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進剛邁進工棚辦公室,就被被蜂擁而上的工友圍得密不透風。
有人用搪瓷缸敲倉庫墻面發出當當聲,震得墻上‘防火防盜’標語往下掉紅漆。
副工頭康信念喊道:
“小錢和小魏兩位同志火眼金睛,揪出了藏在魚肚子里的資本主義尾巴和犯罪分子黑腳,咱們是不是得給他們呱唧呱唧?”
工人們哄笑著鼓掌。
胡順子一臉慈母笑,拍著兩人肩膀說:“你們是能抓資本主義尾巴的小闖將,幫咱隊伍露臉了,抽空找時間請我這個隊長吃個飯,也不算辜負了我對你們的栽培。”
魏雄圖盯著他的嘴巴。
確實是一張嘴,確實說的是人話。
怎么這個邏輯我理不通呢!
還是老拐實際,他問道:“崔科長有沒有說,你們的轉正工資從什么時候開始算?”
錢進說道:“下個月才算,這個月拿臨時工的補貼。”
老拐欣然道:“行,我在咱單位二十年了,你倆是我見過轉正最快的。”
其他人對自行車提取票感興趣。
他們傳看這張紅色硬票。
跟普通自行車票比,這種能直接兌換一臺車的票要印刷的更精美。
上面有個自行車圖案,反面寫了‘憑此票可于1978年1月前兌換2甲級鳳凰自行車一輛’。
陽光照耀,票面上燙金的鳳凰尾羽閃著賊光,“竟然還打粉了呢。”
胡順子把錢進當自己人了,打心眼里為他獲取的獎品感到高興:
“鳳凰牌比你騎的江門牌要扎實,但記得加焊后座——以后載對象看電影用得上。”
“乖乖,帶加快軸的!”有人羨慕的指向票上的小車圖案。
康信念問錢進:“小錢你已經有自行車了,能不能把這張票賣給我?”
錢進看他不像好人,就趕緊為難的說:“我其實沒有自行車,這輛自行車是我女朋友的!”
胡順子上來用手臂夾住他脖子問:“你小子有對象啦?唉,可惜,我本來還想把我妹妹介紹給你的。”
錢進抬頭看看他那生得過于捉急的相貌,暗道我一點不可惜,我是很僥幸。
魏雄圖問道:“你女朋友是誰?前兩天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還沒有對象嗎?”
這話有點拆臺了。
不過考慮到對方沒情商,錢進沒多想就解釋說:“是我跟你提過的魏清歡。”
“我倆本來已經互相有點意思,然后我前天晚上不是立功了嗎?她覺得我思想過硬、能力也行,就答應跟我處對象了。”
其他人又起哄。
有人還撇嘴:“是看你立功了,有前途了……”
又有人說:“絕對的,現在的女人你們是不知道,她們可現實了……”
錢進擺手說‘絕不是這樣’,然后他注意到魏雄圖反應挺奇怪。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老拐也發現了:“小魏,你怎么了?有什么想說的就說呀!”
魏雄圖有些尷尬的說:“就是,我覺得咱同志們是不是對女同志有偏見,很多女同志還是很好的。”
“小錢說的這個女同志我了解,因為他之前跟我說過嘛,給我說過她的情況,我認為她不是那樣的人……”
錢進死死的盯著他。
根據鮮活的消息,魏雄圖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甲港搬運工名單上后,主動要求來甲港的!
再聯想他以前提起過的妹妹和女兒情況,錢進突然想通了:
“媽的!老魏!你敢騙我!”
魏雄圖吃驚的說:“騙你什么了?”
錢進上次就懷疑魏雄圖跟魏清歡是兄妹關系。
可是魏雄圖那會否認了,并且是很自然的否認。
因為他給錢進的印象是‘老實人’、‘不會撒謊’,當時錢進就信了他的話。
然而如今再來看——
他把魏雄圖直接拉走,咬牙切齒的問:
“魏清歡就是你妹妹!”
魏雄圖呵呵笑道:“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妹妹叫……”
“老魏,我自認對你掏心掏肺,不計回報的對你好,為什么?因為我覺得你正直、善良、沒有壞心思。”錢進冷冷的說。
“我從沒想過你會騙我,你知道的,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魏雄圖聽不下去了,尷尬的說:“對不起,這件事上我是騙了你。”
“但只有這一件事騙你!”他又趕緊補充。
錢進難以置信:“你真是魏清歡的哥哥!”
魏雄圖點點頭。
錢進仔細看他的樣貌。
五官上跟魏清歡一點不像。
魏雄圖解釋說:“一切太巧了,其實我都不相信有這么巧合的事情。”
“小清和湯圓提過你,我看出小清對你有好感,我很擔心她又會遇人不淑。”
“上上個周日我去接受分配,結果從臨時工名單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和地址。”
“于是我認為這是老天爺給的良機,一個我接近你、了解你的良機……”
說到這里他很小心翼翼:“我沒別的壞心眼,就是作為哥哥,有些事情我得替妹妹把把關。”
錢進摟著他笑問道:“那我過關了嗎?”
魏雄圖在他懷里低下頭。
竟然有些糾結。
錢進急了:“不是,老魏,我對你還不夠好?”
“你對我非常好。”魏雄圖說,“比我父母對我都好。”
錢進擺手:“這倒是夸張了,但是你既然知道我對你好,為什么……”
“你是個好人,對我也很好。”魏雄圖坦誠說,“我非常愿意跟你做朋友。”
“可是我感覺你有點——說實話吧,我能看出來你很厲害,我見過最厲害的人就是你!”
“而我希望小清以后能找個普通工人,平平安安、平平常常過一輩子。”
錢進拍拍他肩膀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理解你的想法。”
“謝謝。”魏雄圖露出驚喜的笑容。
錢進說:“不用謝,以后不許有這個想法了喲。”
魏雄圖:(⊙⊙)
錢進說:“你剛才有一句話說的對,咱們注定是一家子,所以老天爺給安排了咱倆相遇的巧合。”
“我沒這么說過吧?”魏雄圖問道。
錢進繼續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大舅哥,咱們以后一家人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
“就這么說定了!”
魏雄圖一時生出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錢進哼道:“真看不出來,你還挺會撒謊,我以為我很會看人,結果在你身上栽了。”
魏雄圖解釋道:“我那是提前就準備好的謊言。”
“因為我不會說謊,當時決定跟你在一隊的時候,我擔心指不定啥時候就被你看出問題。”
“于是我提前編好了魏清華的名字,不過我還是沒想到你那么快就發現不對勁。”
錢進問道:“這個不說了,你剛才說魏老師曾經遇人不淑是什么意思?”
魏雄圖頓時紅溫:“小清有個男同學認識她后開始追求她,后來小清覺得他是真心的,決定跟他處對象。”
“結果小清下鄉,他就要跟小清斬斷關系,小清你別看她總是很溫柔,其實她脾氣很厲害的!”
錢進暗道這點我早見識過了。
魏雄圖繼續說:“小清回城后氣不過,去找他討要公道。”
“可這小子認識了個領導家的女兒怕壞了名聲,他趕緊倒打一耙,先到處敗壞小清的名聲,差點讓小清被夜校開除!”
聽到這番話錢進想起剛認識魏清歡的時候,魏清歡說過‘我哪里還有名聲’這句話。
原來是這個原因。
錢進義憤填膺,說道:“看我辦他!”
魏雄圖趕忙阻攔他:“算了算了,已經過去了,你別沖動。”
“其實一早我就不看好他倆,我看不上那小子,長得跟《智取威虎山》里的欒平似的,還想娶仙女?去娶他的東北虎吧!”
他的出身特殊、經歷特殊,太害怕惹事了,如他剛才所說,他只想平安度日。
其他工人找來:“你倆說什么悄悄話?”
錢進說道:“我倆商量著怎么慶祝一下轉正的事,想請同志們去撮一頓。”
工人們發出歡呼聲。
胡順子像模像樣的拍他肩膀:“你這么想就對了,臨時工轉正請客吃飯,這是咱單位的優良傳統。”
“還是去國營二飯店?嘿嘿嘿嘿。”
他這輩子其實就去國營二飯店吃過一次飯。
上次錢進請他去吃飯。
錢進搖搖頭,這樣太高調了:“上次請胡工頭你去吃飯,已經把我的糧票肉票吃光了。”
“這次換個請法,但你們放心,絕對過癮!”
“下個禮拜吧,你們等著吃吧!”
既然魏雄圖還沒有暴露他和錢進之間的關系,錢進就不跟魏清歡提這件事。
晚上錢進帶了糖炒栗子回去。
魏清歡看到后忍不住歡呼一聲。
這是錢進第一次看到她如此開心,有了大舅子作內應,他知道魏清歡已經是自己這塊菜板上的肉。
還是熟肉。
“小湯圓要高興壞了,她最喜歡吃糖炒栗子?”她興奮的問。
錢進氣急:魏雄圖這狗日的!又擺了他一道!
但事實證明魏雄圖確實是個老實人。
魏老師一邊說著小湯圓多么多么愛吃糖炒栗子,一邊跟倉鼠似的‘嚓嚓嚓’剝開栗子往嘴里塞……
魏雄圖說他這妹妹屬老鼠的,最喜歡吃花生瓜子尤其喜歡糖炒栗子。
錢進知道該怎么滿足魏老師的口腹之欲。
他猜測魏清歡不是喜歡吃花生瓜子更不是最愛吃糖炒栗子,而是當下沒得選。
她喜歡吃干果!
很巧,27年的干果那是種類真的多也是真不值錢。
不過從花生入手是最合適的。
這個周日他沒什么事了,就跟勞動突擊隊說,周日集體下鄉支農。
沒人有異議。
錢進將徐衛東送入打投所、將周耀祖送進七膠廠,更將王東送進國棉六廠的保衛科。
他已經成了突擊隊的神!
如今他在勞動突擊隊擁有說一不二的威信。
經過這次打擊走私犯行動,社員們是徹底服了他。
因為所有人都跟著沾光了:
有消息傳出來,考慮到城市治安問題加上他們立了集體功,勞動突擊隊要全員并入治安突擊隊!
這讓所有隊員激動不已,對錢進也感謝不已。
他們確實該感謝錢進。
因為事情就是錢進在推動。
錢進跟黃永濤商量,增加治安突擊隊人手,但不用治安所發補貼了,由居委會進行補貼。
黃永濤很樂意。
現在國家財政緊張,治安突擊隊的補貼一直由各街道治安所負責。
如果泰山路居委會愿意幫助治安所出錢,且治安突擊隊增加人數,那對治安所來說是好事:
工作壓力小了很多,甚至以后他們都不用值夜班了,派治安突擊隊員值班就行。
而居委會愿意出這部分補貼,是錢進跟魏香米承諾了,他會主持組辦一家小集體企業,每個月至少給居委會創收5000元!
魏香米一想,如果以勞動突擊隊為主體創辦的小集體企業能每個月給居委會創收五千元。
那么居委會為他們額外開支幾百塊錢不算事,她這個代主任可以拍板答應。
另外,一旦這小集體企業辦成對她來說還有更重大的意義:
她現在著急能上位居委會當主任,可她是婦女主任,要想上位并沒有那么順理成章。
可是如果她做代主任期間做出了成績,那在上級領導眼里自然可以加分,就更有把握上位當居委會主任了。
所以錢進很輕松的推進了這件事。
現在唯一問題就是怎么成立一家能月創收幾千元的小集體企業。
這跟集體下鄉支農有關。
上次支農五支隊伍分開了。
這次支農全大隊在一起。
五十多號人大清早就整好隊伍,綠色的解放檐下落上了白露,軍綠挎包里塞著搪瓷缸和食物,每個人的褲腿都打了綁腿。
自行車后座綁了袋子,有米有面有凍肉等各類物資。
錢進解釋說生產隊委托他在黑市換的:“這不是光明正大的事,路上有人問,咱們就說是咱去下鄉支農給農民兄弟們帶的物資。”
“到了生產隊別提這事,涉及到一個合理分配問題,咱們不多嘴,讓人家隊集體自己研究。”
隊員們沒多想,紛紛點頭說是。
錢進特意請來了魏香米來進行動員。
魏香米需要展示自己的機會。
為此她利用自己的人脈,特意請了《海濱勞動報》的攝影師來拍照。
今天天公不作美,有些寒冷。
才進入11月沒幾天,北風已經兇殘的掠過西伯利亞寒原進入神州大地。
街道大喇叭特意播放了電影《春苗》的主題曲,《工農一家人》。
慷慨激昂的旋律中,魏香米做了下鄉動員,最后發出一聲號令:
“同志們,咱們此次支農行動要記住三條鐵律——”
“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勞動不怕脫三層皮,思想永遠跟著紅旗走!”
錢進帶隊鼓掌。
隊員們使勁鼓掌。
攝影師按下快門對魏香米點頭。
魏香米高興的抿嘴笑,看錢進的目光那叫一個滿意。
五十多個人,五十多輛自行車一起開動。
這還挺浩浩蕩蕩的。
錢進在路邊查看情況,對王東喊:“你體力好,留在最后面給我收尾。”
“記住,一個不能少,一個不能掉隊!”
王東現在可是徹底服氣他了。
聽到針對自己的命令他特意下車敬禮,大聲喊:“明白!勞動突擊隊全體隊員一個不能少!一個不許掉隊!”
同樣趕來參加集體行動的徐衛東沖他搖了搖解放帽:
“同志,我帶領大部隊先走一步,你在后面做好斷后工作。”
王東:“滾,你阿貓阿狗也來給我下命令?”
五十多條好青年猛蹬車。
勞動布薄棉衣被寒風揉皺,搪瓷缸子碰在車子上叮當作響。
他們的呼吸在清晨的霧氣里凝成白煙,就像一列火車開動了。
自行車隊伍奔襲到公社。
劉有余帶人在等待他們了——錢進給公社治安所長高明打電話,委托高明將這件事通知給了劉旺財。
農村消息傳得快。
好些人抱著手在路邊看熱鬧,看到五十多個青年頂著滿頭熱氣到來,他們也算是看西洋景了:
“好幾年沒有工人主動來咱鄉下了,這是哪里的隊伍,覺悟真高!”
劉有余和劉家水用自行車帶來了一筐烤地瓜。
筐子里有厚實的被褥,掀開以后,騰騰熱氣往外冒:
“來,同志們歇歇腳,喝口水吃口烤地瓜咱們再出發!”
這些烤地瓜是用木柴灰燼堆燜出來的,外皮焦黑但撕開皮是紅黃色絲瓤,不用捏就往外滲黏糊糊、甜絲絲的地瓜油。
錢進說道:“同志們,這都是生產隊的老鄉們省吃儉用留下的越冬糧食,如今給咱送來,咱今天不能吝嗇力氣啊!”
“生產隊的鹽堿地等著咱們去改造,冬小麥快要播種了,咱今天必須得大干特干!”
隊伍里背著二胡的樓小光喊道:“隊長放心,咱們這二胡拉的是《公社春來早》,保準讓鹽堿地開出大紅花!”
劉有余聽了嘿嘿笑:“錢領導,冬小麥上個月就種下了,現在都冒頭了。”
錢進尷尬。
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無知!
吃了烤紅薯喝了水。
隊伍繼續上路。
順著大路行駛不多會,錢進看到遠處灰蒙蒙的海岸線上出現了老隊長的身影。
劉旺財領著社員等了半晌,他腳上的解放鞋沾了泥漿,手里握著桿銅煙鍋,火星子在呼嘯的北風里明明滅滅。
看到自行車大軍到來,黑瘦的老漢裹了裹粗布外套,腰間草繩勒出精干的腰線,快步迎上去跟前錢進握手。
他看著眾多青年連聲問好,又說:“市里來的同志們怕是被凍掉下巴頦了?真是叫人不高興,昨晚海風吹冷了,能刮透三層棉!”
“劉隊長,勞動人民不怕冷!”周耀祖跟他握手。
上次來的時候他還是二隊隊長,跟生產隊領導打交道的活由他負責。
劉旺財跟他使勁握手,看著他胸口別著的勞動徽章高興的說:
“周隊長,你這是進入國營工廠啦?”
周耀祖開心的笑,露出潔白的牙齒。
徐衛東假裝無意的整理藍制服,結果有民兵看到后問他:
“你怎么穿上這身皮了?我記得就是穿這身皮的那幫人抓了錢領導。”
這話把徐衛東給整無語了。
他支支吾吾的解釋,結果青年民兵來了一句:“忘記歷史意味著對革命的背叛……”
徐衛東徹底沒話說了,趕緊脫衣服。
錢進指著他喊:“都向徐衛東同志學習啊,他要脫衣卸甲、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
“來,卸甲,卸甲!”
劉旺財跟他商量工作:
“今天就讓同志們整地吧,俺隊里地整的差不多了,還有二十多畝,你們今天能整出來。”
聽到這話,下過鄉、干過農活的隊員們都知道生產隊提前忙活過了,特意只給他們留下一點農活意思意思。
錢進可不是來走過場的。
他說:“劉隊長,有什么活你盡管說,我們做好了打硬仗的準備!”
劉旺財呵呵笑:“就這個活了……”
錢進為了再次暴露自己的無知,把最近風頭很盛的王東推了出來:
“王保衛,你回城有年頭了,我要考考你有沒有忘記下鄉時候學習的知識。”
“這個時節除了整地,你覺得生產隊里還有什么工作?”
王東精神抖擻的說:“樹葉落了樹枝枯了天寒了,現在生產隊得砍柞木、積過冬木料。”
“再一個深秋咱農民講究一個蓄就冬水、運就糞肥,也該給蓄水運肥了!”
錢進說道:“好,今天就按照這四個任務來!”
“整地!砍木!蓄水!運肥!”
“整地組跟我來!”徐衛東率先說話,軍用水壺在腰上搖晃,好像挎著一把盒子炮。
眼前的鹽堿地白茫茫一片,像撒了層粗鹽,幾株枯黃的蓬草在寒風里瑟瑟發抖。
二十個小伙子掄起鐵锨,鋒刃劈開板結的土塊,震得虎口發麻。
“這土比鐵還硬!”朱韜震驚的甩了甩發麻的虎口。
王東現在可積極了。
他擼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黑手臂,發了狠的說:“老子是人民戰士,今天就是生鐵也得給它擼下一層鐵沫子來!”
有婦女挎著粗陶罐趕來:“摻點海蠣子殼粉,這是老輩人傳的法子,整地的時候能軟和一些。”
灰白色的粉末撒進溝壟,錢進一個勁撓頭沒研究出這是個什么原理。
他對樓小光說:“來,你去田埂上拉一首曲子給同志們鼓鼓勁!”
這事靠外力不行,還是得借助他們的主觀能動性。
樓小光抽出二胡坐在地頭上,他跟抽了似的一個勁搖晃。
破舊的琴筒被海風灌得嗚嗚作響,《社員都是向陽花》的調子混著鐵锨、鋤頭、鎬把的撞擊聲,一時之間塵土飛揚。
有人不滿意:“光啊,來個激烈的,你這是給鹽堿地唱安魂曲呢!”
錢進說道:“安魂曲就對了,給它安完魂就可以用鐵锨鋤頭給它做剖腹產了。”
眾人哄笑間,竟有人真刨出一窩田鼠:
“哎哎哎,趕緊找一找,里面準有糧食!”
“田鼠抓起來,這不是土耗子,田鼠能吃,上火一烤冒油!”
周耀祖從挎包里掏出《紅旗》雜志,問道:“要不要給同志們念這篇《大寨戰天斗地》的文章?”
王東甩手:“可拉倒吧,聽文章不如聽歌,咱同志們也就這個覺悟了。”
周耀祖好脾氣,一聽這話便收起雜志,拎起鎬把開始使勁。
鹽堿地在陽光中鋪展成灰白的褶皺,地表龜裂的紋路如同老人干枯的手背。
遠處山巒低伏在鉛灰色天幕下,輪廓被咸澀霧氣洇得模糊不清,像一灘融化的鐵水凝固在地平線上。
風掠過時卷起細碎的鹽塵,簌簌撲在焦褐色的駱駝刺上,將最后幾片蜷曲的葉片也染成霜白。
錢進直起腰掃視這場景。
遠山,近海。
地灰,天藍。
干農活很累很累,但這種場景、這種氛圍、這種工作,確實能鍛煉出一個人的生活積極性!
甩著大汗集體勞動一天給隊伍增加的凝聚力和戰斗力,是開十天大會都比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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