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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意

  錢飛虎、徐大彪二人自是無恙,不過是沖殺出來時捱了幾鋤頭,反倒是賈蕓沖出來時背后中了兩箭。

  虧得前些時日關外尚且天寒地凍,拔了箭頭敷了藥,馬攀龍疾行回返時已然無恙。

  陳斯遠聽罷這才松了口氣,旋即便與賈赦道:“姨夫,不知烏家兄弟的車隊如今到哪兒了?萬萬不可縱虎歸山!還請姨夫書信一封給沿途官府,定要將此二獠拘押回京師。那關外廣闊,聽聞四下還有生女直聚落,烏家兄弟人老成精,但凡聽聞此事定會裹挾家小、壯丁轟然而散,到時幾十年貪占的銀錢可全都打了水漂!”

  賈赦捻須一怔,他原本還想著以此事驚走烏進忠、烏進孝兩兄弟,而后將那兩千畝拓出來的田地盡數占下。關外地廣人稀,卻也土地肥沃,地價比不得京畿,可好歹一畝良田也能賣上三兩銀子。兩千畝加起來可就是六千兩!

  聽聞陳斯遠提醒,這才驚悉自個兒怕是想差了。那地又跑不了,何時取不一樣?反倒是烏家兩兄弟數十年積攢的家財,說不得比那田產還要豐厚幾分啊。

  這般想著,賈赦倒吸一口涼氣,肅容道:“不錯,我這就去尋珍哥兒計較,立刻書信一封,打發璉兒往錦州、廣寧急遞,總要將那兩個老兒留下!”

  賈赦起身就走,行到陳斯遠身旁,忽而頓足,看向那滿面風塵的馬攀龍道:“有勞義士襄助,遠哥兒快招待義士好生歇息,來日府中必有厚報。”

  陳斯遠心下腹誹,哪兒來的厚報?馬攀龍千里報信,好歹給幾十兩賞銀,哪兒有光動嘴不掏銀子的?

  心下這般想著,陳斯遠嘴上答應的痛快:“姨夫只管去尋珍大哥就是了,外甥自會款待馬兄。”

  “嗯。”賈赦點點頭再不停留,大步流星往外就走。

  待其一走,陳斯遠招呼馬攀龍道:“還請哥哥移步,咱們大碗吃酒、大塊吃肉。”

  馬攀龍笑著擺擺手道:“遠兄弟,咱們自家兄弟就別弄這個了。老四、老六護著蕓哥兒如今在廣寧府,只等傳信過去便能回返。我如今旁的不念著,只想早些回家。”

  這是記掛小嬌妻了,陳斯遠便拱手笑道:“是我想差了,那我送哥哥出去。”當下與馬攀龍一并出了外書房,陳斯遠又道:“哥哥暫且歇息幾日,待四哥、六哥回來,兄弟一并給三位哥哥安插進內府,總要謀個立身的好差事。”

  馬攀龍這才笑將出來,說道:“虧得結識了遠兄弟,不然我們兄弟不知天高地厚的,只怕在京師撞了一頭血,轉頭兒就得回山東。”

  陳斯遠道:“三位哥哥都是有本事在身的,不過缺了幾分機遇罷了。”

  馬攀龍搖搖頭沒接茬。似他們這等軍陣上的廝殺漢,京師可還少了?說不得街頭打把勢賣藝的都有幾分真本事,可又有幾人得了貴人賞識?

  內府啊,那可是富得流油的衙門,自打大順開國,后營幾千老弱病殘寄居其中,如今生生繁衍生息出幾萬人丁來。饒是如此,尋常一個內府小吏拿出來在京師都有幾分體面,更是有內府人家嚷嚷著內府的差事給個知縣都不換。由此可想而知其中油水之豐厚!

  旁的不說,他們三兄弟只消進了內府,往后就有了一份保障。

  是以馬攀龍明知此前陳斯遠存了結交死士之心,此刻也對陳斯遠感恩戴德。

  須臾,陳斯遠將馬攀龍送出黑油大門外,又寥寥數語,便目送馬攀龍興沖沖打馬往外城行去。

  待其身形掩于寧榮街,陳斯遠拔腳正要回返自家小院兒,忽而自寧國府奔來一小廝,到得近前拱手道:“遠大爺,大老爺請大爺過去議事!”

  陳斯遠略略蹙眉,點頭應承下來,隨著那小廝快步進得寧國府,一路過儀門、向南大廳,徑直到得內廳里。入內便見賈珍正與賈赦蹙眉說著什么。

  賈赦瞥見陳斯遠入內,探手一引道:“我這外甥最有主意,珍哥兒所慮不妨與他說說,說不得遠哥兒有主意呢?”

  賈珍瞥了陳斯遠一眼,心下意味難明。先前尤老娘三番兩次帶了兩個女兒來,酒宴時還刻意支走尤氏,存的什么心思誰人不知?

  只可惜那會子賈珍正哀痛秦氏亡故,實在沒心思與兩個小姨子兜搭,這才耽擱了下來。時至今日,那心下哀痛早就一掃而空,偏生兩個小姨子再不登門。前一回只尤老娘自個兒來的,賈赦耐不住好奇,到底過問了一嘴。

  那尤老娘支支吾吾半晌,旋即將破口大罵,將陳斯遠罵了個狗血淋頭!賈珍這才知曉,敢情這位遠兄弟不知怎地兜搭上的尤三姐,其后更是連尤二姐也兜搭上了!

  聽聞此事,賈珍愕然之余,自是對那陳斯遠心生厭嫌……這本來送到嘴邊兒的肥肉,轉頭兒被旁人給叼走了,換做是誰都會心下膩歪。

  如今又見陳斯遠,賈珍自是心下意味難明。

  奈何這些隱情不好宣之于口,于是賈珍便皮笑肉不笑道:“遠兄弟極有能為,想那燕平王得了遠兄弟的主意尚且珍之重之,想來此番定有妙計。哦,遠兄弟莫客套,還請落座。”

  陳斯遠拱手道謝,落座后道:“珍大哥這話說的,我實在愧不敢當。如今不知遇到何等難處,又怎好說有好主意?”

  賈赦便道:“珍哥兒快說吧,遲則生變。”

  賈珍頷首,便道:“遠兄弟可知,那關外素來是苦寒之地,太宗在位時為防勛貴圈占京畿田土,以至民不聊生,這才于遼東分發田莊。

  奈何遼東實在偏遠,百年下來,家中幾次打發子弟去看守,卻無人受得了關外苦寒。無奈之下,只得尋了家中老人奔赴遼東打理……也是因此,烏進忠、烏進孝兩兄弟這才管了寧榮二府的田莊。”

  陳斯遠頷首。

  賈珍繼續道:“且打理田莊,非得能壓服眾人,又知曉農桑、漁獵事宜不可,等閑管事兒的過去了,只怕非但打理不好,反倒會惹得下頭莊戶不服。遠兄弟也知遼東地廣人稀,此地莊戶民風彪悍,但凡存了怨恨,轉頭兒將管事兒的宰了,領了妻兒鉆山林一躲,官府又哪里尋得到?”

  陳斯遠聽罷蹙眉不已,當下緊忙問詢賈珍,遼東莊田仔細情形。賈珍雖不曾去過遼東,好歹打理家業許多年,于莊田一事倒是說得頭頭是道。

  這莊田說白了就是二地主,類比前一世的中介二房東。主家將莊田交給莊頭打理,約定好每年租子,其后莊頭多索少繳,其間上下其手,但只要交足了主家的主子,主家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烏家兄弟做大,這租子連年減少,偏生寧榮二府拿這二人沒法子。蓋因早先家中便打發了管事兒的往遼東擔任莊頭,可不過一年,就因著外行而被莊戶趕回了京師。

  連著幾回,寧榮二府眼瞅著出息越來越少,再不敢胡鬧,只得從兩處莊子里選了一戶人家任命為莊頭。

  這莊頭的活計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須得知曉天時,壓服莊戶,農忙時引渠灌溉,掐著時日收割;農閑時開渠、開墾、燒荒、捕魚、狩獵,林林種種不一而足,總之差事極多!的確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

  陳斯遠又仔細問過莊戶情形,卻知這莊戶有不少都是山東、河北失地農戶,一部分是佃戶,一部分則是賣身兩府,算是奴才。

  陳斯遠聽罷不禁蹙起眉頭來,總覺得這莊子隱約與前世記憶中的一些制度極為貼合,偏生一時間又回憶不起來。

  賈赦是個急性子,見其蹙眉長思,須臾便禁不住問道:“如何?遠哥兒可有了主意?”

  陳斯遠回過神來道:“隱約有了些主意,待我回去想個分明,這兩日便寫了條例來給姨夫與珍大哥觀詳……不過那烏家兄弟須得立刻書信一封,將這二人拿下,不可縱虎歸山。”

  “這——”真個兒要拿主意,賈赦反倒猶豫起來,緊忙看向賈珍。

  賈珍便頷首道:“遠哥兒說得在理……兩府在遼東才多少莊田?單只烏家兄弟便貪占了兩千畝,余下的加起來只怕未必比這二人少。不論如何,都要將這二人先行拘押回京師。赦大叔,我這就往錦州去信一封,錦州都尉與咱們家有故舊,想來不會駁了此請。”

  賈赦聽賈珍這般說,頷首道:“好,我也給廣寧掌旅寫一封書信,此人乃是家中親兵出身,便是錦州攔不下,那烏家兄弟也過不了廣寧!”

  此事暫且議定,三人又說了會子閑話,忽而有婆子入內回話道:“老爺,哥兒尋回來了。”

  賈珍勃然色變,不禁罵道:“每日家不知上進,只知飛鷹走馬、流連秦樓楚館,實在不像話!”

  賈赦順勢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與遠哥兒先回去了。蓉哥兒年紀還小,你也莫太苛刻了。”

  賈珍應承一聲,緊忙起身來送。

  一徑送出寧國府角門,賈珍這才氣哼哼回去教訓賈蓉。

  卻說陳斯遠與賈赦一并往榮國府行去,眼看到得黑油大門左近,賈赦實在心下不托底,便低聲問道:“遠哥兒可有把握?”

  陳斯遠笑道:“姨夫,事到如今便是沒有把握又如何?還能眼瞅著那老家奴貪占了家中錢糧不成?旁的且不論,單是追回的莊田與烏家家產,那可不是個小數啊。”

  賈赦一怔,頓時笑道:“是了,原是我想差了。既如此,明日我便打發璉兒往遼東走一遭,待將烏進忠押回府中,看老太太還有何話好說。”

  陳斯遠含笑拱手,目送賈赦施施然進了黑油大門,這才挪步前行,自角門進了榮國府,一路蜿蜒而行,回返了自家小院兒。

  他也不管香菱、紅玉等人,自個兒進得書房里蹙眉長思。直到掌燈時分,陳斯遠忽而合掌道:“原來如此,這不就是合作社嘛!”

  算起來合作社不就是雇工制?每日出工算公分,交夠了上繳的,余下產出匯總起來按照公分分潤。這制度學得是毛子那一套,雖說有些水土不服,可放在遼東莊子上好似剛好合適?

  一來,不拘是家奴還是佃戶,都沒有田土,剛好施行工分制;二來,隔幾年重選個莊頭來,也免了二地主坐大。

  越琢磨似乎越可行,陳斯遠尋了毛筆,柳五兒知趣,緊忙過來研墨。待墨水化開,陳斯遠提筆落墨,洋洋灑灑寫了一大篇,將工分制林林種種一一書就。

  當然,他起草的不過是大略章程。至于每日出工算多少公分,捕魚、狩獵算多少工分,須得與家奴、佃戶仔細商定。且這章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陳斯遠打算邊行邊改,今年這么算有意見,來年改了就是。

  待寫完,陳斯遠只覺雙目酸澀,手臂酸疼。心下暗忖,往后寫這種東西還是用硬筆吧,一直用毛筆實在有些勞累。

  揉了揉雙目,陳斯遠問道:“什么時辰了?”

  柳五兒不知何時已然回了廂房,香菱聞聲回道:“大爺,眼看亥正時分了。”

  陳斯遠起身舒展身形,連忙讓香菱伺候著洗漱。待進得臥房里,這才想起來一直不見紅玉,略略思忖便道:“紅玉是天癸來了?”

  香菱回道:“大差不差,方才一直絞痛,說是只怕夜里就來了,她便干脆去了廂房。”

  陳斯遠應了聲,爬進暖隔里,摟了香菱便要睡去。此時卻聽香菱道:“大爺。”

  “嗯?”陳斯遠閉著眼出了一聲兒。

  香菱道:“說來也古怪,我這兩日怕是也要來天癸……到時只得讓五兒守夜了。”

  陳斯遠睜開眼笑道:“好似有這么一說……說是兩個女子若朝夕相處,時日一長,天癸來的日子也會一般無二。”

  “還有這等說法?”香菱眨眨眼,笑道:“好似還真就如此呢。”

  陳斯遠困乏了緊了,當下再無旁的話,摟緊香菱睡將過去。

  轉天清早,陳斯遠迷迷糊糊被叫起,囫圇吃了一口早點,將那昨夜寫好的工分制交給紅玉,囑咐道:“你一會子便往東跨院給大老爺送去。”

  待紅玉應下,陳斯遠這才拾掇齊整,出后門乘了馬車往國子監而去。

  卻說紅玉緊忙將紙箋送去東跨院,大老爺賈赦得了紙箋仔細觀量,一時間也瞧不出好壞來,只得又往東府尋賈珍計較。

  賈珍此人因著賈敬避禍,數年前便沒了管束,因是在東府橫行無忌。秦氏一去,賈珍愈發肆無忌憚,家中有些姿色的丫鬟、媳婦,多被其沾染。縱然如此,賈珍打理家業、宗田數年,總比賈赦有些能為。

  這不看還好,看罷頓時合掌贊嘆:“遠兄弟果然有幾分才情,難怪為燕平王看重啊!”

  賈赦挑眉問道:“你可瞧清楚了,這條陳果然有用?”

  賈珍忙道:“侄兒雖不曾親自打理過莊田,可此事與管家一般無二,定下章程依規矩行事,我看遠兄弟定下的規矩極好,想來那些奴才與佃戶定會歡喜。從此往后,每三年定一回佃租,可比交給烏家兄弟妥帖多了!”

  賈赦大喜過望,不禁笑道:“遠哥兒素來妥帖,我觀他昨日心有成算,便料定一準兒會拿出妥帖的章程來。既如此,事不宜遲,咱們這就打發璉兒往遼東走一遭!”

  當下打發小廝將懵然的賈璉叫來,交給其兩封書信,又仔細叮囑一番,隨即便催著賈璉即刻啟程。

  賈璉哭笑不得,滿腹幽怨回轉榮國府,與鳳姐兒交代一聲,自是惹得鳳姐兒好一番腹誹。

  磨蹭了半日,一徑到得這日下晌,賈璉方才領了四個小廝打馬出了京師,往關外而去。

  綺霰齋。

  卻說這日寶玉自私學回返,進得綺霰齋里便有襲人來迎。寶玉行了幾步,忽而往廂房瞥了一眼,便見晴雯偏腿坐在炕頭,正一針一線繡著什么。

  想起前日情形,寶玉心下略有愧疚,便問道:“晴雯如何了?”

  襲人便笑道:“你也知她是個爆炭性兒,怕是你不主動低頭,她便不會理你呢。”

  寶玉沉吟道:“前兒個夜里我的確有些過了。”說話間扭身便進了廂房里,見晴雯抬眼瞥了一眼便垂下螓首來兀自忙著活計,寶玉便笑吟吟湊坐一旁,觀量一眼問道:“怎么又要繡腰扇?”

  晴雯撂下腰扇,板著小臉兒道:“二爺可是有活計要交給我?”

  “沒有,我就是來尋你說說話兒。”

  晴雯蹙眉道:“既如此,我自個兒做些女紅總與寶二爺無礙吧?”

  寶玉訕訕道:“無礙無礙……”頓了頓,見晴雯冷哼一聲不搭理自個兒,寶玉徑直解下荷包來,將內中散碎銀子盡數倒了出來。

  晴雯駭了一跳,蹙眉問道:“你這是何意?”

  寶玉笑道:“你不是缺銀子花用嗎?這些先拿去,不夠我再問老太太討要。”

  晴雯眉頭鎖得愈深,冷笑道:“寶二爺當我是什么了?貓兒還是狗兒?合意了便順毛撫幾把,丟幾個魚干、肉骨頭;不合意了,便一腳踢在一旁?

  呵,這銀子我可不敢要,寶二爺還是收回去吧!再說,我有手有腳能做女紅,銀子自個兒也能賺得!”

  寶玉嘆息一聲,說道:“我那日不是沖著你,而是——”

  晴雯道:“沖著遠大爺?人家與林姑娘自有婚約,那是林老爺定下的,二爺要怨也該怨林老爺去!我倒是瞧著遠大爺人品極好。”

  寶玉一怔,頓時惱了,起身扭頭就走:“你既說他好,你何不往他房里去!”

  話趕話的,晴雯也鬧了,叫嚷道:“左右二爺也不得意我,既如此,干脆放我回賴家就是了!”

  寶玉張張口,到底沒說出狠心的話來,一跺腳氣哼哼快步離去。襲人忙追著寶玉去了,轉頭便有麝月進來蹙眉勸慰道:“你也是,他分明是來討好道惱,偏生被你幾句話激得又惱了!”

  晴雯霎時間紅了眼圈兒,說道:“我又不曾說錯話、辦錯事,他自個兒不敢與人家計較,偏要尋我個做丫鬟的發性子,我又招誰惹誰了?再說我又不是靠著一張臉過活,有手有腳的,哪里做活不能討一口飯吃?”

  麝月苦笑道:“越說越離譜,快莫說了。”

  當下緊忙將炕頭的散碎銀錢拾掇了,又勸慰幾句,這才往正房而去。

  晴雯氣得抹了半晌眼淚,待止住淚水,又仔細為那腰扇打起了底子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間忽而傳來響動,須臾便有小丫鬟道:“晴雯,賴嬸子來瞧你了。”

  晴雯聞言一怔,緊忙撂下活計迎了出去。

  方才到得院兒里,便見賴大家的笑著尋了過來。

  晴雯上前見禮,賴大家的便扯了晴雯的手兒道:“方才聽說你與寶二爺鬧了脾氣?”

  晴雯蹙眉道:“誰說的?可是他告狀了?”

  賴大家的哂笑道:“這家中四下都是人,又哪里能瞞得住事兒?”

  當下賴大家的扯了晴雯進了廂房里,二人對坐,她便問起晴雯到底是如何情形。晴雯憋悶了兩日,正是無人傾訴苦楚之時,順勢便將那日與今日情形說了出來。

  賴大家的聽了納罕不已,忙問:“你怎地還與遠大爺扯上了干系?”

  晴雯委屈道:“我表哥張羅成婚,我將手頭銀錢都送了去也不大夠,我便想著四下接些女紅活計。”

  賴大家的道:“苦了你了,你表哥的婚事是我主張的,既然短了銀錢,怎么不與我說?”說話間便要掏銀子。

  晴雯趕忙阻攔道:“不用,我如今不缺了。”說話間自汗巾子里翻出幾枚銀稞子來,道:“瞧,遠大爺從我這兒訂了一柄腰扇,先給了十兩銀子的定金,過后還有十兩呢。”

  賴大家的有心說不妥,話到嘴邊忽而一怔,仔細觀量了晴雯一眼,心下不禁暗忖,那陳斯遠莫非覬覦晴雯不成?

  家中針線上人無算,怎地偏生尋了晴雯來做女紅?

  晴雯見其面色古怪,忙問:“怎地這般瞧我?可是怪我做錯了?”

  “啊?哦哦……”賴大家的含混道:“你既應承了,仔細做了活計便是。往后可不好再與寶二爺鬧得生分了——”頓了頓,又道:“——我瞧老太太有意抬舉你做姨娘呢。這若是鬧得生分了,豈不什么前程都沒了?”

  晴雯頓時紅了臉兒啐道:“誰稀罕做他姨娘誰做去,我又不稀罕!”

  若換做往日,賴大家的說不得便要打趣一番,問問晴雯是不是真個兒不稀罕。奈何此時賴大家的全沒了打趣的心思,便只老生常談勸慰了幾句,隨即便說后頭還有庶務,起身急急忙忙往外行去。

  晴雯送過了賴大家的,回返廂房里又繡起了腰扇,自是不提。

  卻說那賴大家的,急忙忙出了綺霰齋,不一刻便到了儀門外。尋了賴大,夫婦二人聚在角落里計較起來。

  賴大家的眼看賴大愁眉不展,忙問道:“當家的可是有心事?”

  賴大點點頭,四下觀量一眼,壓低聲音道:“你可知璉二爺方才領了小廝快馬出了京師?”

  賴大家的頷首,賴大便道:“東府傳了信兒來,說是大老爺與珍大爺不滿烏家兄弟盤苛,上元過后便打發了人往遼東去查賬,誰知此舉竟引得烏家子侄輩聚攏了莊漢圍攻。

  大老爺與珍大爺惱了,這才打發璉二爺往遼東走一趟,只怕這一回烏家兄弟要落難了。”

  賴大家的大吃一驚:“啊?這……當家的,此事會不會牽連到咱們身上?”

  賴大說道:“每年烏進忠不過塞個幾百兩銀子,只怕這一回又要出血啦。”

  “這……不若求了婆婆往老太太跟前兒求上一求。”

  “婦人之見!”賴大咬牙切齒道:“前一回為著那姓陳的,母親求肯了兩回,如今哪里還有臉面?此一番,寧可破財免災了。”

  “這——”賴大家的頓時心如刀割,惋惜道:“——這一回又要送多少銀子?咱們辛辛苦苦督辦省親別墅,只怕這一回拿的要盡數吐出來。榮哥兒還惦記著在家中起園子呢,這一回只怕是難了。”

  賴大蹙眉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慣著他?咱們這等人家,怎好隨意起園子?罷了,待明日我尋了大老爺探探口風再說。”

  賴大家的苦著臉點了點頭,賴大又問:“是了,你尋我可是有事兒?”

  賴大家的這才說道:“晴雯與寶二爺鬧了一場,這都兩三日了也不見緩和,我去瞧了一遭,誰知卻因著晴雯私底下給那姓陳的做女紅,寶二爺這才惱了。”

  賴大便道:“晴雯那丫頭素來恃才傲物,出口尖酸刻薄,當日我便說不若送了朱鹮去,誰知你與母親偏要送喜鵲……晴雯去。她是入了老太太的眼,可來日憑著這般性子,如何在府中立足?”

  賴大家的說道:“誰知她只長年紀不長記性?如今說什么都遲了……是了,我方才要說的是,說不得那姓陳的對晴雯心生覬覦呢。”

  “嗯?此話怎講?”

  賴大家的便道:“這府中針線上人不知多少個,若不是覬覦晴雯,那姓陳的何必非要將活計交給晴雯?”

  賴大蹙眉沉思,思忖一番,琢磨著倒是有些道理。因是便道:“此事不急……那晴雯與寶二爺可是……”

  賴大家的緊忙搖頭道:“晴雯那丫頭傲著呢。”

  賴大點點頭,說道:“可不好再出一個朱鹮了。”

  誰能想到朱鹮一早兒便被自家兒子占了身子去?前一回本意是解了冤仇,誰知送個丫頭過去,反倒結了深仇大恨!

  這一回,無論如何總要將個完璧送去。

  賴大家的忽而蹙眉道:“只是,晴雯送了去,寶二爺那邊廂怎么說?”

  賴大就道:“且走一步瞧一步吧,寶二爺那邊廂好說話,便是沒了晴雯,來日送個姿容更勝的丫鬟也就是了。倒是那姓陳的不好答對——”頓了頓,說道:“——這幾日我尋人掃聽過了,姓陳的在國子監風頭極盛,來日莫說是桂榜,便是皇榜也登得!有此人為大敵,來日榮哥兒便是進了官場,只怕也討不得好啊。為往后計,總要解了這一遭仇怨才好。”

  賴大家的嘆息一聲,說道:“也罷,那我先行掃聽一番,看看那姓陳的到底是何心意。”

  倏忽兩日。

  這日陳斯遠前腳回返自家小院兒,后腳便有晴雯尋了過來。

  紅玉引著其入內,那晴雯便屈身一福道:“遠大爺,圖樣子可得了?”

  陳斯遠一邊廂凈手,一邊廂笑道:“昨兒個便畫完了,怪我,忘記給你送去了。”

  晴雯便笑道:“我不過是個丫鬟,哪里用遠大爺打發人送來?”

  陳斯遠笑著頷首,便讓香菱將圖樣子取了來給晴雯瞧。那晴雯得了圖樣仔細觀量,須臾撂下圖樣,蹙眉略略思忖,方才說道:“也不算太難,怕是要二十幾日才能完工。卻不知遠大爺這圖樣可有名頭?”

  陳斯遠回道:“鉤臺春曉。”

  此為揚州八景之一。

  頓了頓,陳斯遠又道:“是了,你表哥可定了日子?”

  “定了,便在本月十六。”

  陳斯遠朝著紅玉示意,紅玉便回返西梢間里,取了幾枚銀稞子來交在晴雯手中。

  晴雯納罕道:“遠大爺這是?”

  陳斯遠道:“你家中有喜事,只怕要用銀錢。左右這工錢都是你的,不若提前結了。”

  晴雯頓時感念不已,攥著銀子屈身一福道:“多謝遠大爺。”頓了頓,又道:“遠大爺放心,這扇面我定仔細繡了,一準兒合遠大爺心意。”

  陳斯遠笑著應下,隨即打發紅玉將晴雯送了出去。

  二人前腳剛走,后腳就有小丫鬟蕓香鬼鬼祟祟溜了進來。

  “大爺大爺!”

  瞧著蕓香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陳斯遠便道:“說罷,下月給你漲一串錢。”

  蕓香頓時喜眉笑眼道:“我下晌時在園子里游逛,聽幾個婆子說賴管事兒四下尋人掃聽大爺與晴雯的事兒呢。”

  晴雯死的時候有幾百兩銀錢,個人以為不是尋常丫鬟的常例。晴雯是頂級女紅,私下做活肯定有額外收入。

  另,推個朋友的書。

  作品:《我靠燒香爆紅娛樂圈》

  開局錦鯉混跡娛樂圈,靠刷五三續命,天選打工人,女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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