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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貪嗔夜賬

  因人來人往,陳斯遠與邢夫人也不好說話,彼此眉來眼去一番,陳斯遠便隨著邢夫人進了內中。

  刻下嫣紅等姬妾正圍著大老爺賈赦哀嚎,邢夫人見狀立馬叱道:“都圍著作甚?老爺還沒死呢,仔細再讓你們幾個給圍得透不過氣兒!”

  嫣紅等不敢作聲,只抽抽搭搭退在一旁。陳斯遠上前兩步定睛觀量,只見賈赦面色紅潤,偏生昏厥不醒。

  陳斯遠有些拿不準,也不知賈赦是氣昏了,還是中風了。

  恰此時外頭余四嚷道:“閃開閃開,太醫來了!”

  陳斯遠往旁邊一讓,扭頭就見王太醫等匆匆而來。王太醫為首,當先一步略略見禮,趕忙矮身查探賈赦脈象。

  待王太醫摸過,立時蹙眉不已。一旁的鮑太醫正要來查探,邢夫人趕忙攔阻道:“王太醫,老爺到底發了什么病,還請給個準話兒。”

  “這……大老爺怕是急怒攻心……隱有中風之兆啊。”

  一旁鮑太醫也探了探脈象,不禁撫須頷首道:“不錯,正是中風。”

  眼看邢夫人眉眼間禁不住的歡喜,陳斯遠趕忙咳嗽一聲兒,說道:“還請王太醫用些手段,總要讓姨夫先行醒來才好。”

  王太醫應下,與鮑、胡二人計較一番,擬了個方子,王太醫又尋了針包來,往大老爺身上各處扎了銀針。

  待過得半晌,大老爺呻吟一聲,倏忽睜開了雙眼。

  內中眾人或真或假俱都歡喜不已,邢夫人更是搶步湊過來關切道:“老爺可還好?”

  賈赦嗚咽半晌也不曾說出句囫圇話兒來,王太醫就道:“果然是中風,此癥須得慢慢調養,或許過上月余才能見效。”頓了頓,又叮囑道:“此癥來得兇險,大老爺往后須得靜心調養,斷不可大悲大喜。”

  邢夫人一一應下,趕忙吩咐人熬藥。陳斯遠尋了余四,命其尋個春凳來,將大老爺抬回后院兒去。

  三位太醫一去,邢夫人就犯了難,說道:“我房里還有四哥兒,你們也知四哥兒正是淘氣的時候,偏生老爺又要靜養,這可如何是好?”

  那幾個姨娘不知邢夫人心思,巴不得此時獻了殷勤、討了好處呢,嘰嘰呱呱吵嚷一番,邢夫人以為嫣紅最是心細,便吩咐先將大老爺抬去嫣紅房里。

  此時得了信兒的二姑娘迎春、王熙鳳、平兒、鴛鴦等紛沓而來,一行人先行將賈赦安置在嫣紅房里,旋即到邢夫人正房說話。

  鳳姐兒等問起緣由,邢夫人也懶得為賈赦遮掩,當下抄起帕子來揉得眼眶泛紅,偏生不見一滴眼淚,悲悲切切拿腔作調道:“還不是因著那勞什子蕺菜素?你們也知這營生忠順王也置辦了,人家財大氣粗的,轉眼便鋪滿了京師。老爺無以為繼,只得往外發賣。

  恰好有江南客商要買,許下三錢五分銀子一瓶的重利,準其押后結賬。這起先還只是押后半月,慢慢就變成了一個月,前些時日更是押后的兩月。

  管事兒的覺得不妥,昨兒個稟明了老爺,今兒個一早兒老爺便去浙江會館尋那客商討說法。”

  鳳姐兒福至心靈,驚愕道:“莫不是那客商是個騙子?”

  平兒頷首道:“以利許人、押后結款,此等行徑定是騙子無疑了!”

  二姑娘迎春也連連點頭。

  誰知邢夫人嘆息一聲兒,帶著哭腔說道:“若是騙子也就罷了,偏生那人倒打一耙,說那蕺菜素保存月余便沒了效用。又說先前的藥酒盡數發賣給了福建水師。說是鬧出了人命來,如今水師問責下來,那客商擔待不住,正要往順天府去狀告老爺呢。”

  邢夫人話音落下,鳳姐兒、迎春等俱都面面相覷。

  陳斯遠忍不住說道:“方子是我出的,按說仔細保存,便是一二年也有效用,怎會鬧出人命來?”

  邢夫人為之一噎,旋即低聲道:“老爺覺著用燒鍋子有些浪費,便做主往里摻了些水。”

  陳斯遠目瞪口呆,心中連道好家伙!燒鍋子里兌水,莫說是蕺菜素了,只怕那酒放時間長了自個兒都得長毛變成醋。賈赦這貨真真兒是作大死啊!

  一旁鳳姐兒唏噓半晌,強忍著沒笑出聲兒來——她最是瞧不上自個兒的公公、婆婆,巴不得這兩公母一道兒倒了大霉呢。轉念又想起大房、二房之爭,心道若是賈赦、邢夫人一去,只怕二房再無掣肘,于是才生出的那么點歡快轉瞬即逝,嘆息之余面上神情就有些懨懨。

  平兒摻和不到其中,只鼻觀口、口觀心。

  二姑娘迎春暗自絞著帕子、抿著嘴兒,她生怕賈赦沉疴難起,若是一命嗚呼了,豈不是耽擱了婚事?

  陳斯遠搖頭連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杵在一旁的鴛鴦就道:“老太太還等著信兒呢,大太太、二奶奶、遠大爺且商議著,我先去回老太太。”

  邢夫人頷首,鴛鴦斂衽一福便告退而去。

  鳳姐兒思量道:“我往東府走一趟吧,既然要過官面,總要珍大哥出面兒才好。”

  于是領著平兒直奔寧國府而去。

  內中余下三人,彼此相對無言,邢夫人正待說些什么,忽而有婆子快步來尋,說道:“不好啦,忠順王府長史登門,說是要見大老爺呢!”

  邢夫人蹙眉道:“忠順王長史怎么來了?”

  陳斯遠、迎春俱都搖頭不知。

  迎春思量道:“二哥出了遠門,只怕要勞煩遠兄弟去答對一番了。”

  “好說。”陳斯遠干脆應下。

  起身別過邢夫人與迎春,大步流星便往前頭而去。

  不多時從角門進了榮國府,過儀門到得向南大廳里,便見忠順王府秦長史正優哉游哉地品著香茗。

  陳斯遠上前廝見過,那長史就笑道:“下官受我家王爺所托,特前來尋賈將軍談一樁買賣。”

  陳斯遠蹙眉道:“姨夫身子抱恙,刻下不能見客,卻不知是什么買賣?”

  秦長史笑道:“聽聞賈將軍那制藥工坊與幾處燒鍋子經營不善,恰好我家王爺正要購置幾處產業,這個……賈將軍干脆將那些營生發賣給我家王爺,如此一來豈不兩相便利?”

  這是存心登門惡心人來了!

  陳斯遠犯不著為了賈赦開罪忠順王,當下肅容道:“長史來意學生業已知曉,待回頭兒與姨夫說過,自有姨夫遣人答復。”

  “好說,好說。哈哈哈……說來此事還要謝過陳孝廉呢。我家王爺說了,陳孝廉何時得空,不妨往王府走動走動。”

  陳斯遠含糊遮掩過去,待飲過一盞茶,這才將秦長史送走。

  目視秦長史乘車遠去,陳斯遠禁不住冷笑連連。賈赦方才吃了個大虧,忠順王眼巴巴就上趕著來接盤了。好啊,想要那些燒鍋子盡管拿去,坑不死你!

  他琢磨著此事須得加緊,正待往東跨院去尋了邢夫人商議,誰知余六追出來道:“遠大爺,鴛鴦姑娘在角門等著遠大爺呢。”

  陳斯遠點頭應下,心道定是賈母、王夫人關切秦長史所為何來。當下回身進了儀門旁的角門,果然便見鴛鴦守在門后。

  陳斯遠簡短截說,將秦長史來意說了一通,這才別過鴛鴦,快步往東跨院而來。

  不片刻進了三層儀門,隨著苗兒進了正房里,抬眼卻不見了二姐姐迎春,只邢夫人自個兒正翹著腳啜著香茗。

  待苗兒退下,陳斯遠就忍不住說道:“你好歹遮掩一下,這要是讓人瞧了去可如何是好?”

  邢夫人得意道:“我關起門來自個兒高興一回還不行?罷罷罷,在外頭我自會遮掩,你且甭管了。”

  陳斯遠懶得多說,接過邢夫人斟的茶水,忙問:“二姐姐呢?”

  邢夫人道:“往嫣紅房里盡孝去了。我看啊,二丫頭是生怕大老爺沉疴難起,這才巴巴兒湊過去觀量。”頓了頓,她這才問道:“忠順王長史來干什么的?”

  陳斯遠略略說了一通,這才問道:“你可知這回大老爺到底虧了多少銀錢?”

  邢夫人渾不在意道:“左右他就那么些銀錢,盡數虧了去還能牽連到我不成?”

  陳斯遠‘嘖’了一聲兒,知道邢夫人蠢,卻不想蠢成這樣兒。心思轉了幾轉,暗道到底是自個兒女人,這才壓下不滿,為其指點道:“怎么不干你事兒?事到如今也不見老太太、太太來瞧,可見這二位是不想管了。倘若大老爺只是蝕了本兒,自是千好萬好,可萬一這外頭還有欠賬,你說這銀子合該誰出?”

  邢夫人眨眨眼,這才緊張起來,拍案道:“來呀,去將俞福叫到外書房,就說我有話兒要問。”

  外頭的條兒清脆應了一聲兒,忙去前頭尋人。

  邢夫人扭頭與陳斯遠分辨道:“俞福一直幫著老爺打理營生,有什么事兒只管問他。”

  陳斯遠點頭,二人起身一并往前頭外書房而去。半晌到得外書房,便見個三十左右的管事兒正眉頭緊蹙等在外書房里。

  邢夫人落座上首,陳斯遠陪坐一旁,二人這才你一言、我一嘴地問將起來。

  那俞福不敢隱瞞,一五一十道:“回太太,老爺先前買燒鍋子時銀錢就不大湊手,后來又要采買物料,便……便……”

  “便怎樣?”

  俞福低頭道:“便問錢莊拆借了三千兩,說是下月十五定然還上。”

  二人對視一眼,邢夫人倒吸了口涼氣。陳斯遠又問:“你且算算,制藥工坊與幾處燒鍋子若是發賣出去,能值多少銀錢?”

  俞福倒是了然于胸,說道:“若是不急,五千兩總是有的……若是急切,總能賣上三千兩。”

  邢夫人頓時舒了口氣,道:“還好還好,賣了燒鍋子與工坊,好歹能還上賬。”

  陳斯遠蹙眉道:“莫忘了還要打官司呢。”

  邢夫人登時愁眉苦臉,咬咬牙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大老爺惹出的事兒,老太太與太太總不能睜眼看著一手不伸吧?”

  陳斯遠當著俞福的面兒只是搖頭不語,心道如今榮國府都入不敷出了,且不說王夫人無心理會,便是有心……只怕也是不大湊手。

  官司的事兒,還須得聽賈珍如何說。二人打發了俞福,正待回正房去計較,便有尤氏領著銀蝶等匆匆而來。

  陳斯遠一看,自個兒不好多留,干脆先行告辭而去。

  待陳斯遠回轉榮國府,恰撞見領著寶玉往東跨院而去的王夫人。陳斯遠與其早沒了先前的默契,因是不過略略寒暄幾句,陳斯遠便與王夫人別過。

  一日忙亂,至入夜時,平兒才來清堂茅舍傳信兒。說賈珍得了信兒立馬去浙江會館尋那客商計較,豈料那客商背后的根腳正是忠順王。那人劃下道兒來,說只消賠付五千兩銀子,此事便就此揭過。

  賈珍不敢擅專,方才知會了老太太,又往東跨院報了信兒,這會子已然回了寧國府。

  陳斯遠暗自盤算一番,這回賈赦賠了個毛干鳥凈,還要倒搭進去五千兩銀子。大老爺素來貪鄙無狀,一下子賠了這么些銀子去,難怪會急怒攻心了。

  一日無話,轉天邢夫人先去了榮慶堂哭求一番,奈何不論是賈母還是王夫人都不搭茬。

  無奈之下,邢夫人甫一回轉東跨院,立馬打發苗兒請了陳斯遠過去商量。

  二人計較一番,陳斯遠干脆坦言道:“依著我,那些燒鍋子與工坊還是盡快發賣了吧……不然等過些時日我那蕺菜素發賣開來,只怕這二者就賣不上價了。”

  邢夫人頷首應下,又苦著臉兒道:“拆借的錢有了指望,賠付的五千兩怎么說?”

  陳斯遠道:“聽聞早間珍大嫂子來了一趟?卻不知帶了什么話兒來?”

  邢夫人冷哼道:“能有什么話兒?珍哥兒話里話外都說,為著五千兩犯不著去求北靜王主持公道,那意思是讓大老爺認倒霉。”頓了頓,邢夫人悵然道:“我倒是想認,只是我才幾個銀錢,哪里賠得起五千兩銀子?”

  陳斯遠思量一番,獻計道:“大老爺不是藏了些扇面兒?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我看不若拿出來發賣一些,好歹先將眼前這一關渡過去再說。”

  邢夫人為難道:“他這一病,只怕會愈發喜怒無常。我若拿了扇面發賣,來日豈不會牽連到我頭上?”

  陳斯遠冷笑道:“他這會子半邊兒身子動彈不得,又口不能言,你有什么可怕的?”

  邢夫人眨眨眼,忽而興奮起來,合掌道:“是了,萬一又急怒攻心,豈不是——”

  陳斯遠唬得趕忙上前捂了邢夫人的嘴,說道:“私底下發賣就是了,萬萬不可讓大老爺知曉。”

  誰知邢夫人翻著白眼兒拈起酸來,道:“省的了,總不會耽擱了你與二姑娘的好事兒!”

  陳斯遠心累不已,強壓著心下惱火撫慰了一番,這才讓邢夫人順了心氣兒。

  發賣莊子、燒鍋子等事,邢夫人徑直交給了俞福,倒是那些扇面不好處置。本道還要勞煩陳斯遠,誰知這日下晌賈璉從平安州回轉,倒是省了陳斯遠勞頓一場。

  倏忽幾日,榮國府復又安寧下來。

  陳斯遠、迎春、賈璉、鳳姐兒每日往東跨院侍疾,眼見賈赦日漸好轉,幾人自是心思各異。

  陳斯遠與迎春自是長出了一口氣;鳳姐兒與賈璉心思如何,卻不得而知了。

  那外頭的事兒,俞福最先處置停當。幾處燒鍋子外加制藥的莊子,作價四千二百兩轉賣給了忠順王府。

  隨即賈璉四下尋人,偷偷發賣了二十幾個扇面,又湊了四千多兩銀子。二者合在一處,總算將外間的事兒一并料理了。

  只是邢夫人轉頭兒尋了陳斯遠腹誹道:“璉兒定是藏了奸了,二十幾個扇面,莫說五千兩,只怕六千兩都有了,偏他只發賣了四千兩出頭!”

  陳斯遠不以為意道:“那你怎么不尋賈璉對質?”

  邢夫人蹙眉道:“我一內宅婦人,如何與他對質?只怕話才說出口,他便有千百句等著我呢。什么發賣的急切,賣不上價,由頭不都是現成的?”

  陳斯遠笑而不語。

  邢夫人期期艾艾扭捏一番,又道:“再說,他前日才孝敬了一套白玉頭面兒來,瞧著起碼能值個二、三百兩呢。”

  陳斯遠大笑一陣兒,方才說道:“你今兒個尋我就是為了說此事?”

  邢夫人四下觀量一眼,這才壓低聲音道:“他這不是病了嗎?我尋思著過兩日往香山去進香,再尋了道士辦一場爙災祈福的法事。”

  陳斯遠秒懂邢夫人心思,她這是心里頭想了。自打有了四哥兒,邢夫人忙著看顧孩兒,一年下來二人也不會相會個七、八回。刻下賈赦中風,她正好得了由頭與自個兒雙宿雙飛幾日。

  陳斯遠笑著應下,只等邢夫人定下時日。

  別過邢夫人,陳斯遠又去看了賈赦一遭,見其雖口眼歪斜、半邊兒身子麻木,刻下卻也能由人攙扶著緩步而行,陳斯遠頓時略略放心。想來大老爺還能活好些年,耽擱不了自個兒與二姐姐的婚事。

  待回轉榮國府,陳斯遠甫一入得角門,正瞧見平兒、鴛鴦兩個過穿堂而來。

  二人正嘀嘀咕咕說著什么,見了陳斯遠趕忙斂衽見禮。平兒面上羞紅,忙道:“奶奶吩咐我去叫了席面兒來,這就先走一步了。”

  鴛鴦見其快步而去,忙叮囑道:“你可得仔細些,如今也是雙身子的人了,哪里還能跟往常一樣?”

  平兒身形一頓,回頭嗔怪一眼,到底放緩腳步往大廚房尋去。

  穿堂前只余下鴛鴦與陳斯遠,那鴛鴦不知內中緣故,便笑著湊過來笑道:“遠大爺怕是還不知吧?方才王太醫診看過,平兒已有了兩月身孕。璉二爺、二奶奶歡喜得什么也似,趕忙打發人去叫席面兒。

  原本吩咐的是豐兒,偏生平兒放心不下,到底搶了這差事。”

  陳斯遠心下訕訕,不好接這話茬,只道:“這倒是好事兒。”隨即話鋒一轉,道:“你如今卸了差事,瞧著倒是比先前空閑了許多?”

  鴛鴦道:“我與琥珀換了差事,只管著老太太的頭面首飾,自是清閑了。”

  陳斯遠笑道:“你既得空,不妨多往瀟湘館走一走。”

  鴛鴦俏臉兒泛紅,垂了螓首應下,道:“不用遠大爺吩咐,我隔一日便要去一回呢。”

  陳斯遠瞧著姑娘家臉上的那一抹暈紅,忽而驚疑一聲兒,道:“你臉上的雀斑好似又淡了?”

  鴛鴦驚喜地一摸臉頰,笑道:“果然?先前問老太太討了薔薇硝,誰知半點用處也無。后來還是林姑娘指點,涂抹了汗斑膏,這回卻是對了癥,才半月就有了效用。”

  陳斯遠心下略略意動。他如今什么都不缺,身邊兒更是美女如云,且一顆心大半都在寶姐姐、林妹妹與邢岫煙身上,待旁的女子自然就少了幾分真心。

  這真心少了,手段卻不缺。陳斯遠還想著讓鴛鴦來日好生幫襯了黛玉呢,因是便悄然擒了鴛鴦柔荑,湊近了笑道:“我說鴛鴦姐姐身上怎地改了香味兒,原來是用了汗斑膏。且讓我仔細聞聞,到底是什么香味兒。”

  鴛鴦羞怯得不敢抬頭,待一張粉臉兒能感知到陳斯遠的鼻息,鴛鴦更是嚶嚀一聲兒身子癱軟。

  誰知此時后頭忽而傳來幾個婆子嘰嘰呱呱的說話聲兒,鴛鴦唬得趕忙退開一步,換亂整理了發絲,低聲囁嚅道:“遠……大爺,我,我先走了。”

  說罷悶頭慌慌張張而去。

  陳斯遠莞爾一笑,這才負手踱步往大觀園而去。進得大觀園里,忽而又想起平兒來,不禁暗自思量,如今鳳姐兒也有了身子,莫不是此一番主仆兩個又要將賈璉蒙暈了去?

  啞然失笑之余,陳斯遠已踱步過了沁芳亭。誰知才轉上甬道,身后便傳來招呼聲兒。

  陳斯遠停步觀量,便見寶琴那丫頭快步來尋。須臾到得近前,寶琴說道:“我哥哥才從外地回來,說是明早便來。”說罷,又忽閃著一雙水杏眼巴巴兒地盯著陳斯遠瞧。

  陳斯遠笑道:“你且放心,是好事兒。”頓了頓,又將京城北擴事宜略略說了說。

  寶琴聞言大喜,眉眼彎彎合掌道:“原來是這等大好事兒!”

  此間不是說話之地,寶琴眸中滿是傾慕,鄭重道了謝,旋即蹦蹦跶跶而去。

  不提陳斯遠回轉清堂茅舍,卻說平兒點了席面,又挪動蓮步回了鳳姐兒院兒。

  有道是錢是英雄膽,賈璉往平安州走了一趟,又代邢夫人發賣了不少扇面,聚沙成塔,一二來去竟攢下了一千多兩銀子的體己。

  又因張金哥、平兒都有了身孕,是以這會子興致極高,盤坐炕頭,指天畫地與鳳姐兒說了許多外間事宜。

  鳳姐兒心下極為不耐,卻只能強忍著膩煩聽其絮叨。待過得半個時辰,席面兒流水一般送上,鳳姐兒這才來了精神頭。

  她擠出笑意來,親自為賈璉斟了酒,道:“二爺這些時日勞苦了,這一杯敬二爺。”

  賈璉笑著應下,端起酒盞來忽地一頓,面上僵硬,說道:“要不今兒個還是別吃酒了?也不知怎地,每回在房里吃酒都會喝高了。”

  鳳姐兒心下咯噔一聲兒,心道你不吃這酒,我腹中的孩兒怎么圓過去?鳳姐兒還在琢磨說辭,一旁平兒就笑道:“二爺自個兒酒量差,怎地還埋怨起了地方?莫不是這屋里風水不對?”

  賈璉哈哈一笑,挑眉道:“我酒量差?今兒個便讓你個小蹄子瞧瞧我是何等酒量。”說罷舉杯一飲而盡。

  鳳姐兒立時贊道:“二爺爽快。”說罷趕忙又為其斟酒。

  鳳姐兒、平兒兩個小意哄勸,那賈璉飄飄然不知不覺便飲了兩杯加料的酒水。待菜過五味,賈璉果然暈將起來。

  鳳姐兒忙喚人來將其攙到炕上,待粗使婆子退下,鳳姐兒朝著醉死過去的賈璉咬牙切齒,恨不得賈璉如大老爺那般立時中了風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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