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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1 我兒子是最棒的

  陳心堅雖然聽得糊涂,但還是立刻回道,“屬下回去就辦。”

  裴元看看天色,道,“盡快吧。盡快把消息撒出去,往舉子多的地方。”

  “這種事情本就容易吸引舉子關注,很快就會傳開的。”

  “對了,可以多和那些妓女們提一提。她們這些人知道什么?難得有能和那些舉子聊起的話題,她們一定會上心的。”

  陳心堅想了想說道,“云家和京中這些三教九流關系不淺,等會兒我帶著云不閑一起辦這件事。”

  “一來,用那些家伙能盡快把事情辦好。二來,那些三教九流向來管不住嘴,用云家的路子,免得事后露出什么端倪。”

  裴元依舊還是那句,“盡快吧。”

  等裴元回了智化寺,想著后天就要殿試了,又不辭辛苦的去小弟們借住的寺院看了一圈。

  臨了,還去了唐皋、黃初和蔡昂三人的院子看了看。

  三人見了裴元,都表現出了異常的恭敬。

  唐皋見裴元若有所思,主動詢問道,“千戶可還有什么要交代的?”

  裴元輕嘆一聲,“不知道三位還記不記得當初崇武水驛時的事情。”

  唐皋連忙道,“當初若非千戶在崇武水驛施以援手,又怎么會有我們三人的今日,說是千戶對我等有再造之恩,也不為過。”

  裴元心中滿意,卻擺手道,“不是為了這個。當初和你們一起困在崇武水驛的,好像還有十來個人吧。”

  這三人都是萬中選一的聰明人,立刻聞弦歌而知雅意。

  對視一眼,依舊是唐皋問道,“莫非那些朋友,已經到京城來了。”

  裴元的神情不太好,淡淡道,“嗯,還說了些不太中聽的話。”

  “也怪我當初一時性情,只看中了你們三個。如今,倒是要給你們招惹一點麻煩。”

  唐皋連忙道,“千戶這么說,可就折煞我們了,我等都是知道好歹的。”

  裴元道,“我一個錦衣衛自然不在意什么名聲。但是你三人都有著大好前途,不該被我連累,我已經讓人為你們另外準備了一處清幽的寺廟。等會兒你們就先去那邊借住。”

  唐皋聞言神色還挺堅定,“千戶不必如此。我唐皋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想必黃、蔡兩位賢弟,也不會避嫌。”

  蔡昂已經偷偷投靠了裴元,自然沒有別話,黃初也默默點頭。

  裴元欣慰道,“各位賢弟不用多想,本千戶也是為大明惜才。再說,咱們的感情也不在形式上。等三位高中一甲,我再為各位慶賀。”

  唐皋等人聞言都感動不已。

  這次的會試結果出來后,三人的名次都只是尋常。連他們自己都不敢幻想有機會成為一甲,沒想到裴元卻是那個最有信心的人。

  特別是想到眼前這人,隨隨便便就操作十余人在會試中榜上有名,這種強人的認可和贊許就更顯得彌足珍貴了。

  面對這樣的知遇之恩,唐皋甚至都有些偏執的想要留下了。

  好在有蔡昂這個內鬼。

  他見裴元態度堅決,就充當了上頭三人組的短板。

  裴元親自將他們送去了不遠的一處寺廟,又叮囑道,“后天就是殿試的日子了,你們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都到這個時候了,一味的死讀書,也沒什么好處。”

  “殿試考的是策論,要根據你們多年的閱歷,做出評斷。”

  裴元說的雖然是廢話,但是三人都安靜聽著。

  裴元順口向唐皋問道,“對了,你們三人對今年的會試題是怎么看的?”

  唐皋想著那充滿割裂和矛盾的會試題,謹慎的說道,“只怕其中頗有深意。”

  裴元也不評價,繼續道,“去年的殿試題目,你們也該知道吧?”

  三人紛紛點頭,雖說他們在會試階段就被淘汰了,但是這種相關真題,只要有點夢想的都會上心。

  唐皋主動接話,“去年的殿試題目乃是是王道與霸術之別,只是可惜,我等三人沒能踏上文華殿的門檻。”

  裴元等唐皋說完,卻并未接話,而是慢悠悠引著他們入內。

  早就等待著的砧基道人,見是自己二當家親自引人過來,也不敢怠慢,陪著一起送三人進入了早就收拾好的幽靜院落。

  唐皋、黃初和蔡昂這三個明顯感覺到了裴元剛才的那停頓。

  他們都是人精,想著那十多個上榜之人,想著此人能操縱科舉的猜測,再想著裴元堅信他們能位列一甲的事情,一個個都有些激動的在迅速的琢磨著裴元剛才的話有什么深意。

  等到砧基道人和本寺僧人都退下,裴元才向唐皋問道,“王道與霸術,有什么區別?”

  唐皋聞言,不知道裴元本人是什么傾向,當即保守的說道,“上一科狀元乃是楊慎,以楊慎所言,王道以德化民,霸術以力懾民。王道在誠,霸術在偽。認為治道之本在復三代之純。”

  唐皋回答的比較技巧。

  狀元卷就是官方卷,就是占據絕對主流的意識形態。

  唐皋本人的看法并不重要,朝廷的看法才重要。

  裴元聽了笑笑,“楊慎啊,首輔大學士的得意兒子。”

  唐皋不敢胡亂插話,黃初和蔡昂也在快速的做著閱讀理解。

  裴元向唐皋問道,“你覺得楊慎這一篇寫的怎么樣?”

  “這個……”唐皋遲疑了一下,回答道,“自然是好的。”

  裴元笑道,“去年的時候,狀元人選剛剛出來,就有人彈劾主考官翰林學士靳貴的仆人泄題。劍指何人,不問可知。”

  “難道士林中對楊慎也都這么服氣嗎?”

  唐皋有些汗顏道,“唐某囊中羞澀,去年考完沒多久,就回鄉去了,后續的變化,倒是沒太留心。”

  眼見唐皋不行,倒是平時話少的黃初頂上來了。

  他在旁輕言細語道,“自漢代以降,治國并不區分什么王道霸術。就如漢宣帝言‘漢家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

  “楊慎大談王道,鄙薄霸術。卻能被評為狀元,實在讓不少人出乎意料。”

  這種脫離實用主義,轉向理想主義的言論,若是出現在經義題里,那不算什么,討論學問嘛。

  但如果出現在以實務策論題里,那可就離了大譜。

  實務策論題是什么?

  那是偏向民生以及要面對的社會問題,要為朝廷的政策方向,拿出理論依據的。

  也就是,朝廷在拿出考題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態度。

  之所以作為考題拿出來,是為了尋求更廣泛的認同,以及更多的支持。

  那么朝廷的態度是什么呢?

  王道和霸術的爭端出現在解決問題策論題,而不是暢所欲言的經義題,就代表,朝廷有可能要大刀闊斧的推出一系列的政策了。

  再結合“漢家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的傳統做法……

  黃初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很明白了。

  狀元……,跑題了啊!

  楊慎大才子,在一個朝廷需要準備大刀闊斧動用霸術的時候,全盤否定了相關的想法。

  可……,誰讓跑題的是楊廷和的兒子呢。

  而楊慎強勢成為狀元的結果,帶來的連鎖效應是不可估量的。

  唐皋和蔡昂聽了黃初的這些分析,也有些明白了上一科的詭異之處了。

  裴元見黃初接話,索性撇開唐皋,對黃初問道,“楊慎的文章說不通嗎?”

  黃初想了想說道,“倒也不是,紙面上的東西總能自圓其說。孟子就主張尊王賤霸。楊慎在文章中也認為治道之本在復三代之純。”

  歷來的讀書人,都擁有三代情懷。上古三代,堪稱是讀書人的理想鄉。

  這讓堯、舜、禹、湯、文、武,每一個名字都成為王道的典范。

  裴元聞言點點頭,這院落中,又出現了短暫的安靜。

  隨后,裴千戶說出了幾句似乎毫不相關的話。

  “如果我是楊廷和,也一定會為有這么一個兒子得意。”

  “那些亂七八糟的爭議,不但是對我愛子天資的侮辱,也是對我本人的侮辱。”

  “我就是要他贏!”

  三人聽得心中狂跳。

  剛才的想法再次浮現在三人心中。

  ——本次恩科的幕后黑手再次出手了。

  三人都十分清楚的明白,裴千戶一定是在漏題!而且,不但在漏題甚至幾乎連標準答案都給出來了!

  這次的殿試會圍繞什么展開?

  必然是延續上一科殿試題目以及楊慎那篇策略的撕逼。

  楊首輔就是要把不服的人都摁下去。

  結合上一科的題目和楊慎的策論,以及裴千戶的剛才的暗示,那么策略的大致方向就明確了。

  本次殿試的策論,必然是限定在最利于楊慎戰斗和闡述王道的主場,上古三代!

  而正確答案的闡述方向,要么是力挺楊慎的觀點,要么是替楊慎圓回來!

  第一種答案會讓楊首輔欣慰,而第二種答案會讓楊首輔大喜。

  如果把朝廷醞釀的變革和霸術拉開,強行和王道搭配上,形成對楊慎文章的有力補充,那才是讓楊首輔拍桌贊嘆的完美答案。

  裴元見三人都陷入狂喜,目光微動,挨個和他們對視了一眼,這才淡淡道,“好好準備吧。”

  三人執意送出幾條街,才戀戀不舍的往回走。

  一時間,就連唐皋這樣飽經風霜的中年人,都對“恩同再造”四個字有了具象化的認知。

  裴元和唐皋等三人告別,才想起了通知嚴嵩的事情。

  嚴嵩之前寄住在王守仁那里。

  但是因為王守仁的老爹王華,現在擔任著禮部尚書,乃是這次科舉的同考官之一。

  嚴嵩的內弟歐陽必進又是本科的考生,所以嚴嵩在歐陽必進從霍韜那里搬出來后,就在王家附近暫時租了一處宅子。

  上次嚴嵩走的時候,為了方便裴元及時通知,留下了住址。

  裴元本想讓手下去通知,但是念在明天的事情著實重要,便親自走了一趟。

  到了嚴嵩那里,裴元模擬著和嚴嵩問答了一番。

  這嚴嵩確實是個奸佞胚子,應變能力超乎裴元的預料。裴元模擬著朱厚照那跳躍式的思維方式,也沒從嚴嵩這里找到太大的毛病。

  真不愧是……,能力壓一個時代猛人的政治動物。

  裴元回到了智化寺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沒多久,陳心堅就跑來回報謠言的事情。

  這次云不閑也跟在陳心堅身后,算是,開始為接班過渡了。

  陳心堅匯報了這大半天的成果,沒想到這次傳謠竟然超乎想象的好。

  三位舉子依靠著投奔錦衣衛順利上榜的事情,果然惹起了渲染大波。

  那些落榜舉子哪還顧得上什么青樓坊市被拆的事情,一下就全都關注在了這件事上。

  畢竟如果這次真的發生了弊案,那么說不定還能向朝廷討要個說法。

  當年的南北榜案,最后不就讓朝廷拿出說法了嗎?

  在事關家族前途的事情上,誰還在意那幾個呼吸的事兒。

  在陳心堅和云不閑多頭點火的情況,這件事傳播的極快,甚至還真的引出來幾個當時在崇武水驛的當事人。

  那幾個錯過了恩科的舉子正在郁悶。

  他們趕考晚點固然可惜,但同行人高居榜上,更是讓他們痛不欲生。

  再想起當初那錦衣衛武官拒絕自己的丑惡嘴臉,一時間更是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裴元對此很是滿意。

  至于能不能有所收獲……,就看那個坑貨,是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了。

  第二天一早,裴元就帶了錦衣衛接了嚴嵩,一起往大慈恩寺去。

  到了朱厚照慣常去的那處茶鋪,裴元四下一看,果然發現有錦衣衛在提前布控了。

  而且還是個熟人,就是上次見過的那個小黑粉。

  小黑粉見到了裴元很是高興,甚至忘記了自己在執行特殊任務,直接湊過來對裴元道,“千戶,昨天的事情,我們錦衣衛的弟兄都聽說了。”

  說著,兩個大拇指就翹了起來,諂笑道,“千戶不愧是我們錦衣衛第一猛男。”

  裴元已經是飽經流言蜚語的考驗了,對此就很淡然。

  正要表示,這不過是些許風霜。

  就見小黑粉翹起的兩個大拇指,相對著彎了彎,臉上的笑容十分的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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