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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妝奩盈滿箱

  陳斯遠、迎春二人好似相面一般彼此盯著瞧了會子,晴雯、香菱、紅玉彼此對視一眼,又見自個兒衣衫不整,忙入內穿戴。

  陳斯遠與迎春廝見過,落座后因著幾個丫鬟還在,便暫且寒暄起來。過得半晌,幾個丫鬟迭了被褥,穿戴齊整了,便笑著推搡繡橘一道兒往廂房而去,內中獨留陳斯遠與迎春說話兒。

  刻下沒了旁人,迎春心下赧然,愈發不敢與陳斯遠對視,便撿著閑話說起來:“林之孝清點一番,外頭總計八個年滿二十五的小廝,等著主家指配了丫鬟。太太如今病著,老太太也不愿多管,這差事便落在了我身上。”

  陳斯遠笑道:“我這里倒是有個滿二十的粗使丫鬟,不過前幾日就說了,早就定了婚事。”

  “嗯。”迎春應了一聲兒,抄起杯盞之際偷眼瞄了陳斯遠一眼,見其目光灼灼盯著自個兒不放,禁不住又紅了臉兒。

  誰知她才撂下杯盞,便有一只大手擒了柔荑,握在掌中好一番把玩。也不理會迎春羞怯,陳斯遠只自顧自的說道:“前幾日便想去瞧瞧二姐姐,偏生綴錦樓每日婆子、丫鬟往來不斷,我知二姐姐是個面嫩的,便只好忍著。可巧二姐姐今日來了,過會子正要將物件兒帶回去。”

  迎春聲如蚊蠅道:“你自個兒也多存些物件兒,不好都給了我們。”

  陳斯遠笑道:“咱們又何必分的這般清楚?”不待迎春回話兒,他便道:“那東西說稀罕也稀罕,到底是西夷萬里迢迢販賣來的,本道假作藍寶石發賣,誰知沒等開張便被人戳破了。無奈之下,只得折本發賣,我趕巧撞見,便買了一匣子,回頭兒二姐姐帶一些回去,不拘是鑲在簪釵、戒指,還是做了耳墜,都是極好的。”

  二姑娘迎春被挑起了興致,笑道:“既能假冒藍寶石,想必色澤瞧著與藍寶石也一般無二?”

  陳斯遠笑道:“不好說,有顏色深的,不過大多都是蔚藍色。”

  說話間撒開迎春,起身往臥房行去,不多時拿著個荷包回來,落座時又極為自然地重新牽了二姑娘的手,這才將手中香囊遞過去:“喏,二姐姐自個兒瞧瞧。”

  二姑娘紅著臉兒應下,只一只手解開荷包,略略翻騰,便從中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蔚藍色寶石。

  迎春眨眨眼,心下歡喜不已,道:“這顏色倒是罕見,莫不是碧璽?”

  陳斯遠搖頭道:“那西夷說,叫勞什子帕托石,不過我聽人說,咱們大順都叫這東西藍黃玉。先前便有扶桑商賈販賣此物,只是顏色不大好,這才不曾流傳開來。”

  許是因著緊張,二姑娘的手心沁出汗珠來。迎春每回都會被陳斯遠輕薄一番,她起先還有些不適,如今倒是習以為常。

  當下迎春將帕托石放回荷包,思量著說道:“林妹妹這回病得有些急……”

  陳斯遠立時蹙眉道:“瞧癥狀不過是尋常風寒,偏生綿延了七、八日也不見好。我便思量著,許是先前養的太好,一二年也不曾染病,這回甫一染了風寒才會如此重。”

  迎春訝然道:“還有這等說法兒?”二姑娘仔細思忖一番,似乎真個兒是這般道理。

  但她要說的不是這個,因是不待陳斯遠開口,她便壓低聲音說道:“昨兒個趕巧王太醫家中有事,告了假;鮑太醫又去東府給蕹哥兒診治去了,太太便打發胡太醫來給林妹妹瞧病。”

  “哦?”陳斯遠勃然變色。

  迎春思量著道:“趕巧那會子鴛鴦也在,胡太醫開了方子,雪雁便急著要去開藥,到底被鴛鴦攔了下來。鴛鴦拿了方子要尋人斟酌,正撞見了我……我見那方子實乃虎狼之方,就……后來鴛鴦去尋了老太太,老太太發了火,只道來日還讓王太醫給林妹妹瞧病。”

  陳斯遠一直擔心的還是來了,也不知這王夫人存的什么心思,不早不晚的偏生這會子要對黛玉下手。

  陳斯遠沉吟好半晌,始終也沒想明白王夫人是怎么想的。他也懶得去猜這等內宅蠢婦的心思,心下只拿定主意,無論如何林妹妹是不能留在賈家了。

  眼見陳斯遠臉色鐵青著極為難看,迎春趕忙寬慰道:“你也不用太過掛心,沒準兒是幾個太醫一時不湊手,這才讓胡太醫來瞧。老太太那會子發了火,太太一個勁兒的道惱,只說王太醫一直瞧不好,她便想著換個太醫沒準便能治好了林妹妹。”

  陳斯遠冷笑一聲,鄭重道:“多謝二姐姐了。”

  迎春搖頭道:“這是說的哪里話兒?你與林妹妹親近,莫不是我與林妹妹就遠了?”頓了頓,又蹙眉道:“只盼著太太不過是一時粗疏,若不是……”

  若不是,黛玉真個兒有了意外,那賈雨村豈不是要恨死賈家了?此人如今位高權重,說不得內閣出了缺便會補入內閣。再是排在末尾的閣老,也不是如今的賈家能開罪的。

  因生怕陳斯遠多心,迎春忙轉而說道:“另有一樁事……遠兄弟可知……夏金桂生了個女孩兒?”

  這都快三個月了,陳斯遠早就聽襲人說過。當下他便頷首道:“倒是有所耳聞,怎么?莫不是夏家又有說法?”

  迎春低聲道:“夏家太太前日來了一遭,話里話外都是催著讓夏金桂盡早過門兒。太太拿不定主意,只得去問老太太,老太太卻一句話就給否了——若是夏金桂過了門,寶玉來日又如何相看人家?

  太太思來想去,想著寶兄弟翻過年也不小了,便張羅著相看姑娘呢。”

  陳斯遠冷笑不已,就如今寶玉這個名聲,好人家的姑娘哪里肯嫁過來?

  迎春不好久留,說過半晌,眼看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而去。陳斯遠一徑將其送出院兒外,回轉時便打算往瀟湘館去瞧瞧。

  此時廂房門打開,紅玉瘋了也似跑了出去,后頭還跟著氣咻咻的晴雯。

  “小蹄子,又能為你往后別來,不然定要給你個好兒!”

  香菱也追出來,扯了晴雯兩下,二人便與五兒一道兒回了正房。入內眼見陳斯遠眉頭緊鎖,香菱又拉扯了晴雯一把,晴雯這才舒出一口氣,情知這會子不是告狀之時。

  陳斯遠飲過一盞茶,吩咐丫鬟為其更衣。五兒伺候著其換了身衣裳,仔細為其圍了銀鼠皮大衣裳,這才目視其大步流星而去。

  待其一走,晴雯偏腿落座床榻,氣哼哼道:“香菱姐姐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不拘如何,得了空總要尋大爺計較一番。”

  陳斯遠喜大被同眠,可素日里都是逐個排班、你方唱罷我登場。偏生昨兒個陳斯遠飲了酒,又趕上紅玉得了一日假,這興致一上來就有些收不住。

  夜里頭晴雯自是忘乎所以,待醒來頓覺羞恥,這才與紅玉糾纏不休。

  香菱思量了下,挨著晴雯落座,說道:“你啊,到底還是孩子心性,遠不如紅玉想得分明。”

  晴雯愕然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說我孩子心性了?”

  香菱便道:“床笫之歡、男歡女愛本就是尋常事,你以為大爺荒唐,實則那些勛貴背地里比大爺荒唐得多!”

  香菱頓了頓,壓低聲音嘀咕了半晌,什么‘美人盂’‘美人紙’‘皮兒杯’的,唬得晴雯驚愕之余愈發紅了臉兒。

  待晴雯消化了那些新詞兒,香菱這才道:“你來日是妾室,又不是主母,哪里就舍不得面皮了?”

  一句話說得晴雯怔住。所謂‘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妾室本就是以色娛人,自是怎么討好自家大爺怎么來。

  香菱所言自是極有道理,偏生晴雯心下別扭著不肯接受。

  香菱情知晴雯心高氣傲,當下便在其額頭戳了一指頭,笑著道:“你啊,還是好生想想吧。紅玉那般能干的都知自個兒身份,偏你一直拿自個兒當了小姐。年輕時姿容尚在還好說,來日芳華不再,大爺再是寬厚,也難免心生厭嫌。”

  香菱說罷,自去外頭拾掇茶盞。晴雯便歪著頭愣愣坐在床榻上,思忖許久,忽而蹙眉一啐,嘟囔道:“啐!我才不要做那等狐媚魘道的妾室呢!”

  她精擅女紅,一具炕屏便能賣出去八百兩銀子,又與大爺情投意合,豈是那等尋常妾室可比的?

  瀟湘館。

  王嬤嬤端著藥渣出來傾倒,不意才出面便瞧見陳斯遠快步行了進來。王嬤嬤乃是林家老人,于榮國府并無親朋故舊,這些年多被排擠,遇到事兒難免慌亂。因是甫一見了陳斯遠,禁不住立時紅了眼圈兒,上前啜泣道:“遠哥兒!”

  陳斯遠趕忙安撫道:“嬤嬤莫慌,林妹妹現下如何了?”

  王嬤嬤吸了吸鼻子道:“才用了藥,也不見好,這會子寶姑娘正陪著說話兒呢。”

  陳斯遠不好多說什么,只道:“萬事有我,嬤嬤且放心。”

  王嬤嬤點頭連連,道:“哥兒快去瞧瞧吧,我先去倒藥渣。”

  陳斯遠應下,便往正房來。早有紫鵑瞧見,遠遠就開了門打了簾櫳,往內通報道:“遠大爺來了。”

  陳斯遠進門之際只與紫鵑點了點頭,便越過其人,快步進了臥房。這會子寶釵偏坐在床前,黛玉靠坐床上,兩個姑娘正說著體己話兒。

  見了匆忙而來的陳斯遠,寶釵就笑道:“你瞧,你一有不對他就來了,你還有什么多心的?”

  黛玉這會子病懨懨的,顯得極為憔悴,只與陳斯遠對視時,那雙似泣非泣的眸子方才多出幾分光彩來。

  雪雁極有眼力勁地搬了繡墩來,陳斯遠撩開衣袍落座,笑著問道:“妹妹今日可好些了?”

  黛玉噘嘴嗔道:“我便是那多災多病的身子,先前只道養好了的,誰知這一病竟不見好了。”

  寶釵立時嗔道:“呸呸呸,哪里就不見好了?先說你這幾日不燒了,咳嗽也少了些。”

  陳斯遠也笑著打趣兩句,沉吟一番正要開口,卻見寶釵猛地朝自個兒使眼色。寶姐姐素來周全,斷不會做無用之事,陳斯遠便只得按捺下來,撿著新奇有趣的與黛玉說了好一會子。

  好半晌,許是藥效上來了,黛玉掩口打了個哈欠,寶姐姐順勢起身道:“容兒困倦了,你且先睡下,等你醒了我再來。”

  黛玉哼哼唧唧應下,扯著黛玉好一番撒嬌方才罷休。

  寶釵既走,陳斯遠也不好多留,便也一并起身告辭。待二人出了瀟湘館,不用陳斯遠發問,寶姐姐就道:“那事兒還是不要再提了,你也知林妹妹本就是個多心的,這兩日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蒙了被子不知哭了幾起兒了。”

  陳斯遠蹙眉道:“好端端的,太太這又是為的哪般?”

  寶姐姐略略猶豫,到底說道:“還是寶兄弟惹的禍!”

  二人并肩緩步而行,寶姐姐娓娓道來,卻聽得陳斯遠眉頭大皺。

  因著夏家太太逼婚,王夫人生出為寶玉相看之意,王夫人房中的大丫鬟檀心便打趣了寶玉幾句。誰知轉頭兒寶玉便犯了心思,呆坐書房、雙目無神,任憑誰來喚也不見應聲。

  襲人見狀便要去尋了王夫人,偏生麝月等怕被王夫人責罰,一邊廂攔了襲人,一邊廂換著法兒的叫寶玉。

  這個說王家送了好些物件兒來;那個說夏姑娘來了;這個說老爺回來了……寶玉眨眨眼,依舊無動于衷;直到不知哪個丫鬟提了嘴林姑娘,寶玉忽而就緩過神來,瘋了也似便往大觀園而來。

  錯非襲人、麝月兩個死命攔著,只怕寶玉又要擅闖瀟湘館。

  這等事兒自是瞞不住王夫人,當面兒王夫人只數落了寶玉幾句,旁的什么也沒說。誰承想,轉頭兒王夫人便打發了胡太醫來給黛玉瞧病。

  陳斯遠氣樂了,道:“寶玉自個兒犯了心思,關林妹妹什么事兒?”

  寶姐姐嘆息一聲兒,心下后怕不已。

  虧得她當日死命抗爭,總算推卻了那勞什子金玉良緣,不然若是嫁給寶玉這等人,但凡寶玉有什么不好,只怕王夫人便要將自個兒生撕了!

  哪里比得上自個兒選中的良人?勤奮上進、品貌上佳,能為不凡,還待自個兒小意溫存。縱使有些貪花好色,也總好過寶玉那個沒長大的、半點擔當也沒有的男孩兒強!

  這些心思不過在寶姐姐腦海里轉了一瞬,須臾,她便低聲說道:“老爺外出為官,太太有娘娘、王家做助力,如今連老太太也約束不得,我看林妹妹不好再留在賈家了。”

  陳斯遠頷首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恰好明日要去興隆街,正好尋了大司馬計較一番。”

  他先前不過是有今天、沒明天的騙子,能求娶到黛玉,自是什么都能舍得。如今婚事再難改易,若賈家好生養著黛玉也就罷了,偏生王夫人竟生出這等歹毒心思來。陳斯遠又不是泥捏的,又怎會善罷甘休?

  寶姐姐素來信服陳斯遠,見其面色雖不大好,卻早有成竹在胸,便也不多問。二人兜轉著眼看到得蘅蕪苑后頭,寶姐姐駐足又道:“是了,寶兄弟當了爹,這事兒你可知道了?”

  陳斯遠笑著點頭,心下卻頗為古怪……蓋因前些時日剛得了金陵來信兒,與夏金桂前后腳,薛姨媽也生了個女兒。

  信中薛姨媽雖也歡喜,卻多有不甘之語。女子無法承襲宗祧,來日還要指望著寶釵誕下男孩兒來繼承薛家大房。

  這且不說,當著寶姐姐的面兒,一想到那孩兒來日叫自個兒爹,又問寶姐姐叫姐姐……陳斯遠頓覺渾身不大對勁。

  虧得他臉皮厚,這才不曾露出行跡來。他卻不知,寶姐姐也瞧出其面色古怪了,心下卻只當在腹誹寶玉,這才不曾深究。

  別過寶姐姐,陳斯遠搖搖頭將煩亂心緒丟在一旁,當務之急是明日見賈雨村。他便快步回轉,尋了晴雯點算所提賀禮,自不多提。

  輔仁諭德廳。

  迎春打理過庶務,便撐在桌案上托著香腮出神兒。眼看就要正月,三月里大比,四月里考庶吉士,不拘大比結果如何,待過了老太妃喪期,她與陳斯遠的婚事總要往下議下去。

  前些時日老太太曾放出過風兒,說是私底下瞧了日子,六月初八、十六、二十八都是好日子。

  婚期在即,又是自個兒孜孜以求的,方才又被陳斯遠輕薄了一番,這會子閑暇下來迎春自是遐想不已。

  廳中繡橘瞧在眼里,忙扭頭瞧著紅玉呶呶嘴,紅玉便與其掩口而笑。笑意還不曾斂去,忽有豐兒笑吟吟入內。

  到得廳中斂衽一福,說道:“二姑娘,我們奶奶說了,若是姑娘得空便往房里去一趟,有事兒與姑娘商量呢。”

  迎春早知自個兒的嫁妝是鳳姐兒幫著置辦的,又見豐兒滿臉打趣之意,頓時俏臉兒泛紅。低聲應了,起身領著兩個丫鬟,扭捏著往鳳姐兒院兒而來。

  須臾進得內中,便見鳳姐兒靠坐炕頭,小腹隆起的平兒坐在炕沿,主仆兩個正算著賬呢。

  見了迎春,鳳姐兒笑吟吟招呼道:“二丫頭快來,我如今身子不便,也不與你客套了。豐兒,沏一盞六安茶來。”

  迎春溫聲應下,湊坐炕沿,搭眼往炕桌上一掃量,其上果然是嫁妝單子,不見愈發紅了臉兒。

  鳳姐兒笑著打趣道:“瞧瞧,這會子就害臊了,來日出了閣只怕更沒臉兒見人了。”

  “鳳姐姐!”迎春嗔怪一嘴,又不知說些什么好。

  鳳姐兒與平兒好一番笑,鳳姐兒忽而誒唷一聲兒一捂小腹,唬得迎春立馬變了臉色。

  鳳姐兒誒唷誒唷幾聲,又擺擺手道:“小東西踢我呢,無妨。”

  待迎春舒了口氣,鳳姐兒方才笑吟吟道:“二妹妹也知老太太將嫁妝的事兒交給我來置辦,二妹妹如今管著家,家中情形想必也知道。老太太出了一萬兩體己,來給二妹妹置辦,我費盡心思,加上東府、大嫂子、大太太、太太與我湊的添妝,總計一百零八抬。

  單子老太太瞧過了,只道委屈了二妹妹。”

  迎春笑著搖頭道:“哪里就委屈了?聽聞王家妹妹也不過九十六抬嫁妝,說來我還比王家妹妹多一些呢。”

  鳳姐兒笑著沒言語。

  此時嫁女,嫁妝多以抬計數。尋常百姓,或八抬、十六抬,多是箱籠、被褥、衣裳等物;中等人家,尋常都要三十二抬起步;至于富貴人家,這可不好說了。

  曾有揚州鹽商嫁女,總計三百余抬,單是壓箱底的銀錢就有八萬兩。

  賈家如今不過是空架子,錯非老太太掏了體己,只怕這一萬兩的嫁妝都湊不出來。

  是以莫看王家只是九十六抬,可實際價值只怕數倍于迎春的嫁妝。

  鳳姐兒不好多說,當下緊忙尋了嫁妝單子說與迎春聽。

  頭一類是珠寶首飾,賈母融了一百兩金子,說是來日尋了銀樓打些新樣式;第二類是布匹,彩緞、花緞、倭緞、蜀錦、湖綢、杭綢、軟煙羅、石榴綾、蟬翼紗等各八匹。大紅緞面龍鳳呈祥子孫萬代被褥六套。狐皮、鼠皮、紫貂皮若干。各色夾衣、單衣、鞋、襪等不可計數;

  第三類為家居擺設,一水兒的紫檀木,單是此一類便占了六十余抬;

  第四類為古玩字畫,迎春端詳一眼,見其上多是本朝、前朝名家所作,也算拿得出手;

  最后為日用、田產、鋪子,什么小提桶、子孫桶、胭脂、頭油等不可計數,又有田莊兩個,鋪面四個。壓箱銀兩千兩。

  鳳姐兒單指出來道:“大太太送了個三百余畝的莊子,又有外城八間鋪面。”

  二姑娘面上歡喜不已,朝著鳳姐兒道謝連連。姑嫂兩個說過一會子,二姑娘便歡喜著告辭而去。

  待其一走,平兒便捧著小腹問道:“大太太倒是改了性子,那鋪面也就罷了,單是這莊子就值不少銀錢呢。”

  鳳姐兒嗤笑一聲兒,道:“你知道什么?那莊子就在大興,的確有三百多畝,可都是沙地,年景好能種一茬西瓜,年景不好什么都種不了。當日邢家怕寒酸,這才特意為大太太置辦了這處莊子。”

  平兒暗自咋舌。京畿左近尋常一畝水澆地作價八兩,旱地五兩,至于灘涂、沙地,只怕二兩銀子都是多說,大太太這可真是惠而不費啊。

  鳳姐兒隔著玻璃窗往外掃量一眼,見迎春已沒了蹤影,扭頭這才與平兒道:“你接著往下說。”

  平兒道:“下頭丫鬟說瞧見遠大爺急急往瀟湘館去了,又與寶姑娘一道兒往蘅蕪苑走了走,之后才回了清堂茅舍。”

  鳳姐兒冷笑道:“遠兄弟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你且等著吧,太太這回怕是踢到鐵板了!”

  自打查出有了身孕,鳳姐兒自是再不好纏著陳斯遠。她初時存著利用之心,偏生過后自個兒又放不下,因是待三個月一過,便時常尋陳斯遠說些拈酸吃醋的話兒。

  陳斯遠知她有了身子,自覺惹不起,或是避而遠之,或是唾面自干,可每月的蟲草總會按時送到。到得近來,鳳姐兒心氣兒漸順,又趕上王夫人犯蠢,鳳姐兒自然巴不得陳斯遠好生整治王夫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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