喊道。
還是要讓李驍那些人趕緊回來,否則河西堡的這些老弱婦孺根本忙不完啊。
因為如今的河西堡,不只是有眼前的這一片耕地,另外的三河堡以及侯寨的糧田,也都需要河西堡派人過去收獲。
“奧,我知道了,爺。”三豹大聲的回應道,很是高興的樣子。
李二江、二虎和陳二強他們,之前已經去了五崖寨,所以現在老爺子能指使的,就是三豹這幾個孩子了。
很快,三豹騎馬返回家中,準備收拾一下路上需要用到的東西,便前往五崖寨見李驍。
這個小子的精神看起來非常亢奮。
終于可以去軍營了,雖然這次只是去看看,但下一次就是他李三豹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而老爺子見此,也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繼續騎馬在田中驅趕鳥雀。
很快,一匹快馬卻是從河西堡的方向快速的奔馳而來。
老爺子微微瞇起眼眸,抬頭望去。
“大哥,大哥。”來人正是老爺子的四弟,也是李大山的爹。
他飛快的騎馬沖向老爺子,大聲說道:“剛剛老鱉回來傳信,三河堡外出現了大群人馬。”
“看他們的樣子,是準備收割三河堡的糧食。”
聽到這話,老爺子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被刀疤橫穿過的臉龐肌肉,微微跳動了幾下。
他冷聲說道:“知道是什么人嗎?”
“老鱉說肯定不是漢人,但具體是哪個部落的,還瞧不出來。”四爺爺說道。
老爺子微微點頭,叮囑遠處的奶奶照看好糧田,如果遇見了危險,則是立馬回村。
然后便是和四爺爺一起往村子里趕去。
他要集結人馬,準備迎戰。
金秋九月,是收獲的季節,但同樣也是殺戮的季節。
因為過了九月,就是冬天。
北疆的天氣格外寒冷,漢人收獲的糧食可以幫助他們度過這個冬天,但是游牧民族的卻沒有這個條件。
一旦風雪過大,他們的牛羊戰馬可能會被凍死。
冬天對于他們來說,是最難熬的季節,更是一道鬼門關。
于是,為了安穩的度過冬天,有一些游牧部族便會來搶劫漢人的糧食。
這也是每年之中,金州的小規模戰斗沖突最頻繁的時期。
今年雖然沒有人來河西堡鬧事,但是三河堡卻是成為了那些游牧部落眼中的一塊肥肉。
因為三河堡沒了。
堡民被葛邏祿人殺害了大半,剩下的都遷徙到了河西堡。
三河堡沒人了,但是之前種下的糧食還在。
似乎也就成為了無主之物。
但實際上,老爺子也一直掛念著三河堡的糧食。
三河堡的人已經成河西堡的了,三河堡的糧田自然也應該歸屬河西堡所有。
所以,老爺子早早的派人前去三河堡蹲守。
準備等到了收割的時候,連帶著三河堡的糧食一起收割了。
沒想到,那群狼崽子終歸還是沒準備放過三河堡這塊肥肉啊。
隨著河西堡中的銅鐘敲響,將近兩百名河西漢子集結了起來。
全部騎在戰馬上,手持長矛,背跨弓箭。
老爺子站在眾人的前面,大聲的說道:“有人來搶咱們的糧食。”
“都他娘的別給我慫,怕死就不是河西堡的爺們。”
“去三河堡,沖”
伴隨著老爺子一聲大喝,將近兩百名騎兵大叫著沖出了河西堡。
他們之中,一大半都是老爺子這個年紀的老頭,還有就是三豹這種年紀的少年。
標準的胡子兵和童子軍。
但是他們沖喊的氣勢,卻讓人絲毫不敢小覷。
衛軒等一干三河堡少年也身在其中。
他身穿一件破舊的羊皮襖,手拿一把長矛,臉龐被寒風吹的都已經皸裂。
但熱血上頭的他,只感覺此刻自己渾身都在躁動,臉頰因為太過于激動,顯得格外的赤紅。
他轉頭看向妹妹,大聲的說道:“在家待著,等我回來。”
說完便是追隨著大部隊沖出了河西堡。
而二丫同其他婦女一起,佇立在后面,默默的看著眾人的離去。
只能在心中暗暗的祈禱,衛軒能夠平安的歸來。
“哎,金州這個地方,幾百年來都是這樣,打打殺殺,什么時候才能真正消停。”
秦大妮看著老爺子消失的背影,輕輕的感慨。
轉頭又看向旁邊的二丫,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這人啊,死不死,傷不傷,都是命。”
“與其整天為他們擔驚受怕的,還不如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家里。”
“也能讓男人在戰場上安心。”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秦大妮感覺這個小丫頭聰明伶俐,賢惠能干,倒是挺招人喜歡的。
唯一的缺點就是屁股太小,秦大妮擔心她以后不好生兒子。
內心里還是想著找個屁股大的兒媳婦。
但是聽老爺子的意思,似乎是挺喜歡這個小丫頭的。
秦大妮也只能按下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平日里對二丫兄妹的生活,也是多加照顧。
說不定以后還真成自己兒媳婦了呢。
“嗯,我明白的,嬸子。”二丫輕輕的點頭,抿嘴一笑說道。
只不過心里還是在為衛軒擔憂的。
他的傷勢還沒完全好利索,這次要是真的動起了手,二丫擔心他會吃虧。
“行啦,看你這耷拉的臉,都能掛水壺了。”
“你哥哥走了,一天兩天的回不來,先跟嬸子回家吧,也好有個照應。”
說著,秦大妮便是拉著二丫往家走。
二丫推辭不過,只能難為情的跟了過去。
三河堡與河西堡的距離在四十里左右,騎馬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抵達。
一群河西漢子浩浩蕩蕩的來到了三河堡的外面。
看到遠處有大片的牛羊在吃草,還有數百頂帳篷在綿延起伏的草地上豎起。
“這些人,真把我們三河堡當成他們自己家了啊。”
衛軒身邊,一個三河堡的少年憤怒的說道。
而衛軒則是神情冷漠,默默的觀察著遠處游牧部落的人數。
很顯然,對方既然已經在三河堡外面扎起了帳篷,便是準備在這里過秋了。
將這里的糧食全部收割后再走。
“去問問他們,是哪個部落的?”
“這里是我們的河西堡的地盤,讓他們立馬離開。”老爺子沉聲說道。
旁邊的三爺爺點了點頭,立馬上前準備去隔空喊話。
金州的民族眾多,除了漢人和葛邏祿人之外,還有很多土著部落。
他們的傳承悠久,甚至可以追溯到曾經輝煌一時的西域霸主烏孫國。
而這些‘烏孫’系部落雖然早已分裂多年,已經不能將其視為單一的民族主體,但是彼此間的語言和生活習慣還是很是相近。
所以,單純的從外表很難區分到底是哪個部落的人。
而對面的部落,早就發現了他們,立馬將部眾集結了起來,雙方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
很快,三爺爺得知了對面部落的來歷。
“烏力吉部落?”
聽到這個名字,老爺子臉色更加冷寂,輕哼的說道:“原來是他們。”
“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