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笑吟吟不動聲色,心下則鄙夷不已。心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他后續還預備了一堆手段呢——好比弄個交易所,今兒個弄個清流上疏禁止鐵軌,說損壞大順龍脈;明兒內府大臣噴清流一通,說將債券列為祖產可不用抄沒;后兒個再放出風,說圣上頗為意動……
也不用多,一年折騰個幾回,百十萬兩銀子跟玩兒似的!
嘖,要說大順皇帝還是太要臉了,哪兒趕得上川皇啊……
一盞茶水飲過,丁道隆親自起身為陳斯遠斟茶,正待此時,忽有小黃門入內耳語一番,丁道隆略略蹙眉,旋即笑著與陳斯遠道:“卻是不湊巧了,圣上留了王爺同游暢春園,今日怕是回不來了。”
陳斯遠也識趣,當即起身告辭。
前一回圣上都賞過了,那六匹蜀錦也就罷了,六匹浮光錦可是有價無市的好東西,說一千兩是它,說三千兩也是它。
可這等俗物怎抵得上陳斯遠的功勞?只怕圣上、燕平王心下都記了自個兒的人情,非但如此,更是知曉了自個兒的能為。
陳斯遠若一直是個舉人也就罷了,但凡來日科舉入仕,這就是簡在帝心啊。
志得意滿別過送出門外的丁道隆,陳斯遠乘車回轉。眼看五月下,再有幾日賈敬便要發引。近來尤氏倒是安分,只央了尤二姐留在寧國府幫襯著,也不知這女人心下打得什么鬼主意。
一路胡亂思忖著回轉榮國府,方才在馬廄交還了車馬,便有余四巴巴兒尋了過來。
“遠大爺,大老爺才回,打發小的請了遠大爺往外書房一敘。”
賈赦找自個兒?陳斯遠尋思著,只怕那蕺菜素要事發了吧?嘖,他倒是忘記問過丁道隆了。
當下陳斯遠出了角門,隨著余四進了黑油大門,也不用通稟,便有小廝引著陳斯遠進了外書房。
數日不見,大老爺賈赦憔悴了幾分,只是面上難掩振奮之色。
陳斯遠上前廝見過,賈赦立馬笑吟吟吩咐其落座。
待香茗奉上,賈赦這才說道:“聽聞樞良才去過燕平王府?不知王爺尋你何事啊?”
陳斯遠實話實說道:“回姨夫,帖子是三日前下的,誰知我此番前去卻撲了個空——王爺被圣上叫去了暢春園。”
“哦,我倒是聽外頭人說,那鐵軌是你出的主意?”
“慚愧,外甥也是一得之愚。”
賈赦撫須笑道:“當著老夫的面兒,樞良不必太過謙遜。我可是聽說了,就憑鐵軌一物,內府就拆借了百多萬銀錢。嘖嘖”
陳斯遠生怕賈赦不知好歹希圖參與鐵軌營生,趕忙轉而說道:“是了,不知姨夫那蕺菜素如何了?”
賈赦哈哈一笑,說道:“便是你不問,老夫也要說上一說。”
當下賈赦眉飛色舞,抑揚頓挫說將起來。這些時日賈赦多數光景都在那造蕺菜素的莊子上,為了造蕺菜素,賈赦還砸鍋賣鐵買了兩處燒鍋子。
待囤積了一批蕺菜素,賈赦立馬滿京師尋藥鋪發賣。誰知才兜售一日就碰到了個硬茬子——忠順王。
這方子陳斯遠最先給的可是忠順王,那忠順王財大氣粗、橫行無忌,二者略略碰了碰,賈赦就碰了一鼻子灰。
一瓶蕺菜素賈赦賣五錢銀子,忠順王就賣四錢;賈赦再降,忠順王跟著降,然后賈赦就沒轍了……再降可就成了虧本的買賣了。
正焦頭爛額之際,忽有江南巨賈尋上門來,磋商一番定下每瓶三錢五,賈赦產多少人家收多少。
聽賈赦眉飛色舞說完,陳斯遠就覺著不大對。趕忙說道:“姨夫,這買賣可定了契書?”
賈赦一怔,忙道:“一年十幾萬銀子的買賣,自然要定下文契。樞良放心,老夫讓賴大與幾個掌柜瞧過了,絕無問題。”
陳斯遠心下愈發古怪,又道:“這……那文契不知可否讓我瞧上一眼?”
賈赦立馬面上不悅,冷聲道:“遠哥兒莫不是當老夫是三歲小兒,這等大買賣還能讓人給哄了去?”
得,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陳斯遠還能說什么?
說實話,陳斯遠心下對賈赦挺……復雜的?畢竟睡了人家老婆、閨女……兒媳,雖說賈赦幾次想要占便宜吧,可畢竟不是沒得逞嗎?這么好一個人,眼睜睜瞧著其掉坑里,陳斯遠心下還怪不落忍的。
可陳斯遠是誰啊?前一世渾渾噩噩虛度年華,這一世為了茍活真個兒是坑蒙拐騙什么都干過,道德底線原本就靈活,轉念就將心下那么點兒愧疚拋諸腦后。
眼見賈赦不聽勸,干脆就變著法兒的捧著說,直把賈赦捧得臉上笑成一朵花,這才悵然別過。
嗯……賈赦找陳斯遠沒別的事兒,就是顯擺顯擺自個兒賺錢了。
陳斯遠哭笑不得之余,也沒心思去瞧邢夫人了,出黑油大門時扭頭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外書房,這才快步回轉清堂茅舍。
誰知甫一回來,便有平兒尋了過來。
幾日不見,平兒光彩依舊,只是不敢與陳斯遠對視,一直垂著螓首答話。
陳斯遠起身與其廝見過,平兒就道:“遠大爺,我們二爺與奶奶聽說了鐵軌之事,又說前一回沒陪好,便要設了席面兒夜里款待遠大爺。”
陳斯遠心下古怪,琢磨著莫不是鳳姐兒要跟自個兒低頭了?當下不好推拒,笑著道:“璉二哥連這都知道了?也好,代我回一嘴,就說晚點時我一準兒過去。”
平兒應下,抬眼五味雜陳地瞥了陳斯遠一眼,這才斂衽一福告辭而去。
陳斯遠忽而撓頭不已……平兒八成是有了身子了,來日若是生下孩兒來,豈不是要管四哥兒叫一聲兒四叔?嘖,亂了亂了!隨即又暗自慶幸不已,還好他只在榮國府四下兜搭,不然來日豈不是要上演一出雷雨的戲碼?
胡思亂想一通,陳斯遠收斂心思,尤其書房研讀。到這日下晌,忽有燕平王府長史送來賞賜,箱籠四個,內中乃是暗紅瑪瑙平花頭面一套、渤海明玉頭面一套、白玉嵌紅珊瑚云鬢花顏頭面一套、赤金累絲鑲祖母綠寶石頭面五件式一套、赤金鑲寶福壽三多富貴萬代頭面一套、點翠嵌紅藍綠三色寶石頭面一套。
另有上品翡翠原石一筐,上品東珠兩對,金剛石一匣子。
陳斯遠仔細答對了長史,回過頭便見賈赦、賈璉父子倆對著幾個箱籠流口水。這些頭面首飾、東珠、寶石加起來只怕五千兩銀子都擋不住,父子倆正是窮的時候,道賀時話里話外都泛著酸味兒。
陳斯遠哼哼哈哈應對一番,緊忙催著粗使婆子抬回了清堂茅舍。他心下情知,此番乃是燕平王找補呢——畢竟鐵軌這營生太大,陳斯遠出謀劃策之下,可不僅僅是一舉兩得,更是開拓了燕平王的思路。
只要一直修下去,說不得鐵軌所得稅賦就是一大筆進項呢。
香菱、晴雯、五兒等得知陳斯遠又得了賞賜,自是個個兒歡天喜地。那些頭面都是成套的,陳斯遠不好拆開來賞賜,便每人賞了塊翡翠,由著幾個丫鬟尋人雕刻成禁步。
過得半晌,又有探春、惜春、寶琴、湘云等聯袂道賀,陳斯遠與幾位妹妹說笑一番,臨別之際也贈了翡翠原石。
反倒是迎春、寶姐姐、林妹妹沒來,陳斯遠也知道緣由,畢竟幾人親事早早兒定下,說不得那些頭面回頭兒還要給她們添妝,這會子自然不好登門道賀。
倏忽到得晚點時分,陳斯遠換過一身兒細葛布衣裳,束了網巾,提了一把折扇便往前頭鳳姐兒院兒而來。
不一刻到得門前,守在門前的小丫鬟豐兒知會一聲兒,立時便有賈璉笑吟吟迎出。
陳斯遠強忍著心下不適,與其廝見過,二人把臂一并入內。
席面兒早已置下,因上回聽聞陳斯遠說過愛吃油鹽炒枸杞芽兒,是以席面兒上便多了此一道。
賈璉長于機變應對,這等場面上的事兒自然做得滴水不漏。當下先行道惱,親手奉茶,邀了陳斯遠落座。
二人閑話幾句,便有鳳姐兒打內中行了出來。陳斯遠抬眼掃量,略略與其對視,便見鳳姐兒滿眼幽怨。
陳斯遠心下咯噔一聲兒,生怕鳳姐兒此時上頭,再被賈璉窺破了行跡,于是趕忙起身見禮。
鳳姐兒立馬換了一副面孔,笑吟吟道:“前一回你二哥在東府吃了一頓酒,這才沒陪好,轉天你二哥自個兒就埋怨了起來,說是沒陪好遠兄弟。這不,今日特設了一桌,總要將遠兄弟陪好了才是。”
陳斯遠心中冷笑:你那是讓賈璉陪嗎?分明是饞老子身子了!
賈璉也舉杯笑道:“不錯,原還想著過幾日再說。可過幾日先是東府發引,跟著愚兄便要往平安州走一趟。我與你二嫂子計較一番,干脆擇日不如撞日,哈哈,遠兄弟,請!”
“璉二哥客氣了,請。”
二人一飲而盡,自有平兒來斟酒,那鳳姐兒干脆施施然陪坐一旁。說道:“遠兄弟,下晌燕平王又送了賞賜,可是因著那鐵軌?”
這事兒無須隱瞞,便是陳斯遠不說,來日也得傳得沸沸揚揚。因是他干脆實話實說,將前有因由說了一遭。
聽聞陳斯遠隨口一說,非但解了大順鐵賤的危局,還讓內府撈得盆滿缽滿,鳳姐兒頓時心下酸澀。連一旁的賈璉都不自在起來。
賈璉眼看而立之年,不過捐了個同知的虛銜,每日不過是迎來送往、總理家中庶務,說白了就是沒出息。再看人家陳斯遠,憑自個兒本事中了舉人不說,還早早兒入了燕平王青眼,前一回連圣上都賜下了賞賜,明眼人誰不知此子簡在帝心,但凡入仕便要平步青云?
陳斯遠察言觀色,眼見賈璉不大自在,哈哈一笑遮掩過去,轉而便說起旁的來。
賈璉也識趣,與陳斯遠談天說地好不熱鬧。奈何一旁的鳳姐兒卻不是那般好唬弄的,陳斯遠不看她,她卻盯著陳斯遠咬著下唇凝思。
心下泛酸之余,不禁愈發氣惱。這陳斯遠哪兒哪兒都好,奈何二人差著歲數,注定結不成夫妻。可鳳姐兒都委身于他了,他怎地……這般無情?
一旁伺候的平兒眼看不妙,緊忙趁著斟酒之際偷偷撞了鳳姐兒一下。恰此時賈璉笑道:“今兒個一來是道惱,上回也不知怎地就醉死了過去;二來嘛,你嫂子也有些話兒想要問問遠兄弟。”
“哦?二嫂子生財有道,莫不是盯上那債券了?”
鳳姐兒此時業已回神兒,便強笑道:“遠兄弟心思通透……我倒是有些體己銀子,遠兄弟不妨明說,那鐵軌營生可還妥當?”
陳斯遠笑道:“內府發行,朝廷作保,最是穩妥不過。二嫂子若有意,須得盡快下手了。據我所知,總計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的債券,如今大抵是所剩無幾啊。”
賈璉立馬道:“這倒無妨,我與你二嫂子總還有些門路。”
鳳姐兒也舉杯邀飲道:“得了遠兄弟此言,我這心下就妥帖了。遠兄弟,請。”
當下吃吃喝喝,鳳姐兒不時湊趣一嘴,看似其樂融融。只每每趁著賈璉不注意,鳳姐兒便哀怨地瞥上陳斯遠一眼,桌案下一對菱腳也不消停,時不時便在陳斯遠的小腿上挨挨擦擦。
一頓飯吃得陳斯遠戰戰兢兢,生怕露出端倪來。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平兒又送來一壺酒,陳斯遠隱約瞧著那酒壺有些眼熟……好似上一回用的就是這個?
鳳姐兒接過來,親自為二人斟酒,待熏熏然的賈璉一飲而盡,不過須臾便搖搖晃晃趴伏在了桌案上。
果然如此!
陳斯遠瞥了鳳姐兒一眼,撂下酒杯低聲笑道:“你就這般迫不及待?過會子巧姐兒回來怎么辦?”
鳳姐兒笑著乜斜一眼,道:“我道遠兄弟是個英雄了得的人物,誰知也這般沒膽。”
說話間一只菱腳又沿著小腿攀將上來。陳斯遠探手一撈,一把擒住腳踝,那涂了鳳仙汁的菱腳便從桌布下鉆將出來,正撂在陳斯遠的膝上。
本道鳳姐兒會抽回,誰知鳳姐兒不退反進,身子略略一矮,菱腳探過來便在陳斯遠的臍下點了點:“怎地,真個兒怕了?”
再看鳳姐兒面上挑釁,偏生又媚態十足,這哪里還忍得了?許是酒意上涌,又許是昨兒個素了一宿之故,陳斯遠只覺氣血上涌,略略在足心抓撓一把,丟下來便撲將過去,打橫抄起鳳姐兒便往內中行去。
一旁平兒瞧了個膽戰心驚,慌忙回身關了門扉,又瞧著伏案不醒的賈璉惆悵不已。
不一刻,內中傳來旖旎之聲,平兒羞臊著不敢去瞧,只撫著自個兒的小腹思量不已。
能仁寺北,妙玉居所。
小丫鬟清梵于房前急切兜轉,耳聽得內中又是一聲嬌吟,抬腳便到了門前,可舉起來要拍門的手又僵在半空。
扭頭觀量,東廂的廚娘躲在小廚房里不露面,這會子韓嬤嬤又不在,真真兒是急死個人。
正待此時,忽而聽得門扉響動,扭頭就見韓嬤嬤行了進來。
清梵頓時得了救星般快步跑了過去:“嬤嬤,嬤嬤!”
韓嬤嬤愕然道:“又怎地了?”
清梵急得紅了眼圈兒,道:“嬤嬤才走,姑娘與司棋又犯了口舌,不知怎地惹惱了那靠山婦……司棋這會子鎖了房門,正教訓姑娘呢!嬤嬤你快救救姑娘吧,不然,不然……”
韓嬤嬤聞言頓時面色古怪起來,歪頭往正房瞥了一眼,又隱隱聽得內中嬌喘之聲,這才扯了清梵到得西廂廊廡下,低聲道:“姑娘上回不是說了嗎,這等事兒咱們不好摻和。”
“可是——”
“再如何,咱們還能不聽姑娘的話兒了?”
清梵不知如何作答,韓嬤嬤一扯清梵,二人便進了西廂里。韓嬤嬤低聲道:“再說司棋總會留些分寸,這事兒咱們只當沒瞧見就好。”
清梵懵懵懂懂應下,又不安地坐在炕頭絞起了帕子來。韓嬤嬤面色卻是愈發古怪起來。
卻說上回遠大爺來過一遭之后,也不知怎地,不過三日光景,姑娘便故態復萌每每尋釁。于是五日前那司棋撒了潑,將一干人等鎖在門外,自個兒提了妙玉好一番教訓。
待事后韓嬤嬤與清梵趕到,便見妙玉云鬢散亂、衣衫不整,神態更是綿如春蠶,真如酒醉。韓嬤嬤起初還當妙玉吃了大虧,誰知轉天妙玉竟吩咐下來,說是往后這等事兒不用二人理會。
韓嬤嬤又不是不知人事兒的清梵,哪里不知其中的古怪?刻下再聽內中響動,可不就愈發惹人遐想了?
待過得一盞茶光景,忽而聽得‘咣’的一聲兒,二人抬眼便見司棋慌慌張張打內中跑出來。一路也不停留,開了大門往外就去。
韓嬤嬤與清梵對視一眼,前者還有些猶疑,后者忙往正房跑去。須臾進得內中,便見妙玉好整以暇靠坐床榻之上,面上余韻尚存,眉眼舒展,再無一絲一毫平素的冷淡,舉手投足間竟滿是嫵媚。
清梵不明所以,趕忙關切道:“姑娘可還安好?”
妙玉慵懶道:“好,好著呢,好的不能再好了!”
清梵狐疑不已,奈何妙玉這會子全無談興,三兩句便將其打發了。待其退下,妙玉半瞇著眼睛自枕下尋出那膠乳降魔杵來,面上得意一笑,心道此番倒是一舉兩得……瞧司棋那慌亂的模樣,只怕定然唬了個半死!
想到此節,得償所愿的妙玉咬著下唇仔細端詳手中的物件兒。好一會子,這才蹙眉想起來日如何遮掩來。
噗通——
賈璉結結實實摔在暖閣里,哼唧兩聲兒又沒了動靜。
陳斯遠拍了拍手,扭頭便見平兒緊隨在旁,只略略對視便慌亂著垂下螓首。再往后,炕上鳳姐兒似昏似醒,粉臂垂下炕沿,又有一雙白嫩菱腳探出錦被之外。
陳斯遠笑了笑,以袖擦拭額頭細密汗珠,低聲道:“真個兒有了?”
平兒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陳斯遠道:“你自個兒仔細身子骨,得空往我那兒來一趟……我有東西送你。”
“遠大爺——”平兒欲言又止。
陳斯遠嘆息道:“我也知非你所愿,奈何事已至此……放心,我也知你不圖金銀,只送你一些蟲草之類的滋補身子。總是一番心意,你就別推拒了。”
平兒乖順應下,眼看時辰不早,吸了吸鼻子忙催促道:“遠大爺快回吧,說不得巧姐兒一會子就回來了。”
陳斯遠應下,一抖衣袖行了幾步,扭頭又往炕上瞥了一眼,這才快步而去。
平兒先行給賈璉褪去鞋子,扭身到得炕前,眼看鳳姐兒兀自身處余韻中不得清醒,立時便回想起方才的情形來……那會兒鳳姐兒真個兒是渾身如柳搖,肢似播糠、哼叫不止,昏了又醒、醒了復昏。遠大爺有意拿捏,鳳姐兒真真兒什么話都吐了口。
思量一番,平兒這才俯身催促道:“奶奶快穿戴齊整了,說不得巧姐兒就要回了。”
鳳姐兒哼哼兩聲兒,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
待略略清醒,鳳姐兒立時咬牙切齒罵道:“好個野牛,我與他勢不兩立!”
平兒默然不語,心道連‘哥哥’‘爹爹’都叫出口了,這會子放的哪門子狠話?
鳳姐兒舒展肢體任憑平兒伺候著擦拭,又挽起發髻來,心下愈發忿忿不平。那陳斯遠果然是個心思歹毒的,每每事到臨頭便要抽身而退,又……又強逼著鳳姐兒說些讓人羞惱的話兒。
幾次三番,鳳姐兒受不得磋磨,到底服了軟,讓叫什么便叫什么,隨即便魂游天外,真真兒是香肌零落、玉蕊凋零。內中銷魂蝕骨,自是難以表述。
奇恥大辱啊!本道使些手段將那陳斯遠的心思勾過來,誰知反倒是自個兒著了道!
鳳姐兒愈發憤懣,心下更是多出一些難以言明的心緒來。
平兒只顧著為其裹了衣裳,忽而手上一頓,自枕邊尋出個物件兒來遞給鳳姐兒道:“奶奶,遠大爺留了物件兒給奶奶呢。”
鳳姐兒乜斜一眼,便見平兒手中捏著個鴿子蛋大小的東珠。
下晌時賈璉可是說過,燕平王賞了陳斯遠四枚鴿子蛋大小的東珠,不想其中一枚便給了鳳姐兒。鳳姐兒自是知曉,只怕余下三枚是給迎春、寶釵、黛玉的,除此之外旁人都沒有,唯獨自個兒得了。
她立時心下熨帖,心下什么憤懣都消散了個干凈。饒是如此,她兀自嘴硬道:“什么好物件兒,快收起來,免得讓人瞧了去。”
平兒應下,不待扭身去藏,便被鳳姐兒叫住,探手搶了過來,道:“罷了,我自個兒藏就是了。”
平兒悶聲應下,待伺候著鳳姐兒梳過頭,冷眼一瞥,便見鳳姐兒盯著那東珠,面上不自查地浮出一抹笑意來。
恰此時外間喧嚷聲漸近,鳳姐兒三兩下趿了鞋子,忙端坐在炕上。旋即便見巧姐兒先行奔進來,笑吟吟喚了聲兒‘母親’便撲在鳳姐兒懷里。
鳳姐兒笑道:“都是大姑娘了,還黏著娘親,小心讓你幾個姑姑恥笑。”
巧姐兒嘿然一笑,嘰嘰呱呱說了會子方才榮慶堂情形,隨即便是一怔,盯著鳳姐兒道:“母親今兒個氣色怎地這般好?”
“好嗎?”鳳姐兒笑著遮掩道:“不過是多吃了幾盞酒,哪里就好了?快去梳洗,瘋頑得一身汗味兒!”
巧姐兒嬉笑著應下,掃了一眼躺在暖閣里的賈璉,這才隨著豐兒往東梢間而去。
鳳姐兒舒了口氣,探手將平兒招呼過來,吩咐道:“明兒個你讓來旺往內府走一趟,尋了內府崔郎中,先兌五千兩銀子的鐵軌券。”
平兒先是應下,又納罕道:“奶奶,五千兩銀子花出去,奶奶可就沒多少體己了。”
鳳姐兒冷笑道:“我在府中又沒什么花用,再說不是還有膠乳每月送來出息嗎?至于你二爺,讓他自個兒想法兒弄銀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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