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倒是容易。”
眼見陳斯遠說的云淡風輕,王夫人頓時急切道:“遠哥兒果然有法子?”
陳斯遠笑著頷首,說道:“前日我與姨媽私底下計較過,都道大老爺此番實在有些……”有些什么?自然是有些不地道。上房抽梯、過河拆橋,概莫如是。
頓了頓,陳斯遠又道:“此事本就是合則兩利,偏大老爺私心太重。”
王夫人頓時覺得陳斯遠有如知己,情不自禁拍了下桌案道:“正是此理!”強壓著調子低聲道:“家中愈發入不敷出,如今只是下人月例周轉不開,只怕過不了幾年連主子用度也周轉不開了。
我費盡心力,為的是家中,又不是為著二房,偏大伯心思恁多!遠哥兒,不知你那主意——”
陳斯遠笑道:“大老爺手頭銀錢有些多,自然不著急,若他手頭緊了……不用太太提,只怕大老爺自個兒就要來尋了太太計較。”
王夫人道:“理兒是這個理兒,可又該如何做?”
就聽陳斯遠說道:“前幾年義忠老親王壞了事兒,晚輩聽聞如今王府里那些不孝子孫,正偷偷往外發賣珍品古玩字畫……我那姨夫素來喜愛字畫,若見了心喜之物,便是掏光荷包也要不管不顧的買下來啊。”
王夫人頓時動了心思。鳳姐兒的哥哥王仁這會子就在王家,因著兄長王子騰幼子尚未成人,是以這往來溝通的活計便落在了王仁身上。
義忠老親王早年為賈史王薛四家所看重,傾力扶其登大寶。誰知太上退位之時驟然將大寶傳與了今上,這才讓四家竹籃打水,落得一場空。
此事王夫人不好出面,侄兒王仁倒是正合適!
轉瞬拿定了心思,王夫人頓時舒了口氣,說道:“還是遠哥兒有主意,是了,過幾日便是遠哥兒生辰,到時候我做主,請了戲班子來咱們也好生樂呵樂呵。”
陳斯遠趕忙擺手道:“蒙太太垂憐,我這生辰還是簡單一些吧。”
一則他是外男,不好拿喬做大;二則那日還要去國子監就讀,待回府時只怕申時都過半了;三則他還存了旁的心思,不好與外人說道。
誰知王夫人只當他因寄居榮國府,這才不好鋪張。當下便沉了臉兒說道:“遠哥兒說的哪里話?我拿你當自家子侄,都是一樣的哥兒,怎能厚此薄彼?”頓了頓,不待陳斯遠推拒,她便說道:“是了,那日遠哥兒還要上學……那就這般,待遠哥兒回轉,我叫了那十二個小戲子來,就在遠哥兒院兒中熱鬧一番。”
眼見推拒不得,陳斯遠只好起身拱手應下。
二人又說了會子閑話,那王夫人尤為關切陳斯遠學業,待聽聞上個月又是榜首,頓時笑道:“遠哥兒這般能為,我看……有個一兩回便能中了舉人。那日黛玉所說的,也不是沒有轉圜,這世間又有幾個一次下場就能中舉的?遠哥兒只管沉下心攻讀,一回不成就兩回,兩回不成就三回,你與黛玉的婚事,我定會幫襯著。”
陳斯遠面上歡喜,謝過了王夫人,吃了一盞茶方才回轉。
轉眼過得幾日,這日下晌薛姨媽與往常一般又來王夫人院兒閑坐。
薛姨媽情知此時王夫人瞧不上薛家,便絕口不提金玉良緣,只說宮中小選之事。
自打來了京師,薛姨媽就沒少往內府打點銀錢,誰知銀子砸了不少,選取贊善一事卻一直沒信兒。
姊妹二人正說著話兒,旋即便有王仁登門而來。
王夫人忙打發丫鬟去迎,須臾便見鳳姐兒領了王仁入得內中。
那王仁與王夫人、薛姨媽見過禮,這才說明來意。原是昨日得閑與友人往城外耍頑,口渴之際買了些西瓜、甜瓜,這一吃之下只覺分外可口,當下便采買了兩車。
一車送回了王家,另一車今兒個便送來了榮國府。
侄子一番心意,王夫人與薛姨媽自是好一番夸贊。那王仁略略坐了坐,旋即與王夫人對了個眼色,便起身告退,只說合該往東跨院去跟大老爺賈赦請安去。
王夫人便命金釧兒領路,目送王仁與鳳姐兒離去。
薛姨媽方才沒說幾句,王仁遞眼色給王夫人,自是落在她眼中。
因著薛蟠官司,薛姨媽對王家多有提防,眼見二人私底下另有勾當,頓時警覺起來。心下不禁暗忖,莫非王夫人與王子騰合謀,要謀取薛家家產不成?
待王仁一走,薛姨媽便旁敲側擊試探起來。奈何王夫人說話滴水不漏,薛姨媽問了半晌也不曾得了信兒。
待要再問,忽而有周瑞家的尋來,入內便道:“姨太太,有金陵來信,人就在外頭等著,信箋我拿了來。”
金陵來信?
薛姨媽接了信箋,拆開來觀量一眼,霎時間眉頭緊蹙。
王夫人便問:“是何事?”
薛姨媽便道:“二房叔叔得了急癥,月前過世了。”
王夫人滿心想著如何引賈赦花干凈手頭銀錢,是以聞言只是略略頷首,應了一聲兒便沒了話兒。
薛姨媽卻心下亂了起來。
因著寶釵之父早亡,是以這內府的皇商差事便暫且落在二房叔叔身上。當日立了契,只待來日薛蟠長大成人,二房便將這差事重新落在薛蟠身上。
誰知金陵一案,薛蟠生生成了活死人,是以哪怕來日薛蟠成了人,這差事也不好落在其頭上。
從前謀算著待寶釵嫁了寶玉,兩家再合力將薛蟠的官司遮掩過去,繼而將落在二房的皇商差事重新轉回大房,誰知此時二叔就故去了!
薛姨媽頓覺心煩意燥,想著尋寶釵計較一番,便起身道:“此事緊要,我先回了。”
王夫人應下,便將薛姨媽送了出來。
王夫人院兒的后門,幾乎正對著東北上小院兒,薛姨媽急切而行,不過須臾便回了自家。
此時寶姐姐正與鶯兒打著絡子,見薛姨媽慌慌張張回返,寶釵緊忙問道:“可是出了事,媽媽為何這般慌張?”
薛姨媽扯了寶釵落座說道:“禍事了,你二叔上個月得了急癥,故去了!”
寶釵頓時蹙起眉頭,又緩緩舒展,嫻靜道:“姨媽可曾給了主意?”
“不曾。”薛姨媽搖頭。
寶釵就道:“二叔寬厚,這皇差落在二叔身上,來日總能轉回大房;如今二叔去了,總要有人頂了皇差,偏哥哥又是如今情形……若是落在別的房,只怕再也拿不回來了。”
“可不就是如此?我就是這般想的,這才急忙回來問你的意思。”
寶姐姐雖聰慧,卻到底年紀小,又哪里經過這般大事兒?是以蹙眉凝思了好些時候,只搖頭道:“媽媽還是等姨夫回來問問姨夫該如何料理吧。”頓了頓,又道:“又或者……媽媽不若問問遠大哥?”
薛姨媽面上一怔,隨即竊喜道:“是了,遠哥兒最有主意,合該問問遠哥兒該如何料理!”
當下薛姨媽打發了同喜、同貴往兩處打聽,只待賈政與陳斯遠回來,便要親自登門問計。
捱了足足一個時辰,始終不見賈政回返,倒是陳斯遠先一步回了榮國府。
薛姨媽心下雜亂,一則因著家事如坐針氈,二則因著陳斯遠心亂如麻。當下聽了同喜回話,心下不禁怦然亂跳,強忍著心緒這才與寶釵道:“我的兒,不若你與我一道兒去問問遠哥兒?”
寶姐姐自是想去,誰知還不等其張口,那薛姨媽便道:“罷了,我自個兒去就是了,你去也不大方便。”
說話間起身點了同喜隨行,急急便往后院兒而去。
只把寶姐姐晾了個心下莫名,暗忖:此前又不是沒見過,哪里就要避諱了?
不提寶姐姐如何,卻說薛姨媽從東北上小院兒出來,沿夾道往北行去,少一時在梨香院往西走,須臾便到了陳斯遠院兒門前。
同喜上前叩門,自有小丫鬟蕓香答對,眼見是薛姨媽來了,蕓香緊忙嚷道:“大爺,姨太太來了!”
薛姨媽不禁攥了帕子,手心沁汗,既希冀又生怯,心下五味雜陳,一時間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兒。
同喜在一旁道:“太太,咱們進去吧。”
“哦。”薛姨媽回過神兒來,與同喜進了院兒,抬眼便見陳斯遠自正房里迎了出來。
但見其遙遙拱手,到得近前長身一揖:“晚輩遲來,還請姨太太恕罪。”
薛姨媽笑道:“遠哥兒哪兒的話?此番是我做了惡客……只因遇見一樁為難事,心下實在拿不定主意,這才來尋遠哥兒討教。”
陳斯遠道:“如此,姨太太請入內敘話。”
當下陳斯遠將薛姨媽讓進內中,分賓主落座,待上了茶點,薛姨媽便將二叔過世一事說將出來。
陳斯遠略略琢磨便明了了內中的門道,說道:“說來可是為了那皇商底子?”
“就知瞞不過遠哥兒。”薛姨媽贊嘆道。
陳斯遠略略思量,說道:“我有上下二策,姨太太可自個兒拿主意。”
薛姨媽頓時覺著心寬了幾分,暗忖果然還得是遠哥兒,只聽了此事便有了主意,自個兒果然不曾瞧錯。
薛姨媽壓著心思緊忙道:“遠哥兒快說說。”
陳斯遠頷首,思量道:“這其一,砸下重金,尋刑部吏員將文龍那案卷改了。”
陳斯遠細細說起內中門道來。這刑部歸刑部尚書統轄,下有左右侍郎,又有十八個清吏司,薛蟠的案子便歸江蘇清吏司管。
這刑部又有存放案卷處,名為刑部大庫。看守刑部大庫的不過是幾個不入流官吏。若砸下重金,將原始案卷調出來,薛蟠頓時就恢復了清白之身。如此去內府承接皇差,自是順理成章。
此議一出,頓時惹得薛姨媽眼前一亮,只覺漫天的云彩散了一半兒。
卻聽陳斯遠道:“只是此事須得尋了門路,姨太太最好找大老爺與老爺計較,等閑人只怕不易操辦。”
薛姨媽這心方才放下,緊跟著又提了起來。想著下晌那會子王夫人與王仁眉來眼去,還不知內中有什么勾兌呢,此時又哪里敢尋賈家人計較此事?
于是薛姨媽便蹙眉道:“遠哥兒說的也是……卻不知這下策?”
陳斯遠笑道:“下策倒是簡單了,姨太太只管讓文龍兄回返金陵,尋了衙役、官吏,重立戶牌,寄在別房名下就是。如此,文龍兄煥然一新,自然也能承接皇差。”
頓了頓,又道:“不過既是下策,自有不好之處。那刑部案卷還在大庫,若來日有人揭開,只怕不美;二一則,下策也太過繁瑣,要買通金陵官吏寄在別房名下,還要輾轉讓文龍兄重擔大房宗祧,實在是繁瑣了些。”
“好好好,遠哥兒果然是個有主意的!”
薛姨媽大喜過望!心下暗忖,還得是遠哥兒這等頂天立地的男兒,方才能頂門立戶。如她這般深宅婦人,又哪里知道外頭這么些門道?
欣喜之下,難免忘了遮掩,這看向陳斯遠的眼神兒,便不免露出了一星半點的情意來。
陳斯遠便瞧得心下古怪,只道薛姨媽得了主意大喜之下有些失態,便說道:“若依著我,還是上策為佳。”
薛姨媽趕忙收回眼神兒,悶頭思量起來:這上策須得賈家出力,奈何賈家豈是白使喚的?且不說好姐姐王夫人存了什么歹意,便是此事辦成了,少不得也被賈家盤剝一番。
再有,金陵一案蟠兒本就是被冤枉的,不明不白就成了活死人。這來日官司真個兒鬧出去,急切的也是那前任知府賈雨村,說不得薛蟠到時候還能沉冤昭雪呢,又有什么好怕的?
想那改籍之事也不過是小罪過,了不起來日認罰就是。
薛姨媽拿定心思,便抬眼道:“我也知上策好,奈何有苦難言,哎……為今之計,哪怕是下策也是好的。”
陳斯遠頷首道:“姨太太思量周全就好。”
薛姨媽點了點頭,又道:“虧得遠哥兒給了主意,我也不知如何道謝。”
陳斯遠笑著擺擺手,道:“不過是出出主意,算不得什么。”
薛姨媽抿嘴笑道:“與你算不得什么,與我家可是天大的恩情。我也知遠哥兒如今不差銀錢,如此,咱們往后常往來著,總有薛家報還的一日。”
“哈哈,姨太太言重了。”
薛姨媽此時有了底氣,又生怕再留下去禁不住露出心思來,便起身道:“寶釵還在家中著急,我就不多留了。”
陳斯遠也起身:“好,我送姨太太。”
“遠哥兒快留步,哪里就要送了?”
陳斯遠笑而不語,到底還是將薛姨媽送出了小院兒。
待陳斯遠回轉正房里,紅玉便湊過來低聲道:“大爺,方才我怎么瞧著姨太太……好似眼神兒不大對?”
陳斯遠道:“也在情理之中……文龍那案子好似一座大山壓著,如今得了出路,可不就喜形于色?”
紅玉雖點著頭,心下卻不以為然。道理歸道理,薛姨媽的確是欣喜,可那眼神可不止是欣喜啊。
不提紅玉心思,卻說薛姨媽有了底氣,興沖沖回返客院兒,尋了寶釵便將陳斯遠那上下兩策說將出來。
寶姐姐囿于見識方才無計可施,此時得了點撥,頓時心下透亮。不禁脫口贊道:“上策尤佳,下策也可行,遠大哥果然厲害!”
薛姨媽不禁希冀道:“似他那般奇男子,只怕世間再無為難之事。只是可惜了——”
話一出口,薛姨媽便覺不妥,待惶惶看向寶釵,卻見乖女兒偏了頭去,面上略有哀傷。
薛姨媽眨眨眼,琢磨了半晌才猜中寶釵心思,兀自自個兒不肯信,便試探著問道:“我的兒,莫非你與遠哥兒——”
寶釵頓時急了,蹙眉道:“媽媽說的什么話兒?遠大哥……我自是贊賞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薛姨媽頓時心下古怪起來。轉念又想,到底是自個兒女兒,自個兒瞧上的,女兒瞧上眼……好似也算尋常?
這般想下來,薛姨媽忽而生出別樣心思來:若將寶釵許配給遠哥兒,好歹自個兒時常也能見上一面兒?
當下母女二人俱都沉默不言,卻是心思各異。
正待此時,便聽得外間叫嚷:“媽媽、妹妹,我回來了!”
話音落下,便見薛蟠大步流星行了進來,笑嘻嘻行了一禮,見母女二人都面上古怪,不禁納罕道:“媽媽,這是怎地了?”
薛姨媽回神兒,打發了隨著入內的丫鬟,叫了薛蟠到近前,說道:“金陵來信,你二叔沒了。”隨即將內中情形一一道來,再將陳斯遠那下策一并說了出來。
臨了,薛姨媽方才囑托道:“正好,你明日啟程趕赴金陵,明則為你二叔奔喪,暗地里尋了四房將此事敲定。不拘拋費多少銀錢,總要將此事辦得妥當了才是。”
“明日就啟程?”
薛姨媽肅容正色道:“此事尤為緊要,事關咱們家皇商底子,不可耽擱了!四房叔爺暫代族長,此人最是貪鄙,你只消砸了重金,此番就沒有不應之理。”
薛蟠悶頭應下。
一旁寶姐姐囑咐道:“哥哥,此事不好張揚,往后不可飲酒,不可與外人提及。”
“是極是極,萬萬張揚不得,蟠兒這一回可不能再飲酒了。”
“哈?”薛蟠心下郁悶至極。
大熱天兒的往返幾千里也就罷了,還不讓人喝酒,那豈不淡出個鳥兒來?
可眼見媽媽、妹妹目光殷切,他便只好嘆息著應下。待其回房拾掇行囊,薛姨媽又與寶釵計較了一番,臨了才道:“虧得遠哥兒的主意,若是此番辦成了,也合該給你哥哥張羅婚事了。”
忽而聽得腳步聲漸近,母女二人抬眼看去,便見柳燕兒行了進來。到得內中屈身一福,說道:“太太,大爺說往金陵去總要預備一些土儀——”
寶釵就道:“家中在京師也有鋪面,過會子讓哥哥去選一些做土儀就是了。”
柳燕兒乖順應下,屈身告退而出,旋即面色凝重。本道還能過幾年好日子,誰知眼巴前就要給薛蟠議親……來日少奶奶過了門,若是性子要強的,哪里還有她的好日子在?
說不得便要舍了臉子,問陳斯遠討個主意去。左右她拿定了心思,自個兒過得不好,姓陳的也別想好!
倏忽又過一日。
明兒個便是休沐日,尤三姐自竇寡婦鋪子里早早回返小花枝巷,一邊廂熟稔著撥打算盤,一邊廂翹首以盼。
因夏日炎炎,尤三姐內中只著小衣,上身外罩銀魚白的圓領對襟長衫,下著釉藍暈染的襦裙,整個人趴伏在炕上,一雙褪了鞋襪的菱腳翹起來來回踢騰,涂了蔻丹指甲輕輕在算盤上撥弄。
眼看申時將盡,尤三姐緊忙尋了夏竹過問:“什么時辰了?”
夏竹便道:“回姑娘,眼看酉時了。”
尤三姐便蹙起眉頭來。這會子一襲薄紗云峰白的尤二姐端了一盅冒著涼氣兒的冰沙行了進來。
瞥見尤三姐情形,尤二姐就道:“遠兄弟許是被什么事兒絆住了,他若不來,總會打發小廝來說一聲兒。”
當下又將冰沙放在炕桌上,道:“妹妹吃一些冰沙?我自個兒調制的。”
尤三姐只瞥了一眼,頓時口齒生津。那冰沙下層鋪著冰沙,中間配以撒了糖霜的奶豆腐,再往上又是西瓜、甜瓜、櫻桃、桑葚等各色果子,五顏六色瞧著極為誘人。
尤三姐撇下算盤,起身盤腿坐了,笑著與尤二姐道:“你也不用討巧,早一個月前我就與他說了,他自個兒不肯可怪不到我身上。”
尤二姐抿嘴笑著道:“我也不急,總能等得起。”話是這般說,心下卻腹誹不已。尤二姐都能想到好妹妹說那話時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那遠兄弟是個人尖子,又哪里會為了自個兒而開罪三姐兒?
尤三姐見她如此說,不禁得意一笑,埋頭吃用起冰沙來。
誰知外間忽而傳來響動,繼而春熙叫嚷道:“大爺來了!”
尤三姐頓時撇下勺子,落地趿拉了繡花鞋,一陣風也似迎了出去。
出得正房,正瞧見陳斯遠負手而來。尤三姐心下掛念的緊,嬉笑著奔過來,一頭撲在陳斯遠懷里,雙手攬著起脖頸甜膩膩叫了一聲:“遠哥哥可算來了。”
陳斯遠捏了捏尤三姐的臉頰,笑著說道:“等著急了?散學時鶴年堂丁郎中打發人來說,那方子已然成了。”
尤三姐頓時歡喜起來,道:“成了?那還要多少時日往外發賣?”
“不急,榮國府二位老爺吃用了這般久,也該出出力了……先打出名氣,往后妹妹只管等著大秤分金就是了。”
尤三姐頓時眉眼彎彎,心下仰慕不已。當下抱了陳斯遠的臂膀,拖著起往內中行去,說道:“什么銀子不銀子的,夠用就是了,我啊,只盼著遠哥哥得空多來瞧瞧我。”
說話間那尤二姐也迎在了門口,與陳斯遠對視一眼,頓時惹得陳斯遠心下躁動。
那圓領對襟本就露出脖頸下一片白膩,薄紗又極為透亮,內中雪膩肌膚若隱若現,穿著比脫了還要誘人。
瞥見陳斯遠眼神不對,尤二姐不禁心下得意,笑著屈身一福招呼道:“遠兄弟。”
“嗯。”
眾人進得正房里,尤三姐趕忙吩咐春熙將冰塊尋來,自個兒動手給陳斯遠調制了一碗冰沙。
除去先前種種,又用蜂蜜代替了霜糖,眼巴巴瞧著陳斯遠吃了一口,趕忙就問道:“如何?”
陳斯遠贊道:“妹妹好手藝。”
尤三姐頓時眉眼彎彎,褪了鞋子與陳斯遠并排坐了,又奪了勺子一勺一勺地投喂起來。
那尤二姐也知趣,陪著說了幾句話便往廂房去了。
陳斯遠吃了半碗冰沙就吃不下去,于是自懷里掏出兩個瓷瓶來。
“這是……咱們要往外發賣的藥?”
陳斯遠笑道:“正是。這白瓷瓶的名補天丸,黑瓷瓶的名煥春丹,前者效用立現,后者固本培元,三月可讓人煥然一新。”
尤三姐喜滋滋拿了兩個瓷瓶把玩,拔了瓶塞自內中倒出一丸黑漆漆的丹丸來,霎時間便有古怪氣味傳來。
尤三姐頓時蹙眉道:“這藥丸聞著好生古怪。”
陳斯遠說道:“此藥奇異,非但男子可用,女子用了也可緩解痛經、閉經之癥。”
“哈?還有這般效用?”
這卻是丁道簡的能為,這人眼看家中黃狗吃了之后大發神威,數日間將周遭母狗寵幸了個遍,頓時放下心來。于是先是自個兒服用,隨即又給其妻服用。
他自個兒尚且不太明顯,其妻去歲便已閉經,任憑如何調理也不見緩和,誰知服用了這喜來芝,不過二十幾日光景,竟又來了天癸!
丁道簡大喜過望,緊忙又往內中添了幾味藥材,揉成了丹丸,取名煥春丹。
方才更是與陳斯遠交代,來日只怕這煥春丹比那補天丸還要好賣。
尤三姐每回天癸來時都腹痛難忍,幾經調理也不見好轉,聽聞此藥竟有這般效用,頓時嘖嘖稱奇。
當下將兩個瓷瓶推回來,卻又被陳斯遠推了過來。
尤三姐納罕抬眼觀量,便見陳斯遠笑道:“妹妹每回都痛不欲生,往后不若多服用此藥。那丁夫人不過二十幾日就有好轉,說不得妹妹下個月就不用再遭此罪了。”
尤三姐心下熨帖不已,頓時撲在了陳斯遠懷中。二人膩歪好半晌,因著今日悶熱,便生出一身細密汗珠來。
尤三姐緊忙尋了團扇扇風,歪在陳斯遠身上噙著笑意,半晌才道:“遠哥哥……若不然,今兒個夜里讓二姐陪你好了。”
陳斯遠道:“妹妹身子不爽利?”
尤三姐搖了搖頭,癟嘴道:“如今都這樣了,趕也趕不走,你又眼饞得緊……我再攔著難免讓人厭嫌。”
陳斯遠探手自其領口伸入,擒了汗漬漬的螢柔道:“眼饞許是有的,厭嫌可是半點也無。我與妹妹情深意篤,又豈是旁人可比的?”
尤三姐頓時哧哧笑將起來,心下那一點不情愿也消散了個干凈。她性子潑辣,本就是個順毛驢,若合了她的心思,她真個兒待你掏心掏肺;若不對了其心思,便是將金山銀海搬來她也不屑一顧。
于是一骨碌爬起來,襪子也不曾穿,趿拉了鞋子便走。
“咦?你去哪兒?”
尤三姐走了兩步又返身回來,在陳斯遠唇上香了一口,探手奪了兩個瓷瓶,說道:“我去寧國府瞧瞧大姐,過會子遠哥哥與二姐一道兒吃用吧。”
當下領了春熙,也不管陳斯遠連喚了幾聲,又去廂房里交代了一聲,旋即便風風火火的走了。
陳斯遠心下唏噓,誰知尤三姐竟是這般的奇女子?想來書中落得那般境遇,也是因著當初年幼,被尤老娘哄得失了腳,這才破罐子破摔玩兒起了男人。
二人相識于微末,雖算不得共患難,可尤三姐卻為其夜奔。這般情誼,陳斯遠牢記心中,暗暗拿定心思,此生必不負了佳人。
尋思間,那尤二姐紅著臉兒自廂房里娉婷而來,面上好似重敷了脂粉,瞧著白里透紅的分外可人。
進得內中,便怯生生道:“遠兄弟,飯得了……咱們一道兒用一些?”
“好。”
陳斯遠偏腿落地,起身兩步到了近前,那尤二姐便喘息急促起來。陳斯遠探手挑了其下頜,在其面上輕輕一啄,笑道:“叫人預備一壺好酒……今兒個難得,總不好辜負了三姐兒一番心思。”
“嗯。”尤二姐應下。
二人到得廳堂里,便有小丫鬟夏竹往來不斷,將四涼四熱的席面端上,又奉上一壺上冰鎮好的合江荔枝酒。
待陳斯遠動了筷子,尤二姐方才跟著動了筷子。她心思都在陳斯遠身上,吃用不多,只緊著陳斯遠布菜,又連連起身為其斟酒。
眉眼時而對撞,尤二姐目光躲閃,面上卻笑盈盈一片,想是心下也歡喜得緊。
美酒佳肴,又有美人作伴,陳斯遠心下快意得緊。待一壺酒吃了一半,那尤二姐又來斟酒,陳斯遠探手摟了其腰肢,輕輕一帶便將其帶進了懷里。隨即將其打橫抱起,不顧尤二姐驚呼,徑直往那西梢間里行去。
尤二姐摟著其脖頸道:“遠兄弟……天色還早呢。”
“是還早,奈何我卻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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