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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效紅拂故事

  蟹殼青底子刺繡鑲領黛綠緞面比甲已然扯開,內里是月白圓領夾棉襖子,下身霜色長裙提起大半,露出內中的褲腿來。一截白生生的小腿來回踢騰,眸子愈發迷離,一手扯著自個兒衣裳,一手探過來便將陳斯遠胸襟扯住。

  陳斯遠犯了難,這會子若是將其抱了出去……好說不好聽啊。且出了這等事兒,不拘犯錯的是不是司棋,難免事后被趕出府去。陳斯遠這人底線靈活,卻沒想過要害無關人等。

  定睛瞧了個仔細,便見云鬢散亂,發絲遮了一張鵝蛋臉,眉眼細長,面相偏冷。身子高大豐壯,估摸著比陳斯遠還要高半頭,偏此時媚態十足,真個兒是‘烏云疊髩、粉黛盈腮,意態幽花秀麗,肌膚嫩玉生香’。

  陳斯遠如今雖不缺女子,奈何方才被尤二姐撩撥得心下火熱,此時雖隱隱意動,卻好歹按捺了下來。

  這會子還是正月,在石洞里廝混一場,說不得就染了風寒。且外頭人來人往,萬一被人撞破行跡,那可真就說不清了。

  他當下起身便要去叫了婆子來,奈何身子剛起,便被一股子巨力扯得重新俯身下來。

  陳斯遠一陣無語,再用力……又被扯得踉蹌了下。

  心下不由得暗忖,無愧高大豐壯,這力氣放在前世豈不成了金剛芭比?

  這會子司棋已然糾纏過來,嚷著‘熱’,檀口一張一翕,朝著陳斯遠面上胡亂啄來。

  陳斯遠暗忖,這怕是中了媚藥啊。

  當下略略思量,眼見一雙豐潤雙腿絞個不停,陳斯遠便任憑司棋胡亂啄來,一只手探下去,誰知司棋頓時呻吟出聲。

  陳斯遠苦笑道:“說好了,我如今可是救你,你可別害我。”

  當下再無二話,只依著司棋喘息施為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司棋只覺又縹上云端,又從九天之外墜落下來,緊隨而來的是好一陣茫然無措。

  鼻息彈回來,溫熱撲在面頰上,她迷蒙著眸子看過去,便見陳斯遠已然退在一旁,蹲踞著觀量自個兒。

  司棋別過頭去,只覺羞得要死!

  須臾,就聽陳斯遠道:“咦?可是好了?”

  司棋抽泣兩聲,胡亂抹了面上淚花,窸窸窣窣拾掇了衣裳,起身跪地朝著陳斯遠連連磕頭。

  “誒?你這是做什么?”

  司棋哭道:“虧得遠大爺相救,不然,不然我——”

  陳斯遠嘆息道:“方才那人……你可識得?”

  司棋猶豫著點了點頭,卻沒說出話來。那人便是其表弟潘又安,生得品貌風流,又慣會說花言巧語。

  司棋為迎春大丫鬟,這幾年與潘又安往來不多。雖隱隱察覺潘又安有愛慕之意,卻也守著本分規矩。今兒個潘又安又尋人遞了話兒來,說是得了一些茯苓霜要請司棋來吃。

  司棋便來這未建成的園子里等候,二人相見,果然便見潘又安拿了個小巧瓷碗,內中是牛乳拌好的茯苓霜。

  二人到得石洞中享用,誰知司棋方才吃了半碗便覺頭暈目眩,旋即便不受自制地渾身發熱。

  再往后眼見潘又安寬衣解帶,司棋哪里不知其存著什么心思?

  司棋極力叫嚷,偏聲音有氣無力。當時只覺心下凄涼,日后怕是要委身表弟潘又安了。偏此時一聲怒吼,殺出來個遠大爺,將那潘又安打跑。

  再往后……司棋不敢再想,只想尋個地縫鉆進去。

  陳斯遠見其只是點頭,并未說出那人姓名,便也懶得多事,起身道:“你也沒事兒了,那就早些回去吧。來日若是需要我作證,只管來尋我就是。”

  司棋心下一橫,抬起螓首道:“那人是潘又安,是,是我表弟。”

  陳斯遠道:“你想怎么辦?”

  司棋咬著下唇有心發狠,一時間又狠不下心來,陳斯遠見狀就道:“那等你想好了再說?”

  司棋這才點了點頭,又可憐巴巴看向陳斯遠。

  陳斯遠道:“罷了,那我先回了……這事兒鬧的。”

  陳斯遠再不停留,繞過盤山道,自后園門出來,正對著便是自家小院兒。紅玉、香菱、柳五兒與蕓香一道兒迎了出來,趕上年節,府中丫鬟也難得放松起來,時而便聚在一處耍葉子戲。

  蕓香眼尖,招呼一聲忽而驚疑道:“咦?大爺的衣裳怎地濕了一大塊?”

  陳斯遠低頭觀量,見下襟果然濕了一大塊……是了,好似是第二回司棋弄的?

  這事兒不好張揚,陳斯遠便道:“別提了,也不知哪個頑童用鞭炮炸積雪,生生濺了我一身。”

  積雪?紅玉暗忖,這會子都開化了,哪里還有積雪?

  進得內中,陳斯遠凈手更衣,干脆換了一身衣裳。紅玉勤快,用木盆裝了衣裳便要送去漿洗。待出得小院兒,紅玉隱約覺得氣味不大對,低頭湊近濕潤處嗅了嗅,頓時面上古怪起來。

  她又不是沒經過人事兒的,哪里嗅不出內中古怪?當下只當是苗兒、條兒那兩個小蹄子又勾搭自家大爺了。旋即又埋怨起來,自家大爺自打年三十恣意了一回,如今總尋機扯了香菱與自個兒胡鬧。

  大爺才多大年歲,鐵打的身子骨也撐不住啊,偏生他自個兒還不自知。紅玉拿定心思,回頭兒總要與香菱計較一番,合該好生勸勸大爺才是。

  東跨院。

  司棋冷著臉兒進得廂房里,繡橘見其發髻散亂,背后衣裳也臟了,便問道:“姐姐這是怎么了?”

  司棋只道:“摔了一跤。”

  二姑娘迎春正與探春手談,聞聲掃量一眼,雖略略蹙眉卻也不曾放聲。探春正思忖著棋局,待好不容易落下一子,抬眼再看,那司棋已去里間換了衣裳。

  司棋枯坐炕頭,想著今日種種,既心酸又慶幸。

  心酸的是,表弟潘又安竟是這等狼心狗肺的,竟拿了藥要奪了自個兒身子!慶幸的是,虧得那位遠大爺撞破,還……還替自個兒解了藥力。

  司棋起先還是憤恨,恨不得這會子就去尋了那潘又安,將其暴打一通。可過得須臾,眼前便只剩下陳斯遠那憐惜的眼神兒。

  司棋逐漸癡將起來,右手下探撫在衣襟處,心下古怪得緊——原來還有這等古怪法子,也不知那遠大爺是如何學了去的。

  正思量間,外間有人叩門,道:“二姑娘可在?我來尋司棋說說話兒。”

  繡橘去開了門,卻是潘大年家的來了。

  司棋搭眼一瞥,便見潘大年家的神色慌亂,與司棋對視一眼頓時訕笑招手:“快來,嬸子尋你說說話兒。”

  司棋又氣惱起來,將臟衣裳一丟,起身邁步出來,與潘大年家的一道兒出了廂房。這內院不是說話的地方,潘大年家的便引著司棋到了三層儀門外的那處僻靜廂房里。

  潘大年家的關了房門,四下觀量著見無人走動,回身緊忙作揖道:“司棋,我替安兒給你道惱了,他也是心下傾慕你——”

  “住口!”司棋惱道:“傾慕我就是這般傾慕的?茯苓霜里頭下了迷藥,呸!好個傾慕!”

  “這,他也是錯信了茗煙的鬼話,這才尋馬道婆買了迷藥。”

  司棋哪里肯信?只冷哼一聲避過頭去。

  潘大年家的上前來低聲道:“千錯萬錯都是安兒的錯,要不你說該如何處置?”

  司棋正是氣惱的時候,橫了嬸子一眼,道:“處置?也不用處置了,遠大爺可是認出了他,這會子已跟二奶奶說了,他往后就等著去莊子上吧!”

  榮國府處置家奴不過幾個法子,罰月例,打板子,打發到莊子上去,攆出府去,最嚴重的干脆打死了賬。

  那莊子上活計無數,一年忙到頭也不見歇息,拿的只有月例,連賞錢都沒有,于榮國府仆役而言簡直就是阿鼻地獄!

  潘大年家的頓時變了臉色,道:“你,你告訴遠大爺了?”見司棋不放聲,潘大年家的頓時叱道:“你這是要逼死安兒啊!”

  司棋瞪眼看向潘大年家的,道:“我逼死他?他險些就要逼死了我!”

  這話可不是頑笑!姑娘身邊兒的大丫鬟,都須得留了清白之身,留待來日作為陪房一道兒嫁過去。若是姑娘有了身孕,這陪房丫鬟就得頂上,就是防著外頭的狐媚子將男主子勾搭了去。

  若司棋果然丟了清白,自是不能再做陪房丫鬟。

  這也就罷了,若傳出去司棋私下與人茍且,只怕轉頭兒司棋就得被攆出府去。這身契還在榮國府去,被攆出去的丫鬟豈會有好兒?不信看看那茜雪,再看看今日哭號不止的碧痕,有這二人在前,司棋想想就心涼!

  那潘大年家的又是另一番心思。自家兒子用了迷藥,這可不是私下通奸了,乃是淫誘!世家大族規矩,膽敢淫亂后宅者,徑直打死了賬!

  潘大年家的頓時急了,說道:“你如今好生生的,你表弟卻要死了。我問你,遠大爺何時去尋的二奶奶?”

  司棋只別過頭去道:“沒理論!”

  潘大年家的眼見問不出什么來,忿忿一頓足,扭身急匆匆而去。司棋心下凄涼,待其走了才哭出聲兒來。

  過得半晌,外間忽而吵嚷起來。司棋擦干眼淚出來觀量,便見母親秦昱家的扯了潘大年家的頭發,兩個竟廝打起來。

  一旁幾個婆子不敢上手,趕忙打發人去尋王善保家的。司棋眼見母親連抽了潘大年家的幾個耳光,只覺心下快意。

  須臾光景,王善保家的匆匆趕來,呼喝兩聲,一眾婆子上前將二人分開。王善保家的就問:“這是怎么了?大水沖了龍王廟,怎么自家人還打起來了?”

  秦昱家的冷笑道:“誰跟她是自家人?”

  那潘大年家的自知理虧,這會子干脆悶頭不做聲。

  王善保家的也是人老成精,眼見這二人一個冷笑一個垂首,又有外孫女司棋眼含淚光,頓覺其中內情不好讓外人知曉。

  當下強令婆子各尋其事,扯了這兩個與司棋又進了廂房。

  甫一入內,秦昱家的破口大罵道:“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尸的沒良心的種子!你家潘又安合該打死了賬!”

  這潘大年家的與秦昱家的乃是表親,算下來潘又安便是司棋的表弟。

  王善保家的不明所以,趕忙過來問情由。待聽聞司棋險些被潘又安用了強,王善保家的頓時怒從心頭起:“好啊,好啊!我就知那潘又安不是個好貨!先前見天纏著司棋,我只當是他要尋個差事,誰知竟存了這等心思!我這就去尋大太太,家里留不得他了,趕緊打發去莊子!”

  潘大年家的慌了,趕忙扯了王善保家的道:“姨媽,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他不過是一時糊涂!”

  “一時糊涂連迷藥都備下了?唬弄鬼呢!”

  潘大年家的趕忙又道:“家丑不可外揚,姨媽總要為司棋考慮考慮。”

  王善保家的這才止住身形,這話倒是沒錯。若果然傳揚出去,司棋只怕即刻就得尋小子配了。

  王善保家的好不容易才將外孫女安置到二姑娘身邊兒,說不得來日就能做了姨娘,又怎肯前功盡棄?

  那潘大年家的又求肯道:“千錯萬錯都是安兒的錯,過后怎么處置都聽姨媽的,如今總要先行將這事兒遮掩下來。”

  王善保家的哪里肯管?只道:“要遮掩也是你去遮掩,少扯上咱們。”

  當下領了秦昱家的與司棋便走。

  那潘大年家的左思右想,一個勁兒的念叨‘禍事了’,思忖半晌一跺腳,只得硬著頭皮去尋陳斯遠求情。

  卻說這會子陳斯遠正聽小丫鬟蕓香嚼舌。

  蕓香就道:“今兒個太太往寶二爺房里去,想起初五時保齡侯送的扇墜,便要寶二爺找出來。誰知翻箱倒柜也不見蹤影,太太便說綺霰齋里出了賊了。又叫了二奶奶來,逐個丫鬟貼身物件兒都查了一遭,誰知竟在碧痕的箱籠里找了出來。”

  陳斯遠心下暗忖,碧痕會偷扇墜?原文里有這一回嗎?自個兒怎么不記得?

  “然后呢?”

  蕓香繪聲繪色道:“二奶奶氣得變了臉兒,打發婆子提了碧痕來,上去就是幾個巴掌。那碧痕一直哭,只說不是她偷的,偏又說不出這扇墜從哪兒來的。”

  “后來太太煩了,只說交給二奶奶處置。二奶奶先把碧痕關在了柴房,下晌便打發婆子將碧痕攆了出去。嘖嘖——”

  陳斯遠樂了,道:“最后這兩聲是什么意思?”

  蕓香仰著小臉兒道:“依我看,碧痕八成是被人害了。大爺不知,寶二爺那綺霰齋十幾個丫鬟,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沒根腳的還想留下?便是房里的丫鬟也須得小心行事,不然說不得什么時候就讓人給害了去。”頓了頓,又道:“不過晴雯姐姐雖生著刀子嘴,心思卻是好的。如今碧痕都被攆了,我看下一個就輪到晴雯了。”

  紅玉叱道:“少渾說,傳出去沒得讓人笑話。”

  蕓香習以為常,吐了吐舌頭,朝著陳斯遠好一番擠眉弄眼,這才扭身道:“我回房寫大字去啦。”

  陳斯遠便與紅玉道:“你這兩日學了多少字兒了?”

  紅玉頓時為之一噎,為難道:“大爺非要我學?我起先還當那筆桿子與筷子差不多,誰知竟這般難。”

  陳斯遠哈哈大笑道:“初學乍練的確有些難入手……不過你往后若是不想舞文弄墨,那學一些硬筆便是了,總比毛筆好上手一些。”

  此方早就有炭筆、鉛筆,這些年又因著東西往來,不少賬房圖方便干脆用硬筆來記賬。一來二去,這硬筆就推廣開來。

  紅玉聞言頓時松了口氣,道:“我就該先學硬筆。”

  外間忽而傳來叫門聲,紅玉丟下雞毛撣子去觀量,過得須臾回返,道:“大爺,潘大年家的求見大爺。”

  “潘大年家的?”陳斯遠略略思量,便知定是為了潘又安之事。陳斯遠心下膩煩,蹙眉道:“不見!你讓她該尋誰就尋誰去!”

  這話極不客氣,紅玉雖心下納罕,卻到底依著吩咐去將潘大年家的打發了。

  待又回轉,忍不住問道:“大爺可是遇見什么事兒了?”

  香菱端了茶盞來,聞言也納罕看過來。陳斯遠嘆息一聲道:“撞破了潘又安作惡,他自個兒倒是跑了,回頭兒讓老娘來求情……什么東西!”

  他陳斯遠雖算不得好人,當初也威逼利誘了邢夫人,可如今邢夫人還不是記他的好兒?若此番潘又安親來,陳斯遠還當此人是條漢子,但自個兒不現身只催著自家老娘來……這人真是一言難盡。

  外間又是一聲驚呼,陳斯遠與紅玉納罕看將過去,紅玉緊忙出去觀量。過得須臾,紅玉還不曾回轉,小丫鬟蕓香倒是顛兒顛兒跑了進來。

  “大爺大爺!有婆子來尋潘嬸子,低聲嘀咕了兩句,然后潘嬸子叫嚷一聲就跑了。”頓了頓,得意道:“虧得我耳朵尖,不然還不知是何事呢。”

  陳斯遠樂了:“你聽見了?”

  蕓香點頭不跌,陳斯遠笑道:“好好好,下月初給你加一串錢。”

  蕓香喜眉笑眼道:“那婆子說潘又安提了個包袱急急忙忙往外跑了。”

  跑了?

  陳斯遠暗忖,這倒也說得過去。此人半點擔當也無,出了事兒可不就要跑?

  陳斯遠暫且不去理會司棋、潘又安如何,只是以此推測,此時榮國府,乃至于賈家內的老家奴集團已然尾大不掉。

  賈母靠著這些老家奴來保持對榮國府掌控,變相加速了榮國府的衰敗。前有薛家開設賭局,其后有潘又安試圖誘奸司棋……是了,好似還有寶玉的小廝茗煙與卍兒?

  自古奸、盜不分家,下頭奴才如此肆無忌憚,這暗地里貪占的主家財貨還能少得了?

  歷朝歷代之崩潰,都是先經濟再軍事,此后滿盤皆輸,少有例外者。而今賈家斷了營繕司營生,又大肆起省親別墅,怕是賈母將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元春身上。

  呵,偏當今延康帝擅隱忍,御極十幾年,而今已將朝政、兵權逐漸掌握在了手中。且不說宮中還有個吳貴妃,這延康帝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權力生物,又怎會因著偏寵元春而厚待賈家?

  思忖罷,陳斯遠又往書房溫書,得空還寫了幾闕詞,留待來日往閑趣書寓去人前顯圣。

  這名聲不顯,才名不著,陶監丞也不敢接那五百兩的生意。

  他在東梢間讀書,身旁只有個柳五兒伺候著,卻沒瞧見紅玉悄然扯了香菱往西梢間里嘀嘀咕咕了好半晌。

  不覺間夜色深沉,柳五兒雖有心思,臉面卻薄,到了時辰也不用紅玉來趕,自個兒便回了廂房里安歇。

  陳斯遠讀書讀得昏頭漲腦,任憑香菱與紅玉伺候著洗漱罷,隨即便去了西梢間暖隔里。

  此時陳斯遠才醒悟過來,發現今兒個紅玉還不曾走。正要發問,香菱便湊過來低聲道:“大爺,往后不若讓紅玉就留在屋里吧。那西廂房里炕本就窄,蕓香睡覺又不老實,每回紅玉都睡不實。”

  蕓香睡覺不老實?以前怎么沒聽說?

  陳斯遠掃量紅玉一眼,見其含情脈脈,哪里還不知紅玉的心思?他心下本就求之不得,便笑道:“我早說干脆都留在房里,偏你們兩個非要分開來住。既如此,夜里擠一擠就是了。”

  紅玉咬著下唇思量半晌,與香菱一道兒洗漱過了,回返時才與陳斯遠道:“大爺如今身子骨還沒長成……那等床笫之事兒還是少一些為好。”

  陳斯遠這一日先被尤二姐撩撥,跟著又幫了司棋幾回,這會子正是心癢難耐之時,哪里肯聽勸?且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此身雖單弱,偏那等事兒極為精擅。也就是上回與邢夫人折騰了幾回方才閃了腰,不然還從未遇過對手——便是香菱與紅玉綁在一起都不成。

  陳斯遠扯了紅玉低聲道:“你可知為何傷身?”

  紅玉說不出來,香菱便在一旁道:“說是少時走了腎水,只怕來日不大好。”

  紅玉忽而想起了什么,說道:“是極是極,我聽說珠大爺便是因著這個才早夭的。”

  陳斯遠納罕道:“珠大哥是死在女子肚皮上了?”

  不大對吧,李紈房里就倆丫鬟,旁的姨娘一個沒有,怎么就這么個死法?莫非那李紈真個兒銷魂蝕骨不成?瞧不出來啊。

  紅玉沉吟了下,低聲道:“早年珠大爺身邊兒就有老太太打發去了兩個丫鬟,后來珠大奶奶進門,太太生怕惹了珠大奶奶不痛快,干脆將那兩個打發了出去。

  后來珠大奶奶懷了蘭哥兒,珠大爺不知怎么就相中了太太身邊兒的蕙蘭。誰知此事被老爺撞了個正著,老爺頓時惱了,罵珠大爺不知上進,只知貪歡,提了家法將珠大爺一通打。

  那會子正是臘月里,珠大爺大病一場,身上的棒瘡雖好了,可又染了風寒。熬了數月,二月里便撒手人寰了。”

  原來如此!

  難怪賈母護著寶玉不讓賈政打,這是有前車之鑒啊。仔細思量,那蕙蘭定然姿色出眾,說不得便是王夫人蓄意培養用以安插在賈珠身旁的。偏生賈政那老貨也相中了,撞破兒子與蕙蘭好事,可謂怒從心頭起。

  這一通暴打沒輕沒重,竟將那賈珠生生打死了去!

  可王夫人為何不待見李紈呢?莫非是因著李紈當日攔著不讓蕙蘭納進門,王夫人干脆就遷怒到了李紈頭上?

  收攝心思,陳斯遠便扯了一通床笫之歡與那尋常活動的異同,繼而說那床笫之歡戛然而止,這才容易傷身。最后才說了法子:“往后我不動就是了。”

  此言一出,自是惹得香菱與紅玉都啐出聲來,一個笑著不依,一個揶揄陳斯遠荒淫。

  陳斯遠也不著惱,當下左擁右抱,隨心施為,這個嘗嘗胭脂,那個揉揉螢柔,最后到底遂了他的心思。

  一夜兵荒馬亂,待轉天醒來,非但是陳斯遠,便是香菱與紅玉也精神奕奕。面上不施粉黛便瞧著白里透紅,惹得那小丫鬟蕓香連連追問,問兩位姐姐是不是偷偷換了胭脂。

  這日清早陳斯遠方才吃了口早點,忽而外間有后門婆子來尋,說是后門有個尤三郎邀見。

  陳斯遠瞧了瞧時辰,暗忖這也太早了吧,莫非尤三姐遇到了難處?

  當下胡亂將粳米粥一飲而盡,起身穿戴齊整緊忙往后門尋來。

  甫一出得后門,便見尤三姐一身書生裝,身上還挎了個小巧包袱,面上愁眉不展。

  陳斯遠心下一驚,緊忙湊過去道:“這是怎么了?”忽而一陣冷風襲來,那尤三姐不曾穿大衣裳,頓時冷得一個哆嗦。

  陳斯遠四下觀量,見那羊肉鋪子開了門,扯著尤三姐就走:“此間不是說話之地,咱們去鋪子里說。”

  “好。”

  尤三姐應下,隨著陳斯遠進了斜對面的羊肉鋪子里,與那關嫂子交代兩句,旋即便有一壺高碎送上。

  陳斯遠為其斟了熱茶,道:“三姐兒別急,有什么慢慢說。”

  “嗯。”尤三姐捧了熱茶心下稍稍熨帖,旋即抬頭道:“我,我從家里跑出來了。昨兒個都入夜了,就在內城尋了個客棧湊合了一宿。夜里有怪聲,我不敢再住下去,干脆一早兒便來尋你。”

  “啊?”陳斯遠吃驚不已,緊忙細細問詢。

  尤三姐喝了幾口熱茶,心緒稍平,這才說起原委來。

  卻是昨日下晌吵了一架,待到夜里尤三姐與尤老娘竟又大吵一回!

  那尤老娘翻來覆去不過幾句話,一則尤二姐年長,合該尤二姐先嫁。尤家這情形,莫說是兩份嫁妝,便是一份嫁妝也湊不出來;二則,若尤三姐不愿,干脆姊妹兩個一道兒嫁了,如此來日也能彼此照應著。

  其間又說了黛玉家世非凡,總要姊妹同心方才能挽回頹勢。絮絮叨叨、林林種種。

  尤三姐本就不是個好脾氣,聞言頓時就炸了!先與尤老娘大吵一架,跟著與尤二姐翻了臉,罵其不要臉去勾引妹妹相中之人。尤三姐氣惱至極,干脆與尤二姐撕打起來。

  尤老娘忙著拉架,情急之下給了尤三姐一巴掌。尤三姐放了狠話,轉頭拾掇了物件兒,提了個小巧包袱連夜就跑了出來。

  陳斯遠聽了個瞠目結舌,全然不曾料想到會有這種變故。

  見其發怔,尤三姐正是脆弱之時,頓時蹙眉道:“若,若你不管我,那我就尋了庵堂絞了頭發去。”

  陳斯遠趕忙扯了其手道:“哪里就不管你了?我這不是正想著嘛。為今之計三姐兒是不想回家?”

  尤三姐冷笑道:“回個什么?她眼里就只有姐姐,何曾有過我了?二姐處處聽她的,偏到了我這兒處處頂撞,換做是我只怕也不喜。”

  陳斯遠便道:“如此,先賃一處屋舍,三姐兒暫且安置下來。旁的暫且不說,說不得過上一些時日,這事兒就緩和了呢。”

  尤三姐正在氣頭上,放狠話道:“她便是求我,我也不回去!”頓了頓,抹著眼淚,紅了眼圈瞧著陳斯遠道:“遠哥哥,你前程遠大,我自知配你不上。今兒個我就舍了臉皮,賴上你了。不管是奴婢也好,妾室也罷,總之這輩子我都纏著你不走了!”

  陳斯遠心花怒放,面上卻蹙眉叱道:“少渾說!怕是還沒用早飯吧?”見其搖頭,陳斯遠趕忙招呼:“關嫂子,來兩碗羊肉湯,我看店里有油餅?也烙一碟來。”

  關嫂子應了一聲,陳斯遠緊了緊手中的柔荑,安撫道:“放心,有我呢。不管到了何時我都管你。”

  尤三姐頓時得了宣泄之機,哭得淚人兒也似,一只手不住的抹眼淚,一只手死死抓住陳斯遠的大手不肯松開。

  少一時,羊肉湯與油餅送上,尤三姐平緩下來,與陳斯遠一道兒用了些。待外面日上三竿,陳斯遠先去馬廄借了馬車,隨即載著尤三姐便在這寧榮后街左近尋租賃的屋舍。

  說來也巧,那小花枝胡同便有一處屋舍往外賃。一處小巧三合院,正房、廂房、耳房總計九間,東主作價二十七兩一年往外租。

  陳斯遠痛快給付了銀錢,當場就將尤三姐安置了進去。

  此處屋舍精心灑掃過,因著不曾生火取暖,是以屋內寒氣逼人。陳斯遠讓尤三姐歇著,自個兒往左鄰右舍借了一笸籮炭來,生了火盆,這內中總算暖和了幾分。

  陳斯遠笑著招呼尤三姐:“快來烤烤火,這會子身上也涼了吧?”

  “嗯。”尤三姐笑著湊過來,與陳斯遠一般蹲踞下來,探手烤火。

  陳斯遠又道:“過會子我去尋人牙子買兩個小丫頭,再請兩個婆子來,余下物什也一并采買了來。你就在此住下來,別怕,萬事有我呢。”

  尤三姐禁不住隔著火盆牽了陳斯遠的一雙大手,本想說些你儂我儂的話兒,忽而想起自家媽媽與二姐兒,頓時蹙眉厭嫌道:“若是我媽媽來尋你,你就說不曾見過我。”

  陳斯遠眨眨眼,心下暗忖,這尤三姐還真要效仿紅拂夜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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