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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0 寧可直中取

  裴元聽完這個要求,人都麻了。

  好家伙。

  這只要自己敢張嘴,就一下子得罪勛貴宦官,以及大量讀書人了。

  這不得被人罵成臭狗屎啊?!

  積慶坊的頭一個釘子戶,就是英國公的府邸,第二個釘子戶就是壽寧侯張鶴齡的府邸。

  除此之外,因為這里毗鄰西華門,進出宮城方便。司禮監以及西廠的眾多大珰,都把自己的外宅置辦在這里。

  鳴玉坊也不好惹啊。

  不少兵部和吏部官員的宅子都修在那邊,同樣的,也有很多內官看中了這處地方,比如之前被處死的劉瑾,宅子就是在鳴玉坊。

  而且在積慶坊還有個廢置的漕運碼頭,雖說這碼頭和水道不再承擔漕運的作用了,但是卻阻礙不了商船往來。這就讓這兩處緊鄰的地方,商業十分發達,娛樂場所極為眾多。

  好死不死,正好趕上朝廷舉辦恩科,四方舉子匯聚京師。

  那些會試榜上有名的,還需要調整狀態,為接下來的殿試做準備。

  可是那些落榜了的舉子們,正是撕卷子狂歡的時刻。

  這些落榜舉子一聽說,不讓他們報效朝廷的狗皇帝,要無故拆除他們又玩又嫖的坊市,頓時都義憤填膺起來。

  這回他們一定要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指點點!

  不為別的,就為借機發泄心中的不爽。

  恰好劃在拆遷區的權勢人家見狀,自然也趁機推波助瀾了一番。

  這次鬧出的聲勢,竟然不亞于當初“梁次攄案”最鼎盛的時候。

  這就讓朱厚照感覺很不好了。

  難怪之前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逼事兒最多的六科,竟然眼巴巴的不吭聲。

  想必他們也考慮到了這個特殊時間點的諸多因素。

  勛貴外戚和內官,這是皇帝的基本盤。

  舉子又是代表的大大小小的地主階層,乃是大明王朝統治的根基。

  面對這樣難上加難的局面。

  要么,朱厚照認慫,把自己說過的話吞下去,干脆老老實實不吭聲。

  要么,朱厚照就得為了自己的面子,搞得天怒人怨,滿盤皆輸。

  現在朱厚照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情難搞,于是果斷選擇了甩鍋。

  只是這鍋,裴元可接不起。

  于是在朱厚照一說完,裴元立刻就道,“此非卑職所長,陛下還是問問別人吧。”

  朱厚照呵呵一笑,淡定道,“別人或許能解決這個問題,但是未必能和朕一條心。裴卿之前幾番獻策,都甚合朕的心意,你又何必自謙?”

  自謙尼瑪啊!

  裴元只得再次拒絕道,“此事牽扯到皇親國戚,也牽扯到陛下身邊的內官。常言道,‘疏不間親’,陛下若是不方便問外臣,何不問計于皇庶長子賀環。賀環有小仲達之稱,不但擅長謀略,心中也有丘壑。此事定能迎刃而解。”

  朱厚照這會兒也想起來,自己手下確實有個謀略型人才,一直沒派上大用呢。

  自從讓賀環牽頭幫著計典了京中兵馬,朱厚照就把賀環這個少有的軍政人才,下意識往輔助型方面使用。

  這些日子,因為朝廷不肯開支外四家軍的軍餉、糧草,朱厚照只能先從自己的內承運庫開支。

  以往的時候,內承運庫有來有往,開銷的量也不大,還能來回拆補一下。

  其中的蠅營狗茍也大多能遮掩過去。

  可是這次供給軍用,不說那些常規消耗的軍餉糧草了,單純像樣點的賞賜,當這個數字乘以三千四千,都會變得十分可觀。

  這下可就給內承運庫來了一次要命的壓力測試,為此,就連管事太監都上吊了好幾個。

  之后,內承運庫的掌印太監,一邊讓人去催收放出去的銀子,一邊以賬目混淆,白銀成色存疑,珍寶玩物不易變現等理由試圖拖延。

  甚至,還有人翻出來之前張銳舉報張永貪污了七千兩庫銀的事情,想把更多的鍋扔到死人頭上。

  飽受錢糧困擾的朱厚照對此應對很快,立刻就讓賀環去內承運庫查賬了。

  這會兒,朱厚照聽裴元再次舉薦賀環,不由心中一動,暗自琢磨道,“讓賀環這樣的人物去內承運庫查賬,顯然有些大材小用了。倒真不如召回身邊聽用。”

  “至于好用的軍政人才,以后再慢慢尋訪便是。”

  只是雖這樣想,朱厚照對裴元的能力還是很期待的。

  于是他臉上略帶慍怒的呵斥道,“朕讓你說你就說,東拉西扯做什么?難道裴卿竟無一言要送給朕的嗎?”

  裴元見朱厚照這么說,也知道照子哥的心理極限,應該就拉扯到這里了。

  可是勛貴、外戚、內官這些,裴元都惹不起。。

  倒是鬧事的舉子好收拾一些。

  裴元便主動道,“臣剛才說疏不間親,并非是有意推諉,而是擔心處置不當會壞了陛下的事。而且讓卑職一個外臣處理此事,也不免會傷親親之情。”

  “倒是應付那些學子的事情,臣還有些心得。”

  朱厚照開始有些不悅,等聽到后一句才來了點兒興趣。

  “那裴卿不妨說說,你打算怎么辦?”

  裴元道,“舉子們辛辛苦苦跑到京城參加恩科,為的是讓他們的家族興旺,長盛不衰,并不是來替妓女出頭的。”

  “這些人借機鬧事,不過是想借機發泄心中情緒罷了。”

  “既然如此,事情還是要著落在科舉上。”

  “若是有辦法,將落榜舉子們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回考試上。又有誰會在乎那些即將拆掉的花街柳巷呢。”

  朱厚照聞言,不由思索起來。

  他已經聽明白了,裴元這是想讓他在科舉上搞出點動靜來。

  裴元剛才的這話,也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和科舉前途比起來,舉子們心中那點兒憤懣和怨氣又算得了什么呢?

  這件事要說難也難,要說不難也不難。

  說不難。

  那是因為朱厚照掌握著殿試的最終決定權。

  雖說殿試不會再往下刷人,參與的總人數也大大減少,看上去只有一個排名的懸念。

  但要是操作的好,也不難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且如果在科舉的問題上開個小口子放點血,需要為難的就不是自己了,而應該是禮部啊。

  朱厚照想到關鍵處,正想和裴元深入聊一聊,但頓了頓,終究對之前裴元的挑撥離間有些在意。

  他不動聲色的瞥了旁邊的許泰一眼,隨后換了話題。

  “裴卿這次來見朕,想必是有些要事吧?”

  裴元當即便道,“卑職這次過來,乃是為想陛下舉薦一個人才。”

  “哦?”朱厚照來了點興趣,“不知是何等人才,竟然能讓你一個錦衣衛不避嫌疑的跑來舉薦。”

  裴元對嚴嵩的期待不高,自然也不怕在這黑暗森林里給他打坐標。

  “臣舉薦的乃是前翰林院編修嚴嵩。”

  朱厚照臉上的神色,立刻古怪了起來,“翰林?”

  翰林乃是天子的近侍,就算是前翰林也輪不到裴元來舉薦。

  再說一個翰林和一個錦衣衛,怎么看也不像是能關聯在一起的。

  裴元解釋道,“嚴嵩乃是江西籍的官員,之前的時候頗為劉瑾不喜,這才稱病回鄉。”

  裴元留心著朱厚照的神色。

  畢竟提到劉瑾和劉瑾新政那就是在朱厚照的傷口上撒鹽,好在嚴嵩得罪劉瑾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籍貫,想來朱厚照也會對劉瑾這樣胡搞有些莫名其妙。

  裴元見朱厚照的神色沒什么特別的變化,才繼續說下去。

  “臣前些天和嚴嵩聊過幾次,深感此人真乃曠世之才。”

  朱厚照聞言大笑道,“裴卿也對學問感興趣嗎?”

  朱厚照曾經看過裴元寫的那幾筆爛字,只覺得這樣的話分外有喜感。

  裴元卻面不改色道,“嚴嵩和臣講的乃是整軍備戰的學問,讓臣大受震撼。”

  “哦?”朱厚照來了點興趣,“裴卿不妨說說。”

  裴元當即道,“嚴嵩學問精深,不是臣能道其萬一的。陛下若能單獨召見,細細詢問,想必能夠大有收獲。”

  “這樣啊。”朱厚照猶豫了下,向一旁的內官問道,“禮部訂好殿試的時間了嗎?”

  那內官答道,“后日便是殿試的日子。”

  朱厚照哦了一聲,又問道,“那明日朝會要議什么?通政司和內閣可擬定好了?”

  那內官道,“之前,監察御史張景晹上奏,說是因為霸州盜賊猖獗,導致商貨不通,京中百姓頗受其困,因此打算在正陽等九門減免入城錢鈔。”

  “戶部給出的意見是,正陽等七門減十之二,朝陽東直二門減十之三。內閣票擬之后已經同意了此事,另外,為了減少商人負擔,還革除了順天府通州北關巡檢司。”

  朱厚照又問道,“還有呢?”

  “順平、河間、保定、永平等府遭遇水旱不等,地方祈求賑濟,并減免來年的錢糧。”

  朱厚照問道,“戶部和內閣怎么說?”

  那內官道,“戶部已經擬定了減免的章程,內閣未做改動,直接票擬了。”

  朱厚照有些無語道,“這些事還有什么好議論的?明天讓陸訚去聽聽,直接用印就是了。”

  接著,朱厚照轉頭對裴元道,“那就讓嚴嵩明天來見我吧,我來聽聽他怎么說。”

  裴元小聲提醒道,“陛下,嚴嵩還未復官,只怕入宮不太容易。”

  朱厚照想了想,笑道,“好辦,就讓他去咱們以前見面的老地方吧。”

  裴元知道朱厚照說的是哪里了,當即道,“臣一定讓嚴嵩早早去見駕。”

  朱厚照點點頭,又笑道,“你回去也不要閑著,幫朕想想鳴玉坊和積慶坊的事情。”

  “若是那嚴嵩夸夸其談,不堪大用,朕也不額外罰你,你就去幫朕解決那兩個爛攤子。”

  裴元有些蛋疼,這次來的可真不是時候啊。

  只是好在,也不是沒有別的收獲……

  或許是生怕許泰和裴元的不合,再次挑起外四家軍和錦衣衛的矛盾。

  這次裴元告辭時,朱厚照倒是痛快的把他打發了。

  回去的路上,裴元若有所思了一會兒,隨即對陳心堅問道,“也不知道上次咱們在崇武水驛遇到的那些舉人入京了沒有。”

  陳心堅笑道,“都已經走到那里了,就算有可能錯過恩科的日子,再怎么也要進京了才死心。”

  “估摸行程的話,應該已經進京了。”

  裴元想了想,說道,“也就是說那十來個舉人也在鬧事人群中了?”

  陳心堅道,“應該是吧。”

  裴元琢磨了下,這次恩科雖然倉促,錄取名額也只有二百多。但是哪怕按照十比一的錄取比例,也該有兩三千的舉子匯聚在京城中。

  這十來個舉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但是比起那些恩科落榜的,這些因為各種因素沒能趕上考試的,才是最不甘心的。

  特別是在知道,受困于同一個驛站的唐皋、黃初、蔡昂,因為搭上裴元的順風船,不但及時的趕到參加科考,還榜上有名后,這樣的不甘心,恐怕會達到極點吧。

  說不定,這些人現在正滿腔憤恨著裴元和那三個幸運兒。

  裴元正琢磨著,陳心堅問道,“要不要屬下去打聽打聽?既然陛下已經關注了那些鬧事的舉子,想必錦衣衛那邊已經在秘密探查了。屬下可以讓人去問問。”

  裴元搖頭道,“不用,是誰不重要。”

  裴元見路上行人不多,向陳心堅招了招手。

  陳心堅會意的湊了過來。

  裴元道,“等會兒你就讓人出去散播謠言。就說,唐皋、黃初、蔡昂三人之所以能夠考取貢士,是因為投靠了我錦衣衛千戶裴元。”

  “而且,我還給了他們三個竹簽,斷言他們是本科的一甲進士及第。”

  陳心堅聽完嚇了一跳,連忙勸諫道,“千戶,使不得啊。霍韜他們這么多人上榜已經很扎眼了,何必再平白招惹麻煩。”

  裴元搖頭道,“咱們和那些舉人的事情又未公開,以后注意些便是了。”

  “可是唐皋他們,我可真沒幫忙。”

  “這三個家伙是憑借自己的真才實學考上去的。”

  裴元臉上帶著意味莫名的笑容,“現在,我要下個直鉤,就看那人咬不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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