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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得償所愿

  尤氏強壓下心緒,吩咐銀蝶將夏竹引進內中。那夏竹見過禮,便說今兒個二姨娘下晌無趣,便整治了一桌席面,請尤氏過府一敘。

  尤氏頷首應下,先行命銀蝶送走了夏竹,旋即便思量著與賈珍說一聲兒,也好往那能仁寺左近陳家新宅而去。

  待銀蝶回返,尤氏便又往中路院的寧安堂而來,誰知方才到內儀門前,正撞見賈珍、賈蓉一并而出。

  尤氏趕忙上前問道:“大爺這是往哪兒去?”

  賈珍便道:“西府老太太有請,只怕是因著蕓哥兒封爵之事。”

  這封爵可是大事,于情于理都合該開了宗廟祭告先祖。賈敬為族長,偏生如今避居城外道觀,這等事兒便少不得賈珍。

  尤氏便道:“既是老太太相召,大爺快去就是。哦,二姐兒方才打發了丫鬟來,說是有事兒與我說道,說不得過會子便要往能仁寺走一趟。”

  賈珍渾不在意一擺手:“你自去就是。”說罷一邊走一邊廂教訓身后的賈蓉:“讀書上進不成,你便是學了紈绔廝混,也總要結交一些得用之人吧?看看蕓哥兒,家里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跟著遠兄弟鞍前馬后奔走兩載,如今也封了爵兒!四品輕車都尉啊,說出去比我給你捐的那龍禁尉還要體面!”

  賈蓉蔫頭耷腦唯唯應聲,不敢反駁半句。

  目送這父子二人過內三門而去,尤氏心下暗自舒了口氣。本要綴后而行,又想著回房仔細梳妝了,橫移兩步又生怕遲則生變,因是咬咬牙,到底領了銀蝶往前頭馬廄而來。

  少一時,尤氏與銀蝶坐了馬車直奔能仁寺而去。那馬車轆轆,尤氏絞著帕子,心下既期盼又忐忑難安,個中滋味難以言說,自不多提。

  卻說賈珍父子出了寧國府,安步當車行不多遠正撞見自黑油大門出來的賈赦。

  父子二人上前見禮,賈珍抬眼便見賈赦面沉如水,也不知心下思量著什么。

  一行人進了榮國府角門,賈珍便道:“我看赦大叔面色不善,可是有什么為難事兒?”

  賈赦冷哼一聲,道:“我有何為難的?還不是因著蕓哥兒封了爵!”

  賈珍納罕道:“這……再如何說也是一樁大好事——”

  不待其說完,賈赦便蹙眉道:“珍哥兒糊涂啊!那功勞給了蕓哥兒不過是封了個不能襲的輕車都尉,可若是給了我,來日再仔細謀一樁軍功,湊足兩樣,我這一等將軍不就升了開國縣男?”

  “啊?”賈珍眨眨眼,不知說什么好了。

  賈赦負手氣惱道:“不用琢磨,定是遠哥兒的鬼主意!這孩子越來越自作主張,這等大事兒也不知尋我說一聲兒,回頭兒我須得好生訓斥了才是!”

  賈珍含混應了一聲,心下腹誹不已。暗忖,這位赦大叔真真兒是異想天開。當年奪嫡之爭,寧榮二府站定了義忠老千歲,誰知太上忽而變了心思,傳位給了今上。

  今上甫一御極,便尋了軍中貪瀆一案,直接將寧榮二府降了幾等,因是兩府爵位傳到今日才成了一等將軍、三等將軍。

  其后賈敬城外道觀避禍;賈家情知軍權保不住,干脆保舉了王子騰為京營節度使;跟著又有元春入宮為女史。

  寧榮二府如此伏低做小,便是生怕今上過后再拿賈家開刀。積功升爵?除非是那等潑天的大功,否則這般無關痛癢的小功報上去,了不起得了圣人勉勵,想要升爵那純純是異想天開!

  待一行人到得榮慶堂里,便見賈政、王夫人、賈璉、鳳姐兒都在,內中其樂融融,鳳姐兒正說著俏皮話兒:“……老祖宗,要說此事也是多虧了娘娘才對。這功勞不大不小,縱是報了上去,可若沒得力之人說上話兒,圣人又豈會賜下爵位來?”

  王夫人聞言頓時笑得合不攏嘴,道:“可不敢這么說,還是蕓哥兒實打實的立了功勞。”

  說罷乜斜鳳姐兒一眼,心下暗忖,這個內侄女故意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圖的是什么,不言自明。不過是眼瞅著如今老太太做不得主了,這才想著往自個兒這個親姑姑身邊兒靠攏罷了。

  高堂上賈母端坐軟榻,面上噙了笑不住頷首,見賈赦、賈珍、賈蓉到來,忙招呼眾人落座,旋即又問:“蕓哥兒可來了?”

  鳳姐兒回道:“老祖宗莫急,早打發人去請了,料想過上一刻也就來了。”

  話音才落,便有大丫鬟鴛鴦轉過屏風而來,笑著道:“老太太,蕓二爺來了!”

  賈母歡喜道:“快讓蕓哥兒進來。”

  鴛鴦頷首應下,返身須臾便將惶惶不安的賈蕓引了進來。

  那賈蕓早間見了陳斯遠,回返家中便被一眾親戚吵了個頭疼欲裂。有親戚嚷著擺酒,奈何賈蕓囊中羞澀,他那舅舅卜世仁便拍著胸脯說,擺酒的銀錢只管問他要。

  非但如此,轉頭卜世仁又偷偷給賈蕓其母塞了五十兩銀子。賈蕓因其父早亡,家中貧寒,只靠著其母五嫂子漿洗衣物過活。少時可沒少吃舅舅卜世仁的白眼兒,又何曾被這般熱絡殷勤過?

  當下便感嘆,果然是富在深山有遠親。旋即便有榮國府管事兒來請,說老太太請其過去敘話。

  賈蕓被一眾親朋煩得頭疼,干脆隨著管事兒來了榮國府。刻下進得內中,抬眼掃量一眼,便見一應人等紛紛陪著笑,唯獨那大老爺面沉如水、若有所思。

  賈蕓不敢怠慢,緊忙上前四下見禮。

  賈母仔細瞧了瞧,便頷首道:“好孩子,可算給咱們家爭了口氣。鴛鴦,快給蕓哥兒搬了椅子來。”

  當下賈蕓落座,賈母仔細問詢了一番,讀書如何,如何獻的方子,這部堂行走學習又是個什么名堂?

  又有好事兒的鳳姐兒問其年歲,可曾定下親事等等。

  賈蕓拘謹著一一作答,心下不敢貪功,只道:“回老太太與各位長輩,此番晚輩實是得了遠叔饋贈。那膠乳方子都是遠叔自個兒試出來的,晚輩不過是幫著奔走了一二,其間還犯了大錯,致使方子外傳。

  遠叔因要下場入仕,是以便將此功讓渡給了晚輩。”

  此言一出,賈母雖依舊笑著,可場面卻冷了下來。鳳姐兒情知老太太如今最聽不得陳斯遠之名,當下便笑著找補道:“蕓哥兒也是過謙了,若我說這功勞起碼有蕓哥兒一半,不然遠兄弟又豈會平白將功勞讓渡給了你?”

  賈珍也頷首道:“老太太,我看須得尋個先生算了時日,也好開宗祠祭告一番。”

  賈母已然沒了興致,便頷首道:“也好,這事兒珍哥兒瞧著辦吧。”

  當下故作客套要留飯,賈蕓推說家中尚有親朋在,賈母便打發人將其送了出去。

  又須臾,眾人四散。大老爺賈赦與賈珍別過,旋即便尋了管事兒的吩咐道:“去后頭瞧瞧遠哥兒可在,就說老夫有事兒與其說道!”

  管事兒的不敢怠慢,緊忙尋了婆子往后傳話兒。半晌,管事兒的進得外書房里,回道:“老爺,遠大爺不在,說是外出訪友去了。”

  賈赦頓時愈發氣惱,不禁冷聲道:“你打發人瞧著,他何時回來,便讓他何時來見老夫!”

  管事兒緊忙應下,待自外書房出來,正撞見王善保家的自三層儀門而來。

  那王善保家的素來倚老賣老,當下喚住管事兒的便道:“太太要見遠哥兒,你快去知會一聲兒。”

  管事兒的道:“太太也要見遠大爺?這卻巧了,方才老爺也要見,奈何這會子遠大爺不在,說是外出訪友了。”

  王善保家的頓時笑道:“誒唷,還好問了你一嘴,不然豈不是白跑一趟?”

  當下抹身又回了三層儀門里,須臾進得正房,便與逗弄四哥兒的邢夫人道:“太太,遠哥兒這會子不在,說是外出訪友了。”

  邢夫人眨眨眼,便道:“那就算了,我也不急在這一時。”

  擺發了王善保家的,邢夫人心下自有思量。她自然聽了賈蕓封爵的信兒,原本也隨著一眾丫鬟、婆子唏噓了幾句,待轉頭兒瞧見小小的四哥兒,邢夫人頓時動了心思。

  明眼人都知此番是陳斯遠將功勞讓渡給了賈蕓,邢夫人便想著,小賊這般能為,說不得來日也能尋了一樁功勞,到時讓渡給四哥兒,往后四哥兒豈不是也有了指望?

  她素來是個沒城府的,想到此節哪里還坐得住?方才便打發了王善保家的去尋陳斯遠。

  此時回過神兒來,倒是弄了個自個兒心下訕訕——四哥兒才多大?還不到半歲呢!總要長到十四、五年紀才好提及此事。此時且不說操辦不得,萬一說將出來被大老爺得了信兒,再便宜了旁人可如何是好?

  正思量間,便有苗兒來回:“太太,舅太太請見。”

  邢甄氏?邢夫人頓時蹙眉不已。所謂遠香近臭,不過月余光景,那邢忠奸便將懶饞滑又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本性暴露無遺。時不時便有東跨院下人告狀,邢夫人自是厭嫌不已。錯非沖著小賊與邢岫煙情誼篤深,邢夫人都恨不得將這夫婦二人趕到莊子上去,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苗兒就道:“舅太太揪了個小丫鬟,說是請太太評理。”

  邢夫人心下納罕,便命苗兒將其引進內中。少一時,便有邢甄氏吵嚷著捉了個小丫鬟而來,入內便道:“黑了心肝的,我家岫煙也是你能說道的?”當下便與邢夫人告狀道:“我方才正領著婆子辦差,便聽這小丫頭嚼舌,說是老太太有意撮合那勞什子蕓哥兒與我家岫煙!”

  那小丫鬟哭著道:“不,不是我說的……我,我也是聽來的。”

  邢夫人蹙眉叱道:“聽誰說的?”

  小丫鬟哪里敢遲疑?抹著眼淚道:“是,是趙姨娘說的!”

  原是老太太方才見了賈蕓,王熙鳳又問了一嘴賈蕓可曾定了親事,轉頭兒此事便傳了出去。那趙姨娘素來是個愛嚼老婆舌的,心下一琢磨,賈蕓二十出頭,正與東跨院的邢岫煙年歲相當,因是便嚼舌說老太太有意撮合此二人。

  邢夫人聞言冷笑道:“又是那個沒起子的!王嬤嬤,你去代我與二房太太說道說道,問問她自個兒房里的姨娘還管不管得了啦!”

  王善保家的最愛拿了雞毛當令箭,聞言頓時精神一振,道:“太太放心,我這就去尋二房太太說道去!”

  說罷扭身快步而去,邢夫人又乜斜那小丫鬟一眼,道:“賈蕓與岫煙差著輩分呢,這傳出去像什么話?來呀,掌嘴二十,革了下月錢糧。下回再犯,打了板子趕出府去!”

  小丫鬟不敢作聲,便任憑婆子上前抽了二十巴掌,旋即哭哭滴滴而去。

  那邢甄氏可算得了主心骨,又上前進言道:“妹妹實在太過心慈手軟,這等亂傳主子閑話的丫頭,就合該亂棍打死了賬!”

  邢夫人頓覺心下憋悶,乜斜諂笑的邢甄氏一眼,若不是沖著小賊,你家岫煙算哪門子的主子?

  當下不耐地含糊答對幾句,便將邢甄氏打發了下去。

  卻說王善保家的氣勢洶洶而來,須臾到得王夫人院兒,此時王夫人正與薛姨媽說著話兒。

  王夫人眼見陳斯遠愈發能為,不由想起寶玉來,于是又想起元春那日宮里所說之話。不過差了三歲,寶玉如今瞧著還是個頑童,那陳斯遠已然這般能為了,兩相比照,自是云泥之別。

  榮國府富貴,王夫人也不苛求寶玉讀書上進,可總要懂一些仕途經濟才好。前一回自宮里回返,她自是尋了賈政說道。那賈政很是揶揄了一番,只道若果然送了去金臺書院,只怕來日會丟了自個兒的臉面。

  此后便沒了下文。這會子王夫人便想著,為了寶玉前程,總要再尋賈政說道一番才是。

  薛姨媽心下則是與有榮焉。暗忖,果然被小良人說中了!卻不料此番圣人將賞了爵位下來,若不是蟠兒有那金陵一案纏身,又哪里會便宜了那勞什子賈蕓?

  正說話間,便有大丫鬟金釧兒入內道:“太太,大太太身邊兒的王嬤嬤請見……我瞧著王嬤嬤面色不善。”

  “哦?請她進來。”

  金釧兒應下,返身將王善保家的請進了內中。那王善保家的見過禮便告狀道:“太太,我們太太讓老奴代為問太太一嘴,不知太太可能管得了房里的姨娘?”

  王夫人納罕道:“這話兒怎么說?”

  “唷,太太敢情還不知?那趙姨娘私底下到處亂傳,說是老太太有意撮合我們太太的侄女與蕓二爺,這……這二人差著輩分的,也是能亂傳的?表姑娘再是不濟,也輪不到一個奴才秧子作踐吧?”

  “還有此事?”王夫人頓時惱了!道:“王嬤嬤且回去與你家太太說,就說我定給她個交代!”

  王善保家的得意應下,旋即被金釧兒送出。

  王夫人一拍桌案:“去將那沒起子的拿來問話兒!”

  一眾丫鬟、婆子應下,霎時間兇神惡煞而出,少一時便將那滿嘴胡吣的趙姨娘推搡進來。

  這會子趙姨娘還叫屈呢,道:“太太若要尋我,只管打發個丫鬟傳話兒就是,何必這般興師動眾的?環兒還小呢,若是嚇壞了可怎生是好。”

  王夫人冷著臉罵道:“作死的娼婦!想是前幾回罰得輕了,如今竟敢編排起老太太和親戚姑娘了?”

  趙姨娘頓時訕訕道:“我,我不過隨口一說——”

  “那蕓哥兒與大太太的侄女差著輩分呢,這等亂了倫常的閑話你也敢說?”

  趙姨娘面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頓時沒了言語。

  王夫人便道:“這回不給你個厲害的,只怕不知怕。你去院兒里跪著,不得我吩咐不許起身!”

  兩個粗壯婆子一擁而上,押著蔫頭耷腦的趙姨娘去院兒中罰跪。那趙姨娘方才跪下,一雙賊眼便四下亂轉。瞥見月亮門處有賈環在偷眼觀量,緊忙沖著其連使眼色。

  那賈環也乖覺,當下撒丫子往前頭夢坡齋去尋賈政。

  少一時,賈政果然來了,入內自是與王夫人好一番計較。奈何此番趙姨娘傳得閑話太過離譜,連賈政自個兒都覺著實在有辱斯文,是以一時間實在不好為趙姨娘轉圜。

  當下薛姨媽告辭而去,王夫人順勢便提起金臺書院之事。

  賈政思量道:“金臺書院乃是府學,那孽障若是去了,沒得讓人笑話。”頓了頓,又道:“我這幾日掃聽一番,先請了先生來仔細教導一番,來日才好送去那金臺書院。”

  王夫人見賈政松了口氣,頓時頷首道:“如此也好。”

  賈政又道:“她素來是個有口無心的,你又何必與她計較?”

  王夫人道:“東跨院打發婆子來告狀來了,我能如何?老爺自個兒想想,那閑話豈是能亂說的?沒得壞了人家女兒家的清名!”

  賈政頭疼不已,又說道:“我看罰兩個時辰也就是了,再革一個月錢糧?”

  眼見王夫人不說話,賈政道:“我明日便打發人去尋先生。”

  王夫人這才松口道:“這回就算了,再有下回,只怕老爺也護不得她了。”

  賈政面上訕訕。他與王夫人相敬如冰,周姨娘本也是王夫人的陪房,奈何年歲比王夫人還長,他不護著趙姨娘,身邊兒豈不是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了?

  倒是那門生傅試,幾次三番在其面前提起其妹乃是瓊閨秀玉,言外之意賈政哪里不知?他雖心癢,卻素來以方正示人,若無契機怎好冒冒然將那傅秋芳接進家來?(注一)

  這日趙姨娘足足跪了兩個時辰,因著事先并無防備,護膝也沒戴,此番生生將兩個膝蓋跪腫了,夜里尋了賈政自是好一番叫屈。這且按下不表。

  卻說陳斯遠一早兒躲去了自家新宅。本待尋了尤三姐溫存、繾綣一日,誰知尤三姐面上為難,蹙眉說道:“哥哥不早說,我今兒個約好了竇嬸子,不好不去的。”

  陳斯遠面上狐疑道:“你如今還用學理賬?”

  尤三姐兒咬了下唇道:“不是理賬……哎呀,總之過些時日哥哥便知道了。”

  錯非尤三姐素來待自個兒情真意切,陳斯遠都要懷疑是不是尤三姐在外頭養了個相好的了。轉念一想又覺可笑,如今每回繾綣過后,尤三姐都要高掛免戰牌三日,哪里還有心思去養什么相好的?

  見其沉吟不語,尤三姐又撲在其懷中哄勸道:“待今年哥哥生兒,我定給哥哥預備個出彩的賀禮。”

  陳斯遠哈哈一笑,道:“那便說定了,我可是當真了。”

  尤三姐笑著應下,又伺候著陳斯遠用了些點心,眼看辰時已過,這才領了春熙、冬梅乘車往竇寡婦家而去。

  尤三姐才走,尤二姐便媚笑著尋過來。陳斯遠心下只當尤二姐是玩物,不過略略與其說了幾句,便起身去尋晴雯說話兒。

  那尤二姐如今一則念著銀錢用度,二則想著魚水之歡,又哪里管陳斯遠私底下與其說不說體己話兒?眼見尤三姐不在,陳斯遠又說了今兒個不走,尤二姐頓時動了心思!

  當下尋了夏竹仔細交代,那夏竹便往寧國府報信而去。

  待過得小半個時辰,尤氏的馬車眼看到得巷子口,尤氏便道:“停吧,不過幾步路,我自個兒走過去就是了。”

  車把式應下,馬車當即停下。

  銀蝶扶著其下車,尤氏又道:“你且回府看著,若有什么事兒便來尋我。若沒旁的事兒,過了申時打發車馬來接我回去。”

  銀蝶三五日便隨著尤氏來此地一回,因是也不疑有他,當即領命,乘車回返寧國府。

  待馬車一走,那夏竹便道:“大奶奶,往這邊兒來。”

  夏竹引路,不往巷子里去,反倒往前頭的能仁寺而去。少一時,二人進得能仁寺其,夏竹引著其去了后頭禪房,自箱籠里尋了一套僧衣道:“二姨娘吩咐了,請大奶奶換了這身衣裳遮掩。”

  尤氏心下一橫,干脆換了僧衣帷帽,這才與夏竹往陳家新宅而來。

  那新宅有一處后門,守門的婆子一早兒被尤二姐買通,夏竹上前叩門,須臾便將尤氏引到了后樓尤二姐房里。

  姊妹二人相見,尤二姐打發了夏竹退下,便笑著道:“老爺今兒個不走了,大姐且在房中躲一會子,過些時日包管大姐得償所愿。”

  尤氏駭然道:“你,你沒與他說?”

  尤二姐只推搡著其往梢間躲避,道:“說與不說有何區別?大姐只管藏好了就是。”

  尤氏有口難言,又一心求那一夕之歡,便只得躲在屏風之后。

  待過得須臾,便聽樓下夏竹傳話道:“老爺來了!”

  尤二姐叮囑一聲兒,緊忙下樓去迎。尤氏不禁攥緊了衣角,一時間心肝兒亂顫。

  腳步聲雜亂,便聽得說話聲由遠及近,那陳斯遠說道:“……以后晴雯要什么針線,家中只管打發人采買了就是。又不是花你的體己,你多管閑事兒作甚?”

  尤二姐訕訕道:“這又是金線、銀線,又是孔雀羽的,我,我這不是想著儉省一些嗎?”

  說話間二人已然上了樓,陳斯遠便道:“你那小心思當我不知?以后少招惹晴雯,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尤二姐訕訕頷首,不禁納罕道:“老爺就由著晴雯靡費?”

  “嘖,什么叫靡費?晴雯小小年紀,已得顧繡七分真味!再有幾年,焉知不是下一個慧娘?”

  尤二姐小門小戶出身,自然不知慧紋何等珍貴。陳斯遠便略略說了說,待聽聞那慧紋炕屏惹得賈母視若珍寶,頓時惹得尤二姐嘖嘖稱奇。

  陳斯遠可不是胡亂夸張,他方才可是親眼瞧見晴雯用孔雀羽與絲線揉成線,竟嘗試著繡了一樣鋪翠的團扇!

  此法向來以平、齊、細、密、勻、順、和、光為要點,那一副燕子銜泥團扇繡出來,竟栩栩如生!可見晴雯稟賦之高,無怪其素來傲氣!

  尤二姐又追問兩句,隨即心下犯了思量。不想晴雯那小蹄子技藝這般精湛,又有老爺護著,往后倒是不好與其計較了。往后若是與其交好了,得上一兩樣兒繡品,說不得也能當了壓箱底的體己之物呢。

  拿定心思,尤二姐推諉一番,只說一心為公,并不曾針對晴雯。也不管陳斯遠信不信,眼看臨近午時,當下又緊忙張羅酒菜來。

  席間連番勸飲,用盡狐媚子手段,到底生生灌了陳斯遠一壺酒。

  待酒宴撤下,尤二姐又貼在其懷中,不住地用一雙水汪汪的眸子勾搭他。

  陳斯遠笑道:“這般急切?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又想要什么頭面兒?”

  尤二姐嗔道:“老爺便是這般看奴家的?就不許奴家自個兒也想了?”

  陳斯遠心下略略盤算,說道:“可是月事快來了?”

  尤二姐便羞答答頷首應下。

  說來也奇,二姐兒、三姐兒不愧是親姊妹,每逢月事臨近,都覺小腹墜墜,不免興致高漲。

  陳斯遠方才飲了一壺酒,熏熏然間見尤二姐分外可人,不免大為意動,于是挑了其下頜一親芳澤,旋即二人便滾在床榻之上。

  那尤氏躲在屏風之后,隱約瞥得床榻上被翻紅浪,又有二姐兒淺吟低唱一般的旖旎聲響傳來,頓時惹得尤氏愈發心焦。

  過得一時,又見不知陳斯遠從何處扯了紅綢來,正要往二姐兒身上捆了去。誰知二姐兒卻道:“往日里都是老爺捆我,今兒個不如換個法子。”

  陳斯遠來了興致,道:“換什么法子?”

  那尤二姐笑而不語,翻身欺上,扯了那紅綢先將陳斯遠雙手捆了,又蒙了眼,這才笑道:“老爺整日介折騰人,今兒個換我來折騰折騰老爺。”

  陳斯遠只當閨中情趣,哈哈大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為。”

  尤二姐嬌笑一聲兒,扭頭朝著屏風處觀量一眼,正巧與探頭觀量的尤氏對視了一眼。那尤氏駭得緊忙縮身回去,須臾又慢悠悠咬著下唇探出螓首,便見尤二姐朝著其奮力招手。

  尤氏心下怦然亂顫,咬了下唇橫下心來,躡足往床榻而來。

  那尤二姐用盡百般手段,又朝著床邊尤氏連打眼色,尤氏略略猶豫,便將僧衣帷帽盡數褪下。又半晌,尤二姐佯裝身形不穩,誒唷一聲跌下床來。

  陳斯遠蒙了雙眼,只道:“好生生怎么跌下床去?”

  尤二姐一邊廂朝尤氏打眼色,一邊廂道:“腿兒酸軟了,一時沒撐住。”

  陳斯遠笑道:“偏你逞能,快將我松開,換了我來吧。”

  尤二姐咬牙道:“不用不用,奴家還能撐一會子的,總要讓老爺盡興了才好。”

  當下略略一推,那尤氏便撲在了床笫之上。

  事已至此,再無改易之能。

  內中旖旎不足為外人道,其間有詩為證:

  袗衣昔日嬪兩女,銅雀當年鎖二喬。

  重結鴛鴦樂何限,佇看仙子降河橋。

  閑言少敘,那尤氏強撐著盡興兩回,自是悄然下樓,被那丫鬟夏竹接應著自后門而走。

  尤二姐又與陳斯遠繾綣半晌,這才力竭癱軟。待紅綢解開,陳斯遠不禁意味深長地盯著尤二姐觀量。

  他雖蒙了眼、捆了手,可又不是傻的,哪里不知半道兒換了人?且方才女子那股子癲狂勁兒似曾相識,除去尤氏還能有誰?

  陳斯遠方才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則叫破此事,眾人臉面上都不好看。若是傳揚出去,只怕更難收拾首尾;二則他雖明知不妥,卻興致極高。思來想去,干脆佯作不知,料想尤氏也不會宣揚出去。

  那尤二姐被瞧得心下惴惴,顫聲道:“老爺瞧我作甚?”

  陳斯遠冷笑一聲,扯了紅綢來將尤二姐五花大綁,又高高吊起,只道:“老爺我越想越不爽利……從來都是我捆旁人,哪里有旁人捆了我的道理?”

  當下冷哼一聲而去,直到尤三姐回返方才將尤二姐松開。誰知那尤二姐非但不曾低眉順眼,一雙眸子里反倒愈發躍躍欲試,倒是惹得陳斯遠好一番嘖嘖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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