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竊玉

  卻說陳斯遠回返自家小院兒,那小丫鬟蕓香也不知往哪里耍頑去了,內中靜悄悄一片。他邁步挑開簾櫳進得正房里,抬眼便見香菱、紅玉、柳五兒三個聚在書房里,正低聲耳語著什么。

  見了陳斯遠入內,三女方才分開,迎上來伺候著陳斯遠換過了一身松散麻衣。

  陳斯遠施施然落座,捧了溫涼酸梅湯飲著,笑問:“方才你們說什么呢?”

  香菱就道:“五兒說房中太過素凈了些,須得擺弄些有利風水的物件兒。我們幾個思量了半晌,都覺養一壇子金魚總是好的。”

  陳斯遠就道:“拿定了主意只管吩咐的慶愈去買就是。”

  香菱就笑著應下,道:“改明兒就尋了慶愈。”

  因著昨夜操勞一晚,陳斯遠這會子疲倦得緊,又吞服了兩枚丹丸,下晌干脆小憩起來。

  待過了申時方才被紅玉喚起。

  陳斯遠兀自迷迷糊糊,紅玉就道:“大爺還是快些起來吧,這會子睡飽了,說不得夜里就走了覺。”

  陳斯遠緩了半天神,又覺看不進書去,干脆負手往庭院里踱步而來。

  誰知甫一出來,那小丫鬟蕓香有如神出鬼沒一般,嗖一下不知怎么就到了其身邊兒。

  陳斯遠唬了一跳,蹙眉道:“跟誰學的?往后不許神神鬼鬼的。”

  蕓香點頭連連,八卦道:“大爺大爺,我方才往前前頭耍頑,正巧停在二奶奶后院兒,遙遙聽得二奶奶與璉二爺拌嘴了呢。”

  “拌嘴?因著何事?”

  蕓香就道:“隱約聽了一嘴,好似璉二爺有意將那丹丸營生的股子轉給姨太太,二奶奶知曉了自然不高興,便說自個兒出銀子買過來。誰知就這么一會子功夫,璉二爺便將股子轉給了大老爺。”

  陳斯遠不禁瞠目,暗忖賈璉這是什么操作?這般賺錢的營生,說轉就轉了?莫非是那柳燕兒要挾了賈璉?

  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可轉念一想,大老爺賈赦可是只占便宜不吃虧的主兒,只怕賈璉那股子也是原價轉出去的,到手不過兩千兩銀子。

  柳燕兒那女子心思大著呢,又豈會滿足區區兩千兩?

  只怕柳燕兒榨不出賈璉的銀錢,便要另尋他法。

  思量一番,陳斯遠低聲吩咐道:“往后家中無事,你多往園子里游逛游逛,有什么風吹草動記得趕忙報我。”

  “嗯嗯。”蕓香應了,卻不曾挪動地方。

  陳斯遠便笑道:“下月給你多發五百錢。”

  蕓香頓時喜眉笑眼,拍著小胸脯道:“大爺放心,府中大事小情就沒有我掃聽不到的!”

  眼看時辰還早,蕓香又顛顛兒往外跑去:“我再去園子里游逛游逛!”

  陳斯遠瞧著其身形遠去,面上不禁噙了笑意。為了些許銀錢,蕓香這包打聽可真賣力啊。

  殊不知蕓香打聽之余,更多的是為了偷懶。

  轉眼又是一日,這日陳斯遠散學歸來,到得自家小院兒又是靜悄悄一片。

  他心下納罕,推開門扉便行了進來。立在庭院里先是往西廂瞥了一眼,抬腳踱步入內,便見柳五兒趴伏在炕桌上打盹,身前鈕扣半開,露出雪白的嫩肉,襯著鮮紅的抹胸。

  陳斯遠暗道,這妮子愈發膽大,也不怕被人偷瞧了去。自個兒又瞥了兩眼,這才挪步而出。

  又進得正房里,抬眼便見紅玉靠在一張大椅上,一支腳蹬著腳凳,一支腳曲在椅子上。一上一下,裙子遮不嚴,露出中衣。袖子挽的太高,鐲子垂在腕邊,兩條膀膊,白森森、細條條、肉膩膩。鼻翼鬢角,汗珠兒都含著香氣。

  因見紅玉只足尖點在腳凳上,陳斯遠心生戲謔,探手輕輕一抬,那菱腳便滑落下來。紅玉身形一個踉蹌便撲在了陳斯遠懷里。

  紅玉嗔怪道:“香菱你——”

  紅玉忽覺不對,抬眼方才瞥見竟是陳斯遠回來了。于是揉著眼睛緊忙起身,說道:“大爺何時回來的?”

  陳斯遠笑道:“才回來,”往西梢間臥房里一瞥,便見香菱只一身小衣,身上覆了錦被,探出一條白生生的腿來。“今兒個也不見如何悶熱,怎么都困倦了?”

  紅玉笑著朝書房里一努嘴,陳斯遠順勢看過去,便見一旁腳凳上不知何時多了個玻璃魚缸,內中有水草、山石,又有指甲蓋大小的五彩魚兒穿梭其間。

  “打發慶愈買回來的?”

  “嗯,香菱、五兒還有那蕓香寶貝也似的,過會子便要投喂一遭,若不是我攔著,只怕這些魚兒活不過今日呢。”頓了頓,又道:“她們幾個一直擺弄,下晌就不曾小憩,到這會子捱不住,自然就睡了過去。”

  陳斯遠便道:“園子里涼爽,你們若無事,也往園子里多走走。”

  紅玉取了水瓶,往盆中倒了清水,伺候著陳斯遠凈手,道:“頭晌就去了,不過總有男子游逛,又有仆役抬了器物來回送,香菱姐姐怕生了是非,干脆讓大家一起回來了。”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這些時日園子里各處還要添置物件兒,且那管著小戲子的賈菖,管著宗廟的賈芹,以及惦記著柳燕兒的賈璉,這三貨時常往來園中,香菱又不是丫鬟,自是不好與這些‘外男’撞見。

  說話間內中香菱聽見動靜,緊忙起身披了衣裳迎出來。一時間這個遞了帕子,那個為其擦拭脖頸,女兒家身上的脂粉氣混著些許汗味,倒是真個兒溫香軟玉。

  待陳斯遠換過了一身麻衣,紅玉已切了蜜瓜來。陳斯遠嘗了一塊,不禁訝然道:“京師也有蜜瓜了?”

  紅玉就道:“聽外頭的小販說,圣人極得意西域蜜瓜,前年便讓皇莊試種。到了今年一下子種出來幾萬斤,宮中享用不盡,便分出一些放在民間發賣。”

  陳斯遠點點頭,正要說些旁的,忽而便見蕓香撒歡兒也似瘋跑進來,瞥見陳斯遠,頓時好似見了救星。

  “大爺快救我!”

  紅玉呵斥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蕓香卻不管那么些,一徑瘋跑進來,到得陳斯遠身前喘息不已,撫著胸口后怕道:“大爺救我,若是被璉二爺瞧見了,定會殺了我。”

  陳斯遠神色一凝,說道:“你仔細說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蕓香面色鐵青,顛三倒四說將起來。卻是蕓香正是貪玩年紀,得了陳斯遠之命,一整天倒有大半光景在園子里耍頑。

  這日下晌依舊往園中耍頑,卻瞥見柳燕兒自個兒緩步游逛,行走之際四下觀量,待瞧見沒人方才鉆進了稻香村西面廂房里。

  那稻香村果木環繞,西側朝著溪水、院墻,雖有一小徑通南北,卻有桃樹遮擋。

  蕓香心下納罕,干脆躲進藕香榭里觀量。誰知過不多久,又有璉二爺急切尋來。待到得稻香村左近,好生四下觀量了一番,便往那西廂房鉆了進去。

  驚雷也似的大瓜就在眼前,蕓香又豈會不觀量?

  蕓香心下怦怦亂跳,緩了好一會子方才躡足朝著稻香村尋來。一徑到得西廂外的桃樹下,干脆攀上樹杈越過籬笆往內中觀量。

  那西廂窗子上雖有窗簾遮擋,卻也露了一角,蕓香便瞥見兩條肉蟲也似的身形糾纏在一處。

  她才十一歲,每日只知瘋玩,人事兒不知,又何曾見過這個?當即心神失守,一腳踩空竟從樹上跌落了下來。

  一聲驚呼,自是驚動了內中人物,那賈璉低吼一聲‘誰’,嚇得蕓香連滾帶爬就跑。一路往北鉆進石洞里,回首便見那賈璉衣裳凌亂,正四下觀量。

  蕓香亡魂大冒,緊忙上了盤山道,自后園門出來一路跑回了家中。

  她顛三倒四的說完,漫說是陳斯遠,一旁的香菱與紅玉都驚愕萬分。

  香菱就道:“大爺,那燕兒……”

  陳斯遠搖頭道:“我也覺著燕兒心思不正,是以一直不曾收了房。”

  紅玉反倒沒多想,說道:“大爺看人準著呢。”

  香菱點點頭,又蹙眉道:“這璉二爺也是……再如何說,那也是薛家擺了酒席納進門兒的妾室。此事若是張揚出去,來日還不知怎么鬧騰呢。”

  紅玉撇嘴道:“薛家倒不見得如何,不過二奶奶那一關可不好過。”

  那一旁的蕓香急切道:“大爺,救命要緊,這會子就別扯閑篇了!”

  陳斯遠說道:“璉二哥可曾瞧見你了?”

  蕓香道:“一準兒瞧見了,至于瞧沒瞧清楚,這就不好說了。”

  陳斯遠思量著道:“如此,你在房中躲著,我出去瞧瞧璉二哥是不是追來了。”

  紅玉不禁叮囑道:“大爺,可不好與璉二爺鬧起來。”

  “哈,”陳斯遠嗤笑道:“他失了腳,這會子心下惴惴,合該怕我鬧起來才對。”

  紅玉一琢磨也是,便不再說旁的。

  陳斯遠昂首闊步邁出了自家小院,轉身便朝著大觀園的方向行去。剛至后院門前,恰好瞧見賈璉正皺眉立在后園門前,左右掃量著,似在尋些什么。

  待陳斯遠漸近,二人遠遠地便彼此拱手作揖。賈璉見狀,強擠出一絲笑意,開口道:“遠兄弟,可是散學歸來了?”

  陳斯遠忙應道:“正是。璉二哥這是……”

  賈璉信口胡謅道:“我方才在園子里閑逛,不想竟把荷包丟了,遠遠瞧見被一個小丫鬟拾了去,我一路追趕,不想竟跟丟了。不知遠兄弟可曾瞧見一個身著青衣彩裙的小丫鬟?”

  陳斯遠心中暗自思量,這賈璉若是認真追查起來,蕓香即便再如何遮掩,恐怕也難以逃脫。如此這般,倒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于是便說道:“我房里倒是有個這般打扮的小丫鬟,只是她一直留在房里,并未往園子去,想來不是她。”

  “遠兄弟,那丫鬟當真不曾……”賈璉話到嘴邊,急切地說了一半,忽然瞧見陳斯遠面上帶著幾分戲謔之色,頓時心中明白過來。趕忙改口道:“是了是了,遠兄弟既說她不曾出來過,那自然是不曾出來過的。”

  陳斯遠笑道:“說來璉二哥真是好興致,這炎炎夏日,竟往園中賞花看柳,想來心中愜意得很吶。哪像兄弟我,每日被那國子監的課業壓得透不過氣來,不得半分空閑。”

  賈璉又怎會聽不出陳斯遠話里的弦外之音,當下只得強顏歡笑,說道:“遠兄弟這是說笑了。”

  先前陳斯遠承認,窺破他與柳燕兒之事的乃是其房中的丫鬟,轉而又說那丫鬟不曾出過房門,這其中回護遮掩之意,已是十分明顯。有陳斯遠這般作保,日后若傳出什么風聲,賈璉自可找他理論。

  而后面陳斯遠又暗指賈璉在園中尋花問柳,這一回好歹是遮掩過去了,可誰又能保證下一回不會再被人瞧見呢?

  賈璉此時除了道謝,又還能說些什么呢?

  正想著,又想起那柳燕兒還在原處等著自己,賈璉便說道:“罷了罷了,那荷包里也沒多少碎銀子,就當是賞人了。遠兄弟,我還有些雜事要處理,這便告辭了。”

  陳斯遠拱手笑道:“璉二哥慢走。”

  二人當即分開,那賈璉急急忙忙又往稻香村回返。一路過盤山道、山洞,須臾鉆進稻香村西廂房里,入內便見柳燕兒將汗巾子高高懸在房梁上,正欲打個死結來個懸梁自盡。

  賈璉唬了一跳,趕忙上前將其抱住:“你這是做什么?”

  柳燕兒啜泣道:“我一時鬼迷心竅被你哄得失了腳,如今又被人瞧了去,來日傳揚出去哪里還能活命?與其被人沉了池塘,莫不如自個兒上吊死了干凈!”

  “不至于,不至于,還沒到那個份兒上!”賈璉將其抱下小凳,哄勸道:“那丫鬟只瞧了個大略,我又嚇唬了一通,定不敢張揚開來。”

  柳燕兒嚶嚶哭泣也不做聲。半晌才道:“二爺你系上褲子自是無礙,可憐我個女兒家,若真個兒敗露了,也唯有求太太寬宥,吞了金求著留我一條全尸。”

  賈璉笑道:“不是說了嘛,那小丫鬟不曾瞧清楚。”

  柳燕兒道:“這回遮掩了過去,可來日呢?”

  “來日?什么來日?”

  柳燕兒蹙眉哀怨道:“二爺只顧著自個兒快活,卻不想著我,若是我來日有了身孕,他又不在家中,我又該如何交代?”

  賈璉頓覺頭大如斗,思量道:“那我回頭兒尋了避子湯,你私底下悄悄喝了?”

  柳燕兒抿嘴不說話,頓時淚如雨下。

  賈璉又是好一番哄勸,半晌才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我也無法,你若有所求干脆一并說出來。”

  柳燕兒就道:“若來日真個兒有了身孕,只求二爺搭救我出府。”

  “依你,依你。”

  柳燕兒又道:“我進了薛家門,如今才存了幾十兩碎銀,來日又要賃屋舍,又要養孩兒,總要一些體己傍身。”

  “給你,給你。”

  賈璉心煩不已,一激動干脆將手頭的銀票都給了柳燕兒。柳燕兒見其神色不耐,又嚶嚶啜泣著撲在其懷里,說道:“我什么都給了二爺,只求來日二爺好生待我。”

  軟玉溫香在懷,賈璉頓時色迷心竅,一時間又動手動腳,須臾便哄著柳燕兒做完了方才那未盡之事……

  待二人分別,柳燕兒出了稻香村西廂房,行至無人處便將懷中銀票翻出來一一點驗。數來數去也不過一千二百兩,柳燕兒頓時眉頭緊蹙。

  前后才哄了一千五百兩左右,又哪里夠她拋費的?她也知賈璉典賣股子之事,其人又是個公子哥習性,少不得往外頭浪蕩,自然要留一些銀錢傍身。

  若過后再問其討要,只怕每回有個仨瓜倆棗的也就是了。

  忽而聽得人聲漸近,柳燕兒趕忙揣好銀錢行將出來,遙遙便見幾個婆子抬了個六開的玻璃屏風往省親別墅而去。

  柳燕兒忽而心下一動,暗忖賈家珍玩字畫無算,若尋了個值錢的,這幾千兩銀子豈非唾手可得?

  恰前頭亭子里有趙姨娘領了小丫鬟小吉祥兒在觀量,柳燕兒笑著上前與其見了禮。

  那趙姨娘見其規規矩矩見了禮,不免心下得意。

  柳燕兒就道:“府中可沒少采買物件兒,我瞧那玻璃屏風少說也值個大幾百兩。”

  趙姨娘撇嘴道:“你早前跟著遠哥兒,自然沒見識。這才哪兒到哪兒?不怕告訴你,府中存的古玩珍品不好往外露,老太太這才打發人拋費兩萬銀子采買了一些回來。”

  柳燕兒訝然不已,故意捧著趙姨娘道:“姨娘可比我有見識多了……府中珍品,想來極值錢吧?”

  “值錢?”趙姨娘撇撇嘴,忽而心下想起寶玉來,便說道:“真個兒論值錢,還得是寶玉身上那塊通靈寶玉。誰要是得了去,只怕老太太便是千兩、萬兩銀子也肯掏出來呢。”

  此時小吉祥兒道:“姨娘,環哥兒在那處呢。”

  趙姨娘循聲看過去,便見賈環泥人兒也似,正哭喪著臉兒自水邊行來。

  趙姨娘頓時興致大壞,禁不住說道:“沒起子上不得高臺面,哥兒失足陷進泥里也不知招呼。”當下罵罵咧咧自去尋賈環。

  眼看時辰不早,柳燕兒緊忙回了東北上小院兒。好在這日薛姨媽一直留在王夫人處,留守的同貴雖問了幾句,卻被柳燕兒塞了顆銀豆子,只說暑氣濃,枯坐房中不免煩悶,這才多往園子里游逛了會子。

  所謂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柳燕兒回得前頭房里,那趙姨娘所說不免襲上心頭。

  那賈家的好物件兒,不是在各處房中擺設,便是鎖在庫房里。柳燕兒只是燕字門出身,又不是飛賊,哪兒來的本事盜了寶貝去?

  反倒是寶二爺胸前掛著的那通靈寶玉更容易得手。思量一番,恰此時小丫鬟臻兒短了一盞溫熱茶湯進來,柳燕兒就道:“可聽說府中姑娘們何時回來了?”

  臻兒就道:“說是往年六月下過了暑氣就回轉,算算也就十幾日光景。”

  柳燕兒點點頭,思量一番便計上心頭。

  匆匆過得十來日。

  這日賈璉又來尋柳燕兒幽會,二人繾綣一番,柳燕兒偎在其胸口便道:“我這幾日天癸不曾來,說不得就有了。”

  賈璉嚇得頓時不知所措,道:“怎么就有了?”

  柳燕兒道:“如今還不好說,許是這回遲了也是有的。”頓了頓,又道:“不過,若再過幾日仍不來,二爺就須得想法子將我送出去了。”

  賈璉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這事兒若傳揚出去,薛家如何且不說,鳳姐兒、大老爺為了顏面,說不得就得將其打個半死。

  賈璉失了方寸,當下只不迭點頭道:“若果然天癸沒來,我定想法子將你送出去。”

  柳燕兒就道:“二爺記得今日之話就好……如若不然,哎……”

  賈璉賭咒道:“你且寬心,我如今管著事兒,不過是送個人出去,你夜里換了衣裳、抹了臉,誰能認得你是誰?”

  當下二人又好一番親昵,這才彼此分開。賈璉心事重重,生怕此事敗落,不過兩日間便將此事安置停當。

  那柳燕兒得了信兒,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待過得兩日,到得六月二十四,賈母等果然從海淀莊子回返。原本肅靜的園中又如往日一般熱鬧起來。

  柳燕兒每日得空便往園中游逛,只盼著路遇賈寶玉。說來也巧,這日下晌寶玉正欲往園中尋眾姊妹耍頑,那柳燕兒遠遠瞧見寶玉來了,思量一番頓時計上心頭。

  那園子正門對著翠嶂、溪流,當間曲徑通幽,有一條曲折小道;一旁自有寬闊大路可繞行。

  寶玉頑童心性,極少走正路,每回都往小道而來。

  柳燕兒急急行過來,先行進了曲徑里。待聽聞寶玉腳步聲漸近,忽而自內中撲出來,二人‘誒唷’一聲兒撞了個正著。

  那柳燕兒身子撞在寶玉懷中,探手便將那通靈寶玉摘了下來,隨即裝作氣力不支,‘誒唷唷’叫著撞在了一旁。

  寶玉身子一個趔趄,隨即便被后頭的襲人扶住。

  襲人正要開口呵斥,待瞥見摔了的乃是柳燕兒,頓時改了臉色,說道:“燕兒姐姐怎地這般慌張?”

  柳燕兒一手背負身后,將那通靈寶玉塞在汗巾子里,趕忙賠不是道:“一時走神兒,沒聽見人聲兒……實在對不住寶二爺。”

  那寶玉素來是個憐香惜玉的,便笑道:“我倒沒什么,你可還好?”

  “無妨。”柳燕兒扶著假山石起了身,又緊忙讓在了一旁。

  寶玉便笑道:“往后可不好冒冒失失的,也就是我,換做旁人只怕就要鬧將起來了。”

  柳燕兒賠笑道:“誰不知寶二爺性子最是和善?能留在寶二爺處,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呢。”

  寶玉聽慣了阿諛奉承,心下也不在意,當下負手而行,領著襲人、麝月穿翠嶂而過,往后頭尋眾姊妹去了。

  通靈寶玉到手,柳燕兒哪里還敢耽擱,當下便尋了賈璉的小廝,約其即刻會面。

  這些時日賈璉一直躲著柳燕兒,生怕其真個兒有了身孕。

  誰知躲來躲去,禍事到底尋上了門。他又怕柳燕兒破罐子破摔,將此事張揚開來,便只得硬著頭皮赴會。

  卻說這日陳斯遠臨近酉時方才回返,蓋因今日英吉利使團進京,陳斯遠受不住一眾友人攛掇,便往外城去瞧了一眼西洋景。

  那英吉利使團不過四十余人,內中還有包著頭巾的阿三,怎么瞧怎么像是東印度公司矯女王之命,而謀貿易之實。

  依稀記得歷史同期,國中與英印乃是順差?只怕也是因此,英印方才矯詔而來。可惜燕平王今日不得空,待來日總要去王府提一嘴,可不好讓英吉利占了便宜。

  想著幾日不曾去見邢夫人,其又是孕后期,久不探視難免心生怨懟,陳斯遠略略小憩便往東跨院而來。

  依舊穿園而行,誰知方才自大主山上下來,遙遙就見十幾個丫鬟、婆子一字排開,正往草木之間找尋著什么。后頭有個寶玉、寶釵、三春齊聚,惹得陳斯遠心下納罕不已。

  他挪步上前,眾人趕忙與其見禮。

  陳斯遠便道:“這是什么物件兒丟了去?”

  寶釵嗔道:“還不是寶兄弟身上那玉?也不知丟在了何處,若是讓姨媽知道了,還不知鬧成什么樣兒呢。”

  探春也道:“那可是通靈寶玉,可馬虎不得。侍書,水邊兒也找找看!”

  偏寶玉渾不在意,說道:“不過是一塊頑石,丟了也就丟了,我這不好生生的站著嗎?”

  二姑娘迎春蹙眉道:“寶兄弟快別說了,如今趕緊尋了通靈寶玉回來是正經。若真個兒找尋不見,莫說是太太,便是老太太也要坐不住了!”

  陳斯遠面上關切,說道:“我房中也有人手,若是缺人,薛妹妹只管去叫。我須得往東跨院走一趟,待回來再幫著找找。”

  寶釵應道:“遠大哥快去吧,若果然尋不見,少不得要多叫些丫鬟、婆子來呢。”

  陳斯遠頷首應下,當即與眾人別過往東跨院而去。

  他一走,眾人等了半晌,眼見還不曾找回通靈寶玉,便是寶姐姐也不免心下有些急切。

  寶釵便思量道:“我看咱們也別閑著,說不得丫鬟、婆子漏了過去,不若咱們跟在后頭查缺補遺。”

  探春立刻贊道:“寶姐姐這主意好。”

  當下眾人分散開,跟著一眾丫鬟婆子后頭找尋。天色漸昏,過得兩刻也不曾尋見。

  探春便尋了寶玉問道:“寶二哥,你那通靈寶玉是方才耍頑時丟的,還是旁的地方丟的?”

  惜春也道:“別是忘在綺霰齋了吧?”

  襲人一個勁兒搖頭道:“綺霰齋里翻了個底兒朝天,且我記得清楚,二爺是戴了出來的。”頓了頓,襲人忽而恍然,合掌道:“是了,方才寶二爺與薛家的燕兒姐姐撞了個對向,那寶玉是不是落在翠嶂里了?”

  麝月聞言扭身便走,一眾人等也往翠嶂處去找尋。此時天光已暗,有丫鬟干脆問茶房的婆子要了燈籠來照亮,七八人將那翠嶂翻了個遍,也不見通靈寶玉。

  麝月便道:“會不會是恰巧落在燕兒身上了?”

  寶玉搖頭道:“哪里就這般湊巧?”

  寶釵便道:“都是說不準的事兒,鶯兒,你回去問一嘴。”

  鶯兒應下,扭身便往東北上小院兒而去。誰知方才走了沒幾步,迎面正撞見小丫鬟臻兒。

  那臻兒急切道:“鶯兒姐姐,可瞧見柳姨娘了?”

  鶯兒納罕道:“她不是在家中嗎?”

  臻兒就道:“方才姨娘說下晌游逛時在園子里丟了個錦囊,撇下我便往園子里來了。誰知左等不見人影,右等不見回轉,太太便打發我來找。”

  鶯兒撇嘴道:“莫說是你,我還要找她呢——”

  二人說話的所在距離翠嶂極近,分毫不落地進了眾人的耳中。

  寶釵心下咯噔一聲,心下只覺大禍臨頭。那柳燕兒煙視媚行,素來為寶釵所不喜。她往海淀去了二十幾日,誰知此間柳燕兒做下了什么事兒?

  當下寶釵變了臉色,不禁冷聲道:“還計較個什么?四下掃聽去,問問柳姨娘去了何處。”

  鶯兒、臻兒趕忙應下,四下找尋婆子問詢。奈何問遍了,一眾婆子都說不曾瞧見。

  除去渾不在意的寶玉與懵懂的惜春,二姑娘迎春與三姑娘探春業已察覺此中情形不對,只是礙于寶釵還在當面,這才不好宣之于口。

  寶姐姐駭得渾身打顫,這園子才多大,柳燕兒便是有天大的本事又豈能避過所有婆子的耳目?此刻找尋不見,說不得就是遠走高飛了!

  其人卷了薛家什么財貨且不提,那通靈寶玉乃是寶兄弟的命根子,若此事鬧出去,只怕老太太更有了話頭,那金玉良緣往后再難說出口!

  強自鎮定下來,寶釵便覺此時合該去尋陳斯遠。再如何說,那柳燕兒此前也是遠大哥的貼身丫鬟,說不得便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呢。

  還不等其挪步,遙遙便見陳斯遠進了園子。

  刻下寶釵也顧不得許多,挪步快行過去,湊近了倉促一福,說道:“遠大哥,禍事了!柳燕兒只怕竊了通靈寶玉逃走了!”

  大年初一,給大家拜年了!

  蛇年迎新春,瑞雪兆豐年。愿你在新的一年里,事業風生水起,家庭和睦美滿,身體健康如蛇般靈動。蛇年快樂,心想事成!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